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章涛 译
这是一顿典型的华盛顿晚餐。那些在政界小有名气的人物至少来了十几位。围着那张巨大桌子,还散坐着一些重要人物。
在这种场合少不了的争论(已经发生过几次),是从女主人身旁开始的。这完全是偶然发生的。大家的心情已经非常赋烦,只是由于礼貌,才在那儿听着这场争论。
一位胖胖的绅士说:“战后,科学的进步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地步,以致可以预见到人类将进入这样一个时代:我们所使用的物品,或者完全是人造的,或者是通过人工加工增加了它们的价值。它们比天然的更高级。”
和这位胖绅士对话的是一位黑头发的先生。他露出怀疑的神气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
“假如真是这样,这一定是人类比我想象的更为懒惰的缘故。我向你承认,在塑料方面,这的确如此没有什么可争辩的。不过,在思想上我还有一定的保留。在所有不直接涉及人体结构的物质方面,我甚至和你抱有一样的看法。它们都可以用人工制造出来。不过这方面并不重要。但是如果涉及到人体结构本身,那么这是办不到的。以人造的富于维生素的食品为例,它们只含有过量的维生素;可是天然食品就不同,它们所含有的营养,不光是大家所知道的维生素、矿物质,而且还有我们没有弄清楚的各种成分。我想你如能给我看看人类脑子的代用品,哪怕是相近的,我就会向你的理论投降!”
那位胖绅士以满意的心情反驳说:“别谈什么代用品了,你大概听说过h丸这种药吧?当然这不是一副大脑。然而它在代替人脑天生的思维活动方面,达到这个程度,以致人们可以称呼它为人造大脑。”
谈话进行到这个时候,女主人出面说话了,正象主人到了某个时刻,一定要如此做那样。
“h丸,人造大脑吗?我正好认识一位先生,他是这方面的权威。能够解答这一类问题。”
于是她转向一个客人,说道:“拉什博士,我请您暂时中断和迷人的尊夫人的谈话,请到我们这里来,为这些先生解解围。玛格丽特,这样做合适吗?”
瘦长的拉什博士,脸庞清秀,富有表情,生着一对小而有神的褐色眼睛。
他开始笑着说:“我刚才正好用一只耳朵在听他们的谈活呢。”
他的妻子不满地埋怨说:“我想你是用另—只耳朵在听我的话吧!”
他对她咧嘴笑了一笑,说:“你并没有真生气。好啦,别假装生气了。”
玛格丽特·拉什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一个能把别人的心思看穿的精神病科医生的妻子,就是这样可怜呀!”
拉什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开始说:“我举一个例子来解释清楚这个争论不休的问题。这是一年前我负责为政府处理一件事务时发生的……”
当拉什明白他已经找到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时,已经快十一点半了,现在必须把他心中的怀疑掩饰起来。他向陪他的人致歉之后,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筒,拨了他住的旅馆的电话号码。
赛吉尔小姐的面孔出现在荧光屏上,她说:“是你,博士。”
她的眸子闪耀着光芒,脸上浮现出热情的神采,颧骨下面的线条孕含着笑意。她闭紧双唇,嘴角向后伸长。一瞬间,脸部许多细小肌肉在收缩。改变了她的表情。她的神情专注,安详的面庞上浮起了欢乐的笑靥。拉什注意到在她表演变化的同时,脸上沁出了汗珠,呼吸短促,双唇微张,手指神经质似地颤动。她极力想放松肌肉,使这种紧张的表情消失。
拉什份着欣赏的心情细细地看着这个姑娘的脸蛋。在雇用她后不久,他就下定决心,要和自己的这个秘书兼护士成婚。当他明白了姑娘对他的爱情与日俱增时,他感到这真是一件大好事。
“我半小时以后有空,赛吉尔小姐。请你带着便条本到那个小咖啡馆来找我,就是昨天晚上我们回旅馆途中看到的那家。我想你明白我指的是哪一家。十二点一刻左右,我们一起吃中饭。就只有几句话要你记一下。你明白了我的意思了吗?”
