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球人的批评

 



  1

  在这个值得记忆的下午和晚上,巴恩斯但波尔好像已深深她卷人了一场有关政府和历史的大讨论当中。这个本来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交谈现在已是非常引人入胜;似乎这一切仅仅发生在他的大脑里,而一种巨大的力量文很快把他带回现实中来。他在这里的所见所闻把他对掌握知识的兴趣扫得荡然无存。在谈话的后半部分,他的目光在风格典雅的建筑上停留了一会儿,最后又回了那些漂亮的乌托邦人身上。他仔细端详着每一个乌托邦人的脸。
  他又用怀疑的目光回头看看他的同伴。
  很多乌托邦人的脸上都充满着诚挚和美丽;就像意大利美术作品中一张张天使的脸。有一位妇女长得很像米开朗基罗笔下的特尔斐·西比尔。他们那些男男女女非常轻松自然地坐在一起,绝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全身贯注地投入到讨论中。巴恩斯但波尔看到一双友好的眼睛时不时地注视着他,或者注视着斯特拉女士的衣服以及穆什先生的眼镜。
  巴恩斯但波尔对乌托邦人的第一印象是他们都很年轻。现在他察觉到很多人的脸上都充满了令人自豪的成熟,从他们脸上找不出地球人脸上常常出现的明显年龄标志。但是,厄斯莱德和莱昂的眼睛。嘴唇。额头都出现了饱经风霜后留下的皱纹。
  巴恩斯但波尔很奇怪地感觉到他对这些人既有麻木感,又有亲近感。他有一种感觉,好像他老早就知道有这样一个民族存在。他们的做法为处理地球k的事务提供了一个绝对正确的标准。同时,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同他们在一起。跟他的同伴比较起来,乌托邦人是那么正常,又那么了不起。相反,他的同伴们看上去极其古怪,而且还在装腔作势。
  他有一个很强烈的愿望,他想同那些高尚、漂亮的人友好、亲密地相处下去。他想把自己送给他们,同他们联合成一体。但是,一想到这些,他产生了一种恐惧感,身体在不停地颤抖。他渴望他们能承认他,把他看成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他的愿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作为一个地球人丑陋的面孔和微不足道的价值。他想为他们鞠躬。在他周围光明和美好东西的下面,潜伏着一个不可逆转的预兆:他最终会被赶出这个星球的。
  乌托邦人留给巴思斯但波尔的印象大深刻了,他完全沉涸于欣赏他们的风度和漂亮的容颜。一时间他没有注意到,他那几个地球人同伴的反应同他的反应是何等的不同。一想到地球人生活当中的古怪、荒唐和残忍,他会时刻准备着不加批判地接受乌托邦人的教育和生活方式。
  阿莫顿神父的行为使他认识到,他们不会顺乌托邦人的观点,并且极有可能对乌托邦人产生相当大的敌意。首先,阿莫顿神父圆圆的脸和囱囱的眼睛里一直存有怀疑态度。他有意让某一个人起个带头作用。在碰见格林雷克漂亮赤裸的尸体之前,他一直沉默不语。在到湖边、赴宴,以及会议安排期间,他表现出的天真和恭敬态度为对抗和敌对埋下了种子。好像这个像奇观一样的星球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他要么接受乌托邦,要么驳倒乌托邦。也许是因为作为一个公共监察官,他养成了顽固的思维习惯,如果不去谴责他人,他就会感到自己不正常,不自在。他也许真的被漂亮,赤裸的尸体吓呆了,现在他开始咳嗽,发出古怪的声音,对自己小声咕哝着。好像他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当有关人口的问题被提出来时,他第一个站起来打断了这个问题。在讨论有关先知的轮子时,他的理智一时战胜了感情冲动。但是,他对乌托邦社会不断增强的偏见又开始支配他了。“我必须站出来说话了,”巴思斯但波尔听到他自言自语道,“我必须站出来说话。”
  他突然开始提问题。“有些事情我必须弄清楚。”我想知道,这个所谓的乌托邦到底有什么样的道德标准?对不起!”
  他站起来,手不停地抖动,一时间不知怎样开始,他走到最后一排椅子旁边,身体靠着椅子,把手放到椅子的靠背上。他用手理了理头发,似乎要做一次深呼吸,他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兴奋表情,以至于脸色都变得通红。一种可怕的怀疑在巴恩斯坦波尔的心头谅过。他每次站起来讲话就好像站在伦敦西区圣巴纳巴斯教堂进行每周一次的说教那样、几乎对所有的拿情都毫无顾忌地给予抨击。这种怀疑感在不断加深,已经到了一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这个星球的朋友们,同胞们——我有一些事情要对你们说,我不能再等了。我要向你们请教几个有关道德伦理的问题。我想坦率地同你们探讨一些简单、朴素但又非常重要的问题。我想,我们应该像正常的人与人之间那样,彼此之间应该开诚布公,不要拐弯抹角。让我开始我要说的。我要问你们,在这个所谓的乌托邦国家;你们是否仍然还拥有社会生活中最神圣的东西?你们是否仍然尊重婚姻契约?”
  他停了一下,在这期间,巴恩斯但波尔听到乌托邦人回答说:“在乌托邦,没有契约。”
  可是,阿莫顿神父在提出问题时并不期望得到回答,他只是在用布道的方式提问题。
  “我想知道,”他把声音提高了很多,“如果伊甸园里我们先父母神圣的结合适用于这里的话,排除其他所有的不正常性关系,一个男人和上个女人组成家庭,终身厮守是不是你们的生活准则,我想知道……”
  “可是、他并不想知道,”一个乌托邦人插了一句。
  “双方是否互守贞洁……”
  伯利先生举起手。“阿奠顿神父,”他抗议,“请不要再说了。”
  伯利的手是强有力的手,是能反映他显赫地位的手。一旦阿莫顿神父开始他永不休止的布道说教,人世间能阻止他的东西实在太少,伯利的手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一个女人为了追求财富又跟随了别的男人,她的丈夫是否会彻底拒绝再接受她?这该怎么说,伯利先生?”
