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号有一种条件反射的逃生本能。它把自己的脚爪深深扎进一块阴沟盖子的凹槽中。灾难过去后,它惨兮兮地摊在了人行道的地砖上。
至于103号,它抓着“大角”刚好来得及向上拔高,及时避开了旋转水流,所以它和蜷缩着躲在一个柏油洞里的23号一样,毫发未损。
稍远处,几只幸免于难的金龟子驮着它们背上的指挥者们拼命地逃窜。最后剩下的几只白蚁则一边逃命,一边埋怨自己怎么没有留在合欢岛上。
3只贝洛岗的蚂蚁终于团聚了。
“对我们而言,它们实在是太强大了。”9号一边悲叹着,一边擦洗着它那因接触到消毒水而轻度发炎的眼睛和触角。
“手指就是神明,手指无所不能。我们对你们不停地叫喊,可你们从来就不肯听,看,这下子一团糟了吧。”23号叹着气,
103号仍在害怕得瑟瑟发抖。
手指是不是神明已经无关紧要了!总之,它们实在是太可怕了。
它们相互摩擦着身体,交换着绝望的费尔蒙。这似乎是它们,这次一败涂地的远征中的幸存者,唯一能做的了。
然而,103号的冒险之旅尚未就此结束,它还有一项任务要履行,它一直将那只蝴蝶茧子紧紧地抱在身上。
9号直到此时才刚刚注意到,便问:“你从远征一开始就抱着这个东西,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给我看看。”
103号不同意。
9号发怒了。它声称一直以来,它都怀疑103号是手指的走狗,是它把大家直接带到了这个地方中了埋伏,是它自称大家的领队!
103号将包袱交托给23号,接受了9号的挑战。
两只蚂蚁面对面对峙着,它们的两颚都已经张到了不能再张为止,并不时的将触角末端射向对方。它们转着圈,寻找着对方最易攻击的地方。接着,两个身子猛的扭到了一起。它们相互扑到了对方的身上,背甲撞击着背甲,胸廓推挤着胸廓。
9号挥动着它左侧的大颚,一下扎进了对手的护甲中,透明的鲜血流了下来。
103号闪过了对方镰刀的第二次来势,趁它被一击不中的惯性带得步履不稳时切断了它的一根触角。
“停下这场无谓的决斗吧!现在只剩下我们几个了。你真那么想完成手指交给你的使命吗?”
9号站在那里,显得非常理智。其实,它只是想将自己那只还有用的触角插入这个叛变者的眼球里。
它稍稍射偏了一点,没有击中目标。103号想射酸液弹了。它调整好腹部位置,射出一滴具有腐蚀作用的液滴。但这滴腐蚀剂消失在一个邮递员的裤腿卷边里。
9号也开火了。这时,103号的酸液囊已经空了。决斗的挑起方自以为结果对手的时候到了!可103号还有反抗的余力。它猛的冲了过来,张大了两颚,咬住9号居中的那条左腿由前向后扭去,
9号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103号的右后腿。现在,就看谁先把对方的腿给扭下来了。
103号回想起它以前曾上过的一节搏斗课。
“如果一方连续5次用同样的方式进攻,那么它的对手就会用与前5次同样的方式来避开第6次攻击,这时,要对它发动突然袭击就很容易了。”
连续5次,103号将触角顶端击向9号的嘴部,现在,只需利用对手两颚回击的位置扭住它的头颈就是了。它做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动作,一下子去掉了9号的首级。
9号的头在腻腻的地砖上滚了几下。
头颅停了下来。它的对手走过来察看,落败者的触角还在抖动着。蚂蚁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有一定的自主性,即使在死后也还是如此。
“你错了!103号。”9号的头说道。
103号感到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一个头颅在临死前留下它最后的遗言。但,那时,既不是在这个地方,留下的遗言也截然不同。那是在贝洛岗城的垃圾堆上,那只叛乱的蚂蚁最后对它说的话完全改变了它后来的生活历程。
9号头颅上的触角再度晃动起来。
“你错了!103号。你以为你可以宽待所有的蚂蚁,可这是不可能的。你必须选择自己的立场,要么站在手指一边,要么站在蚂蚁一边。要避免暴力,靠的不是美好的想法,要避免暴力,就只有使用暴力。今天,你赢了!那是因为你比我强,很好。但我要给你一个建议:千万不要让你的身体虚弱下来,因为,你那些美好的、抽象的原则没有一条可以救得了你。”
23号走上前,对这颗喋喋不休的头颅踢了一脚。它向103号表示祝贺,并将茧子递还给它。
“现在,你知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103号知道。
“你呢?”
23号没有立刻回答,它只是含糊其词地搪塞着。它认为自己是手指教派的忠实奴仆,而且,它也相信,在必要的时候,手指会向它指示要履行的任务。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它会先在这个世界外的世界里溜达溜达。
103号鼓励它要保持勇气。然后就爬上了“大角”的身子,停在它的触角上。金龟子的鞘翅滑出了甲壳,长长的,褐色的翅膀伸展开去。启动。带肋的薄膜搅动了手指国里污染的空气。
103号起飞了!向着对面第一座手指窝的顶端直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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