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亚 译
《地球母亲》是阿西莫夫的名作。小说描写了地球人的祖先殖民宇宙空间的50个星球,发展了外星文明;在他们变得强大之后,又卑视他们的“母亲”——地球。地球人中的有识之士,忍辱负重,从历史的、长远的目光,主动挑起了一场必败的战争,然后以“卧薪尝胆”的精神,准备重新崛起,建立新的银河帝国。
这篇小说的意义不在于其本身,而是阿西莫夫以此为雏形,发展出了“机器人科幻侦探系列小说”:《钢铁洞穴》(1954),《赤裸的太阳》(1957),《黎明世界的机器人》(1983)和《机器人与银河帝国》(1985)。人们普遍认为,这部机器人科幻系列小说是阿西莫夫最精采、最成功的科幻小说。而它们却脱胎于这个不到3万字的短篇《地球母亲》。
“可是你能肯定吗?你能肯定一个专业历史学家一定能区分什么是胜利什么是失败吗?”
古斯塔夫·斯坦向自己这样问道,脸上露出一丝嘲笑,一手移开早已喝干了的酒杯,一手摸了摸灰白的胡须,显出一副自嘲的样子。他自己并不是历史学家,而是生理学家。
而他的搭档倒是位历史学家,这位朋友听了古斯塔夫的话,笑而不语。
斯坦的套房,用地球人的眼光来看,已是相当豪华。当然,它没有外星球上的那种空旷感;从房间的窗外望去,你可以看到一幅只有地球上才有的景象——大都市面貌。一个大都市,到处是人;走路时,人挨着人,散发出一股混合而成的汗臭味……
斯坦的房间里既没有装备自身的发电系统,也没有其它的实用设备。连最起码的正电子机器人都没有。总而言之,他的房间太缺乏一种自给自足的庄严感,另外,它像地球上所有的东西一样,只是社会的一个组成部分,一个群体里的附属物,一伙乌合之众的一员。
然而,斯坦是个土生土长的地球人,对于这一切也习以为常了。况且,就地球上的水准而言,他的套房还是挺阔气的。
从窗口能看到城市风景的同时,也可以望见星星和外星球。在那些星球上不存在什么城市,只有花园;那儿的花园里,草坪如祖母绿宝石,人人都像是皇帝。为此,地球人真诚地渴望有朝一日能去那儿,但希望又常常落空。
但是,像古斯塔夫·斯坦这样的人却是十例外。
每星期五晚上和爱德华·菲尔德聚谈一番成了一种惯例。这种习惯随着年龄的增长与生活的安宁愈加如此。对于他们两个上了年纪的单身汉来说,这无疑会使整个星期显得轻松愉快些,也为各自提供了借口来大谈雪利酒和外星球。闲聊可使他们从枯燥的生活中得到些解脱,但最重要的是聊天本身的乐趣。
,菲尔德是一名教师,也是个学者。他收入不高,说话时常常爱引用几句诗文。
“我现在等着最后一章。”他说,“完了以后,我就把它命名为《帝国兴亡史》,拿出去出版。”
“那你肯定希望最后一章的内容快点出现喽?”
“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经出现了。我最好还是再等等,以求这一内容得到确证。你知道,一个帝国,一个经济体制或是一种社会机构在解体时,要经历3个阶段。你是个怀疑论者——”
菲尔德收住话头,等待效果,等着斯坦问:“哪3个阶段?”
“首先,”菲尔德弹起右手食指,“是当只有稍稍显示出些问题时,这些显示出来的问题会导向不可抗拒的终结。但在定局出现之前,这是个看不见的阶段,也觉察不到。”
“那你现在觉察得到吗?”
“我想我能,因为我已有一个半世纪的事后总结。当曙光星球首次得到地球中央政府的允许,介绍地球人在地球上使用正电子机器人时,问题就出现了。显然,用机器人取代人力劳动以达到全自动化的道路是可行的。但也就是这个机械化问题已成为外星球与地球之争的关键因素。”
“是吗?”生理学家轻声说,“你们历史学家可真聪明。那么,帝国瓦解的第二时期又是什么?在什么地方?”
“第二阶段,”菲尔德伸起右手中指,“是十分明显的;而且已经过去了,也就是地球向外星球移民的时候。地球人发觉自己已无法解决人口问题,其呼救声之高,有耳皆闻,那已是50年前的事了。”
“越说越妙。那么,第三阶段昵?”
“第三阶段?”他竖起了无名指,“那是最不重要的一个。也就是当指引的路标消失,眼前是一堵墙,上面写着巨大的‘终点’两字之时。想知道这一刻的到来,既然不需好的视觉方法,也不要进行专门训练,只要收看电视新闻就知道了。”
“那么,我的理解应该是,现在第三阶段还没到来。”
“当然还没有,否则,你就不会问了。但是,很快就要到了,比如说,发生一场大战。”
“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菲尔德不作正面回答。“时世动荡不定,移民问题就使地球人为之伤透脑筋。一旦发生战争,地球将很快被打败,虽然战争会持续一阵子。如果那样,末日就来了。”
“你能肯定吗?你能肯定一个专业历史学家一定能区分什么是胜利,什么是失败?”
菲尔德微笑了。他说:“你可能已知道了一些事,而我还蒙在鼓里。比如,有人在谈论一个叫做‘太平洋计划’的东西。”
“我可从没听说过。”斯坦重新斟满两个酒杯,“我们别谈这些吧。”
他举起酒杯,走到窗口,遥远的星星倒映在杯中玫瑰色的液体中。“为了地球上的麻烦顺利解决干杯!”
菲尔德也举起酒杯:“为了‘太平洋计划’!”
斯坦慢慢呷了口酒说:“我们的祝酒词太不一样了。”
“是吗?”
要向地球人描述任何一个外星球的情景都是非常困难的。外星球——大约50个的外星球,起先是殖民地,后来成了一个个管辖区,再后来又成了一个个国家——地理环境方面各自差异很大。
有个星球叫奥罗拉,距地球1O光年远。那是太阳系以外的第一个地球人移居地,因为它代表了星球间往来的开始,由此得名为“曙光星球”。
那儿有空气,也有水,但跟地球相比,那儿仍是乱石如山,一片荒芜。那儿的植物依赖一种与叶绿素根本无关的黄绿素生长。动物都是些单细胞的生命。几乎跟细菌差不多。在化学物质上,曙光星球上的生物体系与地球上的截然不同。
渐渐地,曙光星球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混杂物。先是从地球上引种了谷物和果树;接着是灌木丛、花卉以及牧草;接锺而至的是一群群家畜。后来,仿佛是为了要有别于地球母亲,曙光星球上开始使用正电子机器人来建造房屋,开辟土地,安装发电站。总而言之,做这一切是为了把星球变成绿色世界、人类区域。
那儿既有了新大陆的气派,也有取之不竭的矿藏;有难以数计的新核电基地,而其中投入使用的只有几千个,数亿个核电站仍处于闲置状态;还有兴旺发达的物理科学,可以在别的星球上得到充分应用。
就拿富兰克林、梅纳德的家园来说吧,他和妻子、3个孩子,还有27个机器人住着一片广大的领地;他的住宅与最近的邻居之间相隔40英里。但,只要他高兴,便可以使用共生波和星球上的7500万人进行联系,也可以全家出动,去他们中的任何一家住上一段日子,在朋友家一人各住一间屋子。
梅纳德非常熟悉河谷的每一寸土地。他知道河谷的尽头在哪儿,哪儿地势陡峭,哪儿是岩崖峭壁,哪儿的斜坡上种着当地的荆豆。
梅纳德离不开这个河谷,他是凯瑟琳市的代理市长,也是外国代理商委员会的成员,而实际上,他着手处理的事务很多,但处理过程十分简单,只要借助共生波就行了,无须自己露面,绝对不妨碍自己的私生活。这点,地球上的人是永远无法理解的。
眼下的这桩事就可以通过共生波进行联系了。那个和他一起坐在客厅里的人叫查尔斯·希杰克曼,但实际上,希杰克曼是坐在自己房间的客厅里。他的房子是在一个人工湖的岛上,湖里放养了50种地球上的鱼类;他的家离梅纳德的家有2500英里。此刻真是咫尺天涯,如果梅纳德伸出一只手,触摸到的只是一团空气,就连眼前显现希杰克曼人像的那堵无形之墙也是一种幻觉,对此怪象,他的那些机器人早已习惯了。所以,当希杰克曼伸出手要一支雪茄烟时,梅纳德的机器人一动不动,毫无上前服务的意思;半分钟后,希杰克曼自己的机器人递给了他1支烟。
他们俩人说话对都习惯用省略句,所以,听起来语调生硬,像外星人的语言,但其中又不乏友好之意。
梅纳德说:“很久了,我一直盼着与您私下联络,希杰克曼。可我在凯瑟琳的职责,今年——”
“是的,我懂。当然,很欢迎您。事实上,自从我了解到您那儿优越的地理条件以及自然环境后,我更深感如此。您的那些牛仍要靠进口牧草进行饲养,这是真的吗?”
