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两万里》(节选)[法] 儒勒·凡尔纳 著

 



  第十章 水中人

  说这话的人正是这船的船长。
  尼德·兰听到这些话,立刻站了起来。侍者被搿得半死不活,看见他的主人一招手,便蹒跚地走出去了,一点也没有流露他对加拿大人的愤恨,这说明了船长在船上有很高的威信。康塞尔不禁有点奇怪,我也吓得发愣,我们默默等待这事的结局。
  船长交叉着两手,靠着桌子的一角,注意地观察我们。他不说话,是因为有顾虑吗?他后悔刚才不该用法语说那些话吗?我们不妨这样设想。
  我们谁也不想打破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用很镇定、很感动人的声调说:
  “先生们,我会说法语,英语,德语和拉丁语。我本来可以在我们初次会见的时候回答你们,不过我想先认识你们,然后再考虑。你们把事实经过复述了四遍,内容完全相同,这使我肯定了你们的身份。我现在知道,偶然的机会使得我碰见了负有出国作科学考察使命的巴黎博物馆生物学教授彼埃尔·阿龙纳斯先生,他的仆人康塞尔以及北美合众国海军部林肯号战舰上的鱼叉手、加拿大人尼德·兰。”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船长向我提的不是问题,我没有必要回答。这人说法语一点不费力,没有任何土音。他用的句子很正确,词汇很恰当,说的话流畅通达。可是我总感觉不出他是我的法国同胞。
  他继续说下去,他这样说:
  “先生,我现在才再一次来访问你,你一定认为我耽搁得太久了。所以这样,是因为我知道了你们的身份以后,要仔细专虑一下应该怎样对待你们,我很迟疑不决。最为难的是你们在跟一个与人类不相往来的人打交通。你们打乱了我的生活……” “这不是故意的。”我说。 “不是故意的吗?”这个人把声音提高了一点回答,“杯肯号在海面上到处追逐我,难道是无意的吗?你们上这艘战舰,难道不是故意的吗?你们用炮弹轰我的船,难道不是故意的吗?扈德.兰师傅用鱼叉打我的船,难道也不是故意的吗?”
  我看得出在这些话里面,含有一种隐忍不发的愤怒。但对于他提出的这些责问,我有个很有道理的回答,我就说;
  “先生,您一定不知道关于您的问题在美洲和欧洲所引起的争论。您不知道由于您的潜水艇的冲撞所发生的各种意外事件,已经轰动了两个大陆。现在我不想告诉您,人们为了解释那唯有您才知道其中奥妙的神秘现象所做的无数假设。但您要知道,林肯号一直追逐您到太平洋北部海面,仍然认为是追打一种海怪,非把它从海洋中清除掉不可呢。”
  船长的唇上浮现出微笑,然后语气比较温和地回答:
  “阿龙纳斯先生,您敢肯定你们的战舰不是去追击潜水艇而只是追击海怪吗?”
  这个问题使我很难回答,因为,法拉古舰长肯定不会迟疑的,他一定相信,消灭这类潜水艇和打击巨大的独角鲸,同样是他的职责。
  “先生,你要知道,”这个人又说,“我是有权利把你们当作敌人看待的。”
  我故意不回答。因为碰到蛮不讲理的时候,再来讨论这类题目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犹豫了很久,”船长又说,“我没有任何义务接待你们,如果我要撇开你们,我就不想再来看你们了。我会把你们重新放在曾经作为你们避难所的这只船的平台上,就当你们没有存在一样,只管潜入海中。难道我没有这样的权利吗?”
  “这也许是野蛮人的权利,”我答,“而不是文明人的权利。”
  “教授先生,”船长很激动地回答,“我不是你们所说的文明人,为了我个人才能感觉到的理由,我跟整个人类社会断绝了关系。所以我不服从人类社会的法规。希望您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这些东西了。”
  这话说得十分干脆。这人眼中闪出愤怒和轻蔑的光芒,我看得出这个人的生活中一定有过一段不平凡的经历。他不单把自己放在人类的法律之外,而且使自己绝对的独立、自由二不受任何约束!既然人家在海面上和他交手都被他打败了,谁还敢到海底下去追赶他呢?什么船能吃得消他这艘潜水艇的冲击呢?不管钢板多么厚的铁甲舰,哪一艘能吃得消它的冲角的一撞呢?没有一个人能质问他所做的事。如果他相信上帝,如果他还有良心,那么只有上帝,只有良心,是他可以依据的唯一公断人了。
  以上的这些感想在我心中很快地闪过去,这个奇怪的人当时默不作声,潜心思索,好像什么也不理会了。我既害怕又好奇地注视着他,像俄狄浦斯①注视人面狮身怪一样。
  【① 俄狄浦斯(Oedipus)是古代希腊神话中的英雄人物,他猜出人面狮身怪的谜语,给当时希腊人除了害。】
  经过长久的沉默以后,船长又开口了,他说:
  “因此,我迟疑不决,但是我认为,我的利益是能够与人类天生的那种同情心相一致的。既然命运把你们送到这里来,你们就留在我的船上吧。你们在船上是自由的,但为了换得这种自由——毕竟是相对的日由,我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你们只要口头上答应就可以了。”
  “先生,您说吧,”我答,“我想这条件一定是一个正直的人可以接受的条件。”
  “是的,先生,条件是这样。可能因为某种意外的事件,我不得不把你们关在你们住的舱房里,关上几小时,或是关上几天。我决不愿使用暴力,我希望你们在这种情况下,在任何其他情况下也一样,要绝对服从。这样做,一切都由我负责,与你们丝毫无关,因为我不要你们看见你们所不应该看的。你们能接受这条件吗?”
