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章涛 译
制动火箭运行得非常好。真理想。小飞船轻巧地降落在一个碧绿的狭长山谷深处。几分钟之后,一个地球人——他从未踏上过金星的地面——生气勃勃地走出雪茄形的飞船,站在一旁。他的两脚被茂盛的野草埋没。
吉固尔慢慢地呼吸着。空气像酒一样,令人陶醉,含的氧气稍多一点,但是温和纯净,甜丝丝的,带点辛辣味。
毫无疑问,这里是天堂。
他拿出笔记本,记下这第一个印象。回地球后,这一类材料会给他带来财富。他是欢迎这笔收入的。
他记完感想,放好笔记本后,看到了那个方方的东西。
它躺在草地上,稍微陷进地里,好象它是从不太高的地方落下来的。它很象一块半透明的晶体,上面装着一只提手,高度是八英寸,有着象牙一样的光泽。
他到飞船上找来能量测定器,并用铁丝去探测晶体的各个方面。从放电反应来看,这个方东西属于阴性。它没有放射性。它对吉固尔拿来测验用的各种酸,都没有反应。它完全不导电,而在电子捕捉器上,也反映不出放热效指数。吉固尔戴上一只橡皮手套,轻轻地抚摸把手,什么变化也没有。他用手指摸摸方东西的各个方面,最后紧紧地握住把手,也是毫无反应。
他犹疑了一阵于以后,把方东西提起来。它大约有四磅重。吉固尔把它放回地上,退后几步,观察起来。当他理解了这事的含义后,他一阵激动,身体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这个方东西是制造出来的。这说明在金星上存在着有智慧的生命。在宇宙空间阴森可怕的一年飞行中,他总在想,宇宙存在着有智慧的生命吗?他希望这种生命存在,他也梦见过这种生命。现在,证据就在眼前:金星上有人。
他转过身快步走向飞船。他兴奋地想着,必须找到金星人居住的城市。可能会用去不少燃料,是这已经不要紧了,燃料以后可能得到补充。他想到这里,又看到那个方东西,思路一下子中断了。
这个方东西怎么办?把它扔在这里不管是不对的,一且离开山谷,就可能永远找不到它。但是要把它带上飞船可要小心。假如这方东西是有意放在这里的呢?
这种假没看来没有根据,所以吉固尔脑中的疑云消去了一些。他又做了二、三次试验……最后,他摘掉手套,用手指去摸那只把手。
他脑中有种声音轻轻地说:“这里边有油漆。”
吉固尔尖叫一声,吓得向后一退。
他慌乱地向四周看看。在这个绿色山谷中,只有他一个人。他的注意力又集中到这个透明的方东西上。他再次用手握住把手。
“里边有油漆。”声音又响了。
这次决不会弄错了。
吉固尔慢慢地站起来,一动也不动,惊奇地看着那个方东西。过了好久,他才把思想集中起来,去猜想这个种族是用什么工艺方法制造出这种会讲话的容器的。他思绪纷乱,越想越感到惊奇。因为尽管这个方东西的外形非常简单,技术却非常先进。人类的科学水平远落其后,甚至想都未曾想到。一罐油漆会讲话……它的商品说明运用的是一种思想交流系统。吉固尔的嘴角上露出一丝微笑。尽管内心喜悦,他的表情却平静,瘦长脸上的肌肉在不断抽搐。他的绿眼睛高兴得发光,嘴咧开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一罐油漆!这种油漆可能不含铅白亚麻仁油和氧化染料。这点在下面就能看到。
目前,吉固尔只要把方东西掌握在手里就可以了。不管在金星上是否还有其它发现,光有了它,这次飞行就有价值了。就是这些普通的用品会使他发财。吉固尔走过去,用一多手提起方东西。
这方东西一离开地面,就有一般亮得耀眼的液体喷出来,溅在宇航员的胸脯上。发光的液体在探险家的身上迅速流淌。它象胶水一样黏,但这并不妨碍它淌开。初出现时,它是白色的,不一会,它又变成红色、黄色、蓝色、紫色,最后现出万紫千红的瑰丽色彩。吉固尔直起身子。他沾上油膝的衣服发出霓虹一股的光辉。
他开始脱衣服。他现在只穿一件运动衫和一条运动裤。这两件衣服现在奇光闪耀。他解开皮带,脱去自己的运动衫。
他感到油漆流到他的肉体上。他的短裤已经脱到脚背。他把衣服脱光后,才注意别一个奇怪的现象:油漆只在皮肤上流淌,却不掉在地上。短裤上也没有。