“我想,这是言过其实。事实情况是,那些最优良的奶牛在生仔期间吃的草料确是从地球上进口的,但那样做也实在是太贵了,如果所有的牛都这么吃,我只能不养了。然而,那些奶牛的产奶量可真不小。能否赏光允许我给您送些牛奶去尝尝?”
“您真太客气了!”希杰克曼低了低头以示感激,脸上却表情严肃,一本正经,“但您得允许我送您些大马哈鱼。”
在地球人的眼里,这俩人的长相相差不大。两人都是高个子,这在曙光星球上的人当中是相当普遍的,那儿的成年男子平均身高是6.5英尺。两人都长着黄头发,全身肌肉结实,五官端正。尽管实际年龄都不满40岁,但都已步入中年。
两人寒暄几句后,梅纳德直入正题。
他说:“你知道,那个委员会,现在正在对付摩里奴及他的保守派。我们打算对他们采取强硬态度,也就是说我们站在独立派—边。为了干得漂亮、稳健,我想在动手之前先请教你几个问避。”
“为什么要问我呢?”
“因为你是曙光星球上最重要的物理学家。”
谦虚是一种非自然的态度,要教会孩子懂得谦虚也是件不容易的事。然而,在一个强调个性的社会里,谦虚是件毫无用处的装饰品,而希杰克曼对此更是不以为然,听了梅纳德的赞赏之词,他以一种客观的态度,朝他点点头。
“除此之外,”梅纳德继续说,“你和我一样,都是独立派。”
“我只不过是独立派的一员,尽职尽力,但不太积极。”
“然而你很可靠。对了,告诉我,你有没有听说过‘太平洋计划’?”
“‘太平洋计划’?”
“那是地球上正在发生的一件什么事。太平洋是地球上的一个海洋,名词本身不含任何特殊的意义。”
“我从没听说过。”
“这我不感到奇怪。即便在地球上,这事也仍然鲜为人知。
我们私下谈的,也是绝密,不要外传。”
“我懂。”
“不管‘太平洋计划’是讲什么——我们的情报人员还没掌握确切内容——很可能是个具有很强威胁力的东西。因为,地球上以科学家身份出现的人物都与之有关。另外,地球上那些激进、愚蠢的政客们也与这事密切相关。”
“呣——呣——。曾经有过一个叫做曼哈顿计划的——”
“是的,”梅纳德连忙追问,“是什么内容?”
“噢,那已是老皇历了。我想起此事,只是因为两者的名称十分相似。曼哈顿计划是发生在地球人向太空旅行之前的事。
在那个科学不发达的时代,地球上发生了一次小小的战争。曼哈顿计划这一名称是为了纪念一批研究原子能的科学家们。”
“啊,”梅纳德的一只手握成了拳头,“那么你觉得这次的‘太平洋计划’又是为了什么?”
希杰克曼想了一会儿后,轻声说:“你觉得地球上的人会不会是在策划战争?”
梅纳德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种厌恶的表情。“60亿人口的地球。被同一体制压抑得快发作的60亿类人猿,而我们只有两亿人口,一场总体战。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的情况危险?”
“噢,数字,数字算得了什么?”
“那好,人数少,我们安全吗?你告诉我。我只是个行政官员,而你是物理学家。无论从哪方面看,地球会打败我们吗?”
希杰克曼坐在椅子里,神情严肃,细细思量。然后,他说:“我们来分析一下。一个人或是一个集团要想逆流而上,达到自己的目的,有3种方法。从更细微的层次上,可分为物理的、生物的和心理的。
“现在,我们可以排除物理方法。地球上不具备强大的工业背景。地球人对技术一窍不通,他们那儿自然资源极有限,连一位杰出的物理学家也没有。在银河系其它星球上都已有各种各样的物理化学形式,并已应用在实践中;而地球人对此却闻所未闻。如果地球人是一厢情愿地发动战争,那么,我想外星球中没有一个星球上的人愿意与地球为盟跟我们作对。”
对于希杰克曼的论述,梅纳德连连说:“不、不、不,不可能的,别想这个了。”
“那么,应用常规武器进行战争就更不可能了,再谈就没意思了。”
“那你说的第二种方法,生物类,指什么?”
希杰克曼缓缓抬起视线:“对此我就不那么有把握了。据说,地球上,有些生物学家的确精明能干。当然,我自己只是个物理学家,没有资格对此妄加评论。但是,我还是相信,在某些特定方面,他们仍是专家。比如在农业科学领域,就是个显而易见的例子。还有,在细菌学科里。呣——”
“对,谈谈细菌战术。”
“你想哪儿去了?不、不,简直异想天开。地球上人口密集,像这样一个星球想用微生物来对付50个人口稀少的星球,它付不起这个代价。地球上的人比我们更容易染上流行病,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以牙还牙。而事实上,凭曙光星球以及其它星球上的生活环境,流行病流行不起来。梅纳德,你可以找个微生物专家再问一问,我想他也会这么说。”
梅纳德问:“那还有第三种呢?”
“你说心理方法?这个真是难以预测。但是,外星球上的人聪明,而且有健康的群体,对于一般的宣传是有抵御能力的,也能抵制不健康的情感意识宣传。嗯——我想——”
“什么?”
“如果‘太平洋计划’采取的就是这第三种战术,该怎么办?我的意思是:他们采取一种强大的威慑力量和方法让我们失去心理平衡。这个计划肯定是绝密的,但他们会故意地,适当地泄漏些内容。这样,其它星球也许为了安全起见,在立场上就稍稍倒向地球人一方。”
两人之间出现了长时间的执默。
“这不可能!”梅纳德愤怒地叫了起来。
“你对此态度上的反应恰好说明你内心动摇。但我不是认真地在向你灌输我的个人解释。这只是我自己的点滴想法。”
又过了好长一会儿,希杰克曼开口道:“还有别的问题吗?”
梅纳德从沉思默想中惊醒,“没……没有——”
共生波中断了联系,刚才是茫茫太空的地方重又复原了屋子的墙壁。
富兰克林·梅纳德固执地认为希杰克曼在瞎编,他缓缓地摇摇头。
厄尼斯特·基林沿着楼梯往上走,心中充满对几十世纪前的无限感怀。整幢搂显得十分陈旧,到处布满蜘蛛网。这儿原是人类议会大厦,从这儿传出的指示曾震撼过不少星球上的人。
大楼造得很高,往上——再往上,它高耸人云,几乎要碰着外星球了,星星们只得退避三舍。
如今的地球议会大厦已不设在这儿。地球议会大厦已转移到了另一所更新的、带点新古典式建筑风格的房子里。那幢房子是模仿原子时代前的式样建造的,但又只不过是件低劣的仿制品。
原来的老房子仍然保持老名字。官方称它为星球大厦,而实际上,里面只住着些官僚政治的无用之辈。
基林来到了第12层搂,电梯在他跨出门去的同时很快滑下。眼前的标志十分醒目:情报部。他把一封信递给接待员,然后就等在门口。终于,他被允许穿过一扇房门,只见门上写着:L.Z.塞寥尼——情报部长。
塞寥尼皮肤黝黑,小矮个,长着浓密的黑头发,蓄着稀少的黑胡须。他咧嘴笑的时候,整齐的牙齿显得格外白净——所以,他尽量笑口常开。
此刻,他又开口笑了。他站起身,伸出手,基林握住他的手。塞寥尼又是让座又是递烟,基林都一一接受了。
塞寥尼说:“基林先生,很高兴见到你。你这么快就从纽约飞来了,真太好了。”
基林撇撤嘴,挥了挥手,对此满不在乎的样子。
“好了,现在,”塞寥尼继续说,“我想你愿意听听解释。”
“不妨听你说说。”基林道。
“遗憾的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作为情报部长,我的日子也不是好过的。我必须保护人身安全,维护地球完好,同时,还得监护传统的新闻自由。自然,幸运的是我们没有审查制度。
但是,有些时候,我们真希望设立新闻审查制度。”
“你这是,”基林问,“针对我而说的?你说的审查制度?”