  这样看来,船上一定有很离奇古怪的事,这事是服从社会法律的人不应该看的!那么,在我将来可能碰到的惊奇事件当中,这一定是非同小可的一件。
  “我们接受,”我答,“但是,先生,我要求您允许我向您提一个问题.仅仅是一个。”
  “说吧,先生。”
  “您刚才说我们在船上可以自由,是不是?”
  “完全自由。”
  “我要问您,您所说的是怎样的自由。”
  “就是往来行动、耳闻目见的自由,甚至于有观察船上一切的自由——某些特殊情况除外——就是跟我们(我的同伴和我)享有同样的自由。”
  显然的,我们彼此都没有领会对方的意思。我于是又说:
  “请原谅,先生,这种自由不过是囚徒可以在监狱中走动的自由!这种自由对于我们并不够。”
  “可是,对这种自由你们应当感到满足了。
  “什么!我们将永不能再见我们的祖国,我们的朋友,我们的亲人吗?”
  “是的,先生。这不过是使您不再受那世俗的束缚罢了,这种束缚,人们还以为是自由.抛弃了它,不至于像您们所想象的那么难受吧!”
  “好家伙!”尼德·兰喊道,“我决不能保证我以后不想法逃走!”
  “尼德·兰师傅,我并没有要您保证。”船长冷淡地回答。
  “先生,”我说,不由自主地生气了,“您倚势欺人!太蛮横了!”
  “不,先生,这不是蛮横,这是仁慈!你们是我在战斗以后的俘虏!那时,我只要说一句话就能把你们送到海底下去,但是我留下你们!你们攻击过我!你们盗窃了世上任何人都不应该知道的一种秘密,这是我一生的秘密!您以为我会把你们送回那再不应该着、见我的陆地上去吗?那永不能!现在我所以要把你们留在这儿,并不是为了你们,实在是为我自己!”
  从这些话可以看出,船长是非常固执的,任何理由都改变不了他的成见。
  “先生,”我又说,“这样看来,您只是让我们在生死之间抉择罢了。”
  “正是这样。”
  “对于这样提出的问题,我的朋友们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我说,“但我要声明,我们现在对于这只船上的主人并不受任何诺言的约束。”
  “先生,您并不受任何诺言的约束。”这个神秘的人回答。
  一会,他用比较温和的口气说:
  “现在,请允许我说完我要跟您说的话。阿龙纳斯先生,我了解您。其实,您也许不至于和您的同伴一样,会抱怨这个偶然把你们跟我的命运连结在一起的机会吧!在我喜欢研究的书籍中,您可以找到您发表的那本关于海底秘密的著作。我时常阅读这本书。地上的学问可以使您达到的,在您的著作中已经达劐了。但您还不是什么都懂,还不是什么都看见过。教授,让我跟您说,您决不至懊悔您在我船上度过的时光。您以后将到神奇的世界中游历。震惊、奇怪,将是您心情中惯有的状态。那不断呈现在您眼前的奇异景象会使您百看不厌。我在下一次周游海底世界的时候,(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谁知道?)又要在我跑过许多次的海底下看见我曾经研究过的一切事物,那时您将变为我这一次科学研究的同伴。从这一天起,您将进入一个新元素的世界,您将看见世界上除了我和我的同伴之外任何人都没有看到过的东西,由于我,我们的星球将把它最后的秘密交给您。”
  我不能否认船长的这些话对我发生了很大的影响,正好说中了我的心事;我暂时忘记了观看这些伟大的东西并不能抵偿我们失去了的自由!我甚至于想搁下自由的问题,留待以后再作打算。所以我只是这样回答他:
  “先生,您虽然跟人类世界不相往来,但我想您还没有公开否认人的情感。我们是被您好心收留在您船上的受难者,我们忘不了您的好意。至于我,如果因为科学的关系可以把自由忘记的话,那我很知道,我们两人的相遇可能给我巨大的补偿。”
  我想,船长是一定要跟我握手,借此表示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但他并不这样做。我真替他惋惜。
  “最后一个问题,”当这个神秘的人物想退出去的时候,我对他说。
  “教授先生,您说吧。”
  “我应当怎样称呼您呢?”