所有的油漆现在都到了他的身上。这层发亮的漆膜在伸展,逐渐盖住他的皮肤。当吉固尔想用短裤擦去它时,它反射出亮光,闪闪生辉,好象从三棱镜中看到的火焰。可是擦了好一阵,也没擦去一点。他紧皱眉头,在身子各处摸着。结果黏糊糊的油漆都沾在他的手指上。吉固尔试图刮去身上的漆。可是刮掉这一块,那一块又长了出来。依旧五彩缤纷,闪闪烁烁。
这层油漆流到一定地方,就不扩散了。它变幻出各种奇妙得不可思议的图案,但始终是连着的一整片。就象一匹光亮夺目、斑斓绚丽、柔软细密的薄布,被折叠成各种花样,但质地总是不变。十分钟以后,吉固尔还是没有把它弄掉,他便不再搞下去了。
吉固尔打开实用手册,高声读道:“可以用松节油除去油漆。”
飞船上有一瓶松节油。他拿着它走出飞船,在掌心中倒了点松节油,用力在身上摩擦起来。可是松节油都流到地上去了。油漆不让它与自己接触。
可怜的吉固尔一连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但他汉有放弃决心,又用汽油、水、酒、甚至最宝贵的燃料油来作试验,但毫无作用。他去洗浴。身上没有油漆的地方被水淋着,很舒适,但有油漆膜遮盖的地方,什么感觉都没有。
油漆冲洗不掉。
于是吉固尔把浴缸放满水,坐进去。斑斓的油漆浮聚在他的颈部,围着他的下颌,甚至涌到嘴和鼻子边。油漆没有钻进鼻孔和口腔,却把它们封住了。他虽然呼吸受阻,可仍然执拗地坐在浴缸中。油漆又向眼睛流过去。他立即从浴缸中跳出来,把头浸入水中。那层油漆浮起了,离开嘴鼻,向下巴滑过去。它肯定认为那里是一个集中点。吉固尔坚持把头浸入水中,尽可能浸深些,想把油漆泡下来,但不成功。那层油漆丝毫不动。
油漆到达面部以后,明显地不打算放弃它所占领的这块阵地了。
吉固尔在座椅上放了一块海绵垫,然后坐下来思考。这件意外的事不管怎么说都是可笑的。假如有朝一日人们知道他曾经陷入这种狼狈境地,它会成为太阳系的一个笑话!
金星上偶然跌落或遗失在荒凉山谷中的一罐油漆,和吉固尔联在一起了。油漆集中的速度很快,这证明它能给人带来致命的危险。假如刚才没有倒流回去,那么几分钟之内,他就会闷死在浴缸中。
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尽管他想,只要在嘴上插一只漏斗,就可以很容易地呼吸,可是颤抖还是没有停止,因为他想到,如果这不可思议的物质没有封住他的双眼,那纯粹是运气好。
他想象着在飞船宽大的储藏舱中,自己被蒙住眼睛,摸索着寻找漏斗的情形。他长时间地苦苦思索。这种油漆是从容器中迸射出来的,明显地它不会干燥,既然它渗不进纺织品,而且又不会流动,那么它不是一种真正的液体。此外,它又不和其它任何液体中和。
吉固尔突然停住思考了。他一下明白过来。他本来应该想到,这种油漆不是一般的,它可以防雨,防所有液体!这是一种最完美的油漆。
他非常常激动,猛地一下站起,来回踱着方步。二十五年前,超级火箭飞到了月球的荒凉世界,然后又飞到火星的荒漠上。从那时起,金星就被列为太空探险的第三个目标。然而,只要人们找不到一种力法,能消除太阳会把星际飞船吸走的危险,对地球来说,金星就永远是一个禁区。已经有两艘飞船被吸走,烧熔。数字计算证明,这种致命的灾难威胁到所有的飞船,除非地球和金星以及它们各自与木星都保持着一定距离。
这三颗星的理想位置每过二十八年才出现一次。在吉固尔这次出发前六个月,一位有名的天文学家在论文中指出,三星会合这种有利条件,其有效存在时间可达一年。这篇文章在宇航界轰动一时,引起很大的注意。尽管政府拒绝撤销禁令,可是吉固尔却听宇航局一位级别很高的官员私下讲过,假如有人计划飞出去,他会从另一个不同的角度来考虑并作出安排,叫那些赞成他的观点的技术人员负责起飞前不可缺少的准备工作。当官方几个火星探险队的准备工作宣扬得很厉害时,吉固尔却已经登上他的小飞船出发到金星去了。
人们对金星的希望本来很大,可是现在发现的事物已经大大地超过了原来的希望。吉固尔停止在船舱中走来走去。一个能制造完美油漆的种族(当然能制造任何完美的东西),是值得去认识的。