塞寥尼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又笑了,笑意缓缓地溢在脸上,但毫无友好与热情。
他说:“你,基林先生,你的电视节目收视率极高,影响广泛。所以,政府对你倍感兴趣。”
“时间是我的。”基林固执地说,“我为此付出劳动。我也交了所得税。我遵守纪律,从不涉及不该公布的内容。所以,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为什么政府要对我感兴趣。”
“噢,你误解我了。这是我的错,我想,是我没把话说清楚。
你没犯任何错误,也没违反纪律。对你的新闻才能,我佩服不已。我指的是你的编辑态度问题。”
“具体指什么?““是指——”塞寥尼两片薄薄的嘴唇突然显得有些严厉,“是指在我们对外星球所采取的政策方面,你的个人态度问题。”
“部长先生,我的编辑态度代表着我的思想与感受。”
“我允许这样。你有你的思想和感受自由。但是,你把你的思想、感受在夜间传播给5亿人,这样做是不慎重的。”
“在你看来也许是欠慎重的,但在其他任何人眼里却是合情合理的。”
“有时候,为了国家利益,不能咬文嚼字地、自私地去理解法律。国家利益至上。”
基林用一只脚拍打着地面,脸色阴沉,眉头紧锁。
“你瞧,”他说,“坦率些吧,你想要什么?”
情报部长朝他两手一摊。“一句话——合作!真的,基林先生,我们不能让你动摇良心。你懂得地球现在的困难处境吗?60亿人口,再加上粮食供应紧张!无法承受了!所以,移民是唯一的出路。任何一个热爱地球母亲的人都会看到我们眼前的处境。任何地方,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明白这样做是正确的。”
基林说:“人口问题十分严重。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是,移民不是唯一的出路。事实上,向外星球移民只能加速毁灭的步伐。”
“真的吗?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外星球不会允许我们往那儿移民,除非你想通过战争逼迫他们同意。但我们又无法赢得胜利。”
“告诉我,”塞寥尼柔声细气地说,“你本人有没有想过移居到别的星球上去?照我看,你很合适,高个子、浅色头发,聪明——”
电视节目编辑脸红了。他简短地说:“我有花粉热病。”
“那么,”部长笑笑说,“你就更有理由反对他们那套武断的遗传学理论和种族歧视政策。”
基林显得有些澈动了:“我不会受个人动机影响自己的观点和行为的。如果我真的完全符合移居条件,我也许会反对他们的政策。但,我的反对意见改变不了什么,政策是他们制定的,他们有理由强调自己的政策。况且,即使他们的政策不对,他们也会有自己的某些理由。人类又要向外星球发展,他们——那些早已在那儿定居的第一批地球人,总希望根除存在于地球上人类机构中的某些弊端,实际上,这些弊端已随着时间的推进已显得十分明显。从遗传学上讲,一个花粉热患者就像一个坏鸡蛋。癌症患者更是如此。他们对于肤色、发色的偏见,当然有些迂,但我想,他们喜欢事与物的一致性和相似性。
至于我们的地球母亲,即便是没有外星球的帮助,我们也可以做更多的事以求改善现状。”
“你举个例子说说看,能做些什么呢?”
“可以使用机器人和溶液栽培法,另外——最重要的——是要控制人口。进行有效的人口控制,那就是,坚决依照病理学原理,消灭精神病、先天缺陷——”
“像外星球上的人那样做——”
“不是。我没说要执行种族歧视政策。我谈的精神和生理病症,这是任何种族、集团不会反对的。最重要的是要使人口出生率低于死亡率,直到两个比率之间取得一种健康的平衡。”
塞寥尼低沉地说:“我们缺少工业技术,资源贫乏,在将来的5个世纪内,无法使用机器人和溶液栽培法解决问题。况且,地球上的传统以及当今伦理准则都禁止机器人劳动,人们也不欢迎假食品。最主要的,是人们禁止扼杀胎儿。得了,基林,我们不能让你通过电视,向公众灌输你那套理论。你说的那些行不通,不仅蛊惑人心,而且动摇意志。”
基林打断了他,不耐烦地说:“部长先生,你希望发生战争吗?”
“你问我是否希望打仗?你问得太无礼了。”
“那么,政府里那些制定政策的人当中,谁喜欢发动战争?比如说,越来越多的传闻说有个叫做‘太平洋计划’的,谁该负此责任?”
“太平洋计划?你从哪儿听说的?”
“我的新闻来源向来保密。”
“那就让我替你说吧。曙光星球上的摩里奴最近来了一趟地球,你是从他那儿听说了‘太平洋计划’。关于你的情况,我们掌握的要比你设想的多得多,基林先生。”
“这我相信,但我不承认是从摩里奴那儿得知这一消息的。你为什么认为我是从他那儿听说的?是不是你们故意把假消息透给他的?”
“假清息?”
“是的。我认为‘太平洋计划’是个虚构的东西。虚张声势是为了增加自信心。我认为政府有意让这个所谓的秘密传出去,为了加强自己的战争政策。这是一种对地球上人们进行的神经心理战,最终必将导致地球毁灭。我就是要把这个事赛公诸于众。”
“你不会的,基林先生。”塞寥尼轻声说。
“我会这么干。”
“基林先生,你在曙光星球上的朋友,艾昂·摩里奴遇到些麻烦,也许是因为他对你太好引起的。小心点,你不要因为你对他太好而惹出些乱子。”
“我不怕。”电视编辑爽朗地笑笑,站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基林发现两个大汉堵住了门,他安然一笑说:“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被捕了?”
“一点不错。”塞寥尼说。
“我犯了什么罪?”