  “先生,”船长回答_’“在您来说,我不过是尼摩①船长,在我来说,您和您的同伴不过是诺第留斯②号的乘客。”
  【① 尼摩(Nemo)一词是拉丁语,意思是“没有其人”。
  【② 诺第留斯(Nautilus)一词亲拉丁语,海中一种介壳类动物,亦可译作鹦鹉螺。】
  尼摩船长喊人,一个侍者进来。船长用我听不懂的那种语言吩咐了几句。然后他转身对加拿大人和康塞尔说:
  “在您们的舱房里;正等着您们进餐呢,请您们跟着这个人去。”
  “这个,我不拒绝!”鱼叉手回答。
  于是康塞尔和他走出关了他们三十多小时的这间小房子。
  “阿龙纳斯先生,现在我们的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让我给您引路。”
  “船长,我当然听您的吩咐。”
  我跟在船长后面走,一出房门,便走上一条有电光照耀的走廊,像是船上的过道。约走了十多米以后,第二道门在我们面前打开。
  我于是走进了餐厅,餐厅内的摆设和家具都十分讲究。餐厅的两端摆着镶嵌乌木花饰的高大橡木餐橱,在架子的隔板上,有价值不可估量的闪闪发光的陶器、瓷器、玻璃制品。金银制的餐具在由天花板倾泻的光线下显得辉煌夺目,天花板上绘有精美的图画,使光线更加柔和而悦目。
  餐厅的中间摆着一桌丰盛的菜。尼摩船长指给我坐的位子。他对我说:
  “请坐,请吃,您已经好久不吃东西了,请不要客气。”
  午餐有好几道菜,全是海里的东西,其中有些荤菜,我简直不知道它们的性质和出处。我承认这些食品都很好,虽然有一种特殊。味道,但我也吃得惯。这些式样不同的菜看来都富于磷质,所以我想这一定全是海中的产物。
  尼摩船长看着我。我并没有问他,但他猜到了我的心事,他就主动地答复我急于要向他提出的问题。他说:
  “这些菜大部分您以前都没见过。但您可以放心大胆地吃,不必害怕。这些菜很卫生,而且富有营养。很久以来,我就不吃陆地上的食物了,我的身体也并不见得差。我的船员——个个都身强力壮——他们和我一样都吃这种食品。”
  “那么,”我说,“所有的食品都是海产吗?”
  “是的,教授,大海供应我一切必需品。有时我抛下拖网,等网满得都要断了就把它拉上来。有时我到那看来人没法去的大海中间打猎,我追逐那些居住在我的海底森林中的野味。我的牛羊家畜,像尼普顿①的老牧人的一样,无忧无虑地在那广阔的海底牧场上吃草。我在海底有一笔巨大的产业,这产业是由造物主亲手播种的。”
  【① 尼普顿(Neptune)是古代希腊罗马神话中的海神,住在海底宫中,有一个水仙在海中替他看牛羊,做他的老牧人。】
  我有点惊异,看着尼摩船长,我这样回答他:
  “先生,我完全相信您的鱼网能供应这桌上的许多鱼类,我也了解您如何在您的海底森林中打猎,但是我一点不明白在您的菜单上,如何能有肉类——尽管很少?”
  “先生,”尼摩船长回答,“我从来也不吃陆上动物的肉。”
  “不过,这是什么呢?”我手指着一个盘子里还剩下的几块肉说。
  “教授,您以为这是牛肉吗?其实它不过是海鳖的里脊。这盘是海豚的肝,您或者要以为是炖猪肉。我的厨师是一位很精干的炊事员,他善于保藏海中各种不同的产物。请尝一尝这些菜。这是一盘罐头海参,马来亚人说这是世界上美味无比的食物。这是奶油糕,所用的奶是从棼鱼类的奶头上挤出来的,糖是从北极海中的一种大海藻里提炼出来的。最后我请您尝这秋牡丹的果子酱,它的味道并不亚于最蜜甜的果子酱。”
  我一一尝过了,与其说是由于贪食,不如说是由于好奇;同时尼摩船长讲他那不可思议的、似真似假的故事,使我听得心醉神迷。
  他说:“阿龙纳斯先生,这海,这奇妙的、取之不尽的生命泉源,不仅仅给我吃的,并且还给我穿的。现在您身上穿的衣料是由一种贝壳类的足丝织成的,染上古人喜欢的绯红色,又调配上我从地中海海兔类中取出的紫色。您在舱房中梳洗台上看到的香料,是从海产植物提炼出来的。您睡的床是海中最软和的大叶海藻做的。您使的笔是鲸鱼的触须,墨水是墨鱼或乌贼分泌的汁。现在海给我一切,正像将来一切都要归还它一样!”
  “船长,您爱海吧?”
  “是的,我爱海!海是包罗万象的J海占地球面积的十分之七。海的气息纯洁而卫生。在这汪洋浩瀚的大海中,人们不是孤独的,因为他们感到在自己周围处处都有生命在颤动;海之为物是超越的、神妙的生存之乘舆;海是动,海是爱,正像你们法国一位大诗人所说的①,它是长存的生命。的确,教授,自然界在海中也同样有动物、植物、矿物三类。动物在海中可以大量地繁殖,主要的有腔肠动物四类,节肢动物三类,软体动物五类,脊椎动物三类,即哺乳类,爬虫类和成群无数的鱼类。鱼类是动物中无穷无尽的一目,共有一万三干多种,其中只有十分之一是在淡水中。海是大自然的仓库。可以说,地球是从海开始的,谁知道将来地球不是归结于海呢J海中有无比和平的环境。海不属于压迫者。在海面上,他们还可以使用他们的暴力,在那里互相攻打,在那里互相吞噬,把陆地上的各种恐怖手段都搬到那里。但在海平面三十英尺以下,他们的权力便达不到了,他们的气焰便熄灭了,他们的威势便消失了!啊!先生,您要生活,就生活在海中吧!只是在海中才有独立!在海中我不承认有什么主子!在海中我是完全自由的!”