他想到这里,便低下头看了看身子。那一层斑斓的油漆正在扩展。它原来只覆盖着吉固尔身体的四分之一,现在已经三分之一强了。照这种速度下去,它很快就会把吉固尔从头到脚,包括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全都罩住。
必须赶紧研究去掉油漆的方法和手段。
吉固尔写下这样一段话:
“一种完美的油漆必须是不透水的,经得起所有恶劣天气的考验,还必须色泽鲜艳;它同时还必须容易除去。”
他用阴郁的口气,把最后一句重读了一遍。突然他怒气冲冲地把铅笔扔得老远,定到浴室的镜子面前,打量着自己。
他呲牙咧嘴,对着镜中粗暴地喊道:“你真漂亮!象一个穿着舞蹈服装的吉普赛女郎。”
他又看了看自己。这油漆确实绚丽。他的身上闪烁着上百种色泽。这些颜色交相辉映,更加夺目,但并不刺眼。
吉固尔最初有反感,可是在镜子前站了几分钟后,却独吸引住了。
后象他离开镜子,想道:“只要能刮下一点,就可以放进曲颈瓶化验。”
他原先已经刮过,没有成功。由于突然起了这个念头,他就再刮—次。这次和前次不一样,油漆很驯服地刮进汤匙中,可是把匙子一拿起来,它就回到皮肤上。他想用小刀把漆刮进匙子。可是把刀子和匙子一拿开,那油漆就从刀刃下滴回到皮肤上。
好!这表明用的力量不够大,不足以阻止油漆流走。
他到储藏舱找来一只有盖的小杯子。不过它太圆,也太小,使得吉固尔花了许多力气,才刮进很少一点油漆。他又花了一分多钟,用一把扳手把杯盖上的螺栓扭紧。当他拿起杯子打开后,他发现在杯底终于有了一小滩油漆。
吉固尔赶忙坐下。他感到好奇,但心中不舒服,直想呕吐。神经放松以后,心里好过些了。又过了几分钟,他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行动。照理他应该用刚方的方法把身上的油漆都刮下来。当然这是很费力的。但是,他首先……要把刮下的油漆装入一个标有刻度的试管中。这差不多有一小羹匙。他估计,皮肤上覆盖的油漆约有五百匙。他一面看表,一面去刮。刮一匙子要二分多钟。
要一千分钟才能刮完!合十七个小时。吉固尔苦笑着,走进食品储藏舱。在这段时间内,他要吃四、五餐饭。现在开始第一餐。他一边吃,一边研究这个问题。他神情镇静,好象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目前只须研究其它问题了。
十七个小时,这太长了。既然他手头有一点油漆,他就可以在小试验室中试验,找出十几个化学方法,在几分钟内将身上的油漆除掉。或许一个更大、设备更好的试验室会给他带来一定的结果。他自己那一个大简陋了。油漆不会与他所拥有的元素和溶剂发生作用,不会和它们混合,也不会和它们化合,甚至也不会燃烧。它不受酸类和金属的影响。它对他所使用的一切物质没有催化作用和其它的影响。
这油漆是惰性的,不起变化。
吉固尔感情冲动地喊起来:“这是很明白的事。可是我怎么把它忘掉了!它是完全不透水的。这是十分理想的油漆。”
他只得又使用那只有盖的杯子。他用扳手拧紧或拧开杯盖,不久就达到非常熟练的程度,以致他刮下每匙油漆的时间减少到四十五秒钟。他尽力保持这种进度,终于刮下了半杯。可是一看身子,皮肤上的油漆竟一点没少。他大吃一惊。
发现这个情况后,他不寒而栗。他不安地估计了一下,刮下来的油漆有原先喷射出的那么多,可是身上的油漆还是那样多。
“这种油漆使用后能自行增殖。”他把这点发现写在他的油漆特性表里。突然间他感到身上在大量流汗。汗水在没有被油漆盖住的地方结成小珠。
他脑中豁地一亮,拿起小本子潦草地写上:“一种完美的油漆既能抗冻也能绝热。”
可是半小时以后,他就无法保持那观察家的态度了。那油漆已经盖住了他的半个身子。他刚才花了好大力气去刮漆,弄得满身发烧,汗如雨下。
“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要在金星上找到城市,拿到一剂解救药才行。”
不管是否会成为笑柄,他顾不上这点了!