“这个我们以后再想出来。”
基林被押走了。
在曙光星球上,凯瑟琳市的外国代理商委员会已开了好几天的会。艾昂·摩里奴和他的保守党竭力请求通过不信任案,结果失败了。失败的主要原因是独立派政治势力强大,从某些方面看,也是由于外国代理商委员会本身的活动。
当信任案最终变得对独立党越来越有利的时候,委员会作出了决定。
摩里奴在家里收到传票的同时,他就被捕了。尽管这样,在家里抓人的做法是不合程序的,摩里奴本人对此也再三强调,然而,整个过程仍然顺利地完成了。
委员会的7位审问官对他进行了连续3天的审讯。问词里充满审讯人强烈的好奇心,但语调倒是十分平淡。7位审问官轮流问话,而审问期间,摩里奴只有几次10分钟的间息松弛。
3天审问的结果是:摩里奴声音嘶哑,要求见公诉人;他浑身疲倦,坚决要求对方讲清指控内容及性质;他大喊大叫,抗议法庭不合法的逮捕程序。
委员会最后又向他责问——“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摩里奴只是疲倦地摇头。
他要求法庭拿出有效证据,但马上有人对此作出解释说,委员会早就成立了一个调查组,所以,他们不代表法庭,也就没有必要拿出证据。
最后,委员会主席鸣金收兵。主席一向神通广大,目的性强。他讲了l小时的话,算是对审讯的最后总结,下面只是讲话的一小部分。
他说:“如果你仅仅是与曙光星球上的同伙策划阴谋,我们还能表示理解,甚至还可以原谅你。因为,历史上的有志之士大凡都有此缺点。但事情并不这么简单。使我们气愤不已的是你竟然勾结疾病横溢的地球上那伙无知、非人的残渣,实在让我们再也无法对你表示同情了。
“你,站在这儿的被告,我们掌握了一大堆有关你勾结地球上的杂种进行阴谋活动的证据——”
摩里奴的叫喊打断了主席的话,“可是,动机是什么?你们强加于我头上的动机——”
被告被拉回到座位上。主席撅起嘴巴,想了想心中早已准备好的讲话内容,稍作修正后说:“追查动机,不是委员会要做的事。我们已展示了整个事情经过。委员会当然有证据——”他收住话,从右到左,把出席成员扫视了一遍,然后接着说,“我想我可以这么说:委员会有证据证明你想利用地球人的力量来发动一场军事政变,以达到你成为曙光星球的独裁者的个人目的。但是,既然那些证据还没公开,我就不便多说了,只想说一点,你在被审讯期间的表现,性格上的反应,与你企图达到的目的倒是很相符的。”
他又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坐在这儿的人当中,我想一定有人听说过一个叫做‘太平洋计划’的事,有谣传说‘太平洋计划’代表了地球人对外星球的某种企图,他们想收回自己早已失去的统治地位。我在这儿没必要指出任何一种类似的企图都是痴心妄想,但是,我们遭到失败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有一种东西能使我们跌跟斗,那就是我们自身的软弱,我们存在着一些心理缺陷。遗传学的发展毕竟还不够完善。即使到了我们以后的第20代人时,仍会不时地出现或这种或那种民族劣根性,这些劣根性会削弱曙光星球的力量。
“这就是‘太平洋计划’——利用我们内部的犯罪活动和叛徒来对付我们。如果地球人在我们委员会内部找到了这种人,也许,地球人真的会取得胜利。
“外国代理商委员会就是为了与这一威胁抗争而成立的。
在这个被告人身上,我们看到了些蛛丝蚂迹,我们一定要维续——”
当讲话结束时,摩里奴脸色苍白,怒目圆睁,他握紧拳头猛击桌面,“我要说——”
“允许被告说话,”主席吩咐道。
摩里奴站起身,长时间地环视着房间。
房间里安装着共生波系统,可以让7500万观众观看实况,可此刻没有观众。入席的有审讯官、法庭成员以及官方书记员——还有摩里奴自己的一些随从。
要是有观众,他会表达得更好的,可是现在他又能向谁诉说?他的视线掠过每一张脸,但一张比一张糟,他觉得无望。
“首先,”他说,“我不承认这场审讯具有任何法律效力。我受宪法保护的人权和隐私权遭到剥夺。审讯我的是一伙不代表法庭的人,他们在未审我之前就定了我的罪。我被剥夺了为自己辩护的权利。而事实上,在整个审问过程中,我早已被定为罪犯,只是在等待最后判决而已。
“我彻底否认自己干了有损于国家的事,也没有任何颠覆当今政治机构的企图。
“我全力控告这个委员会在滥用职权以赢得一场政治斗争。我感到内疚的不是什么叛国,而是自己持了不同政见。对于意在毁灭大部分人的政策,我表示了竭力反对,因为那些政策的制定是出于某些不足挂齿的、非人道的理由。
“对于那些生活在艰难困苦环境中的人们,我们应该给予帮助,而不是去消灭他们。如果他们能得到我们的技术与能源帮助,他们可以重新创造和发展——”
主席提高了嗓门,声音压倒了摩里奴嘶哑得近乎于耳语的喋喋不休:“你疯了。委员会很愿意听听你为自已作的任何辩护,但是,为地球人讲话,这就不是我们应该听的了。”
审讯正式结束。大家一致觉得对独立派来说,这意味着一个巨大的胜利。在委员会成员中,只有富兰克林·梅纳德不很满意。令人烦恼的疑云萦绕在他心头。
他在思索——他是否应该再试一次?他是否应该再找那个矮小精明得跟猴子似的人物,那个地球驻曙光星球的大使最后谈一次?他很快作了决定并马上付诸行动。他稍休片刻便安排了一名旁证人。在他看来,与地球人进行单独会晤是危险的。
地球驻曙光星球大使,卢士·莫雷诺,说得难听点,真是人类的一个劣等品。这倒并不是难得的偶然现象。总的来说,来自地球的官员,他们的长相,不是黑不溜秋,便是五短身材,或是形容枯萎,弱不经风——或是四者兼而有之。
自从地球人对外星球发生了浓厚兴趣后,他们这种长相倒是起势了一种自我保护作用。例如,到了曙光星球后的地球官员总是极不愿返回地球。更糟糕的,也是更危险的是,随着与曙光星球人的接触,他们越发欣赏曙光人半神半人的长相及生活,对于犹如住在贫民窟里的地球人,反而产生了一种格格不入感。
当然,如果官员们发觉外星球的人不容纳自已,或是瞧不起自己,那情形就不一样了。如果那样,他们又是地球最忠实的奴仆,最危险的破坏力量。
这位地球驻曙光星球大使只有5英尺2英寸高,秃顶,前额后倾,胡须稍带点粉红色,眼眶红红的。他正患感冒,所以,不时地甩手绢捂着鼻子。尽管如此,他仍不失为一个聪明人。
富兰克林·梅纳德觉得,无论是看到还是听到地球人都是一种受罪。大使的每一声咳嗽,都使他局促不安,当大使擤鼻涕时,梅纳德简直不寒而栗。
梅纳德说:“阁下,我想借这次会面通知你,觊瑟琳地方政府已作出决定,要求你的政府召你回国。”
“谢谢你,议员先生。对此我早有预感。请问是为什么呢?”
“我们今天不谈其中的原因。我相信,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有权决定一名外交官员在本国是否受欢迎。我也不认为你真的想知道此中缘由。”
“那么,很好。”大使又用手绢擤了擤鼻涕,啷哝了句“对不起”后说,“就这点事吗?”
梅纳德说:“还有。有些事我想提一提,等会儿再走!”
大使先生红肿的鼻孔扇动了一下,但仍然微笑着说:“非常荣幸聆听。”
“你们的世界,阁下,”梅纳德傲慢地说,“最近呈现出一种好战情绪。我们曙光星球对此深感恼怒,也觉得毫无意义。我深信,你这次回到地球正是个再恰当不过的机会,你会利用自己的影响去阻止这种倾向的发展。最近,在纽约发生了一起两位曙光星球人被一伙暴徒袭击的事件,希望今后不再发生此类事情。如果再发生,你们可就付不起代价了。”
“然而,那次只是次小小的情感发泄,梅纳德议员。年轻人在大街上叫嚷几声,你总不至于把这也叫做是好战情绪吧。”
“你方政府在许多方面支持好战者。厄尼斯特·基林先生事件就是个例子。”
“这纯粹是内部事务。”大使小声说。
“可是,事件本身毫无你们对外星球应有的精神。基林是地球上少有的能唤起大众的人。他很聪明,他意识到没有什么神圣的力量能保护小人物,因为他自己便是个小人物。”
大使站起身,“对于曙光星球上的种族理论,我不感兴趣。”
“等一下。你的政府也许已经意识到你们的代理人摩里奴被捕意味着自己的计划出漏洞了。请你回去后向你的政府重申这一事实:逮捕摩里奴之后,我们曙光星球人更聪明了。让他们好好想一想。”
“摩里奴是我的代理人吗?说真的,议员先生,如果我的委任已被免去,我会离开这儿的。但是,失去外交豁免权不等于我失去了对于间谍活动的免疫力。我是诚实的。”
“搞间谍活动难道不正是你的工作吗?”
“难道你们曙光星球上的人认为完成外交使命就等于搞间谍活动?对此,我方政府会高兴的,因为我们可以采取适当的防范措施。”
“那么,你是在为摩里奴辩护?你否认他在为地球工作?”