  【① 这里指的是法国19世纪大诗人维克多·雨果。】
  尼摩船长正说得兴高采烈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不作声。他是超出了他惯常的沉默,还是说得过多了呢?霎时间,他踱来踱去,情绪很激动。
  过了一会儿,他的神经安静下来,他的面容又现出惯常的冷淡神气,他转身对我说:“现在,教授,如果您愿意参观我们的诺第留斯号,我愿意为您效劳,我领您看去。”

  第十二章 一切都用电

  “先生,”尼摩船长指着挂在他房中墙壁上的仪表说,“这些就是诺第留斯号航行所必需的仪表。在这里跟在客厅里一样,我总是注意着它们,这些仪表给我指出我在海洋中间的实际地位和准确方向。其中有些仪表您是知道的,例如温度表,指出诺第留斯号内的温度;风雨表,测出空气的重量和预告天气的变化;湿度表,指示空气干湿度数;暴风镜,一当镜中l的混合物分解时,便预告暴风雨就将来到;罗盘,指引我的航路;六分仪,测太阳的高低,使我知道船所在的纬度;经线仪,使我可以算出船的经度;最后是日间用的望远镜和夜间用的望远镜,当诺第留斯号浮上水面时,我可以侦察天际四周。”
  “这些是航海家常用的仪器。”我答,“我知道它们的用法。但这里还有其他的仪器,一定是作为诺第留斯号特殊需要而用的:我现在看见的这个表盘,上面有能转动的针,那不是流体压力计吗?”
  “正是流体压力计。它是跟海水相通的,可以指出外面海水的压力,因此,我便知道我这船所在的深度。”
  “那些新式的测验器又是做什么用的呢?”
  “那些是温度测验器,给我报告海底下面各水层的温度。”
  “还有刃巧些我猜不到用处的仪器呢?”
  “教授,谈到这里,我就应当给您说明一下,”尼摩船长说,“请您听我说吧。”
  他静默了一会,然后说:“这里有一种强大的顺手的迅速的方便的原动力。它可以有各种用处,船上一切依靠它。所有一切都由它造出来。它给我光,它给我热,它是我船上机械的灵魂。这原动力就是电。”
  “电!”我惊异褥,叫起来。
  “是的,先生。”
  “但是,船长,您这只船移动的速度这么快,这跟电的力量不太符合。到目前为止,电力还是很有限的,只能产生相当有限的力量!”
  “教授,”尼摩船长回答,“我的电不是二般的电,这就是我可以对您说的一句话。”
  “先生,我不想再追问,我只是对于这样一种效果感到十分奇怪。不过有一个问题我要提出来,如果是不应该问的,那您可以不答复。您用来生产这种出奇原动力的物质当然是很快就要用完的。例如锌,既然您跟地上没有什么联系,用完了,您怎样补充呢?”
  “您这个问题可以得到答复,”尼摩船长回答,‘首先,我对您说,海底有锌、铁、银、金等矿藏,开发并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我并不借助于陆地上的这些金属,我只是要大海本身来供给我生产电力的原料。”
  “要海来供给?”
  “是的,教授,我的方法多着呢?譬如我可以把沉在不同深度下的金属线连结成电路,金属线受到的不同热度就产生电;但我通常采用的,是另一种比较方便而实用的方法。”
  “是哪种方法呢?”
  “海水的成分您是知道的。一千克的海水有百分之九十六点五是水,百分之二点七左右是氯化钠,其余就是小量的氯化镁,氯化钾,溴化镁,硫酸镁,硫酸和石炭酸。由此您可以看出,氯化钠在海水中含有相当大的分量。而我从海水中提出来的就是钠,我就是用这些钠制造我所需要的物质。”
  “钠吗?”
  “是的,先生。钠跟汞混合,成为一种合金,代替本生①电池中所需要的锌。汞是不会损失的,只有钠才要消耗,但海水本身供给我所需要的钠。此外我还可以告诉您,钠电池应当是最强的,它的电动力比锌电池要强好几倍。”
  【① 本生(Bunsen,1811-1899),德国物理学家和化学家。】
  “船长,我很明自您在这种情形中获得钠的优越性。海水中含有钠。对。不过还要把它制出来,就是说,要把它提出来。您是怎样做的呢?当然您的电池可以做这种工作,不过,如果我没有说错,电动机器消耗的钠的数量,恐怕要超过提出来的钠的数量。那么结果您为生产而消费的钠,实际上比您所能生产的钠数量要多!”
  “教授,我并不用电池提取,我简单地用陆地上煤炭的热力就是了。”
  “陆地上的?”我着重地说。
  “就说是海底的煤炭吧。”尼摩船长回答。
  “您可以在海底开采煤矿吗?”