他忙乱地冲到仪表盘前,把手伸向起飞操纵杆,但是到了最后一秒钟,他的手停住了。
既然那个方东西说过:“我里面有油漆。”那么大概还会有别的说明。既会有使用说明,也会有除掉油漆的说明。
吉固尔一面责骂自己,一面冲到外边。
“我真是个大笨蛋。那方东西上面一定有把油漆去掉的方法。这点我早该想到。”
那方形的晶体还躺在草丛中。他提起它。那东西通知说:“我里面有四分之一的油漆。”
因此,它喷出了四分之三。这是—个重要情况。吉固尔如果聪明,就不会把这种可怕的油漆的剩余部分再弄到自己的身上来。这油该已闪闪发光地把吉固尔的身体罩得密不透风。
吉固尔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去摸那方东西。说话声马上响起:“用法:把控制器对准要上油漆的地方,然后喷上油漆。油漆喷上就干。要去掉油漆,只须把暗色剂涂在油漆表层即可。时间为一个德拉。”
“德拉”这个生词,明显地是一个时间单位。
那东西继续说:“注意:暗色剂在所有的五金店和油漆店都能买到。”
吉固尔愤怒地想:“真想不到!我现代除了到街上去买暗色剂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过,吉固尔虽然生气,但他很奇怪地感到自己的精力又恢复了。
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世界。不是噩梦中出现的住满了长着十只眼睛八条腿、对人类居住的地方怀有不共戴天的、出自本性的仇恨的动物那种世界。那些使用油漆的人不想立刻杀死他,这一点任何时候都是清楚的。所有非人类的种族当然不爱人类,但人类难道不是一直习惯于互相不爱的吗?假如这方东西和里面的油漆可以作为衡量标准,那么金星人的文明程度就超过了地球人的文明程度。因此金星人的行为可能不属于卑劣的迫害行为。这个想法基本上给吉固尔陷于其中的困境定下了性质。
可是在这层漆皮包裹下,他的身体越来越燥热、现在到了向金星人求救的时候了。
吉固尔把方东西小心地从底部托起来。这时他脑中响起了那个声音:
“这种油漆是根据政府规定的标准配制的:
!?!?!——7%
?!?! ——13%
液体光线 ——80%”
吉固尔高声问道:“液体什么?液体的光线?”
那个声音继续说:“注意事项:切不可在挥发性物体附近使用!”
吉固尔还想知道下文,但是他白等了半天。很明显,金星人只知顺从政府的指示,而不提出问题。他已经让这种油漆和挥发性物体如松书油、汽油、火箭燃料油以及另外两种会场炸的物品接触过,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呀!假定这个注意事项是针对什么的话,那它等于白说。
吉固尔把方东西放回地面,重新回到飞船。他坐在驾驶台前面。起飞操纵杆光可照人。他把它住后拉,直到听到“嗒”的一声为止。他烦躁地等待着自动点火器引爆。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吉固尔有种不吉利的预感。他把操纵杆推回空位,重新启动。
还是没有引爆。
他脑中乱糟槽的。不祥之兆给他造成了压力。他曾把燃料油灌入储油桶中,想用燃料油来除去油漆,结果毫无效果。他虽然只用了几公升,可是宇航员们都是精打细算的人,于是他又把燃料油灌了回去。
那方东西曾经说过:“注意:绝对不要在挥发性物品附近使用油漆。”
可以肯定,这种性质确定的物资,使最后一个油箱中的一万八千加仑燃料油失去了能量。
吉固尔想道:“我还要试试无线电行不行。”
当他离金星还有几百万英里时,他就向它发出过无线电信号,但是没有反应。当然金星人有这种设备。他们对紧急呼救信号毫无疑问会作出反应。
然而金星人没有答复。古固尔已经呼叫了半个小时,但是不论在哪个频率,收报机都没有收到任何信号,连静电干扰声也没有。吉固尔独自一人留在这个五彩缤纷的油漆世界上,这个令人窒息,到处扩散,令人慌乱的油漆世界上。
暗色剂……液体光……这油漆可能本单纯在室外亮光之下发光,假如他把飞船内的光线熄掉的话……吉固尔关了灯,这才注意到外边已经一片黑暗,过渡舱的转门开着。他慢慢地走近门边,注视着那浑然一色没有一颗星星的夜幕。夜幕笼罩住一切。还有上空那永久不散的云层……照射到金星上的太阳光在白天非常强烈,因此云层起的保护作用,比它遮住阳光所带来的弊处要大。
而现在,已是黑夜了。他漠然地从飞船上走下来。黑夜好象暗房的四壁和天花板,团团围住金星。自然,这里仍有光。因为靠近太阳的任何一个星体都不能完全不受光的照射或能流的渗透。吉固尔低下头,看到他罩着油漆的身体照亮了地面。他吃了一惊。又向前走了一步。他简直成了一块毫无意义的发光招牌!