  “我希望不要把这个问题谈得太深刻,到此为止吧,阿莫顿神父!我们会有机会了解这方面事情的。很明显,这里的教育体制同我们的不一一样,甚至婚姻制度同我们的也不一样。”
  神父把头低下来,“伯利先生,”他说,“我必须这样做。如果我的怀疑是正确的话,我将剥光这个星球的矫饰和虚伪,把它引向健康、纯洁的社会。”
  “不要剥得太光。”怕利的司机在旁边小声说。
  伯利的声音中明显带有一定的急躁情绪。
  “那么,提你的问题,”’他说,“不要像讲演似的、他们不希望我们这样做。”
  “我的问题已提完了,”阿莫顿神父站在那里,紧绷着脸,很不自在地盯着厄斯莱德。
  答案是清楚明了的。在乌托邦,男人和女人并不是被强制性地结成稳定的夫妻关系。对大多数乌托邦人来说,这样做很不方便。通常,工作关系把他们拉在一起,他们成为情侣,形影不离,就像阿登和格林雷克那样,但是没有人强迫他们这样做。
  过去,人们可没有这样自由。在到处都是对抗,冲突的日子里,特别是由于农民与乌托邦雇用工人之间的冲突;成为情侣的男女被迫生活在一起。一同接受生活对他们的严厉惩罚。他们住在一间小房子里,女人操持家务,尽可能多地生儿育女。她们实际上成为男人的奴隶。男人为女人提供粮食。他们需要孩子,因为若干年以后,孩子们会长大成人,到田间劳作或为家庭挣来钱财。但是,女人屈服于这种婚配方式的时代早已经结束了。
  人们为自己找情侣是有选择的;但是,他问这样做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愿望,并不是屈服于任何外来压力。
  阿莫顿神父很不耐烦地听着。现在,他冒出一句:“如此看来,我的怀疑是正确的。你们确实已经废除了家庭体系!”他用手指着厄斯莱德,好像在对他进行指责。
  不,乌托邦没有废除家庭体系。但相反,乌托邦人一直在赞颂家庭,把家庭的概念范畴扩大了,直多。把家庭同整个世界相融在一起。那位深受阿莫顿神父崇拜的轮子上的先知,在很早以前就鼓吹要扩展古代非常狭小的家庭概念。在他鼓吹这些观点时,有人告诉他,他的母亲和兄弟站在那里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他没有把这些人的话当作一回事,他把注意力转向那些听他说教的人群:看看着我的母亲和我的兄弟!”
  阿莫顿神父把他前面椅子的靠背拍得“膨”“膨”直响。“诡辩”,他喊叫着,“纯粹是诡辩!撒旦也能引用圣经!”
  巴恩斯但波尔看得出来,阿莫顿神父现在明显已控制不了自己。他对神父在做的事情和将要做的事情感到害怕。阿莫顿神父太兴奋了,他无法清醒地思考,或者调整好说话的声量,结果,他用极其野蛮的方式,高声咆哮着。他放任自流,相信他在圣已纳巴斯教堂说教时所采用的惯用伎俩能帮助他渡过难关。
  “现在,我已看清楚你们是怎样做人的。只有我一个人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从一开始,我就在猜测你们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在我找到证据之前,我一直在等一等到能证明我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这一时刻。现在这一时刻终于到来了——你们装着不知羞耻,你们的行为放荡不羁!年轻男女坐一起相互微笑、握手、眉来眼去,几乎都要相互爱抚。这就是你们对真诚的歌颂!什么情侣,什么性爱,既没有契约,也没有法律约束,意味什么?它要把人们引向何方?不要认为,因为我是一个神父,一个纯洁、善良的人就不受任何诱惑,不要认为我什么都不懂!难道我不知道别人的内心秘密吗?难道那些罪人没有悄悄地跑到我这里,可怜兮兮地向我忏悔吗?我将明确地告诉你们,你们正走向何方,你们是怎样做人的。你们所谓的自由,充其量只不过是放纵。我已清楚地看到,你们所谓的乌托邦只不过是一个放荡不羁的地狱,放荡不羁!”
  伯利先生举起手来以示抗议,但是,阿莫顿的雄辩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他用手拍击着他前面椅子的靠背。“我来证明,”他高叫着:“我来证明,我会毫不犹豫直言不讳地告诉你们,你们在搞男女乱伦。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像动物一样乱交!像野兽一样乱交!”
  伯利先生再也坐不住了。他举起双手示意这个嗓音洪亮的伦敦演说家坐下来。“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他喊叫着,“你必须停下来,阿莫顿先生,真的,你必须停下来。你自己并不明白,你是在污辱人、我看你还是请坐吧!”
  “坐下来,保持冷静,”传来了一个清晰的声音,“否则的话。你将被带出去。” 
  阿莫顿神父注意到他的眼皮底下静静地站着一个人。他的目光正好和一个年轻人的目光相遇。这个年轻人上下打量着他,就好像一个肖像画家正在审视新来的人体模特一样。从他的举止上看不出有什么威胁成分,他一动不动地站着。阿莫顿神父的话还没出嗓眼就被迫咽了回去。
  伯利先生把他温和的嗓音提了提以便能避免一场冲突。
  “瑟潘泰恩先生,在坐的所有先生啊,我向你们道歉并恳求你们的原谅。他不是一个说话很负责的人。我们其他人对刚才他所说的话感到很抱歉,我请求你们不要把他带出去,不管带出去意味着什么。我个人对他的行为负完全责任……阿莫顿先生,现在请坐下吧,否则的话,我就撒手不管了。”
  阿莫顿神父还在犹豫。
  “我会有时间的,”他盯着年轻人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很不情愿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厄斯莱德轻轻地但非常清楚他说:“你们地球人真是难以取悦的客人。这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很明显,这个人脑子很不清醒。他的性想像力在加剧,而且是一种病态。他这个人很容易生气,很急于污辱人,伤害人。他的声音也非常可怕。明天给他检查一下,处理处理。”
  “怎么处理?”阿莫顿神父的圆脸变得灰白。“你说的‘处理’是什么意思?”