  “阿龙纳斯先生,您将会看到我开采。我只请您忍耐些时候,因为您有时间,可以等待一下。我单单请您注意这点:我什么都是取自海洋;利用海洋发电,供给诺第留斯号热、光、动力,简单一句话,电给诺第留斯号生命。”
  “但电不能供给您呼吸的空气吧?”
  “呵!我也可以制造空气供我消费,但没有什么必要,因为我高兴时,我可以随便浮到海面上来。但是,电虽不供给我可以呼吸的j空气,它可以发动强大的抽气机,把空气送入特殊的密封室,这样,我可以根据需要停留在海底深处,时间要多久就多久。”
  “船长,”我回答,“我只有佩服。您显然是找到了人类将来可能找到的东西,那就是真正的电的力量。”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总有一天能够找到,”尼摩船长冷淡地回答,“不管怎样,您已经看到了我用这种宝贵的原动力所做的第一次实际应用。就是它,有太阳光所没有的平均性、连续性,给我们照亮。现在,您请看这座钟;它是用电转动的,走得十分准确,可跟最完善、最准确的钟表比赛。我把它分为二十四小时,像意大利制的钟一样;因为在我来说,既没有白天和黑夜,也没有太阳和月亮,只有我能一直把它带到海底去的这种人造光!您看,现在是早晨十点。”
  “对。”
  “下面是电的另一种用途。挂在我们面前的这个表盘,是用来指示诺第留斯号的速度的。一根电线把它跟测程器的螺旋桨连接起来,它上面的长针给我指出船行的实际快慢。请看,此刻我们是以每小时十五海里的中等速度行驶着。”
  “真了不得,”我答,“船长,我很明白您使用这种原动力的理由,因为这原动力是可以替代风、水和蒸汽。”
  “阿龙纳斯先生,我们的话还没有完呢,”尼摩船长站起来说,“请您跟着我来,我们去看看诺第留斯号的后部。”
  我现在已经看完了这只潜水艇前头的整个部分,从船中心到船前头,前半部的正确区分如下:长五米的餐厅,一扇隔板,即不能让水渗入的隔板,把它跟图书室隔开;长五米的图书室;长十米的大客厅,第二扇隔板把它跟船长的房间隔开;长五米的船长室;长两米半的我的房间;最后是长七米半的储藏空气的密室,它紧贴着船头。前半部全长是三十五米。防水隔板都开有门,橡胶闭塞器把门关得紧紧的,即使有个把漏洞,也可以保证诺第留斯号的安全。
  我跟着尼摩船长,穿过船边的狭窄过道,到了船的中心。在船中心两扇隔板之间有井一般的开口。顺着内壁有一架铁梯子一直通到这口井的上部。我问船长这梯子作什么用。
  “它通到小艇。”他回答。
  “什么!您还有一只小艇吗?”我有些惊异地说。
  “当然喽。一只很好的小艇,又轻快、又不怕沉没,可供游览和钓鱼之用。”
  “那么您想登上小艇的时候,您必定要浮到水面上去吗? ”
  “并不需要。这小艇系在诺第留斯号船身的上部,放在一个特别用来藏它的凹洞里。小艇全部装有甲板,完全不透水,用结实的螺丝铰钉钉着。铁梯通到诺第留斯号船身上的一个入孔,这孔紧接着小艇身上的一个大小相同的孔。我就由这两个孔到小艇上去。一个人用压力螺钉,关上了诺第留斯号的孔门,同时我就关上了小艇的孔门;我松开铰钉,小艇就以很快的速度浮上水面。我于是就打开本来是紧闭着的盖板,竖起桅杆,扯开风帆或划起桨来,我就在水上漫游了。
  “但您怎样回到大船上呢?”
  “阿龙纳斯先生,不是我回去,而是诺第留斯号回到我身边来。”
  “它听您的吩咐?”
  “它听我的吩咐。一根电线把我跟它连系在一起。我只要打个电报就行了!”
  “的确,”我说,我被这些奇迹陶醉。“没有比这更方便的了!”
  我走过了通到平台的梯笼间,看见一间长二米的舱房,康塞尔和尼德·兰两人正在那里狼吞虎咽、很快活地吃他们的饭。
  随后,又有一道门通到长三米的厨房,厨房是在宽大的食品储藏室中间。
  在厨房里,一切烹饪工作都利用电气,电气比煤气更有效更方便。电线接到炉子下面,把热力传给白金片,热力分配到各处,保持一定的、规律的温度。电又烧热蒸馏器,由于汽化作用,可以供给人清洁的饮水。挨着厨房,有一个浴室,布置得很舒适,室内的水龙头可以随人的意思供应冷水或热水。
  连着厨房的便是船员的工作室,长五米。房门关着,我看不见内部的布置,但是我似乎觉得它是根据驾驶诺第留斯号需要的人数来决定的。
  里面,第四道防水板把这个工作室和机器间隔开。门打开了,我走进了一间房子,里面尼摩船长(他无疑地是第一流工程师)装置着各种驾驶船的机器。
  这个机器间,照得通明,有二十多米长。内部很自然地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放着生产电力的原料,第二部分装着转动暗轮的机器。
  我一进去,由于满屋子有一种说不出是什么的气味,感到不习惯。
  尼摩船长看出我的神情,他说:“这是钠分解出来的气体,就这一点美中不足。我们每天早晨总要把船露出水面通一次风,清除这种气体。”
  这时我以极大的兴趣研究着诺第留斯号的机器设备。
  “您看,”尼摩船长对我说,“我用的是本生电池的装置,不是兰可夫①电池的装置,后一种电力不强。本生电池的装置虽然简单,但电力很强,经验证明,确实如此。产生出来的电传到后面,使面积很大的电磁铁对杠杆和轮齿组成的特殊机构所起的作用,转动推进器的轮轴,全船于是就走动了。推进器的直径是六米,涡轮的直径是七米半,每秒钟可转一百二十转。”
  【① 兰司夫(Ruhmkorff,1803-1877),德国机械电学家。】
  “那您可以达到的最大速度是多少呢?”