“我只为我自己辩护。关于摩里奴,我还不至于那么傻,去为他说些什么。我无可奉告。”
“为什么说为他说话是傻的?”
“我为他辩护,这不等于指控他?我既不为他辩护,也不害他。你的政府与摩里奴之间的争执,已像我的政府与基林的纠纷——顺便说一句,他很想为他辩护——都是内部事务。现在我要走了。”
共生波中断了联系。希杰克曼若有所思地望着梅纳德。
“你觉得此人如何?”梅纳德问。
“如此蹩脚的一个人类仿制品竟然也逍遥在曙光星球上,真是耻辱。”
“我同意你的看法,然而……但是——”
“什么?”
“但是我觉得他差不多在控制我们,我们只能随着他鼓吹的曲调跳舞。你知道摩里奴吗?”
“当然。”
“他将被判有罪,推上断头台斩首。他的党派也将分崩离析。人们都会不加思索地说这代表着地球的失败。”
“难道你对此发生了怀疑?”
“我现在还很难说。委员会主席梅纳德,他深信‘太平洋计划’是地球人从内部打入、打败外星球人的一种策略。可我不这么看。我不敢肯定事实是否真的如此。例如。我们指控摩里奴的证据从哪儿弄到的?”
“我也说不上来。”
“最有可能的是我们的特工那儿。但他们又是怎么弄到的证据?所说的证据是显得太确凿了些。摩里奴本可以保护自己的——”
梅纳德踌躇着。他似乎是在努力使自己的态度显得谦和些,但又做得不成功。“噢,简短的说吧,我认为是那位大使为我们提供了证据。我想,他首先利用摩里奴对地球的同情成为他的朋友,然后又背叛了他。”
“为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是为了使战争一触即发——还有,也为了那个‘太平洋计划’。”
“我不相信。”
“我也知道自己没有证据,只是猜疑罢了。委员会也不会相信我的。我本来还以为与大使最后谈一次,会发现什么的,但光他那长相就让人恶心。我觉得自己几乎是在尽力让他快点从我眼前走开。”
“啊,你变得感情用事了,我的朋友,这可是十讨厌的缺点。我听说要派你去金星参加一个众星聚会,祝贺你。”
“谢谢,”梅纳德心不在焉地应着。
卢士·莫雷诺,驻曙光星球的前任大使,很高兴地回到了地球。他离开那儿的人造风景、瀑亮有余的男男女女以及广为应用的机器人。在他看来,那些风景毫无自身活力,只是凭借占有者的意志才得以存在。他又回到了忙忙碌碌的生活和拖拖沓沓的脚步声中;身边又是并肩接踵的人们,脸上又能感觉到人们的呼吸气流。
但他没有全身心地“享受”这些久别的体验。初到的几天里,他与地球上的一些政府要员一起开会。
一星期以后,他才有空考虑自己该放松一下了。
他享有着地球人步有的豪华物——一个屋顶大花园。此刻,他与古斯塔夫·斯坦呆在一起。古斯塔夫·斯坦,一名鲜为人知的生理学家,他被谣传为是‘太平洋计划’的提议人。
“实证试验,”莫雷诺洋洋得意地说,“都巳核实过了,是吧?”
“只做到这一步,还差远呢。”
“但他们会顺利地进行下去的。我在曙光星球上住了近1年。我相信,我们正沿着正确的轨道前进。”
“呣——不过,我只尊重实验报告。”
“当然当然。”他得意地凝视着前方,瘦小的身体显得有些僵硬。“将来总有一天,会大不一样。斯坦,你从没见过那些人,那些外星球人。你也许偶然遇见过一些旅行者,他们住在一些专用的饭店里,或是坐在车窗紧闭的小车里穿过马路,车里面安装着能制造纯净空气的设备。他们在观赏风景时,万一不小心碰撞了地球人,就吓得魂飞魄散。
“可你还从没看到过他们在自己星球上的样子,他们那片广袤的土地令人压抑,毫无生机,但他们反而安恬自得,去吧,斯坦,就那么被他们瞧不起一回。去吧,去比一比,他们的草坪经不起你踩上一脚的。
“当我亮出我的牌时,艾昂·摩里奴输了——艾昂·摩里奴,是他们之中唯一能理解另一种人脑思维的人。这个危机我们已经越过了,现在,我们面前的道路平坦了。”
万事如意!万事如意!
“至于基林,”他突然说,好像他不是在对斯坦说话,而在自言自语,“现在,可以放了他。他现在已没什么好说的了,也不会构成任何危险。实际上,我有个主意。一个月后,金星上要召开一次星际会议。可以让基林去那儿进行采访报道。这正好可以表示我们希望和平友爱的迫切心情——还可以让他整个夏天都不在这儿。我想这是可以安排的。”
在外星球中,金星①是最小的,也是离地球最远的,不久以前,才有人搬到那儿住。从地理条件上讲,它并不是召开星际会议的理想地点。况且,那儿的设施规模较小。例如,从那儿发出的共生波无法供来自50个星球的会议代表、文书人员和政府要员共聚一堂。因此,根据会议目的不同,代表们在会议大楼里分别亲自出席各自的会议。
然而,选择参加哪一个会议是有讲究的。东道主金星离地球起码有100光年,占据金星的不是地球人的后代,而是一批来自一个叫做芳纳斯星球的殖民者。他们已是芳纳斯星球的第二代人。尽管芳纳斯星球上的人是地球的后代,但金星人全然不知什么是“地球母亲”。对于他们来说,地球只是位不甚亲切的“祖母”,与别的星球没什么两样。
像任何别的会议一样,真正在会议室里达成的事项少得可怜。设立会议楼只是为了使会议听起来冠冕堂皇。真正的交易、买卖都是在前厅里、餐桌旁进行的。无论多难解决的争执与冲突,都将在丰盛的菜肴面前化干戈为玉帛,在香脆的吃坚果声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①这个金星,不是指太阳系内九大行星之一的金星。
然而,特定的事物又都有其特殊的困难。共生波的作用也不像它在曙光星球上那样神通广大。当那些高高大大的议会代表们彼此都以有血有肉的躯体出现在各自面前时,都觉得有种失落感和惶恐感,因为大家都失去了原来隔在中间的共生波墙,也失去了信手控制电钮开关的权利。
他们都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尴尬,因此,都尽量不去注意对方的吃相;万一不留神碰了对方一下,也尽量装得满不在乎。机器人提供的服务也实行了定量定时。
厄尼斯特·基林,由地球派来的唯一新闻代表,也隐隐约约地注意到了上述现象。
人们在午餐会以后,通常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在一群人中间,基林看到了曙光星球来的富兰克林·梅纳德。梅纳德是1名来自最大星球的代表,去他那儿聊聊当然是最有新闻价值的。基林走上前去。
梅纳德一边呷着茶色的鸡尾酒,一边很随意地闲聊,当别人无意中碰触到他的身体时,他巧妙地稍加掩饰就隐起了不愉快的神情。
“地球嘛,”他说,“我们想避免与之发生难以预料的军事冲突。它要想与我们作对,是举目无援的。如果我们真的想避免冒险,那么,成立经济同一体实在是一种必要的措施。要使地球人充分意识到他们在很大程度上要依赖我们,只有我们能为他们提供某些东西,让他们不再说什么生存空间问题。假如我们联台起来,地球人就不敢进攻了。他们就会把注意力转向原子能发动机——也许不会,那就随他们去好了。”
说着,他转过身,以一种傲慢的眼光看看基林,基林忍不住说:“可是,议员先生,你们制造的货物——我是指那些运往地球的——并不是自由进给我们的。你们是为了交换农产品的。”
梅纳德奉承地笑笑说,“是的,我相信,苔西施星球来的代表已提到了这一事实。现在。我们大伙当中存在着一种普遍的错误看法,以为只有地球上的谷物种子才长得好——”
他的话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我不是来自苔西施星球,可我觉得你刚才说的不是什么错觉,我在雷奥星球上种麦子,迄今为止,我还从来不曾用它做出地球上的那种面包,味道就是不对劲。”他又转向大伙说,“事实上,5年前,我雇佣了地球上的5名农业劳动力,他们是通过劳务输出到我们那儿的,我让他们监督机器人劳动。现在,你瞧,这块土地上也可以产生奇迹了。只要他们所到的地方,玉米就可以长到15英尺高。当然,使用地球上的谷物种子,这只是成功的一小部分。今年你种下去,可是明年收起来以后再用的种子就不一样了。”
“你有没有让你政府的农业部门测试一下你那儿的土质?”梅纳德问。
那位来自雷奥星球的人,说话的口气一下变得傲慢起来:“那儿的土地是最好的。黑麦也是最上乘的。我曾把百来斤的黑麦送到地球去,让那儿的人分析一下其中的营养成分,结果是满分。”他用手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我是指黑麦的味道,总觉得不对味——”
梅纳德想撇开这个话题,他说:“味道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对于味道,我们应该有自己的衡量标准。虽然我们失去丁那莫名的味道,但地球人将无可奈何地失去原子能发动机、机械作业以及高速汽车。实际上,摒弃地球作物的味道不是什么坏主意。就让我们欣赏自己土地作物的味道——如果进行一番比较的话,外星球产物的风味不会比地球作物的味道差。”
“是吗?”雷奥人笑笑说,“可我发现你抽的烟是地球烟草。”
“这只是我的一个习惯而已,如果一定要改掉这一习惯,我也会改。”
“那你可能就只得戒烟了。外星球上种植的烟草只配用来熏蚊子,我才不抽这样的烟呢!”