  “请不要说了,”伯利先生说,“请什么也不要说了。你闯的祸已经不少了……”
  这件事好像已经过去了,但是它在巴恩斯但波尔的心中却留下了一种很奇怪的恐惧感。这些乌托邦人是非常高雅。有风度的人,但是,一时间内他感到有一只强大有力的大手在控制着地球人。他们的身边到处都克满着明媚的阳光和秀丽的景色,然而他们毕竟是陌生人,孤独无援地待在一个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星球上。乌托邦人的脸非常和蔼,他们的眼睛对什么都感到好奇,举止行为也非常友善,但是他们对地球人多多少少有些戒备之心,好像他们同地球人之间存在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就在巴恩斯但波尔先生感到沮丧之时,他无意之中看到了莉切妮丝那双棕色的眼睛,她的眼神看来比其他乌托邦人的眼神更加友好,至少她看出了他的不安和恐惧心理,他能察觉到她愿意帮助他,成为他的朋友。巴恩斯但波尔看着她。此时,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一条离群的狗,从一群和蔼可亲的人那里讨到了友好的一瞥或一声招呼。

  2

  还有一个在脑海里同乌托邦对抗的人是弗莱迪·穆什先生。他对乌托邦的宗教。道德观念和社会组织的结构确实没有什么争议。他老早就知道,一个真正懂得美和艺术的人是不会对这类事情感兴趣的。刚开始时,他感到乌托邦社会太美好了,可是,现在,他却清楚地认识到,一个很古老、很美丽故,被称之为“生态平衡”的东西已经被鸟托邦人用科学的手段给摧毁了。他所说的“生态平衡”是什么?在地球上是怎样运行发展的?乌托邦人和巴恩斯但波尔都搞不清楚。在大家的盘问下,穆什的脸变红了,心里有些不安,显得有些不耐烦。“我以燕子为例,”他重复着,“如果你们连这一点都不明白的话,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他从在乌托邦看不到燕子这个事实开始。在乌托邦看不到燕子是因为这里没有蚊子一类的小昆虫。在乌托邦,昆虫数量的大大减少,这就影响了直接或间接阻碍依靠昆虫生存的动物的生长。新的国家体制和教育体制在乌托邦一开始实施起来,他们就一直赞同有计划、有系统地消灭有害生物的观点。他们详细、认真地调查了许多有害昆虫和动物的危害,比如说,苍蝇、马蜂,大黄蜂、老鼠等等。他们开始捕杀、根除这些昆虫和动植物,直到把他们灭绝。从病菌到犀牛;从猎狗到刺人的尊麻,有一万多种生物和动物被推上了审判台。每一个物种都配有一个辩护人,会被问到:“它对人类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危害,怎样才能根除它?把它根除后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跟它一起灭绝?根除它值不值得?或者该不该对它减轻惩罚而保留它。”既使对它的最后裁决是死刑,乌托邦人在根除它时也是非常谨慎的,总要保留一个而且至今还保留一个样本。在一块被完全隔离的土地上,每一个被根除的物种都留有活的标本。
  在乌托邦,大部分流行性传染病都已经彼彻底消灭了,有的很轻易就被根除了,还有的在人们向它宣战,对它采取积极预防措施的同时就已消灭得元影无踪。人和动物体内和体外的寄生虫、病菌也被彻底消灭摔了。此外,还在全球范围内,对有碍健康的昆虫、萎草和害虫进行了大规模的清理。蚊子不见了,苍蝇不见了,蛆卵,实际上很多蝇类害虫都已销声匿迹了。经过几代人的艰苦努力。这些害虫终于被从人们的生活中赶了出去。清除较大的害虫,如猎狗、狼等要比清除微小的害虫相对容易得多。为了清除苍蝇,乌托邦人不得不对大部分房屋进行重建,还在全球范围内进行了干净彻底的大扫除。
  某一种生物灭绝后,会不会引起生物界的连琐反应?这是乌托邦必须面对的一个敏感问题。有一些昆虫,在它们生命的开始阶段是具有破坏性和攻击性的,比如说,毛毛虫、蛹等,但是,后来它们就变得非常漂亮,甚至成为一些昂责的、精美花卉的肥料;还有的成为人们所需要的不可替代的上等食物。说燕子在乌托邦已经消失是不妥当的,但它们确实很少见:还有一批五颜六色的以虫为食的鸟,也很难见到,还不能说它们已经完全灭绝了,乌托邦某些地区还生存着许多种类的昆虫足以用来养活一些美丽可爱的小鸟。
  一些不受欢迎的植物还是化学合成物质非常方便的来源。如果用人造物质来制成这些化学合成物质,其造价是相当高的,而且生产工艺又非常复杂,所以,人们把这些植物种在特定的区域内,通过杂交方法繁殖培养出来的植物和花卉要比动物更易于适应环境,它们在乌托邦星球上变化得特别大。我们地球人在乌托邦看到了二百种不同品种的叶子和美丽芬芳的花朵,在地球上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叶子和花朵。巴思斯但波尔了解到,这些植物经过培养专门用来生产前所未有的分泌液、蜂蜡、树胶和香精之类的东西,而且质量是最上乘的。他们驯服大型动物,同它们交朋友,给那些肉食动物梳理毛发、洗澡、规定饮食,在精神上感化它们,以驯服它们的野性,它们已经成为人们的宠物和装饰品。几乎要濒于灭绝的大象数量得到了增加,长颈鹿的数量也在回升,棕熊现在开始改吃糖果和素食,而且智商也有明显提高、狗也不在大声吠叫,运动犬也不复存在,再也没有人把狗当作宠物。
