第十八章 闪烁的信号

 



  近拱点是环绕天体运行的轨道上距主天体中心最近的点。具体些说,如果主天体是地球,近拱点就是近地点;如果主天体是太阳,近拱点就是近日点;如果主天体是一个恒星,近拱点就是近星点。在轨道上运行的物体离开近拱点,就朝离主天体最远的轨道上的那个点——远拱点运行。
  他们回到“科伦”号上,收拾好工具,准备从南极地的积雪上起飞,这时,巴罗瓦要钱德拉作绕极运行。
  “再寻找琼妮和休吗?”
  “如果我们处在他们预定着陆点附近就好了。”她耸肩的动作流畅优雅,他不得不佩服,但她清晰的声音根本没有关切的意味。“但是你知道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奥托想要低空运行,寻找水源。”
  “接近我的感应器阵,”赫尔曼解释说。“从50公里高的距离我就能接收到感应器的数据。”
  “在这样的高度,我们也许能看到……”
  “我想要走椭圆形轨道,”巴罗瓦打断他的话。“在北极上空要离火星表面800公里。”
  “太高了109‘
  “对摄下测量图而言是不高的,”赫尔曼说。“我们要将整个星球都摄下来。到达南极的时候回到50公里高度,我就能用激光光谱仪取得更多有关南极的地质数据。”
  “地质数据?”他凝视着赫尔曼,凝视着他自从火卫二着陆以来没有洗过、没有刮过、发出臭气的脸。“地质数据难道比休和琼妮的性命还要紧吗?”
  “事实上,”巴罗瓦说,“是更重要。”
  他皱着眉凝视着她那张光洁美丽的鹅脸蛋,即使此时此地照下相来也无可挑剔,他紧咬着嘴唇,强忍着冲天怒气。“我们是为科学而来。”她的话干净利落。“至少我是这样,奥托也是这样。来研究火星,带回数据。如果以后有人想要把这个星球建成殖民地的话,我们的探索结果会激励他们来,或者警告他们不要来。”
  她那光滑的蓝肩膀又向上耸了一下。
  “我明白了。”钱德拉咬着下唇。“至少我们会经过科莱茨上方的,是吗?”
  “匆匆而过。只有一次。”
  他们绕极而行,向北运行是星球黑夜的一面,转过整个冬季无日照的北极冠上方,折向南飞时是火星白天的一面。钱德拉坐在着陆船最前端的驾驶舱里,火星在他们下面滚动,展示出与地球任何一个大陆一样大小的铁锈色荒野,而他却似乎已经麻木,一动不动地坐着。
  休斯敦和琼妮一直在他的头脑里活着,这个沉默寡言的美国人放弃了整个家族工业帝国来到这里来探险,而那位金发碧眼女郎似乎对他带有蔑视的态度。他想像着他们就在下面的某个地方,受了伤,绝望地望着空荡荡的天空,寻找着任何可以获得救援的希望。
  他几乎仇恨赫尔曼和巴罗瓦了,每次经过马里纳里山谷所在的纬度时,他都要朝望远镜里观看。其实他也不抱能发现琼妮和休斯敦的希望,因为他们的位置太高了,运行的速度也太快了。当他把图像放大到一定程度,有可能发现他们的踪迹的时候,着陆船的速度总是太快,底下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无论如何,有什么可以寻找的呢?覆盖着尘土的火山?沙漠上几千公里范围内到处飘落着烧焦变形了的钢铁残骸、碎片?如果他们现在还活着的话,为什么不发出救援信号呢?每绕极运行一次,他到达南极的高度就降低了,但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见白茫茫的一片。
  当赫尔曼对无线电天线阵提出怀疑的时候,巴罗瓦就让他试试激光光谱仪。然而,即使在50公里的高度,位置也太高了。所以当她要数据报告的时候,他就这样如实同她说了。
  “没有什么数据值得报告。”他把仪器和数据露给她的照相机镜头。“大部分的激光光束根本没有送回数据。从极冠送回来的数据有些同我们了解到的一样:是二氧化碳和水冰的混合物。有些同探索器带回来的数据一样:碰到了岩层。其中一束表明火星上有镍铁成分,可能是陨石。其余的就荒唐不可信了:有硫磺、锡、氰化氢等元素,其中一束表明有丰富的铱元素。当然你也可以相信的。”
  “我们会相信吗?”她看着赫尔曼,弯弯的蛾眉向上扬着,露出征询的神色。“这会引起新闻媒体的极大关注。”
  “忘了吧,”赫尔曼说。“科学家会嘲笑我们的,因为我们对火星地质演变过程的数据太少,不足以证明火星像地球那样拥有金属矿床。否则,人们甚至会怀疑我们整个探索工作的价值的。”
  “忘了。”她说。“我希望,我们作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火星探索者,英名永载科学史册。我们对火星的探索成果将永存。”
  在火星背面从南极往北极运行的时候,他们漂流在粉红色的群星和黑暗的海洋之间。没有什么可以摄影,巴罗瓦和赫尔曼睡觉了,但钱德拉总是醒着不睡。当飞回到“麦哲伦”号预定着陆点的纬度上方时,钱德拉紧张地观察着。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到。他心中也没有想一定要发现什么,但他还不肯放弃对着黑暗的望远镜显示屏观察。最后,他似乎突然看到了脉冲信号光束。
  一种遇难信号?