他嘲讽似地笑笑,轻快地离开了人群。梅纳德朝他的背影看看,一脸不快。
这出关于黑麦和烟草的小插曲,在基林心中激起了阵阵满足与开心。在他看来,这两位的态度代表了银河系星团中的某些政治观点。苔西施和雷奥是银河系南部的两颗最大量球,曙光星球是银河系北部最大的。这3个星球都是实行种族制度,而且,排外思想强烈。在对待地球的态度上,他们的意见十分相似,几乎是一致的。通常,人们会觉得他们3个星球之间是不会发生什么争端的。
曙光星球是外星球中历史最悠久的,具有最先进的技术。
在军事上也是最强大的——因此,它总想成为领导外星集团的首领。仅仅这点,就足以引起敌对势力。对那些不承认曙光星球领导地位的外星球来说,雷奥和苔西施就成了引人注目的焦点。
对此种局面,基林心中暗自高兴。如果地球想倾向其中的一个星球,那么,最终会导致它们的分裂,或者至少出现某种裂痕——
他朝梅纳德看看,想从他脸上看出明天讨论的结果会是什么样。悔纳德此刻显得彬彬有礼,但更沉默了。
正在这时。一位秘书悄悄穿过客人,朝梅纳德打着招呼。
接着,基林看到梅纳德与那位秘书退到了一边,只见他专心地听那人说着什么,然后,仿佛是大吃一惊地张开嘴巴说“什么!”由于离得太远,基林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看到梅纳德伸手接过那人递给他的一张纸。
第二天会议的结果与基林预料的大不相同。
傍晚时分,基林从电视上得知了其中的一些细节。地球政府好像是给所有参加这次聚会的星球代表都发了份通报。它警告每一位代表说,凡是这次会议上通过的一切有关军事以及经济的协议将是对地球人的一种离经叛道行为,也会因此而遭到地球人采取的相应反击措施。通报同时也谴责了曙光、苔西施和雷奥星球,痛斥他们3个星球阴谋联合,进行反地球的活动,等等,等等。
“混蛋!”基林咬牙切齿地骂道,懊恼得一头靠在墙上,“混蛋、混蛋、混蛋!”他连声骂着,声音在空中久久地回荡。
愤怒的议会代表早早地进入了会场,会议开始了。会议结束时,代表们作出了决定:所有关于外星球与地球之间的贸易往来都由星际委员会全权决定。
连曙光星球代表也不曾想到胜利的得来竟如此容易、利索。基林在返回地球的途中,一直想着要尽快把心中的愤怒通过电视传达给所有人,自己独自生闷气是没有用的。
然而,在地球上,有人正得意地露出了微笑。
一旦回到地球,基林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就显得越来越弱——人们大声疾呼着要战斗。
随着贸易限制的递进,基林受欢迎程度也相应下降。慢慢地,外星球上的人开始卡地球人脖子了。起初,他们发布了一项新的出口制度。接着,对于有可能被用于战争的所有材料,他们都一律限制出口到地球。最后,他们发布了一些此种紧张关系下的有关说明与解释。
这样一来,地球上所有进口的奢侈品——也包括生活必需品——不是销声匿迹,便是价格成倍上涨,很少有人买得起。
因此,人们开始游行,呼叫声、呐喊声响彻云霄。隅光下,旗帜飞舞;领事馆门前乱石四飞——基林大声呼吁,他觉得自己快发疯了。正在此时,卢士·莫雷诺自觉自愿地向基林表示,愿意在基林主持的节目里以驻曙光星球前任大使和现任不管部大臣的身份回答基林的提问。
这对基林来说真可谓是一次起死回生的机会。他清楚地知道莫雷诺——不是个傻瓜。如果让他出现在自已的电视节目里,自己就会重新拥有众多的观众。而且,莫雷诺对提问的答复至少会清除一些观众的误会与恐慌。再则,莫雷诺自己愿意在节目里露面,利用电视节目作为政府声音的扬声道,这本身就说明了政府已作出某种顺应民心的决定。但也许梅纳德说得对,地球上的麻烦事来了。
理所当然地,莫雷诺对一连串将问及的问题在事先就作了审定。这位前任大使表示他会对准备好的问题作出答复;如果提出有关的补充问题,他也会回答的。
一切看起来都很如人意,也许还显得有点太顺利了,但谁还会在尽如人意的时刻去担心此中的细节问题呢?节目开始前是一番大张旗鼓的宣传广告——他俩面对面地坐在一张小桌子前。指示节目开始的红色指针转动着。收视率是平均每台电视机就有2.7人次收看。先是节目提要,接着是官方的介绍。
基林不慌不忙地摸了摸脸颊,他已等着节目开始的信号。
他开始了。
问:莫雷诺大臣,当今,地球上的人们最关心的是有关战争的可能性问题。我们就从这儿谈起吧,你认为会发生战争吗?
答:如果只从地球一方考虑,我会说:不,绝对不可能。在地球历史上,人们已历经战争——磨难,也从中意识到战争不会带来好处。
问:你说“如果仅从地球单方考虑——”你的意思是说在我们之外存在着发生战争的因素?
答:我不能说“有”,但我可以说“可能有”。我当然不能代表外星球人说话。我也不装出一副知道他们动机的样子,这在银河系历史上也是不允许的。他们会选择战争,可我希望不是那样。但他们一旦真的发动战争,我们会起来自卫。
但不管怎么样,我们是不会先发制人的,我们不打第一枪。
问: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地球与外星球之间不存在任何无法用和平谈判解决的争端?
答:你当然可以这么说。如果外星球人诚心诚意想解决问题,我们与他们之间的不同意见是不会持续很久的。
问:此话也包括移民问题吗?
答:当然。我方的立场、态度是清楚明朗的,无可指责的。众所周知,事实上是他们2亿人占据了宇宙中可以生存的空闻的95%,我们60亿人口——是人类总数的97%,却拥挤在所剩的5%的空间里。这样的局面当然是不公平的,糟糕的,也是不稳定的。然而,面对这样一种不公平待遇,地球上的人们却总是尽可能地想使之改善。我们至今仍是全心全意地想改善局面,对于一些合理的制约、规定,我们也是允许的。然而,外星球上的人却拒绝谈此问题。
50年来,我们竭力想开拓谈判渠道,但他们不予理睬。
问:如果他们仍持这样的态度,你认为会发生战争吗?
