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新斯特拉西采的祭庙节

 



  这时候,邦迪先生家的门房博冯德拉正在他的故乡度假。第二天就是祭庙节。当博冯德拉牵着他八岁的儿子弗朗切克的手出门时,整个新斯特拉西采都弥漫着糕饼的香味。老大娘和姑娘们正忙着把刚和好的生面团送到街对面的面包师那里去①。
  【① 过去捷克每个村镇有一家面包房,各户都到那里去烘烤面包。】
  在广场上,两个卖太妃糖的摊子已经搭好了,还有一个是卖玻璃器皿和瓷器摊子,第三个是卖各种针线杂货的女贩的摊子,最后还有一个帆布帐篷,四周用几块风篷围着。一个瘦小的男人正爬在梯子上贴海报。
  博冯德拉先生站住了,想看看这张海报上说些什么。
  那个瘦小干巴的男人爬下梯子来,满意地瞧着他刚贴上去的那张海报。博冯德拉先生一边念着,不禁感到惊异。那上面写着:J·万托赫船长率领全班训练有素的鲵鱼演出。
  博冯德拉先生想起他从前曾经领过一位戴着船长帽子的大胖子,进去见邦迪先生。他可不走运啊,可怜的家伙,博冯德拉先生同情地自言自语道;他还是一位船长呢,如今竟沦落到带着这么一个可怜的马戏班子跑江湖!那时他是那样的魁伟,强壮!我应当看望看望他,博冯德拉先生不胜感慨地暗自思量道。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瘦小干巴的男人在帐篷入口处又贴了一张海报:会说话的爬虫动物!!最伟大的科学奇迹!!门票二克朗儿童半票
  博冯德拉先生犹豫了一下。两克朗再加上小家伙的一克朗,这未免太贵了。可是弗朗切克在学校里书念得很不错,况且熟悉一下海外动物也是教育的一部分。
  为了教育的缘故,博冯德拉先生是愿意花一些钱的,因此,他就走到那小瘦个儿男人跟前说:“朋友,我想和万托赫船长谈一谈。”
  这位瘦小干巴的人穿着带条纹的水手衫,把胸膛一挺说道:“我便是,先生。”
  “你是万托赫船长?”博冯德拉先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正是,先生,”这位小瘦个儿男人说道,一边露出了刺在手腕上的一只锚。
  博冯德拉先生凝神地眨巴着眼睛。那位船长不可能缩得这么厉害啊!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是这么回事,我和万托赫船长认识,”他说。“我叫博冯德拉。”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位小矮个子说。“可是这些鲵鱼的确是从万托赫船长那里弄来的,先生。担保是真正澳洲爬虫,先生。你想看看吗?一场精彩的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唠唠叨叨地说道,一面掀起了入口处的那块帆布。
  “来吧,弗朗切克,”博冯德拉老爹一边说,一边走了进去。一个胖得出奇的大个子女人赶紧在一张小桌后面坐下来。
  博冯德拉递过三克朗时,心里纳闷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凑在一起的。帐篷里面,除了一股扑鼻的腥气和一只洋铁澡盆以外,什么也没有。
  “你把鲵鱼养在什么地方?”博冯德拉先生问道。
  “就在那澡盆里面。”那位胖女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别怕啊,弗朗切克,”博冯德拉老爹一边说一边走到澡盆旁边。里面有一条鲵鱼般大小的黑家伙,它不爱理人,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只是脑后的那块皮在一伸一缩地微微动着。
  “这就是报上说的那种洪水时期以前的鲵鱼,”博冯德拉老爹用谆谆教诲的口吻说,失望的神情一点儿也没有露出来。心里却暗自想道:“我又上当了,可是不必让孩子知道,这三个克朗花得真冤。”
  “爸爸,它为什么要呆在水里?”弗朗切克问道。
  “鲵鱼是在水里的,知道吧。”
  “爸爸,它吃什么?”
  “鱼啊,什么的,”博冯德拉老爹想当然地回答说,心里一边想道,“反正总得吃点什么。”
  “它为什么那么难看呢?”弗朗切克紧跟着问道。
  博冯德拉不知怎样回答才好;正在这个时候,那位瘦小干巴的人走进帐篷,嘶哑着喉咙说道:“诸位女士!诸位先生!”
  博冯德拉先生带着责备的口吻问道;“难道你只有这么一条鲵鱼吗?”他心里想,“哪怕有两条呢,这钱也就花得值了。”