赛吉尔小姐回答说: “我一定去,”一面赶快加上一声“博士”。
电话快打完时,拉什拿着话筒,站在那里没有动。姑娘的表情又变了,她脸上的笑容消逝了。突然间,她的神色更见紧张,面部肌肉部绷紧了,她在为他担忧呢!在不安的表情中,夹杂着几分好奇心。她心中想着:“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拉什放下话筒说道:“赛吉尔小姐,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这件事现在弄得很可笑。”
他这时才想到她根本没有向他问过刚才那件事。他把舌头卷起,发出“嗒”的一响,表示对自己不满。他也许应该注意到这一点。他那种模仿别人的动作,甚至细致到能抓住一瞬间面部表情用以推测他人思想感情的能力,却使他有被人看作怪人的危险。一想到他这次来的打算,他就不允许自己发出这种怪声了。
他把这些想法暂时撇开,转身对陪他的人说:“我们走吧!我参观了医院的那部分以后,就要告辞了!”
那个人平心静气地回答道:“假如我是你,我就不到那边去。”
“什么,别说蠢话,我应该……”
他欲言忽止。那陪他的人说的话中含有某种不平常的味道,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脊梁上起了一阵寒颤。他突然转过身来,凝视着和他对话的人。他立刻明白,自己遇到了一个例外,他绝对不可能了解这个躯壳中包藏着的灵魂。
到现在为止,这个人看起来是一个语言乏味、头脑愚蠢的普通人,名叫高特雷德或柯特雷德。这是一个口中念叨不绝的人,什么“这是安顿罗马尼亚病人的十六层楼的侧翼后楼,”“那是澳大利亚人用的大手术室”。他滔滔不绝,什么都讲,却脸不红,肌肉不动,当然神经紧张或头脑混乱的迹象,更是丝毫不露。这时他心不在焉地微笑着,呆头呆脑的神气已被满脸聪明精干代替,就象光明驱走了黑暗一样;他笨拙迟钝的样子也消失了。当他挺直身体时,似乎在不知不觉中长高了不少。他嘴角露出的线条是威严的。
他含着冷笑,轻蔑地上下打量着拉什,说:“博士,我们既好笑又好气地一直忍受看你这个所谓“调查”的折磨。现在我们已经受够了。你走吧,趁你现在不缺腿少胳膊的时候走吧!可不许走进这扇门。”
拉什心中想;难道最后的证据就是这个?当然要到这间房间中去看一看。至于以后,他不愿去想那么远。
他叫起来:“你发疯啦!你难道不知道我是美国政府的代表!”
那个人继续说:“不许走进这扇门!”
这扇门和别的门一样,是用硬木镶嵌成的,式样美观,没有上油漆和任何一种涂料,用砂纸磨得非常光滑。当拉什推它时,感到它和普通的门一样沉重,他把门打开,在门槛上呆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拔脚就跑,那个陪他的人刚想阻拦,他已经跑远了。
他一面跑,一面估计自己离最近的出口的距离。当他明白这还很远以后,开始感到恐惧,他虽然继续奔跑,但是逐渐失望。
他沿着一条两边墙上镶嵌着大理石护壁的走廊奔跑着。这就象一个梦,一个恶梦;在个这个梦里,被追的人拼命地跑,想逃脱后面人的追捕。重要的是,千万不能停下来。
一条铺着石块的长长的小道通到大街。街角上出现一辆出租汽车。拉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终于气喘吁吁地跳上了汽车。五分钟以后,他下了车。待那出租汽车驶出视线之外,他又叫了第二辆出租汽车。瞬间,他又跳下车挤进稠密、拥挤的人群中,穿过两家大商店,最后跑进—辆空中公共汽车,开始了他逃跑的第三阶段、
现在,他保持着冷静。这是一种很理智的但紧张的冷静。他回忆起在电话中和赛吉尔小姐约会时所讲的全部细节,他幸而没有讲出那餐厅的名字。是的,他记得清楚,他没有说出餐厅的名字。那么,他们不知道是哪个餐厅。他们也不可能知道。在这个巨大的城市中,他们除了“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一家餐馆”这一句话外,别的什么都不知道,那怎么能找到这家餐馆呢?
但是不能丧失时间,赛吉尔和他都要赴快行动。吃一顿快餐,然后租一架空中出租飞机。飞往华盛顿。一个时一分钟都不能耽误了。
当他对赛吉尔小姐扼要地描述了那天早上发生的事件后,赛吉尔说:“我不知道你到底看到什么?”
