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谢顿与铎丝·凡纳比里在○三○○时离开大学校园。谢顿明白必须让铎丝做向导,因为她比他更熟悉川陀——熟悉度相差两年。她显然是夫铭的一位密友(有多亲密?这个问题一直在他脑际回响),而且她能了解他的指示。
她与谢顿都套上一件附有贴身兜帽、随风摇曳的轻质斗篷。几年以前,这种款式的服装曾在大学里(以及一般年轻知识分子间)流行过一段短时间。虽然如今它也许会引人发笑,但至少有一项优点,那就是能将他们遮掩得很好,使他们不会被认出来——至少匆匆一瞥之下不会被识破。
先前夫铭曾说:“穹顶上的意外有可能完全是单纯事件,根本没有特务想抓你,谢顿,不过还是让我们做最坏的打算。”
谢顿则以渴求的口吻问道:“你不跟我们一块走吗?”
“我很想这么做,”夫铭说,“可是,为了避免我自己成为目标,我一定不能离开工作岗位太久。你了解吗?”
谢顿叹了一口气,他的确了解。
他们上了磁浮捷运,尽量远离已在车厢中的几名乘客。(谢顿不禁纳闷,清晨三点的时候,磁浮捷运车厢中为何还会有人。然后他才想到,其实有人是他们的运气,否则他与铎丝会变得太显眼。)
当绵延不绝的磁浮捷运车厢沿着绵延不绝的单轨,在绵延不绝的电磁场下前进时,谢顿开始观赏窗外同样绵延不绝、好像接受检阅般通过的风景。
磁浮捷运经过一排又一排的居住单位,其中只有极少数堪称高楼,但是据他所知,有些房舍相当深入地底。然而既然二亿平方公里已形成一个都会化整体,即使是四百亿众的人口,也不会需要非常高的建筑,或是住得非常紧密。他们的确也曾通过空旷地区,大部分似乎都种有农作物,不过某些显然像是公园。此外,还有许多建筑的用途他猜不到。工厂吗,还是办公大厦,谁知道呢?有个巨大而毫无特色的圆柱体,他认为好像是贮水槽。无论如何,川陀必须有清水供应系统。他们是否将雨水从穹顶上引下来,加以过滤消毒,然后贮存起来?这似乎是他们唯一的办法。
不过,谢顿没有太长的时间研究这些景物。
铎丝突然低声说:“我们该下车的地方就在附近。”她站了起来,强有力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臂膀。
不久他们下了车,重新站在坚实的地板上,铎丝开始研究方向指示标志。
那些标志毫不起眼,而且为数众多,令谢顿的心不禁一沉。其中大多数是图形符号与缩写,毫无疑问,川陀本地人一定都能了解,但是对他而言却完全陌生。
“这边走。”铎丝说。
“哪边走?你怎么知道?”
“看到那个吗?两根翅膀加一个箭头。”
“两根翅膀?噢。”他本以为那是写得又宽又扁的一个字母,不过现在看起来的确有点像符号化的一对鸟翼。
“他们为什么不用文字?”他闷闷不乐地问。
“因为文字在各个世界不尽相同。这里所谓的‘喷射机’,在锡纳或许是‘飞翔机’,在其他一些世界却是‘雷霆机’。而两根翅膀加一个箭头,则是代表飞行器的银河标准符号,任何地方的人都看得懂——你们在赫利肯不用这些符号吗?”
“不多,就文化而言,赫利肯是个相当同质化的世界。我们倾向于紧守自己的行事方式,因为近邻的强势文化令我们有危机感。”
“瞧!”铎丝说,“这就是你的心理史学可能用得上的地方。你可以证明虽然有许多不同的方言,全银河使用同样的符号仍是一种团结力量。”
“这没什么帮助。”他跟着她穿过空旷、阴暗的巷道,部分心思在嘀咕川陀的犯罪率有多高,这里是不是高犯罪率地区,“你可以找出十亿条规则,每条涵盖一个单一现象,却无法从中导出一般性通则。这就是所谓的:一个系统只能用与本身同样复杂的模型加以解释——铎丝,我们要去搭喷射机吗?”
她停了下来,转身望向他,皱着眉头露出苦笑。“既然我们沿着喷射机的符号前进,你以为我们要去高尔夫球场吗?你是不是像许多川陀人一样,对喷射机感到恐惧?”
“不,不。我们在赫利肯总是飞来飞去,我自己也常搭喷射机。只不过当夫铭带我到川陀大学时,他刻意避开商业空中交通,以免我们留下太明显的行迹。”
“那是因为当初他们知道你在哪里,哈里,而且正在跟踪你。如今,或许他们并不知道你的行踪,何况我们将使用一座偏僻的机场,以及一架私人喷射机。”
“由谁来驾驶呢?”
“夫铭的一位朋友,我猜想。”
“能信任他吗?”
“假如他是夫铭的朋友,当然就信得过。”
“你对夫铭确实推崇备至。”谢顿的语气有点不服气。
“这是有理由的,”铎丝毫无腼腆之色,“他是最棒的人。”
谢顿的不服并未因此减轻。
“喷射机就在前面。”她说。
那是一架小型喷射机,有着一对奇形怪状的机翼。有个身材矮小的人站在旁边,穿的衣服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川陀流行色彩。
铎丝说:“我们是心理。”
那位驾驶员说:“我是史学。”
他们跟他上了喷射机之后,谢顿说:“这组口令是谁的点子?”
“夫铭的。”铎丝说。
谢顿哼了一声:“我不晓得夫铭还会有幽默感,他是那么严肃的人。”
铎丝微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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