  “还有一条死了,”这小瘦个儿说,“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这就是举世闻名的古鲵,出产在澳洲各岛屿,这是世界上少有的有毒爬虫动物,在原产地能长到和人一样高,而且会站起来走路。瞧,”他一面说,一面甩一根棍子戳了一下那个有力没气地躺在澡盆里一动不动的黑家伙。于是黑家伙微微地扭动了一下,然后吃力地从水里站了起来。
  弗朗切克吓得倒退了一步,可是博冯德拉捏了捏他的手说:“别怕;有我在这儿呢。”
  这时那个家伙用后肢站了起来,前爪扶着澡盆边。脑后的鳃象抽筋一样起伏着,那只黑嘴巴筒子大口大口地喘气。它的皮肤磨得快要露肉了,松皱皱的,而且满身都是疣子;一双圆眼睛就象青蛙一样,不时用膜状的下眼皮吃力地眨着。
  “诸位先生、诸位女士,大家可以看到,”这位瘦小干巴的人扯着哑嗓子继续说,“这种动物生活在水里;因此不单长着鳃,而且还长着肺,以便上岸来时好呼吸。它的后肢有五趾,前爪有四指,什么东西都能抓,喏。”
  这条鲵鱼用手指抓住了那根棍子,并且象拿着一根阴森森的丧棍似地举在面前。
  “它还会用绳子打结哩,”这位瘦小的男人向大家说;他接过棍子,然后递给它一条很脏的绳子。这条鲵鱼用手指捏了一会儿,接着果真打了一个结。
  “它还会打鼓和跳舞,”这位瘦小的男人哑着喉咙说,一边递过去一只儿童玩的小鼓和一个鼓槌。这条鲵鱼扭动着上身,打了几下鼓;后来鼓槌掉到水里去了。
  “你这该死的畜生,”这个瘦小的男人怒喝了一声,然后捞起了那根鼓槌。
  “还有,”他郑重其事地提高了嗓门补充说,“这只动物十分聪明伶俐,可以和人一样说话。”说罢他拍了一下手。
  “早安①,”鲵鱼吃力地眨着下眼皮哑声说道,“您好。”
  博冯德拉先生差点儿吓坏了,可是弗朗切克倒觉得没有什么稀奇。
  “你要对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说些什么?”这位瘦小的男人厉声问道。
  “非常欢迎!”鲵鱼鞠了一个躬说,它的鳃痉挛地起伏着,“欢迎②。欢迎③。”
  【①② 原著中为德语。③ 原著中为拉丁文。】
  “你会算算术吗?”
  “我会。”
  “七乘六是多少?”
  “四十二。”鲵鱼费劲地哑声说道。
  “听见了没有,弗朗切克,”博冯德拉老爹说道,“它算得多好!”
  “诸位先生,诸位女士,”这位瘦小的男人叫道,“你们可以自己提问题。”
  “问啊!”博冯德拉先生催促道。
  “九乘八是多少?”弗朗切克扭捏了一阵,终于冲口说了出来;在他看来这显然是一切问题中最困难的一个。
  这条鲵鱼慢慢地眨着眼说:“七十二。”
  “今天是哪一天?”博冯德拉先生问道。
  “星期六,”鲵鱼回答说。
  博冯德拉先生惊奇得直晃脑袋。“这简直就跟人一样。这个镇叫什么镇?”
  鲵鱼把嘴一张,眼睛一闭。
  “它已经累了,”这位瘦小的男人赶紧解释说。“你还想对这几位先生说什么?”
  鲵鱼鞠了一个躬说;“向你们致意。谢谢,再见,后会有期。”接着很快就躲到水里去了。
  “这畜生可真奇怪,”博冯德拉先生惊奇地说道,但是三个克朗到底不是个小数目,因此便追问道,“你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给这小孩看了?”
  “就是这些了,”这位瘦小的男人窘迫地撅起下嘴唇说,“我本来还有几只小猴子,可是太让人操心了,”他含含糊糊地解释道。“要不然你们就只好看看我的老婆了。她本来是天下第一号胖女人。玛丽,到这儿来!”
  玛丽费力地站了起来。“干什么?”
  “让这两位先生看看你,玛丽。”
  这位天下第一号胖女人媚态百出地背过脸去,伸出一条大腿来,把裙子撩到膝盖以上。他们看见一只大红羊毛袜,袜子里面是一条火腿般大小的肥腿。
  “她的大腿足有八十多厘米粗,”这位瘦小枯干的男人解说道。“可是近来竞争的人多啦,玛丽已经不再是天下第一号胖女人了。”
  博冯德拉拉着惊得发呆的弗朗切克就跑。
  “吻您的手①,”澡盆里传来沙哑的声音。“下次请再来。再见!②”
  【①②原著中为德语。】
  “我说,弗朗切克,你学习到什么没有?”出了帐篷以后,博冯德拉先生问道。
  “学习到了,”弗朗切克说道。“爸爸,那个女人为什么要穿红袜子?”



《鲵鱼之乱》作者:[捷克] 卡列尔·恰佩克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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