  巴恩斯但波尔没有看到马。他是一个很现代的城市人,对马倒也没有什么迷恋,所以他没有就马这个动物提出任何问题。他木知道马是否在乌托邦已经绝迹了。
  他在乌托邦的第一个下午就听到了这么多人们对大自然王国的改造和创新的议论,人们不断地耕耘,除草、收获,他认为这是人类发展史上最自然,最必要的阶段。“总之,”他自言自语地说,“如果说人生来就是一个好的园林师,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发明创造。”现在,人类正在清除自身的杂草,耕耘人类自身的肥沃土壤。      
  乌托邦人述了有关优生学干始的过程,在选坪父母标准方面的新规定以及发展遗传科学的必要性,每一个乌托邦被完全隔离的土地上,每一个被根除的物种都留有活的标本。
  在乌托邦,大部分流行性传染病都已经彼彻底消灭了,有的很轻易就被根除了,还有的在人们向它宣战,对它采取积极预防措施的同时就已消灭得无影无踪。人和动物体内和体外的寄生虫、病菌也被彻底消灭摔了。此外,还在全球范围内,对有碍健康的昆虫、旁草和害虫进行了大规模的清理。蚊子不见了,苍蝇不见了,蛆卵,实际上很多蝇类害虫都已销声匿迹了。经过几代人的艰苦努力。这些害虫终于被从人们的生活中赶了出去。清除较大的害虫,如猎狗、狼等要比清除微小的害虫相对容易得多。为了清除苍蝇,乌托邦人不得不对大部分房屋进行重建,还在全球范围内进行了干净彻底的大扫除。
  某一种生物灭绝后,会不会因起生物界的连琐反应?这是乌托邦必须面对的一个敏感问题。有一些昆虫,在它们生命的开始阶段是具有破坏性和攻击性的,比如说,毛毛虫、蛹等,但是,后来它们就变得非常漂亮,甚至成为一些昂责的,精美花卉的肥料;还有的成为人们所需要的不可替代的上等食物。说燕子在乌托邦已经消失是不妥当的,但它们确实很少见;还有一批五颜六色的以虫为食的乌,也很难见到,还不能说它们已经完全灭绝了,乌托邦某些地区还生存着许多种类的昆虫足以用来养活一些美丽可爱的小鸟。
  一些不受欢迎的植物还是化学合成物质非常方便的来源。如果用人造物质来制成这些化学合成物质,其造价是相当高的,而且生产工艺又非常复杂,所以,人们把这些植物种在特定的区域内,通过杂交方法繁殖培养出来的植物和花卉要比动物更易于适应环境,它们在乌托邦星球上变化得特别大。我们地球人在乌托邦看到了二百种不同品种的叶子和美丽芬芳的花朵,在地球上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叶子和花朵。巴恩斯坦波尔了解到,这些植物经过培养专门用来生产前所未有的分泌液。蜂蜡、树胶和香精之类的东西,而且质量是最上乘的。他们驯服大型动物,同它们交朋友,给那些肉食动物梳理毛发、洗澡、规定饮食,在精神上感化它们,以驯服它们的野性,它们已经成为人们的宠物和装饰品。几乎要濒于灭绝的大象数量得到了增加,长颈鹿的数量也在回升:棕熊现在开始改吃糖果和素食,而且智商也有明显提高,狗也不再大声吠叫,运动犬也不复存在,再也没有人把狗当作宠物。
  巴恩斯坦波尔没有看到马。他是一个很现代的城市人;对马倒也没有什么迷恋,所以他没有就马这个动物提出任何问题。他不知道马是否在乌托邦已经绝迹了。
  他在乌托邦的第一个下午就听到了这么多人们对大自然王国的改造和创新的议论,人们不断地耕耘,除草,收获,他认为这是人类发展史上最自然、最必要的阶段。“总之,”他自言自语他说,“如果说人生来就是一个好的园林师,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发明创造。”现在,人类正在清除自身的杂草,耕耘人类自身的肥沃土壤。
  乌托邦人讲述了有关优生学开始的过程,在选择父母标准方面的新规定以及发展遗传科学的必要性。每一个乌托邦人身材都非常健美,相貌都非常英俊。漂亮,同那些松松垮垮,身体各个部位都不大协调的地球人比起来,巴恩斯坦波尔认识到,乌托邦人至少比地球人先进三千年,他们已经完成了普通人类的发展进程、正迈步跨进更高的人类境界。他们变得与其他人类完全不同了。

  3

  他们是不同种类的人。
  在那个下午,随着问题的提出,对问题的解答以及思想交换的深入,巴恩斯但波尔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地球人同乌托邦人在身体上的差别同思想上的差别比较起来根本不足挂齿。他们的孩子的先天条件要远远优予地球上的孩子。他们的大脑在发育中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挫折和无知的损害,而这些危害正是破坏地球人大脑发育的阻力。他们光明磊落,坦诚布公,直截了当,从来没有对老师产生过任何怀疑和不信任,也没有对接受教育产生过抵抗情绪,而在地球上,孩子对教育的自然反应多半是挑衅性的。乌托邦的孩子们在相互交流时不存有任何戒备心,地球人谈话中的讽刺、虚伪、隐瞒和不忠他们一点儿也没有听说过。他们的心灵是那样纯洁,一点儿没被污染,这对巴恩斯坦波尔来说,就像呼吸了山里的清新空气一样,感到特别新鲜。他们对这些没有教养的地球人表现出的耐心和理智使他感到很惊奇。