“十二个人,一支枪。”
那位女郎的绿色眼睛因为惊慌而张得大大的。
她难以觉察地摇了一下头。装在餐厅天花板上的圆锥形日光灯发出的光照射在她摇动的耳环上,闪射出金色的光芒。
拉什对她说:“吃吧!我一面吃,一面跟你讲。你知道有条法令,规定所有的医院都应置于联邦政府的监督之下。政府把这条法令看作是促进全国医疗服务统一的一个措施。你不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挡箭牌而已。”
赛吉尔小姐文静地点点头表示赞许。拉什继续讲下去,口气紧张:“这条法令的真正目的是要发现那个地方。他们不可能对我什么都隐瞒起来,他们也没有试图对我隐瞒什么东西。这个医院的办公室很多,病房里都是轻病号和疗养的病人。当然,有几个办公室可以让那些富有的疗养病人用来处理事务,还有一小批并没有病的‘病人’也可以如此,但是这没有多大的关系。战后,有相当一部分欧洲侨民被禁止进入美国境内,除非他们想来找专家看病,即使是这种情况,也有许多规定限制他们的活动。他们必须直接到同意接待他们的医院去住院。还规定他们出院时,要立刻到最近的国际机场去搭乘飞机离境。
“众听周知,游客中的某些人在回欧洲之前,总要到各处去旅行几天。直到在几百家专门收留欧洲来的病人的医院中,至少其中一家被怀疑为用来掩护某个组织的总部之前,人们都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总部进行的活动,关系极为重大。现在我已经发现,这家医院拥有许多办公室,和大量无病的‘病人’。”
“那么你走进那间房间时看见了什么?”
拉什盯住赛吉尔小姐的脸蛋,他的神色很严峻,慢慢地说着:“那里面有世界统治委员会十三位委员中的十二个人,我都看见了。这第十三人就是高特西德,陪我的那个人。我认为他们在杀死我之前想和我谈谈,要我把所发现的一切秘密告诉他们。他们没有想到我会逃走。我正是钻了这个空子,才成功地逃出来的。我这次之所以能避免厄运,首先是因为我的大脑和眼睛都受过训练。我摄取景像能够比普通人快上十倍。在他们还没有想到使用那支枪之前——它的枪管正从最新设计的仪表盘上伸出来——事实上,甚至在他们没有看到我之前,我在脑海中就已经把一切录下来了,随后我就逃走了。他们本来可以把我关在门外边,但是我还是……”
拉什停下来不说了,皱着眉头,然后他摇摇头,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现在居然还有时间去回想这些,那些人居然没有来抓他,这一切看起来都无法令人相信。他用眼睛迅速地扫视着已经坐满的咖啡馆。突然间他低声叫道:“快看电视!”
到那时为止,墙上电视屏幕出现的是舞蹈演员在芭蕾舞音乐伴奏下表演的精采场面,突然间,乐声消失了。舞蹈画面隐去了。现在出现在银色屏幕上的是放得极大的赛吉尔小姐和拉什的头像。
一个声音报告道:“观众们,我们现在正在追捕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他们正在一家餐厅吃饭,男的是亚历山大·拉什博士,女的叫玛格丽特·赛吉尔。这两个人都住在华盛顿,他们是危险分子。警察们已得到命令在遇到他们时,可以开枪射击。完了!”
音乐声又传出来了,屏幕上又出现了舞蹈家急速跳跃的舞姿。
正是拉什特别迅速的观察能力挽救了他们。当别的顾客刚刚扭动身体转向电视时,他已经看到画面,马上低声吩咐他的朋友说:“快点,餐巾,拿起来遮住你的脸。”
他自己毫不迟疑地弯下身体去系鞋带。当电视机上那个声音发出处死命令时,他就是摆着这个姿势。这一切都似乎不是在现实生活中所发生的,不真实。公布了他们的姓名、身份,可是对于他们被控的罪行,一句也没提到。这说明警察局和他们是一伙的,这种串通勾结的程度是空前的!危险性比拉什原来估计的要大上许多。在华盛顿时,入们并没有把一切都告诉他。突然间,他明白了,自己原来是人家手下作牺牲品用的一名小卒,一颗盲目打出去的子弹,目的是希望在黑暗中击中一个看不见的靶子。这种想法在思想上给他带来很大的痛苦。
当他还在忙着结鞋带的时候,赛吉尔小姐弯下身体,紧张地低声对他说道:
“我不相信人家会怀疑我们。可是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拉什已经打定主意了。他低声地回答:
“到墙边的电话间去。我接到过不许用电讯向华盛顿发报告的命令,可是考虑到现在的特殊情况……”
他停了一下,接着又说:“我先去那里。你随后跟着来。你进隔壁那一间。”
他站起来,用餐巾擦擦嘴唇,向约有十几米远的一个电话间走去。最后一秒钟,他改变了主意,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一只手拉着电话间的门把手。赛吉尔小姐跟着过来。
她问道:“怎么啦?”