  “可以有一小时五十海里的高速度。”
  其中有一个秘密,但我并不坚持要知道。电怎能发生这么强大的力量呢?这种差不多无限制的力量是从哪里得来呢?这是从一种新型的变压器所造成的高电压中得来的吗?还是从一种秘密的杠杆机构可以无限制的增强①的转动中得来呢?这是我不能理解的问题。
  【① 现在人家正谈到这一类的发明,说一种新型杠杆机构的作用,可以产生出重要的动力。这位发明家是不是跟尼摩船长不谋而合呢?】
  “尼摩船长,”我说,“我看到摆在面前的事实,我不想求得这些事实的说明。我看见了诺第留斯号在林肯号前面行驶的力量,我就知道它的速度了。但只能使它走动是不够的。我们还要能看见它向哪里走去!我们还要能指挥它向左、向右、向上、向下!您怎样能使它潜入最深的海底,因为水下面的阻力在不断增长,计算起来是有几千几万的大气压呢?您怎样又能使它上升到海面来呢?最后,您又怎样能使它维持在您认为合适的深度里面呢?我问您这些问题是不是太冒昧了?”
  “并不冒昧,教授,”他略为迟疑了一下回答我,“因为您是不能离开我这只潜水艇的了。请您进客厅来。客厅是我们的真正工作室,在客厅里,您可以知道您对于诺第留斯号应该知道的一切!”

  第十三章 一些数目字

  一会儿,我们坐在客厅的一张长沙发上,各人嘴里叼着雪茄。船长把一幅详细的图放在我面前,这图是诺第留斯号的平面图、侧面图和投影图。然后他用下面的话来描叙这只船的形状:
  “阿龙纳斯先生,下面就是您乘的这只船的形状和容积。船是很长的圆筒形,两端作圆锥状。很明显,它很像一支雪茄烟。这种形式,在伦敦有些船的构造早已采用过了。这个圆筒的长度,从头到尾,正好是七十米,它的横桁,最宽的地方是八米。所以这船的构造跟普通的远航大汽船不是完全一样的,它的宽是长的十分之一,它从头至尾是够长的,两腰包底又相当圆,因此船行驶时积水容易排走,丝毫不会阻碍它的航行。
  “拿上面宽长两个数量计算一下,就可以得到诺第留斯号的面积和体积。面积共为一千零十一平方米四十五厘米,体积共为一千五百点二立方米——就是说,船完全沉入水中时,它的排水量或体重为一千五百立方米或一千五百吨。
  “当我绘制这只在水底航行用的船的图样时,我要求它的吃水部分占十分之九,浮出部分只占十分之一,这样它就可以在水中保持平衡。因此,在这些条件下,它的排水量只能为它体积的十分之九,即一千三百五十六立方米四十八厘米,也就是说,船的体重等于这个数目的吨数。所以我制造这船要根据上面的积量,船的全体重量不能超过这个数目。
  “诺第留斯号由双层船壳造成,一层是内壳,另一层是外壳,两壳之间,用许多T字形的蹄铁把它们连接起来,使船身坚硬无比。是的,由于壳与壳之间有这种细胞式的结构,这船像是一大块实铁,中间饱满无隙,可以抵抗一切。它的边缘不可能松动;船身合而为一,是由于结构本身的力量,不是卣于铰钉的扣紧;因为材料配置完全适合,构造整齐划一,它可以在海洋中行驶,不怕最汹涌的风浪。
  “这两层船壳是用钢板制造的,钢的密度与海水密度的比例是十比七至八。第一层船壳至少有五厘米厚,重量是三百九十四点九六吨。第二层内壳,就是龙骨,有五十厘米高,二十五厘米宽,只重六十二吨。机器,镇船机,各种附属船具和装置品,内部的各样墙板和木材等等的重量和上面的三百九十四点九六吨加在一起,就是总重量一千三百五十六点四八吨中的一部分了。这您明白吗?”