  “没有教养”这几个字眼总是反复在他头脑中出现,他觉得目己是所有人中最没有教养的人;他不敢同眼前的乌托邦人相比较,比起乌托邦人来,他是那样卑鄙、势利,丑陋和不懂规矩,他对自己的卑鄙感到耻辱。这伙地球人除了伯利先生和斯特拉女士以外,其他人都明显地流露出对乌托邦的憎恨情绪。
  就像阿莫顿神父一样,伯利先生的司机对乌托邦人衣服穿得很少感到很吃惊,很不可思议。他用手势来表达他的情感,不时还阴阳怪气地加上几句“我认为这不好!”或者“这算什么”等带有讽刺意义的评论。他大部分话都是对巴恩斯坦波尔说的,因为巴恩斯但波尔有一辆破旧的小汽车,他们都会开车,多多少少有点共同语言。他不断地打着手势,说起话来眉飞色舞,不时还做几下鬼脸,以吸引巴恩斯但波尔对他的注意。如果在平时,巴恩斯但波尔肯定会感很有趣。
  斯特拉女士原先留给巴恩斯但波尔的印象是,她是一位了不起的现代女性。现在,他开始感到,她太过于拘谨,而且小姐气太浓。伯利先生无论如何还保持着贵族般的庄严。在地球上,他一生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很显然、他搞不清楚为什么在乌托邦却被看成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在地球上,他做得很少,但却被人普遍认可接受,收获也颇丰。他很聪明,善于提出问题;满脑子都是些能使人信服的语言和革命愿望,他现在以一个著名人士的姿态用同情但又不明朗的态度来审视着另外一个星球的教育机构。
  夜幕快要降临,乌托邦蔚蓝的天空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耀眼。湖上空一朵朵宝塔状的云彩也由粉红色变成了淡紫色,鲁泊特·凯思基尔烦躁不安地坐在那里。“我有话说,”他说,“我有话要说。”
  他站了起来,走到半圆形殿堂的中心位置。下午早些时候,怕利先生就是站在这里讲话的,“瑟潘泰恩先生。”他说,“伯利先生,我很愿意说几件事情——如果你们给我说话的机会。”

  4

  他摘下灰色的大礼帽,走回去把它放在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又走回殿堂中心。他整理了一下上衣,他手放在背后,头朝前倾了一下,看了看下面的听众,脸部表情显得狡猾,机灵且具有挑衅性。他先自育自语说了一句别人无法听清的话,便开始发表演说。
  他的开场白并不精彩,况且,他说话时还多少有点口吃,口齿也不太伶俐,颚音发得模模糊糊。开头几句话他费了好大劲才说出来。巴恩斯但波尔看得出他是想要表达一些具体的观点,他对乌托邦的评价和看法是非常客观和合乎情理的。巴恩斯但波尔对任何反对和诬蔑乌托邦的言论和行为都持反对态度,并且给予强烈反对。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批评也能反映某人的观点和心态。
  凯思基尔首先对乌托邦的美丽和井然有序给予肯定。他从每一个乌托邦人的脸上都能看到健康和美丽。他高度赞扬了乌托邦人的富有、安宁和舒适。他们已经征服了大自然,大自然提供给他们的是物质上的充足和生活上的安逸。
  “可是,阿登和格林雷克不怕牺牲、勇于探索的事,又该怎样解释呢?”巴恩斯但波尔喃喃低语道。
  凯忠从尔没有听清他的话,对他的话根本也不在意。“第一个影响,发言人先生——瑟潘泰恩先生,我应该说,对地球人思想的第一个影响是巨大的,是不可思议的。”他看了一眼伯利先生和巴恩斯但波尔,又接着说:“让人感到更不可思议的是我们当中一有些人过分地赞美他们,以至于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你们星球的美丽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们有些地球人,他们都忘了自己是准,忘了自己是地球人,忘了把它当成一种推力,一种渴望去改变我们自己的地球。因此到最后,一些人只能说:我们终于找到了乐土,就定居在这里吧,让我们赶紧调整自己的理应这个秩序井然、富饶美丽的星球,直到死亡。瑟潘泰恩先生,我,——我自己一时间也受过这种魔力的引诱。但是仅仅是一瞬间而已。先生,我已经感到对你们乌托邦有许多事情我搞不清楚,无法理解。” 
  他的大脑抓住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乌托邦在清除害虫、寄生虫和疾病过程中,每一步都存在着局限性和造成重大损失的可能性。如果说是这些事实占据了他的大脑倒是更公平些。他忽略了乌托邦人在为人类造福健康和创造幸福究美世界时所采取的小心谨慎的措施。他认为每一次收获的背后都隐藏着损失。他蓄意夸大这种损失,随便地就下定论说,乌托邦人在做好事的同时也做了坏事。他很像是个英国议会中的雄辩家。他宣称,乌托邦人在过着一种特别舒适、安逸的生活,“我还可以这样说,是一种沉溺的生活。”(“他们也工作。”巴恩斯但波尔插了句)但是,美好的生活后面就没有烦恼和令人不愉快的东西吗,他承认,地球人的生活没有保障,不稳定,有痛苦和焦虑,也确有苦难,忧郁和苦恼。但是,正是由于这些不幸的存在,地球人才有感情、希望、惊喜、逃脱和奋斗的目标,这种目标在乌托邦这样一个完善的社会是找不到的。“你们摆脱了冲突和痛苦,但是你们是不是也远离了活生生的现实生活?”