“现在最好还是我们自己马上干。我一打完电话,我们就行动起来。你听好啦,我似乎觉得警察局实际上不可能知道内情。司是现在我对任何人都不相信。”
赛吉尔小姐脸色苍白,但是她谈话中充满英勇的气慨:
“我的看法是我们正好应该到警察局去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毕竟可以去证明自己的身份。”
拉什用冷静而满意的口吻说:“我可以肯定,他们正希望我们这么做。所以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待我打过电话以后,我要求派警卫人员陪我到出租飞机公司去,我看到附近大楼中有一家。”
“那么饭馆里的账单呢?”
拉什直率地回答说:“你难道相信餐厅里的账房和女招待没有时间去看电视吗?我们出去时,你用手帕捂住面部,我就把帽子压下来……”
他停下来不说了,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我懊悔没把手枪带来。不然的话,我至少能够抵挡一阵。”
他把身体转过来背着赛吉尔小姐:“算了吧,我们进电话间吧。我打完以后,会敲敲玻璃窗通知你。”
她低声说:“我假装在电话薄里查找一个号码。”
拉什想这个姑娘真聪明,她应付得很好。假如他处在赛吉尔小姐的位置上,还干不到她这样好呢!
他进电话间以后,在字盘上拨出华盛顿的密码号码,小小的荧光屏上出现了光亮。拉什立刻拨出C·I·S·A办公室的号码。屏幕忽明忽暗,没有出现任何图象,最后竟变成黑漆漆的一片。
拉什惊奇地凝视着,他几乎立刻摆脱了心中的害怕情绪。或许,警察局参与了……这可以收买嘛,随便什么时候都可能出现这种事。但怎么可能收买一个有一百万人口的城市的自动电话网呢?他生气地摇摇头,重新拨了这两个号码。
这一次,屏幕一直亮着,上面正常地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头像。
拉什说:“紧急电话,请记录并……”
他突然停止不讲了。他眼前看到的那张带挖苦神气的面孔竟是高特雷德,那个陪他进医院的人。
高特雷德用讽刺的口吻说道:“啊,是博士吗?请继续报告吧。”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很快地说下去:“可是,在你走出电话间之前,你明白这点是有好处的。你逃出来后,我们就决定在—定时间里,不把网拉紧,让你在里面蹦跳一阵,直到网把你自己缚紧为止。当你自己感到毫无办法时,你才会考虑我们的意见,作出较好的反应。这就……”
高特雷德尽管说得很快,达番话还是用了很长的时间。
拉什心里想,他故意讲这么长,以争即时间。他们一定是在他第一次电话没有打通以后,才找出他和赛吉尔所在的地点。他站在那儿,仍然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心中充满了恐惧。这件事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他浑身颤抖着挂上电话,退出电话间。慢慢地,他的勇气又鼓起来了,终于能够向赛吉尔小姐笑上一笑。
但是他的脸色一定很尴尬,因为那年轻女郎眼睛瞪得大大的,问道:“你的电话打通了吗?”
拉什不敢瞒着她:“我现在不想跟你讲清楚。我们应该到出租飞机公司去。”
他又想到他的手枪,不过这一次,他神情沮丧,其中还杂糅着几分茫然不解。那支枪怎么会在他的房间里不见了呢?没有一个人能接触到这支枪。那些夜间抢劫的强盗猜想不出为什么他们闯不进一个精神病科医生的家里。这点,在他们被捕后关在监狱时,他们才会明出过来。拉什很容易地想到他是不是把手枪打进行李中去了?
当他和赛吉尔小姐终于走上大药时,他才松了一口气。从那个街区到出租飞机公司去的路程好象长得没有尽头。路上行人极为拥挤,虽然这样走起来很不方便,但是却不敢被人发现。因此,他们情绪又稍稍高了一些。机场前有一条短短的马路,两边是几幢办公楼,阳台都是临街的,还有两座玻璃大楼,楼面一部分是透明的,一部分是半透明的,其余部分白得象雪一样。
在底层停机库里,有十几架出租飞机,拉什选中一架派克型飞机,他经常驾驶这种型号的飞机。
当赛吉尔小姐和他走近飞机时,驾驶员迅速地放下正在读着的书。他一看见他们,脸上的肌肉就抽搐了一下,颈上的血管明显地暴露出来。他的眼睛倏地射出一股强烈的光。过了一会儿,他微笑着和气地问道:“到什么地方去?”