答:我相信他们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但我们政府相信他们迟早会改变立场。他们不是缺乏正义感,只是仍未觉醒。
问:大臣先生,我们谈另一个问题吧。最近,外星球人成立了一个联合委员会,你觉得这事对和平构成危险吗?
答:如果委员会采取的行动是为了使众多外星球把地球孤立起来,以削弱地球的势力和经济,那么,我想这确实是一种危险。
问:你说的行动是指什么?
答:是指它采取的限制地球与外星球贸易往来的行动。
问:但是,这种限制对地球真的是一种危险吗?地球与外星球贸易往来只占地球贸易总收入的很小部分,难道不是这样的吗?从外星球进口到地球的商品也少得很,买得到买得起的人很少,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吗?
答:你的观点代表了现在许多人持的错误想法。与外星球贸易的获利确实只占我们贸易总收入的5%,但是,我们的原子能机械工业中有95%的材料是从他们那儿进口的,80%的钍,60%的铯,60%的铒和锡是进口的。这样的数据要多少就有多少。
问:外星球对地球的涉外贸易进行了限制,使我们的谷物和牲畜无法出口,这是真的吗?那么,其结果不仅不危害地球人,相反地,对于地球上挨饿的人们倒是件大好事,对吗?
答:这又是一种谬论。地球上粮食短缺,这是事实。政府虽然迟迟不愿承认这一事实,但是,这是真的。然而,也不等于我们食物短缺的程度已相当严重。将近五分之一的粮食用于出口,以换取化肥、农机器械。使用化肥和农机后获得的农业效率大大超过出口粮食引起的损失补偿。因此,外星球人想通过减少从地球进口粮食的方法来达到其加重地球粮食紧张状况的目的。
问:莫雷诺大臣,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这种局面至少有一半是地球人自身造成的?换句话说,也就是我的下一个问题,在星际会议上,在外星球人还没表态之前,地球人就抢先一步谴责外星球人有这样那样的企图,这样做,是不是外交上的一个大失误?
答:我认为,当时,外星球人的意图已十分明显。
问:对不起,先生,当时我也在场。当地球人向外星人发布声明时,各星球代表的意见僵持不下。雷奥和苔西施两星球代表曾强烈发起对地球采取经济制裁行动。当时,曙光星球以及它的盟友完全有可能处于不利地位而失败,但地球人发去的通报使这种可能性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答:喔,基林先生,你的下一个问题呢?
问:根据我刚才所说的,你是否觉得当时这么做是个外交错误?你是否觉得只有通过明智的妥协才能补救这种外交上的失策?
答:你的措词太强烈了。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因此,也就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我不相信你对外星球代表们作的那番态度上的描写。
问:可那是我亲眼目睹的,先生。
答:你是在问我问题,还是在为他们辩护?我们最关心的问题是和平问题,而不是我们自身的利益。外星球人已采取了贸易制约,对此,我们探感不满,他们这样做是不公平的。
然而,我们还是遵照他们的协定,为的是不让人家说我们找借口挑事端。在此,我有幸首先宣告,上个月,有5艘外星球的飞船被我们扣留了,他们伪造地球人签发的许可证,做走私生意。我们没收他们的货物,扣押了所有人员,这也表明我们遵照他们限定条约的诚意和态度。
问:你扣留的人都来自外星球?
答:是的。他们不仅违反了我们的规定,也违反了他们星球的规定。我想问答就此结束吧。好了。
问:可是——
节目就此结束了。基林的最后一句话只有莫雷诺能听见:
“——这就意味着战争。”
卢士·莫雷诺戴上手套,微微一笑,耸耸肩膀,显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曙光星球上仍在开会,富兰克林·梅纳德浑身疲倦,他走出会议室透透气。他的儿子站在他身边。梅纳德还是第一次看到儿子身着军装。
“你一定很清楚将发生什么,对吧?”
年轻人的回答中既无倦意更无畏惧,有的只是满足与得意:“就应该这样!爸爸!”
“那么你一点都不烦?你不觉得我们是受人唆使的?”
“谁在乎,是不是?这是为地球举行葬礼。”
梅纳德摇摇头:“但你意识到我们是被迫做错事。地球人只是行使他们的权利罢了。”
他的儿子皱皱眉头:“我希望你不要在会议上说这样的话,爸爸。我认为是地球人不讲理。如果走私活动合法地继续下去,那又怎么样?仅仅是外星球人愿意出黑市价买地球食品而已。如果地球政府聪明的话,他们应该换个角度看问题,这是双方都获利的事。他们叫嚷要与我们发展贸易,那为什么不拿出点行动来?不管怎么说,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们的人要留在那伙类人猿的手中。既然他们不肯放人,那我们就得逼他们放人。要不然,我们的人没有一人是安全的。”
“看得出,你与众人想法一致。”
“这是我自己的想法。如果说这是众人之见,那是因为它有道理。地球人就是想借此发动战争,那好,他们会如愿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发动战争,嗯?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们动手?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我们的政策一直是想通过和平方式改变他们的贸易态度。”
梅纳德在喃喃自语,但他的儿子决然响应:“我不管他们为什么要发动战争。现在,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我们将彻底摧毁他们。”
梅纳德又回到了会场。
凌晨时分,大会作了投票表决。曙光星球向地球宣战。到了黎明时分,大部分的盟友都加入了战争。
在历史上,人们称这场战争为“三星期之战”。在战争的第一星期内,曙光星球占领了冥王星四周的几个小行星。到了第三周,大部分的地球机群在土星轨道上被曙光星球的飞机歼灭。而曙光星球的机群无论在规模和外形上都比地球机队小得多。
到了战争开始后的第2l天时,地球宣布投降。外星球与地球开始了和平谈判。地球只有被动地签字。
两天后,谈判条约公开了。曙光星球的新闻报道就此作了最好的评论:
“……地球上没有我们外星球人所需要的东西。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在几个世纪前我们的祖先手里消失了。
“他们称我们是地球母亲的孩子,可事实上并非如此,那位带我们来这儿的母亲已不复存在。现在的地球与我们最多只是一种表兄弟关系。
“我们需要他们的资源吗?得了吧?他们自己都不够用。
我们能应用他们的工业和科学吗?他们自己都因为没有我们的帮助而濒于死亡了。我们能用他们的劳力吗?他们lO个人还抵不上我们的一个机器人。
“所以,他们什么也无法提供给我们。正是出于这种原因,我们才作出应有的和平建议。我们对他们一片诚心,因此,允许他们在太阳系中生存。让他们在那儿安闲地生活;让他们选择自己的命运。我们不会去打搅他们。但我们需要和平。所以,外星球的飞船将巡视在太阳系边缘地带;在离地球最遥远的小行星上,将建立起我们的军事基地,用以保证我们自己的领土不受他人侵犯。
“我们与地球之间的一切贸易往来、外交、旅游,通讯都将就此终止。他们将被隔离起来。在太阳系外围,将出现一个新的宇宙,出现人类的第二次创世,出现一个更高尚的人类——“他们问我们:地球将变成什么样?我们回答:那是地球人自己解决的问题。他们的人口可以得到控制;资源可以被进一步发现和利用;经济体制可以得到改进,我们这样做过,所以,我们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他们不会,那就让他们重蹈恐龙的覆辙,让位于别的生物体。
“不能允许他们向空间发展。他们总是要求更多的领域。”
厄尼斯特·基林,带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出现在电视节日里。他说:“现在,我们只有靠我们自己了。对我们来说,已没有宇宙,没有过去,只有地球,以及将来。”
就在那天夜里,他收到了卢士·莫雷诺的信。天没亮,他就动身奔往首都。
莫雷诺的样子与总统府庄严的气氛很不协调。他又感冒了,说话时瓮声瓮气的。
基林以一种稍带敌意的自卫态度看着他。也许他不该来——然而,这都关系不大,信中的命令写得明明白白。如果他不愿来,也会有人迫使他来的。
新上任总统莫雷诺冷冷地注视着他:“你不得不改变你对我的态度,基林。我知道你把我看成是地球的掘墓人——你昨夜不就是这样说我的吗?——可是现在,你得安静地听我说。
但你此刻怒火满腔,又不能发作,我真怀疑你在这样一种心境下是否能昕得见我要说的话。”
“你说的我都听得见,总统先生。”
“啊——至少你还有表面性的礼貌,那很好。你是不是怀疑速房间里装有监视器?”