  他对地球人的生活大为颂扬了一番。他赞美地球人顽强的生命力,尽管从他的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有任何充满生机的迹象。他谈及到了一些地球上的情况,有“我们喧闹拥挤的城市”“人民大众的迫切呼声”“工商业发展的大潮和战争”以及“我们港口码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繁忙景象。”
  他花言巧语地对地球赞叹了一番,不乏有些添枝加叶。巴恩斯但波尔没有想到一个说话带点口吃,发音又不太清楚的人竞能说出这些话来。凯思基尔先生大胆地承认了伯利先生刚才提到的地球上的丑恶现象。他说,伯利先生说的每一件事都是事实,但是他却把事实夸大了。我们知道地球上有饥荒,有瘟疫,我们遭受上千种疾病的困扰,而这些疾病在乌托邦已经不存在了。我们经受了许多磨难和痛苦,而对现在的乌托邦人来说,这些苦恼早已成为永久的历史。“老鼠四处啃咬,蚊子到处乱飞,传染疾病,有时候生活中到处臭味熏天。我承认,先生,我承认这是事实。我们远远还没有达到你们的境界,仍然生活在困惑、痛苦、焦虑、灵魂与肉体的斗争中,仍然有苦麻、恐惧和绝望。但是,难道我们不会向更高的境界发展吗?难道我们会永远落后吗?就这一点我敢向你们提出挑战。你们知道我们为争取和平、驱赶恐怖所做出的巨大努力吗?你们能理解我们的幸福是什么吗?我们的幸福要,远远超过你们所能理解的范畴。你们能体味到大病初愈的幸福吗?能体会到摆脱令人不愉快的环境外出休假的快乐吗?能感受到用身体或财富进行冒险交易的刺激吗?能领略到打赌获胜的喜悦吗?能感受到刑满获释时的激动心情吗?瑟潘泰恩先生,有人说,我们地球上还有人把痛苦本身看作成是一种刺激。正因为我们的生活有艰苦和不幸,所以迟早有一天,我们地球人的生活会远远超过你们,比你们的生活更加美好。这种趋势是伟大的,势不可挡的;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它使我们变得更加坚强。我们的未来会非常美好,这就是我想说的问题。如果有人让我们放弃我们地球上的混乱、痛苦、忧郁。高死亡率和各种疾病,地球上所有的男女老少都会异口同声地回答:‘是的,我们愿意!这只是问题的第一部分,先生。’”
  凯思基尔先生停了一会儿,看了看他的听众。
  “然后,我们会去思考。你们的博物学家问过你们,像苍蝇以及类似的小动物都哪里去了,我们也会这样问,‘它们都跑到哪里去了?你们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当我们得知代价是放弃生活的强度,放弃工作干劲,放弃吃苦耐劳,放弃我们长期斗争中产生的坚强意识、当我们知道了这一切,我们会犹豫的。我们应该犹豫。最后,先生,我相信,我希望,我也在祈祷,我们会说‘不!’我们会说‘不!’的。”
  此时,凯思基尔先生的大脑处于极度兴奄状态。他挥舞着坚定有力的拳头做了一个简短的手势,显得很自信。他说话声忽高忽低,他时而摇动着身体,时而转过身,看看他的地球人同伴是否同意他的观点。他还朝伯利先生笑了笑。
  他一直坚持这样一个观点,就是同寂静的乌托邦社会相比较,地球是一个多么激烈,富有挑战的、体系完整的强大星球!             
  “先生,我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们地球人的命运是多么丰富多彩。多么令人敬畏,多么富有冒险性啊!我把你们这里看咸是金色的安乐乡,所有的冲突、对抗都被从这片神圣的土地上赶走了……”
  巴恩斯但波尔注意到,那个使他联想到特尔斐·西比尔的女人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我承认,也钦佩乌托邦的美丽和井然有序,就连一个满身尘上,不屈不挠地探索心目中的理想圣土的朝拜者也会对乌托邦流连忘返;我承认,乌托邦的美丽和整洁,远远要赛过富挠的锡巴里斯花园。同这位朝拜者一样,我会向你们询问你们这种生活的智慧是什么?因为我认为,先生,而且己是得到了证实,生活中所有的能量,干劲和美都是来自于斗争、竞争和冲突;我们生于苦难,长于苦难,先生,然而你们已经永远消除了冲突和对抗。你们的经济体制,我认为,是一种社会主义经济形式;你们已经消除和平时期所有的商业竞争。你们的政体是一个全球性的联合体;那些崇高的、振奋人心的精神已不再存在,对战争恐惧的经历己不再拥有。任何东西都能满足供应,任何东西都有保障,先生,不过,有一样东西除外……
  “我很不情愿去干扰你们宁静的生活,先生,但是,我必须说出那个被遗忘的东西——堕落!你们准备用什么办法去制止堕落?你们正在制止堕落吗?”
  “对懒惰有什么处罚?对有特殊贡献的能力和工作有什么奖励?怎样使人保持勤奋?如果远处存在着危险,而这个危险又不涉及个人的安全,尔会对个人造成多大损失,他该怎么办?也许一时间由于惯性的作用,你们的各方面会继续向前发展,继续取得成功。我承认,你们已经取得了成功。可是,你们的成功已经进入了深秋阶段,已经是落日余晖!然而,和你们处在同一平行位置、有着相似人类的地球还在长途跋涉,还在经受苦难,还在竞争,还在积累着力量。”
  凯思基尔先生朝乌托邦人挥舞着手臂以渲染气氛。
  “先生,我不想让你们误以为我的批评是怀有敌意的,我的批评是友好,真诚,有帮助的。我是个令人扫兴的人,但又是一个非常友好,坦诚的人。我之所以提出一些友人深省、令人不愉快的问题,是因为我必须这样做。你们选择的道路是英明的吗?就算你们生活中有甜蜜,有光明,有娱乐,但是,瑟潘泰恩先生,如果有一天有什么人,就像我们,突然问闯入你们这个辉煌的星球,我真心问问你们,你们的甜蜜、光明、娱乐是不是很安全,很有保证?我敢说,我们各自的星球都是茫茫宇宙中的沧海一粟,都有其脆弱。不堪一击的一面。正因为我是这样想的,所以当我站在责国这片宁静的土地上,就仿佛看到成百上千忍饥挨饿的人像老鼠和狼一样,发出痛苦的咆哮,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你们,威胁着你们的安全………”
  他的演说嘎然而止。他微笑着,感觉自己已经战胜了乌托邦。他站在那里,背着手,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弯下腰来,他直挺挺地鞠了一个躬,“先生,”他眯着眼睛看了看伯利先生,口齿不清他说,“我的话讲完了。”
  他转过身看了一会儿巴恩斯但波尔先生,他紧绷着脸,似乎一夜都没合眼。他不停地点着头,好象在用锤子钉钉子一样,尽量使自己活跃起来,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5