  “明白:”我答。
  “所以,”船长又说,“在这种条件下,当诺第留斯号在海中时,它浮出海面十分之二。但是,如果我装设了容积等于这十分之一的储水池,容水重量为一百五十点七二吨,如果我让水池装满了水,这时船的排水量或重量是一千五百零七吨,那它就完全潜入水中了。教授,事情原来就是这样。这些储水池实际是存在的,它们在诺第留斯号的下层。我打开储水池的门,水池就填满了,刚被水面齐顶淹没的船于是往下沉了。”
  “对。船长,可是这里有实际的困难。这样,您可以使船面跟洋面一致,我可以理解。但是,再向下沉,潜入水面以下,您的潜水机器不是碰到一种压力吗?碰到一种由下而上的浮力吗?这种力是以三十英尺高的水柱压力即一个大气压力为计算标准的,也就是说,每一平方厘米所受的力约为一公斤。”
  “对,先生。”
  “所以,只有您把诺第留斯号全部装满了水,否则,我不明白您是怎样把船潜到海底下去。”
  “教授,”尼摩船长回答,“不应当把静力学和动力学混淆罄来,不然的话,就要发生严重的错误。到达海洋的下层,实际不用费很大的力量,因为凡物体都有下沉到底的倾向。请您听我的推论吧。”
  “船长,我静听着您的话。”
  “要船潜入水底,就必需增加重量,当我决定增加时,我只须注意海水体积在不同深度中的压缩数量就成了。”
  “当然。”我回答。
  “可是,水虽不是绝对不可压缩,但至少是很难压缩。是这样,根据最近的计算,每一大气压(即三十英尺高的水柱压力)下,这种压缩数量是一千万分之四百三十六。比方要到一千米深的水层,我这时要注意的就是海水在一千米的压力下,即一百大气压的压力下它的体积的压缩数量。这个数量为十万分之四百三十六。所以我这时应增加到的总重量,不是一千五百零七点二吨,而是一千五百十三点七七吨。因此,增加的重量数是六点五七吨。”
  “仅仅这个数目吗?”
  “仅仅这个数目,阿龙纳斯先生。并且,很容易用计算来证实。本来我有不少的补充储水池,能容百吨的水量。所以我可以下降至海底很深的地方。当我要上升,跟洋面相齐时,放出这些水就成,当我要诺第留斯号全身十分之一浮出水面时,把全部储水池的水排出去就可以了。”
  对于根据数字的这些推理,我当然不能提出反对意见。
  “船长,”我回答,“我承认您计算的精确,如果我还要争执,那就显得是无理取闹了,因为经验每天都说明您是对的。但目前我感到有一种实际困难的存在。”
  “先生,什么困难呢?”
  “当您到一千米深的时候,诺第留斯号的外层受着一百大气压的压力。如果在这个时候,您想排出各补充储水池的水量,使船轻快,上升到水面,那一定要船上抽水机的力量能超过这一百大气压的压力,这压力每平方厘米是一百公斤。因此,这一种力……”
  “单单电就可以给我这一种力量!”尼摩船长急着说,“先生,我一再同您说,我的机器的动力差不多是无限的。诺第留斯号的抽水机有异乎寻常的力量,您应当看见过了,上次对林肯号喷出的水柱,像强大的激流一样,猛烈地冲去。另外,只是要到一千五百和二千米的中等深度时,我才使用那些补充储水池,这是为了爱护我的机器,小心使用它。所以,当我忽然想到水面下二三里深的海洋底下时,我还使用别的驾驶法,虽然时间较长久,但也一样有效。”
  “船长,什么方法呢?”我问。
  “这样一来,我自然得告诉你我是怎样驾驶诺第留斯号的。”
  “我很想知道。”
  “驾驶这船,要它向左向右,简单说,要它在水平面上走时,我使用普通的舵,舵上还有宽阔的副舵,装在船尾,用机轮和滑车转动。但我又可以使诺第留斯号在水中上升、下降,这时我就使用两个纵斜机板,机板装在船的两侧浮标线的中央。它们是活动的,可以随便变换位置,使用动力强大的杠杆,从船内部来操纵它们。纵斜机板的位置如果与船身平行,船便在水平面上行驶,如果它们的位置倾斜了,诺第留斯号在推进器的推动下,就沿着倾斜方向或沿着我所要的对角线沉下去,或沿着这对角线浮上来。并且,我想更快的浮上水面来时,我就催动推进器,水的压力使诺第留斯号直线的浮上来,像一只氢气球,迅速升入空中一样。”
  “真了不得!船长,”我喊道,“但是,领航人怎样能看见您在水底下指示船所应走的路线呢?”
  “领航人是守在一个装有玻璃的笼间里,这笼间在诺第留斯号船身的上部突出部分,装有各种凹凸玻璃片,保证他可以清楚地看见航路。”
  “玻璃片能抵抗这样强大的压力吗?”
  “能抵抗。玻璃虽然经不起冲击,很脆,但有强大的耐压力。1864年在北方海中利用电光做打鱼的实验,我们知道,当时使用的玻璃片只有七毫米厚,可以抵抗十六大气压的压力,同时又可以让强烈发热的光线通过,使它获得不平均的热力的配给。何况我们使用的玻璃片,中央的厚度至少是二十一厘米,就是说,比上面打鱼用的玻璃片厚三十倍。”
  “尼摩船长,这个我承认,但是在海中要想看得清清楚楚,一定要有光亮来排除黑暗,请问在海水的漆黑中间……”
  “在领航人的笼间后面,装有一座光度很强的电光探照灯,半海里以内的海洋都可以照亮。
  “啊!了不起,真是了不起!船长。我现在明白那种所谓独角鲸的磷光现象了,它真叫学者们迷离惊叹!我顺便问一下,那轰动一时的诺第留斯号和斯各脱亚号的相撞事件,是一次偶然的结果吗?”
