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她挺着腰杆坐在床上,两眼凝视黑暗。除了闹钟隐隐约约的滴答声外,屋内是一片死寂。这时是午夜零时零分过15秒。她默默的注意钟上的时间:丝毫不差。支配她作息的“心钟”确有功效,正好在预定的12点叫醒了她。万事如意。
  她拉开被单,爬下了床。她的衣服是随便挂在衣橱门把上的一个衣架上,颜色暗得她几乎看都看不见。摸索了半天,她总算找到了宽松、凉爽又舒服的深蓝色上衣和黑色短裤。穿好后,她踮着脚尖溜进客厅,来到了大门边。她拉开门栓,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门缝,对着走廊偷望,楼梯间是一片昏暗,而且杳无人迹。她再小心翼翼地关门,走下了楼梯。
  候诊室内挤满了要看病的人。几名孕妇靠在走廊上,不耐烦的离开大门延伸出来的漫长队伍。
  布强生一面连声道欠,一面谨慎扭转身体,走到挂号台前面,彬彬有礼地在玻璃上轻敲了几下,接待员慢条斯理地抬起头,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我能见大夫几分钟吗?我是布强生大夫。”
  “哦,”她喃喃地说,然后按下内线电话按钮,悄悄对着话筒嘀咕了几句。“大夫马上就会见你。”
  这位产科医生微暗的办公室内摆设着典雅的桃心木和皮制家具。他站起身来,握了下布强生的手,再示意请他坐下。
  “有何指教,布强生大夫?”
  “是关于我的助理姗曼莎小姐的事。”
  接着10分钟内,布强生叙述了他从事实验以及姗曼莎参与睡眠研究的过程,并简略说明了不寻常的脑波之发现、传递、对话、电脑中心的报告,以及这项研究对姗曼莎的影响。
  “演讲”完后,他望着自始至终洗耳恭听的蒲里查大夫,等待他的反应,而那位妇产科医生却只是张口结舌地瞪着他,老半天后才咧开嘴巴,格格笑了起来,不一会儿,他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差点笑破了肚皮。
  “这真是我这辈子听过最荒唐的笑话!”他喘着气说,“你应该去演戏,布强生大夫。”
  布强生尴尬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我这不是在开玩笑。”他说。
  慢慢地,那位产科医生一喘一喘地止住了笑声,板起了面孔。
  “那你这算是那门子把戏?你在我忙着照顾病人时进到我办公室,浪费了我的时间听你胡扯了一个胎儿的电脑对话,然后竟敢告诉我,你是说真的?你不是神经有问题吧?”
  “求求你,蒲里查大夫,你一定得相信我,我们非常需要你!”
  那位产科医生对着对讲机说了话。“密斯史,叫下一位病人进来。”然后又对布强生说,“如果你不介意,我的工作很忙。”
  “但是等等,大夫,请让我解释!”
  蒲里查大夫砰地一声推开了门。“立刻滚出我的办公室!”