“米德尔城。”
拉什脱口而出。他去什么地方是走出电话间时决定的。因为从那个时候起,很明显,任何—个想直接飞到华盛顿去或者直接打电话去的人,都只是他们张开的网中的猎物而已。此外根据驾驶员的反应看来,不管报出什么地名都没有意义了。
拉什的计划很简单:驾驶员会走下飞机打开舱门让乘客进去,然后他将绕过飞机从另一边坐上驾驶座。不过,他别想坐上驾驶台,因为拉什和他的同伴一上飞机就会把门都闩上,然后操起驾驶杆,发动飞机飞走。
他愣了一下,因为那个驾驶员坐在他的位子上一动也不动,嘴上挂着笑说:“上来吧。”
一下子,形势就变得很糟了。一会儿以前,当驾驶员认出他们时,拉什心想最重要的是要巧妙地摆脱困境。可是现在这个驾驶员却掌握着局势,这真叫人感到无可奈何。确实,这人虽说体重有一百公斤左右,却显得那么正常、有礼、平凡而随和。最使人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他们碰上这么个人完全是出于偶然,因为有成百个出租飞机站哪!
拉什正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他脑中思绪万千,乱成一团。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绝对地真实,不会弄错,因为驾驶员每个动作,每个表情中流露出来的细微反应都令人毫不怀疑这一点,即他是阴谋集团中的一分子,他并不是临时招募的新手,而是这个集团的主要成员。
拉什上了飞机,头脑中依次出现了这些镜头:全体警察出动,所有出租飞机司机都参加了,电视台、电话公司……看来都象高特雷德说的:“我们决定在一定时间内不把网拉紧,让你去蹦跳,直到网自己将你缚紧为止。”
出租飞机发动了。拉什脸色严峻地看着它上了跑道。飞机突然一个加速,飞离了地面。
从尾喷口发出的轰隆声震耳欲聋,因为消声器半开着。最后它们关上了,轰隆声便消失了,现在只有一阵轻轻的嗡嗡声。
精神病学家从前舷窗向外边投去一瞥,望见远处矗立着的十六层高的万国医院大楼。即使按照市区速度,五分钟以后,他们也会到达那儿。
五分钟!拉什回想起自己刚才做过的事,不禁起了一阵寒噤。他登上这架飞机时,已经知道那个驾驶员是秘密集团的成员。当然,他可以去袭击那个人。不过那个人块头太大……太大了,而且他很警觉.身体又是那样结实有力。他失望地埋怨自己为什么不锻炼身体!他本能地把手放进空衣袋里去寻找可以打人用的器物。可是连一件可以派用处的东西也找不到。
他只有三分钟时间了。
时间一秒钟一秒钟地过去,他全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只有—个办法:进攻。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正遭受着拳打脚踢,他想象着自己被打伤的头部,靠在仪表板上,额顶满是血疱、伤口、双眼也被打瞎……他曾经护理过那些受到袭击而受伤的人。他唯一感到骄傲的是那些伤者死者的惨象丝毫没有影响他失望之下进攻的打算。
但是他必须有一件武器,一件比他的拳头更坚硬的东西。他的视线落在赛吉尔小姐的手提包上。
他低声问她,心中产生了一丝希望:“这里面有什么?你包中有什么重一点和实心的东西。”
他的声音极轻,可是他却觉得好象打雷那样响,驾驶员一定听到了,他向后视镜上看了一眼,心里就感到踏实了。从看得见的那一部分脸庞看来,那个人从容地呼吸着,身体稍微有点紧张,但看来不是慌乱的迹象。
赛吉尔小姐回答:“我皮包里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本记事本,和几样不值钱的东西。你问这干什么?有什么事?我想问你打电话的事……”
她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的东西。自然,只有象拉什那样受过训练的人,才能了解真情。
他从赛吉尔小姐手中拿过皮包。
这包里有一本记事本,两只放零钱的钱袋,—面镜子,一盒胭脂,几管唇膏,还有粉盒子和其它妇女用品。这些物品都是用不能燃烧的镁合金制成的,光亮刺眼,每一件的重量不超过一百克。这只手提包上装有精雕细刻的木搭扣,加上里面乱七八糟的物件,大概有一公斤多点,不会超过太多。一公斤多一点……
他不禁踌躇不决。现在他看见飞机开始下降,一大片闪闪发光的屋顶在拉计眼前出现。他再没有时间去考虑这只仅一公斤多点的拉绒皮包能否把人打昏的问题了。他抓住皮包,把搭扣扣住,跳向前去用它打击驾驶员的头部。
他打了又打,在模模糊糊之中,略带惊异地感觉到,恐惧使他变得残酷无情。
驾驶员的头耷拉在一边,身体瘫倒在座位上。
拉什呆呆地凝视着那个蜷曲着的失去知觉的躯体。他一言不发,把皮包还给赛吉尔小姐。他看了看她茫然若失的脸,动手把驾驶员拖到后面去。他拉了几次,没有拉动:他的胳膊软绵绵的。他感觉到自己竟象一根稻草那样软弱无力。
他发现那个医院耀眼的平顶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他把加速杆推到底,飞机猛地一跳快速向前飞去。他经受不住猛烈的震动,倒在赛吉尔小姐身旁的座位上。过了好一会,才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们得救了!