  厄斯莱德坐在那里;对凯思基尔提出的问题没有做出多少回答。他把胳膊时放在膝盖上,用手托着下巴,一直在思考着。
  “机灵的老鼠,贪婪的狼,”他在沉思着,“令人讨厌的马蜂、苍蝇以及病茵都已从我们的星球上消失了、这一点儿也不假。我们已经消除了对人类有害的东西,但是并没有损失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从我们人甚圭动物身上再也看不到痛苦、肮脏和焦虑。但是说竞争从我们星球上消失了是不正确的。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在我们乌托邦,每一个人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自己也为他人辛勤地工作着。没有像在混乱年代那样逃避劳动和职责。那时候人们追求的只是一种平庸低级的生活,过分地追求安逸和舒适;他为什么说我们堕落呢?对我们的了解已经够多了,我们不再有懒汉,不再有劣等公民、他为什么要说会有一个野蛮、残忍的外来民族来攻击。威胁乌托邦呢?这完全是胡说八道!只有我们才能打开或关闭我们星球的大门,假设我们知道他们的存在会威胁我们的安全,我们就会主动出击,我们可以到他们那里去而不是他们到我们这里来。只有知识才能打开生活的牢笼……这个人的大脑是不是有毛病,
  地球人的科学仅仅处在刚刚起步阶段。同乌托邦在这一发展时期一样,他们缺乏自信和理解,有许多担心和忌讳。这一时期正是我们星球进行艰苦创业的混乱年代,地球人的思想中有许多担忧和顾虑,尽管他们相信他们有可能控制他们的世界,但是,如果让他们去面对这种现实,他们就会感到恐惧和不安。他们极力要回避这种现实,但是,像他们的先辈在他们前面所做的那样,他们仍然认为,与其把他们的世界控制好,倒不如把它管理好,让它更好地服务于人类,因为一旦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满足个人的私欲和动机。他们会喊道,把其它事情都留给上帝吧,或者通过竞争手段让别人来完成。
  “进化是我们最喜爱的字眼,”巴恩斯坦波尔已深深地被吸引住了。
  “不管你们称之为上帝还是进化。还是其它任何东西,其实都是一回事,这只是你们借助一种超越自己的力量来逃避责任的一个借口罢了。乌托邦人经常说:‘别把事情留给别人,抓住它,自己来干。’可是,地球人缺少这种勇气,他们总愿意逃避现实。这位身穿亚麻囫领衣服的先生甚至不敢正视男人和女人的存在,而那位戴着眼镜的先生却极力相信在万物后有一个万能的上帝能平衡大自然的一切。听他谈及大自然的平衡真是件有趣的事情。难道他用一双眼睛再加一副眼镜还看不清楚吗?说话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最后一位先生认为,只要我们屈从于她的怪诞和残酷,模仿她的野性;只要大家互相劫杀,巧取豪夺,凶悍的大自然就会成为我们智慧和能量的不尽源泉。他还在鼓吹陈旧的宿命论,把它当成一本很好的教材……
  “地球人仍然不敢正视大自然到底是什么。在他们的思想背后还隐藏着一种观点,那就是把自己抛给大自然,任大自然随意处置。除了我们之外,他们看不出大自然是盲目的,无主见的,没有意志的。她并不庄严,而是令人毛骨依然。她偶然创造了他们,她所有的子孙都是杂种——是无意中产生的结果;她有的时候愿意抚育他们,锻炼培养他们,可是有的时候,她却一改常态:随意地折磨他们,让他们屈服于她的淫威。她对什么也不在意,对什么也不关心,随必所欲,她会把他们抬高到权力和智慧的顶点,也会把他们推人万丈深渊。她肯定有好的一面,但是,也有邪恶的一面。你们地球人难道没有看清她的肮脏、残酷无情和邪恶的本质吗?”
  “呸!一片胡言乱语!”弗莱迪·穆什嘟哝了一句。
  “当我们首次把那位老女巫控制住的时候,我们发现,生长在我们这个星球的物种,有一半甚至一多半是丑陋、令人讨厌的。这些物种给我们带来了不幸和痛苦,给我们带来了疾病,使我们没有能力去控制和征服大自然。经过几个世纪的斗争,我们已经控制住了她,已经洗清了她那龌龊不堪的心灵。我们为她梳妆,打扮,教育她去尊重、关心她最后的孩子——人类。与人同时存在的还有口号,语言和愿望。我们随时都注视着她,了解她的动态。我们不再害怕她,我们还要进一步了解她的秉性,直到完全彻底地控制她。因此,我们乌托邦人不再是披大自然摧垮。忍饥挨俄的孩子,而是她充满青春活力的儿子。我们己接管了这个老妇人的产业,我们每天都在研究如何更好地管理这个星球;我们每天都在思考,我们的思想已经飞向遥远的其它星球,飞向恒垦的深处。”
  “你们已经有能力踏上其它恒星了吗?”巴恩斯坦波尔吃惊地问到。
  “还没有,甚至连其它附近的行星都没有去过。但是,很明显,当跨越天体之间遥远的距离被克服之后,这一天就不远了……”
  他停了一下。“我们当中的很多人将进入太空……而且将永远不能返回乌托邦……把他们的生命留在那里……无数勇敢忘我的勇士们……”
  厄斯莱德转向凯思基尔先生。“我们觉得,今天你非常坦诚地表达了你的思想,你帮助我们解决了一个我们正准备向你解释的棘手问题。在两三千年前,我们古代的文学作品中也存有同你一样的思想和观点,极力鼓吹利己暴力,好像它是一种类德。之后,聪明人领悟到了事实并非如此。如果你自己不固执地坚持自己的错误观点的话。你也会明白这一点的。但是,很明显,从你的言诙举止来看,你确实在非常固执地坚持自己的错误观点。
  “你必须承认,你不是一个很精明的人,也许在行为举止上你算不上是个精明的人。但是:你有极其丰富的能量,所以,对你来说,去寻求来自冒险和逃脱带来刺慰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在你看来,生活中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对抗和获胜所带来的快乐。在一个像你们这样混乱的世界上,有许多不能忍受,但又必须容忍的劳累。这令人难过的劳累使得每一个人都想方设法去摆脱它,每个人都竭力减少这种劳累,或者用自己的身份、地位,胆量或运气去彻底摆脱它。你们地球人,毫无疑问,很容易说服自己,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应该免除劳累。你生活在一个有阶级等级之分的社会里,你处在一个比较高的社会地位上,所以你不必为自己找任何借口,你可以坐亭其成,用其他人辛勤劳动创造的财富来进行人生游戏。其他地位低下的百姓的脑袋里都被灌输了这种思想: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不可能永远幸福。快乐。你一生都在反对这种说法,因为它是你的敌人,它对你的生活方式和你的投机冒险行为进行了彻底的批判。
