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小姐。”
有人在和她说话。
蕾蒂西娅·威尔斯睁开眼睛,可终点站还没到。原来是坐在她身边的女人在和她说话。
“对不起,小姐。刚才我的毛线针戳到您了。”
“噢,没关系。”蕾蒂西娅松了一口气。
那妇女正在织一件玫瑰红色的小毛衣。为了把她正在织的东西摊开来,她占了很大一个位置。
蕾蒂西娅看着她飞快运动的手指,毛线针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撞击声,一个个漂亮的花样就这样被织了出来,是那么的流畅。
她织的衣服好像是给婴儿穿的,是哪个可怜的孩子,刚出生就要被囚禁在这用毛线编成的枷锁里?蕾蒂西娅不禁这样想。
仿佛是听见了她的问题,那妇女咧了咧嘴,露出一颗闪闪发光的假牙:“这是给我将要出生的儿子的。”她怀着自豪的口气说道。
就在同时,蕾蒂西娅瞥到了一块标语牌,上面写道:
“我们的国家需要孩子。控制出生率下降!”
她感到有一点辛酸。生孩子!这是老天给所有物种下的一道最原始的命令:繁衍,扩张。你觉得现在的日子很无聊?那就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吧!先要保证数量,有了数量,质量自然而然也就有了。
每一个孕妇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听从了所有的国家,所有的政权都极力宣扬的一种观念:增强人类对这个星球的控制力。
蕾蒂西娅突然产生了一股冲动,想要扳住眼前这位母亲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不,别再生孩子了!控制一下自己吧,有上那么一点点的羞耻心,该死的!做一些节育措施,让你的男朋友每次都用避孕套。同时也劝动你周围的朋友,让他们也理智些吧。人类总是要制造出100个次品,才能得到一个合格的、优秀的孩子。这个代价太大了。那些次品们掌握了权利,瞧,这就是他们造成的后果。如果你的母亲当初能严肃地考虑这个问题,那今天的你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痛苦了。但你千万别将你父母犯下的错误又报复到你孩子身上,别把他们生下来。停止相爱吧,你们可以交配,但千万不要繁育后代了。”
她知道自己这样有点愤世嫉俗。不知怎么的,她感到有一点苦涩。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蕾蒂西娅重又恢复了平静,对正忙着编织的妇女笑了笑。
对面的这张脸,闪耀着快要做母亲的幸福的光辉,这使她又想起了她自己的母亲:林咪,虽然她竭力不让自己这样做。
林咪·威尔斯得的是不治之症白血病,也就是血癌。她是一位慈祥的母亲,每当小蕾蒂西娅问她医生都说了些什么的时候,她从不正面回答,只是不断的重复着:“别担心,我会好起来的。医生们都这样认为。再说,现在的药物也比以前的先进多了。”但盥洗室的水池里总能发现道道血迹;装镇痛剂的药瓶也空得特别快。医生开的每一帖药,林咪都吃了。但她的痛苦却丝毫没有减轻。
一天,救护车来了!将妈妈送进了医院。
“别愁眉苦脸的,那儿有能治好我的病所需要的全部仪器,还有专家。好好看家,我不在的时候,要乖,每天晚上你可以到医院来看我。”
林咪说得有道理,医院里应有尽有。她的命就这样被保了下来,但那也只是苟延残喘。她曾自杀过3次,但都被救活了。她挣扎着,于是医生就用宽宽的绷带将她绑在床上,并给她注射了吗啡。当蕾蒂西娅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发现妈妈的手臂上布满了因为输液和注射而引起的肿块。
才短短的1个月,林咪·威尔斯就仿佛老了十几岁,变成了一个干瘪的老太婆。医生向她保证能救活她的妈妈,但林眯·威尔斯自己已经不想活了。
她握着女儿的手,轻声地说:“我想……死。”但当时她只有14岁,她又怎么可能明白母亲的这个请求呢?无论如何,法律是不允许病人自生自灭的。尤其是当这位病人还付得起每天1000法郎的特护费和住院费。
自从妻子住了院以后,埃德蒙·威尔斯也很快地变得苍老了。林咪求了他好几次,让他帮助她度过难关,也就是帮她死,但都遭到了拒绝。直到有一天,看着妻子精疲力竭的样子,他屈服了。他教她如何放慢呼吸和心跳的节奏。
他父亲使用的是一种催眠术。当然谁都没有亲身体验过,但蕾蒂西娅知道爸爸是如何帮助她母亲进入梦乡的。
“你很平静,非常的平静。你的呼吸就像潮水一样,往前,往后。非常的柔和,前,后。你的呼吸就是一片大海,想要变成平静的湖泊。前,后。每一次呼吸都比前次来得慢,来得深。每一次的吸气都为你带来更多的力量,更多的甜美。你再也感觉不到你的身体了!你感觉不到你的脚,你的手,你的胸膛,你的头。你就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没有任何的感觉,随风而逝。”
林咪飞了起来。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安详的笑容。她死了!但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急救医生赶来了!他们想要紧紧抓住林咪那已经飞向天堂的灵魂。但这就像是一只鼬鼠想要阻止鹭鸟的起飞,一切都已经太晚了。这一回,林眯终于取得了胜利。
从此以后蕾蒂西娅就有了一个永远也攻克不了的难题:癌症。一个念头始终困扰着她:她恨所有的医生和所有能决定人类命运的人。她确信,之所以没有人能战胜癌症,那是因为没有人真正想要找到治愈它的办法。
为了更好地解开那个谜团,她都成了癌症专家了。她想证明,癌症并不是不可战胜的。那些无能的医生原本是可以救活她的母亲的,而不是加深她的痛苦。但她失败了。唯一剩下的就是对医生的憎恨和对谜语的热衷。
但是对新闻工作的热爱多少缓和了她心中的怨恨。借助于她的笔,她可以揭发所有的不公正的现象;激励大众;攻击那些虚伪的人。但没多久,她就意识到在所有虚伪的人当中,最首当其冲的就是她的那些同事们。言辞上慷慨激昂,行动上却卑微的可怜。在他们的文章里,处处显现着打抱不平的影子,但背地里却可以为了涨薪水而干出各种无耻的勾当。比起传媒界来,医学界的好人要多得多。
在新闻界,她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她以报道犯罪学谜案而著名。现在,她的同事们都离她远远的,就等着看她出洋相。所以对她来说,是不允许有任何失误的。
为了取得再一次的胜利,她紧紧盯住了索尔塔、诺加尔案。至于那个梅里埃斯警长吗,就算他倒霉吧。
终点站到了。她下了车。
“再见,小姐。”那结毛衣的妇女对她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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