  “先生,那完全是出乎意外。我那时正在水面下二米航行,所以发生了冲撞。可是我也看到斯各脱亚号并没有受到很大的损失。”
  “先生,是的,没有受到重大的损失。但是跟林肯号的相碰呢?……”
  “教授,关于这事,我对于美国海军部的这艘勇敢的、最好的战舰觉得有些抱歉,不过这是人家来攻击我,我不得不自卫!但我也只做到使这艘战舰不能伤害我,它可以到最近的海港修理好它所受到的损伤,并不很困难。”
  “啊!船长,”我诚恳地喊道,“您这艘诺第留斯号真正是一艘神奇的船!”
  “是的,教授,”尼摩船长情绪也很激动地回答,“我爱它,像是爱我最心爱的东西一样!虽然你们的船常受海洋的意外袭击,海上一切都是危险,荷兰人杨生①说得很好,他说人们在海上的第一个印象就是怕人的无底深渊的感觉,但是在诺第留斯号船上,人们心中就一点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用不着害怕船要损毁,因为这只船的双层船壳是钢铁似的坚硬;它没有风浪的翻腾或颠簸可以毁损的缆索一类东西;它没有风可以吹走的帆;它没有蒸汽可以破裂的锅炉;它不会发生可怕的火灾,因为船完全是钢铁制的,不是木头造的;它不用有时会用完的煤炭,因为电是它的机械原动力;因为它在深水独来独往,不会发生可怕的相撞;它又不用冒风暴的危险,因为它在水面几米下便能得到绝对的平静!先生,以上就是这船的优点。它是一只特殊优异,独一无二的船!对于这只船,设计工程师可能比监造建筑师有信心,监造建筑师可能又比船长更有信心,如果真是这样,那您就可以理解到我对我的诺第留斯号为什么完全信赖了,因为我同时是这只船的船长、建筑师和工程师!”
  【① 杨生(Jansen,1585-1638),荷兰作家。】
  尼摩船长滔滔不绝地雄辩地说着。他眼中的火焰,他手势的激动,使他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是的!他爱他的船,像一个父亲爱他的儿子一样!
  但有一个也许是冒昧的问题,自然而然地出现了,我忍不住问他:“尼摩船长,您是这船的设计工程师吗?”
  “是的,教授,”他回答我,“当我还是陆地上的居民时候,我曾在伦敦,在巴黎,在纽约学习过。”
  “但是,您怎样能秘窜地建造这艘奇异的令人五体投地的诺第留斯号呢?”
  “阿龙纳斯先生,船的每一块材料都是从地球上的不同地点,写上假地拉送来给我的二船的龙骨是法国克鲁梭工厂造的,推进器大轴是伦敦朋尼公司制的,船壳的钢铁板是利物浦利亚工厂造的,推进器是格拉斯哥斯各脱工厂制的。船上的储水池是巴黎嘉衣公司造的,机器是由普鲁士克虏伯工厂制的,船前头的冲角出自瑞典的摩达拉工厂,精确的测验仪器出自纽约的哈提兄弟公司等等,上面的每一制造家都收到上面署名不同的我的设计图,按图样制造。”
  “不过,”我说,“这些制好了的一块一块材料,还得把它们配合起来,装置起来呢?”
  “教授,我在大洋中一个荒岛上建立了我的工作场。在岛上,我的工人,就是我所教养成的我的勇敢的同伴,跟我一起,共同把诺第留斯号完全装配好了。然后,工程完了,我放起火来,把我们在这岛上所遗留的痕迹都消灭了,如果可能的话,我还要把这岛都炸毁呢。”
  “那么,这样看来,我可以相信,这船的建筑费用一定是十分浩大了?”
  “阿龙纳斯先生,一只钢铁制的船,每吨容量的建筑费为一千一百二十五法郎。可是诺第留斯号的载重吨数是一千五百吨,那么它的建筑费是一百七十九万法郎,连装备费一共为二百万法郎,连船内所有的美术品和收藏物一共为四五百万法郎①。”
  “尼摩船长,我要问您最后一个问题。”
  “请你问吧,教授。”
  “您是很富有吗?”
  “无限的富有,我可以一点不为难地偿清法国的几十亿国债②!”
  【① 这里的法郎价格是从前金法郎的价格,跟现在的法郎价格很悬殊。】
  【② 法国当时在普法战争后,因为战争赔款,国债特别重,所以作者特别提到。】
  我注视着这位跟我这样说话的古怪人物。难道他以为我可欺,故意吹牛吗?将来我一定有机会知道他这话是真是假。

       (曾觉文 译)

    中国青年出版社1961年版



《科幻之路》(第一卷)作者:[美] 詹姆斯·冈恩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