  信号太弱了,在显示屏上一闪而过,看不真切。他眨了眨眼,又看着显示屏。显示屏上真的有脉冲信号,以每秒两次的频率闪烁着。他大声喊醒赫尔曼和巴罗瓦,但是等他们来的时候信号消失了。他们还在睡梦之中昏昏沉沉的,不肯相信他。
  “信号?”赫尔曼哼着鼻子说。“如果他们能活着发出信号,为什么不使用无线电通讯?”
  “我知道我看到的是信号。他们的导航脉冲信号,频率是每秒两次。这就是说他们就在下面,而且还活着。”
  “去睡一会,”巴罗瓦劝说着他。“你太累,神经太紧张。你可能看花了眼。”
  “是脉冲信号!当我们再次经过这个地点上空的时候,你来看就是了。”
  “亲爱的拉姆!”她摇了摇头,带着责备的神色,耐心地开导着。“火星在转动。那个地点上空我们不会经过了。”
  “我们能经过的,只要我将运行轨道稍作调整。”
  “你不能这么做。”她已经失去了耐心。“我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燃料可以浪费。你要按照我们现在的轨道运行。”
  “艾里娜!”这一下他吃惊不小。“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们是我们的朋友,不是敌人!他们在那里苦苦等待着救援。你不想理睬他们,忍心让他们在那里等死吗?”
  “我们的敌人不是我,拉姆,是火星。”她又合情合理,说话甜美。“还记得马丁·卢瑟·怀特?”
  “我如何能忘记得了呢?当我想到在火星表面尘土中的休斯敦和琼妮,”
  “你竟糊涂到这个地步?”赫尔曼打断了他的话,语气要比巴罗瓦严厉得多。“你知道船上剩下的燃料勉强仅够我们回到地球。我们不能再浪费的了。我也记得怀特。从我自己的角度讲,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怀特也活着。我们已经找到了水源。毫无疑问……”他屏住呼吸,碰了碰巴罗瓦光滑的蓝手臂。“毫无疑问,我们能够将着陆船装上足够的水……”
  “毫无疑问?”赫尔曼嘲笑着他说。“我们所找到的水源都在极地附近,而不是在你认为看到信号的地方。我们必须回到’战神‘号。当我们还能够回去的时候就回去。”
  “艾里娜,请……”
  她挥了挥白皙的手,不让他再说下去。
  “听着,亲爱的。我知道你对琼妮和休很关心,但是关心帮不了他们什么忙。你只是睡得太少,神经太紧张了。你看到的--或者说是你认为看到的,当然只是一种幻影。让奥托来驾驶,你尽量放松一下。”
  “叫我放松?而他们却在那里等死啊!”
  “亲爱的,冷静些。你和我们都无能为力,爱莫能助,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她自己是够冷静的了,到厨房去了一下,回来将定额能量饼干和热咖啡递到他们手上。他只得默默地接了自己的那一份。他太生气了,怎么也睡不着,就继续坐在驾驶台前。她和赫尔曼过了不一会又鼾声如雷,北极冠又在下面滑过,在群星之下成了一个鬼影似的黑点。
  疲倦侵袭着他。他伸伸腰,揉揉眼睛,眨了眨眼又聚精会神地看着仪器。那种闪烁的信号真的是幻影吗?赫尔曼和巴罗瓦毕竟是能干的科学家。归根结底,他们认为数据和照片可能比几条人命来得重要罢了。
  但疑虑依然困扰着他。什么样的幻影能像“麦哲伦”号上的导航脉冲信号那样以每秒两次的频率闪烁?