他想象着他躺在飞船舱板上,从头到脚盖满了油漆。总有一天金星人会在这荒寂的山谷里发现他的尸体,他们可能会问,这个人是谁?他从哪里来?很明显,他们都不了解星际飞行。
不过真的会这样吗?思绪万千的脑中出现了片刻的平静,是否有这种可能:金星人有意不和地球上的人接触呢?
吉固尔不可能集中心思去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他再次登上飞船。现在……他想去做些什么事情呢?但是他想不起什么来了——啊!对了,是无线电!他打开无线电。
当他听到一个金属般的声音时,兴奋得跳了起来:“是您吗?地球人!是您吗?地球人!”
吉固尔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大声叫道:“喂,喂,我在这里,我简直倒霉透了!您得马上来!”
那个声音回答道:“我们知道您的处境,促是我们不打算来援救您。”
吉固尔惊住了,叹口气说:“啊?”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那罐油漆是您着陆后不久由一艘隐身飞船投下的。千百万年以来,被你们称作金星人的我们,非常不安地注视着太阳系第三颗行星①上文明的发展。我们缺少冒险精神。我们历史上从没有发生过—次战争,但这不等于说我们这里为生存而进行的斗争就没有那样艰巨。但是我们的新陈代谢进行得特别缓慢。很久以前,我们的心理学家就断言我们不适宜作宇宙飞行。因此,我们集中力量发展纯粹是金星式的生活方式。所以,只是在您的飞船接近我们的大气层时,我们才提出了在什么条件下和人类建立关系这个问题。最后决定在你拾到东西的那地方放置一罐油漆。即使你没有被油漆喷射到,我们也会采用别的方法来考验你。
【① 太阳系第三颗行星:指地球。】
“是的,这一点,您已经知道解很清楚了。您正在接受考验。但是看起来,您还没有成功,这很遗憾。因为您如果失败了,金星将拒绝任何智力和您相等或者更低的人进入。考验一个外来种族的人,对我们来说是一条很困难的事。因此,如果您不能成功地经受考验,那么,您必须死去!使那些可能继您之后飞来金星的人,在不知底细的情况下去接受同样的或类似的考验。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基本原则。我们想发现一个能经受考验的人。我们要使用仪器研究他的情况,再将结果作为衡量以后来金星探险的人的标准。所有那些至少具有和成功者同等智力水平的人,才能自由地出入金星。这是我们的决定,它决不会取消。
“此外,经受了考验的人应该不用我们的帮助就能离开我们的星球。您会毫无困难地明白为什么这样做是必要的。以后,我们会帮助地球人改进他们的宇宙飞船。我们通过一种声学机器和您交谈过。油漆罐上的说明是用一种复杂的思想机器,非常细致地灌输进去的。所以和一个不是金星上的人建立联系是一件最困难的事。现在,我向您告别。尽管您感到这—切很奇怪,我还是祝您好运当头。”
随后“嗒”的一声,联系中断了。
吉固尔把旋钮调来调去,都是白忙,收话机再没传来声音。
他把所有的灯都关掉,但等死神光临。然而,要活下去的愿望在他心中燃烧。暗色剂!天哪,出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不止一次地思考暗色剂这个问题了。一个小时以来,他坐在被五光十色的油漆照得光怪陆离的飞船舱中,拿着笔记本,在研究他记录下来的资料。一种完美的油漆,它由百分之八十的液光组成。光终究是光!液光也应该和光束一样遵守光线传播的规律。但是否是这样呢?去了解吧!一种完美的油漆应该适宜于……他不愿再渎一次资料。他感到身体不适,用了很大的劲压住才没有呕吐。
他觉得很热,好象自己在发高烧。他把两只脚浸在一大盆冷水中。他认为身上的热量如能散发掉,他就不会感到燥热。