  在夜间这个时辰,校园大道上仍然偶尔可见才离开图书馆的学生、沉湎纵恣的醉汉,或是携手散步的情侣。她一直停留在侧路和草丛小径上,开始慢慢地走着,然后放快足步,慢跑起来。月淡星稀的夜晚既冷且暗,一阵微风袭来,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在长凳四周及树后不停跳跃,并且灵活的来回奔跑。
  她的身材已经苗条了许多。在一周之内,她便减轻了四磅——经常的运动和持续的节食,果然收效。
  我的筋骨是多么强壮,她心想。我减轻越多体重,我就越容光焕发,也就越心旷神怡。
  象匹气宇轩昂的母驹似的,她徜徉自在奔向了她的目的地。
  在遭受蒲里查医生羞辱之后的几天,布强生几乎寸步不敢离开实验室和他唯一的亲信——卢里太太的身边。他首次因尝试为姗曼莎寻求帮助便铩羽而归,并心灰意懒,以至竟不愿再思虑那件事,而她则不断给予希望及安慰。
  虽然姗曼莎生命受到威胁,但报警显然毋庸置议,因为不曾有人犯罪。若果有罪犯必须逮捕,那不是一部庞大的机器,就是一个六个月大的胎儿。想到此种报案内容的荒唐,布强生和卢里太太立刻摒除了这一主张。最后,他们断定求助和最合理的地方是电脑中心。或许,布强生早该如此做了。
  他在电话中和罗柏的谈话十分简短,只是简略表示他发现了关系“老梅”至为重大的事,罗柏竟然要他立刻前去电脑中心。
  在电脑中心内,布强生畅言不烦地说明了他对一个孕妇所做睡眠研究的结果。罗柏比布强生意料中更加耐心地听着,而且还不时向他发问。等他向布强生要了证据后,这位程序设计师用母指一页一页翻起描图。
  “有意思,”罗柏说,“但是难以置信。”
  “什么?证据明明就在你眼前呀!”
  “这里面没有一点实在的东西。对了,你这部小电脑是从哪儿弄来的?”
  布强生转而谨慎。或许,告诉罗柏这件事是个错误。
  “我向一个朋友借的,是一架手提型的。”
  他轻描淡写的说。“只有了几天,我就还他了。”他又撒谎说。
  这下,罗柏可冒火了。“你是说,”他吼道,“你没经过必须的手续,没向上级报告,就私自使用了向外人借来的电脑?而且又用那个东西干预你根本无权接触的事物?”
  布强生立刻了解,“老梅”的神圣是一项不能磋商的原则。和那部机器的重要性比起来,别人的健康只是芝麻大小的事,百般解释再也无济于事,逼得布强生不得不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否则,一个气冲牛斗的上司可能会坚持要检查实验室,那么一来,迷你电脑的命运便完了。
  布强生局促不安的强笑几声说,别担心,他没有干预什么。他强调,他虽然认为“老梅”和那胎儿之间互相沟通,但那只是猜测而已。
  罗柏的怒气缓和下来,“为了你自己,我希望你也是。”他唠叨地说,“你那在于电脑对话的鬼故事荒谬得不值得我再费唇舌,可是我要提醒你本校全体职员所立的誓约,布强生大夫,也就是不干涉的誓约,如果我再听到,即使是在开玩笑,你或你的僚属用任何一种方式妨碍了‘老梅’的正常功能,我就会向校方最高当局反应。你知道后果的,大夫。这种事决不能再度发生。至于你的发现,我会再看一遍这些描图,万一我改变了看法,我会通知你。”
  布强生觉得像被判了缓刑似的转身离开。门关上后,罗柏仔细研究起这些描图。非常有趣,的确非常有趣。可是研究了一刻钟后,他摇了摇头。不可能,这种事决不可能发生。要不是布强生借来的那部电脑有问题,就是那女孩精神不正常,或者两者都是。
  罗柏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标明为“等待调查”的纸夹。他把描图归入档案,再把纸夹放回原处,便把整件事抛到九霄云外。

  贮藏室内是一片昏暗,绝无一丝光线透入这迷你电脑的所在。突然,微微咔嗒一响,马达接着转动不起,而机器内部忽又闪出一道白光,在卷纸中造成一块淡薄的投影。它已接到了讯号,并自行投入了行动。发自睡眠室内的脉搏不断冲击它的电脑。不远之处,某个具有生命的东西触发了原来只在白天才使用的电路。
  现在,夜更深,人更静了,微风也寂然不动。她这慢跑的回程经过了一所教堂,此刻若是白天,人们将会看见尖塔上的时钟指针已经过了两点十五分。而在黑暗中,时间则不知不觉的向前溜走。
  她觉得自己有如生龙活虎,筋强骨壮!回程还比来时更使人快意。这趟回程目的已经达成。
  一旦开始的事情当然不能停止,任何人试图干涉都将劳而无功。这项完美无缺的计划早在月前便已设想出来。一个当初只是胚胎的不朽概念现在已经萌芽、开花,而不久后便将结果。就像一颗锁住目标的飞弹一样,它已到达它的顶点。现在它开始下降,对准它的座标加速直冲,而在轰然一声坠至地面时,它便将改变命运的轨道。



《怪胎》作者:[美] 大卫·肖彬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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