基林抬抬眼,什么也不说。
奠雷诺开口道:“没有,绝对只有我们俩。也必须这样,否则,我怎么能放心地告诉你?根据我们新修订的宪法,我们作些安排后,让你当选为总统。嗯?怎么啦?”
说着,他朝基林看看。基林的脸由于过分吃惊而显得毫无血色。“喔,你不信我的话。”
“我将当选总统?基林的声音很怪,“你疯了。”
“不,不是我疯了。而是那些外星球上的人们疯了。”他说话时,眼睛里、脸上和声音里都透出一股深深的阴气。
基林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趺坐在一张椅子里。莫雷诺紧通上前,锋芒毕露地说:
“是的,那些外星球的人疯了。那些半神半人的家伙,那些超人,那些强壮、漂亮的家伙,他们疯了!可知道这一点的只有我们地球人。来吧,你听说过‘太平洋计划’。我知道你对此早有所闻。你曾在塞寥尼面前对此大加斥责,还称之为捏造的谎言。可它不是,这个计划已不是什么秘密。事实上,唯一的秘密是,它其实不是个秘密。
“你很聪明,基林。你从没停止过对此事的跟踪追查,而且,你的思路、判断都是正确的。你上次在采访我的节目里怎么说来着?是关于外星球人对地球的态度问题。正是此事,对吧?你当时已得知了‘太平洋计划’的三分之一内容,这早已不是秘密,对吧?“问问你自己,基林——曙光星球人对地球人的最典型的态度是怎样的?是不是有一种优越感?那是最初的想法。可是,告诉我,基林,如果他真的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他有必要常常说我们是‘类人猿’,‘动物人’吗?不,肯定有别的答案。
“或者,让我们从另一方面看吧。为什么外星球旅行者要住在专用的饭店里,乘坐全封闭的小车?是害怕污染吗?那就怪了,他们怎么不怕吃我们这儿的产物,喝这儿的酒,抽这儿的雪茄烟?“你瞧,基林,外星球上没有心理医生。我们很清楚,他们那样做无非是为了摆脱一种内疚感。他们那么一点点人却占据着银河系,而我们成亿的人却因为缺少空间而拥挤不堪。他们一定因此觉得内疚。要消除这种内疚,唯一的办法就是使自已深信地球人太低劣,不配呆在银河系,因为银河系里有另一种更高级的人类;而我们地球人只配生活在地球上,像恐龙那样渐浙走向灭绝。
“如果他们能使自己对此深信无疑,他们就不会感到过意不去了,反而会觉得自已真的是高人一等。但这种想法还从没成功过。如果我们给他们发一封傲慢无礼的通报,他们一定会马上回去,我们就可以借此发动一场战争。然后再很快地在战争中失败,结果是从此双方互不往来。他们也再不用为心理上的压力痛苦。这个道理不是根简单吗?整个过程不也进展得很顺利吗?”
莫雷诺滔滔不绝地说着,总算停了一下,基林开口问:“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是你故意煽动起战火,然后使地球脱离银河系星球间的来往?你派出地球机群让他们去送死?为什么?你是个恶魔,是十——”
莫雷诺皱皱眉头:“请别激动。事情并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我也不是魔鬼,你以为战争只需稍加煽动就能发生的吗?我们只是逮捕了几名曙光星球的走私犯,这也完全是行使自己的权利。”
“可是,为什么?”基林打断了他的话,他显得很激动,“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又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什么?你问我们得到了什么?啊,我们得到了宇宙。你自己也曾向塞寥尼描绘过我们的前景。我们需要机器人,原子能技术、化学农业和人口控制。可是,现在我们已无法移民到别的星球。我们只有地球。更糟的是,我们被外星球人打败了,这是耻辱,而又有谁不想雪耻报复呢?历史早已证明,一个民族如果被击败,只要不是被彻底摧毁,两三代人以后,这个民族要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强大。
“你想想!古罗马轻而易举地打败了迦太基人,可是后来自己差点被打败。拿破仑击败欧洲联盟,每一次胜利都使下一次的成功显得更艰难,所以到第八次联盟时,他被打败了。”
基林仿佛在梦中一般摸不着头脑,他说:“我相信外星球人会密切注视我们,他们会发现已在增长的危险,会加以制止。你敢否认这点吗?”
莫雷诺向后一仰,无声地笑笑,说:“但我们的‘太平洋计划’还有三分之一的内容还没实施,这最后的三分之一是最妙不可言的——外星球的人把我们叫做人类的劣种,似人非人的家伙,但我们是地球人。你听懂我的意思吗?我们在地球上生存了10亿年,这种生命形式已达到了至高点——地球人——它还会继续适应自身的环境。没有别的任何星球能替代地球。外星球的人们,他们的生存依赖于地球上搬过去的一切:泥土、植物、动物,连人都是搬过去的。他们尽力在那儿创造一种人工的地质现象,地层里固然有钴、锌、铜,这些是化学工业必需的,但他们那儿的菌种、苔藓却是从地球上引进的。
为了保持那儿的人工环境,他们要不断地从地球进口——昂贵的进口品——他们自己也这么说。
“然而在外星球上,即便是用地球土壤作基土,他们也无法使土质不变,因为他们无法使天空不下雨,让河流不流淌;最终,地球土与那儿的泥土混为一体,地球土壤中的成分遭到了破坏,土地又露裸在一种完全不同的大气下,遭到太阳的不同辐射,原来的地球土壤成分开始消失。或者发生质变。接着,植物生长发生变化,然后是动物身上也起了相应的变化。但是这时的变他不大,植物不会在1天、1年、10年中变得毫无营养。但外星球上的人已经察觉到它们已失去了原有的‘风味’。可这种变化还会继续发展。20年来,地球上的细菌学家和生理学家对外星球上各种生命现象进行了研究分析——这是‘太平洋计划’中唯一的秘密部分——移植过去的地球生命已显示出某些变化,这也包括移居在那儿的人身上的变化。
“而现在,地球与他们断绝了来往,地球上的土壤和生命都无法移往那儿,那儿的变化还会接连不断地发生。疾病、死亡将接踵而至,残疾弱智儿童也会增加——
“还有呢?”基林兴趣大发。
“还有嘛,喔,他们是生理科学家——低等的生物学是我们地球人研究的。当他们最终发现那些变化时已是太晚了。并不是所有的变化都是显而易见的。而我们有一个世纪的时间来重建地球,恢复元气。首先,我们将建立一个比现在要好得多、强得多的地球人类国家;其次,我们将面对10个,也许是20,或是50个外星球,每一个星球上的人都与地球人稍稍不同。50个具有人的特点的种族,他们不再是我们的敌人,他们已充分适应各自星球上的生活,而且多多少少地有热爱地球的返祖迹象,他们会把地球当作是伟大的,依然如故的地球母亲。再也没有种族歧视,多种多样将成为人类的特点。每一种人都有他自己的星球,任何一个星球都无法取代另一个,任何外星球人都无法在别人的星球上生活得如同在自己那儿一样。而50个星球之外的星球又等待着人们去改善而成为新的居住地。到了最终,地球母亲将抚育出一个银河家族。”
基林惊喜不已,他说:“你把将来预计得太肯定了。”
“任何事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但是,地球人中的优秀者赞同我的观点。将来很可能有各种障碍,无法预见的障碍,但是,排除障碍要靠我们的子孙后代。旧的历程结束了。新的旅程即将开始。加入我们的行列吧,基林。”
渐渐地,基林开始觉得莫雷诺也许不是个恶魔——
然而,一个世纪以来,地球上的历史学家一直把三星期之战看成是以地球人的失败而告终的一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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