  “现在,你来到了我们整洁美丽的国度,”可是你仍然在进行对抗。你争辩说,我们的星球不够浪漫,缺少活力。你认为我们太颓废、太虚弱。现在——就身体力量而言,你跟坐在你旁边的年轻人握一下手;比比谁的力量大。”
  凯思基尔看了一眼伸向他的手、知趣地摇了摇头,说了句,“你接着讲。”
  “然而,当我郑重地告诉你,无论在意志上还是身体上,我们一点儿也不比你们虚弱。”
  “你肯定在大脑里进行辩解,你不会相信我的话。即使你在心里承认的话/你的嘴也不会说出来,因为说出来会伤你的自尊心。只有你们当中某一个人完全接受了我们的观点才行一他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向往我们的社会、而是因为他已厌倦了你们的社会。所以,我认为很有必要这样做。你们的思想还是混乱年代的思想,是按照对抗、危机为自己谋利益的模式培养起来的,在这种情况下;大自然和你们的国家教会你仍怎样生存。所以你必须得生存下去,直到死亡。通过三千年的漫长教育,我想,我们星球千秋万代都不会像你们那样去教育学生。
  “我们对你问的问题,那就是我们会如何处理你这个问题,感到迷惑不解。如果你尊重我们的法律规定和生活方式的话;我们会尽力公正、友好地对待你。”
  “我们知道,要求你这样做是难为你的。你还没有意识到你的习惯和偏见使你这样做是多么困难。你们这一伙地球人目前的表现还不错,即使内心不愿意这样做,至少在行动上表现得还比较令人满意。但是,今天我们有了一次不寻常的经历,就是我们同地球人打了交道,可以说,这是一次悲剧式的经历,你说过会有一个凶猛。野蛮的外来民族入侵我们星球的可能性,荒唐的是,今天的现实刚好应验了你的话。这是真的。地球人正在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我们,时刻威胁着我们。你们不是惟一通过这扇门进入乌托邦的地球人。这扇门今天打开了一会儿,还有其他人………”
  “当然了!”巴恩斯但波尔说,”我早就应该想到这点!”
  “你们古怪的交通工具还保存在我们乌托邦。”
  “是一辆灰色的小汽车!”巴恩斯但波尔对伯利先生说,“当时它驶在你前面,距你不足一百码远。”
  “那辆从豪斯路跟我们赛跑的车,”伯利的司机说“它跑起来真快。”
  伯利把脸转向弗莱迪·穆什说:“我记得你说过你认出什么人,对吗?”
  “是的,先生,是巴罗朗加勋爵,我几乎可以肯定的。我想,如果没有搞错的活,还有格丽达·格雷小姐。”
  “还有两个人。”巴恩斯但波尔说。
  “他们会把事情搞复杂的,”伯利先生说。
  “他们确实把事情搞复杂了,”厄斯莱德说,“他们撞死了一个人。”
  “一个乌托邦人吗?”
  “有一伙人———共有五个人——你们好像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是在你们之前进入乌托邦的。当他们发现自己正在一条陌生、奇怪的路上行驶时,他们并没有像你们那样停下车来,反而加快了速度,他们从一些男女身边飞快驶过,还朝他们做一些不寻常的手势,并发出令人讨厌的噪音。紧接着,他们遇到了一只银色的猎豹。他们朝它驶去,刚好从它的身上碾过,它的腰被碾断了,他们好像并不想下来看看猎豹的情况怎么样了。一个叫戈德的年轻人冲到路上示意他们停下车来,但是,他们的发动机是用非常奇特的方法制作的,很复杂,也很愚笨,不能在短距离内突然停下来。发动机不是由完全可以控制的单引擎来驱驶的,内部结构非常复杂。它由那种通过后轮轴上带有齿轮的传动装置提供动力,使车前进的引擎,还有各式各样通过摩擦某些点来使车停止前进的粗劣装置。在你刹车后,车仍然在飞速前进。当这位年轻人站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无法控制车速,无法让车马上停下来。他们说,他们已经做了最大努力。但是,最后还是把这个年轻人给撞倒了。”
  “把他撞死了吗?”
  “一下子就把他撞死了。他的身体被撞得不成样子……但是,既使是这样,他们也没有停车,仅仅放慢了速度。他们看到有人来了,就加快速度跑掉了。他们好像害怕监禁和受到处罚。他们的动机实在个人难以理解。他们拼命地朝前开,在我们的国土上拼命行驶了几个小时。我们出动了两架飞机,一架用于跟踪他们,另一架用于清理他们前面的路。清理这条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我们的人和动物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车,对这辆车为什么这么野蛮地行驶感到不可理解。下午,他们进入山区,很明显,他们觉得我们的路对于他们来说,太平滑,他们很难控制他们的牟。他们的车突然发出一阵不寻常的噪声,就像磨牙的声音,然后冒出一股难闻的蓝色气体。在路角,车开始打滑,突然滚向路边,落入两人高的悬崖下,最后滚人洪流中。”
  “他们死了吗?”伯利先生问到,巴恩斯但波尔感觉到他的声音中带有一种热切的期望。
  “一个也没死。”
  “唉!”伯利先生叹了口气,“后来怎样了?”
  “一个胳膊骨折,还有一个脸部受了重伤。另外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除了受到惊吓没有受伤,当我们的人朝他们走去时,他们四个人把双手举过了头顶。很显珠,他们怕我们会立刻把他们杀了。他们这样做是为了求得宽恕。”
  “你们准备怎样处理他们?”
  “我们正准备把他们带到这里来。我们想,让你们这些所有的地球人待在一起会更好些。目前,我们不知道如何处置你们。我们想从你们身上了解一些事情,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想同你们友好相处。有人建议让你们返回你们的星球。最后也许这是最好的办法。但是,目前,我们还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阿登和格林雷克,当他们试图通过下维来循环我们一部分物质时,把你们带了进来。你们的进入是一千多年来乌托邦发生的最意想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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