  半天之后,当科莱茨大峡谷又朝向太阳的时候,他恳求巴罗瓦让他将运行轨道稍作改变,允许他在白天对“麦哲伦”号的预定着陆点进行搜索。她委婉圆滑地拒绝了。
  “拉姆,亲爱的,你知道我也想这么做的。”
  那时,他们还在冬夜的北极冠上空,没有什么可以照相,位置太高了光谱仪也用不上,他们就在控制舱后面的货舱里泡着一杯茶,热着定额食品。
  “是吗?”他试图不表示出讥讽的口吻。“是真的?”
  “如果我们能的话。”她滑到他身边,伸出细长的手臂揽住他。即使在这里,在太空中度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也能闻到“这要看他们是否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他们是否手持船票等待回程。”赫尔曼刺耳的笑声带着十足的讥讽味道。“站在山顶,挥动着白色的破布,就像你在梦幻中看到的一样。”他气得浑身发抖,捏紧了双拳。
  “亲爱的拉姆,请别吵了!”巴罗瓦责备着他。“你真的需要放松了。下面几圈绕极运行就让奥托来驾驶吧。”
  赫尔曼接替了驾驶的工作。钱德拉精疲力竭,在小吊床上系好安全网罩,睡了几个小时。睡过之后,觉得人爽快多了,洗了洗粘呼呼的眼睛,喝了一杯苦茶。回到驾驶舱的时候,巴罗瓦在旁边睡着了,赫尔曼正注意着无线电继电器,钱德拉就擅自改变了运行轨道,使着陆船又经过火山口山脊的上方。他又在显示屏上看到了微弱的闪光点。
  “脉冲信号!”他气喘吁吁地叫醒巴罗瓦。“看到了吗?”
  “你改变了轨道?”她揉了揉双眼,厉声地冲他吼叫道。“竟敢公然违抗我的命令?”
  “如果琼妮和休还活着……”
  “如果他们还活着,也是一个悲剧。”她凝视着显示屏上闪烁着的微弱信号,摇着满头金发的头。“我对他们寄予同情。”
  “同情?”他咕哝道。“当他们的位置处于白天的时候,我要着陆……”
  “不可能,拉姆。”她一直看着信号在显示屏上消失。“绝无可能。”
  “你刚才已经看到脉冲信号了。”
  “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也很难确定。”她冲着一片黑暗的显示屏耸耸肩。“有可能是闪电、热熔岩或其他什么。”
  “闪电或热熔岩能以每秒两次的频率闪烁?”
  “感情会欺骗感官的。”赫尔曼带着油滑的神色拖长声调说。“看到的就是所希望看到的。”
  “拉姆,亲爱的,请记住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追求知识。我们已经有了许多巨大的发现。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安全地将照片和数据带回到地球上去。”
  “对我来说,这些不是首要任务,”他明确地告诉她。“我——以及我们大多数人——到这里来的任务是使火星成为地球的殖民地。”
  “痴人说梦!”赫尔曼哼着鼻子说道。“我们只有8个人,要对付整个敌对的世界!即使来一千个、一万个人,带着成千上万吨的物资,也会失败的。”
  “拉姆,亲爱的。”巴罗瓦摇头。“只要看看面前的困难。你想要我们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而死在这里,还是要我们活下去?”
  “你是怕……”
  “白痴!”赫尔曼冲他吼道,马上转身向着巴罗瓦,声音立刻变得温柔:“艾里娜,假如这是一个信号的话,我们也要发誓忘掉它。”
  “你说什么?”钱德拉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新闻媒体你是了解的。报道引起的轰动会掩盖事实的真相。有任何报道说我们有人被遗弃在火星上的话……”他摊开一双肮脏的手。
  “我们不能忘掉……”
  “你还不明白?”她的声音比火星上的冰块还要寒冷。“我们的照片和数据会使我们成为大英雄的,除非我们让毫无根据的谣言破坏了一切。”
  “谣言?”他轻声地重复着。“我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
  “最好忘掉。”赫尔曼握住的是他的一只手臂,而他闻到的是赫尔曼一身污秽难闻的恶臭。“我们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遗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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