其实,他知道他的体温不会再高——现在已经达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动物的体温是有限度的,尤其是他已经决定只服用维生素胶丸,不吃别的东四,如果他再吃碳氢化合物,使体内产生热量,那将是愚蠢的行为。最危险的是他全身的毛孔被油漆堵住,会造成窒息。可是会慢死还是快死呢?吉固尔对此就一无所知了。
这种无知并没有使他安心。他现在怀着厌恶的心理在等候死神,但是它却迟迟不来。为什么不让他马上死?死神真的会慢慢地来临?他气得直跺脚。是的,会慢慢来……要拖很久时间。他冲到洗浴间,激动得头晕目眩。他仔细地看着镜中自己的影子。
那层漆仍然覆盖着他的上身。一个小时以来,一直在闪闪发光的漆层,现在却不发光了。不过,在这期间,他一直呆在黑暗中。
他冷静下来,看到那层油漆并没有缩小面积。还和先前一样,他的一半皮肤被油漆覆盖着。现在假定他躲到空油箱中去,那里面更黑,并且不受各种能流的袭击,那会怎么样呢?
吉固尔在空油箱中待了半小时。当他出来时,他冷得浑身发抖。但是他的主意没有改变。绝对黑暗可能是一个解决办法;然而他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因素。很明显,假如黑暗程度达到标准,那末另一个油箱中的燃油就能摆脱油漆的影响而能使用了,吉固尔推上操纵杆,发动机没有燃爆。一定又有别的东西在作祟。
这位探险家自言自语道:“现在的问题在于怎样用足够的黑暗或其它手段把百分之八十的液光消灭掉。但是实际上,比油箱内更黑的地方是没有的,因为那里与外界隔绝,不会受到外部能源的影响。那末问题在哪里呢?”
隔绝!这就是问题之所在。油漆散发的光线被油箱内壁反射回来,又被油漆吸收,因而光线无法放出去。解决的办法是:取消隔绝状态。
不,这样做不行。吉固尔的热情又减低了几分。假如取消了隔绝状念.光线就会散掉,这是肯定的,但是外部能流又会射入。然而,不管怎样,这个办法还是值得试一下。
吉固尔进行了试验,得到的结果证实了他的预见:身上的油漆还是那么多。他陷入极度的失望之中。当时他恰好站在镜子前面,突然脑中一亮,想出一个办法。
一个月以后,当飞船向地球方向飞行时,吉固尔收到另一艘飞向金星的星际飞船的信号。
他向对方谈了他的探险经过。他最后说:“您在金星着陆不会有任何困难!金星人会把打开他们绚丽多彩的城市的钥匙交给您。”
对方惊奇地喊道:“等一等。据您说,他们只接待这样的人,即他的智力相当于或超过那位胜利地经受了考验的人。您是成功者。可是我们呢?我们全都是蠢材,那末怎么办?”
吉固尔愉快地说道:
“您已经胜利了!您的成就就是飞到金星了。象其他宇航员一样,我的智力商数并不特别高。我主要是有活力,身体健壮,富有冒险精神。”
他接着又谦虚地说:“既然我能登上金星,那么,保守地估计,我认为百分之九十的人部可以访问这个星球。”
“司是……”
“您不要问我为什么他们的考验如此简单。您遇到他们后或者会明白的。”
吉固尔的脸色暗下来:“您不会喜欢金星人的,朋友!您只要向他们的身体看一眼,看到那么多手脚,您就会知道,他们说考验外来人有困难意味着什么。您还有别的问题要问我吗?”
“有的。您是怎样想办法把身上的油漆去掉的?”
吉固尔微笑着道:“我带了一些光电管和一组钡电池进入油箱中。油漆发出来的光都被它们吸收了,只剩下一层淡褐色的粉末,自己掉落了。我发现自己又自由了。用同样的方法,我使燃科油重新获得了能量。”
从他口中爆发出一阵快活的笑声。
“再见。我还带着货呢。”
“什么货?”
“油漆。成百上千罐油漆。从此以后,地球上会出现永久不褪的鲜艳色彩。我是独家拥有这种商品的人。”
两艘飞船在宇宙的茫茫夜空中擦身而过,向相反的方向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