他兴奋地您,现在的问题只是把这个驾驶员甩掉,用最快的速度向东方飞去。
赛吉尔小姐轻轻地说道:“他醒过来了。”
“把你的皮包递给我,再帮我一把。”
一分钟以后,驾驶员粗大的躯体已经被移到后舱。拉什坐在驾驶台前,从架子上拿出一副降落伞。他把驾驶员推出舱外,拉开降落伞上的保险扣绳子。他双眼注视着白色的降落伞在天空中象钟摆那样摇晃着悠悠下降,然后,他的脚把极其灵敏的加速器踏板踩到底。
他转过身来向赛吉尔小姐笑笑,但是他的笑容马上消失了。
那位姑娘正注视着后视镜。她一定注意到他的眼光了,因为她微微颤动了一下,眼光直盯着拉计的双目:“人家在追捕我们,”她声音哽塞地说,“看起来,这些人象是警察局的或者是什么别的人,你认为是……”
拉什痛苦地想道,这用不着看就知道是些什么人。
他无可奈何地注视着那些飞机。一共有七架,都是黑色的细长机身,机翼短而后掠。这是些最新型的、速度最快的警察局巡逻机。然而他却不大相信这是真正的警察局飞机。他突然下了一个决心,把短波发射机的插头插上了。那些吊儿郎当的出租飞机的司机谈到这些设备时,常常说:“我宁愿靠在舷窗上用嘴喊。”
拉什想起这个,不禁忧郁地微笑了一下。他在话筒中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在仪表盘的荧光屏上:出现一个年烃人的面孔,他说道:“原来是你!”
拉什反问道:“你们知道吗,我以国会的名义并代表美国总统办事?”
那个陌生人冷淡地回答:
“我们既不承认国会也不认识总统。你最好立即投降。”
拉什不作声。他越来越感到惊愕。这个小伙子外表看来象美国人,他的声音,他的语调是这样平淡,因而他说出的话就象几年前非常流行的《此事不会发生》这出剧中的对白。他过去想过的一个问题,现在又提出来了,而且更迫切,更令人不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过去他所得到的一些片断解释,即这是一些以世界统治者自诩的人,现在看来是不符合事实的。因为没有哪一个美国人会宣誓忠于这样一个集团的,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没有哪一个美国人会这样干的,这是不可想象的。一定有另外的解释,一定有某种比这更严重、更危险的事情!即令他们把他抓住,使用各种方法,弄清楚他所掌握的情况,然后把他杀死,这也不能阻止C·I·S·A对医院产生怀疑。他的报告今晚一定会送到上级手中。看这个十三人集团能指望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拉什关掉通话器。那个年轻匪徒的头像从屏幕上消失了。拉什把电话机插头接上。拨了一个号码。这个号码是他在餐厅吃饭时已经拨过一次的,是调查阴谋颠覆活动小组委员会(C·I·S·A)的电话号码。
当高特雷德的面孔出现在电视屏上时,拉什并不十分惊奇。
那个反叛分子用彬彬有礼的语调说:“拉什博士,你在对抗整个组织。空中出租飞机和警察局巡逻机上的无线电话不再和它们的总部联系了。它们和我们城市的自动中心接通了。暂时说来,也就是说,在你还有自由的时间里,所有发往华盛顿的电讯,首先都通到我们的总部。我们放过那些无足轻重的通讯,但是对你打出的电话,当然我们每次都会切断的。过去你非常出色地活动过,但是肯定地说,你没有成功。”
拉什以冷冰冰的口吻反驳说:“我还没有输掉呢!”
他想问一问对方某些关键问题,但他抑制住了。他迟疑了片刻,就把无线电话筒挂上。
在当前的形势下,他不能指望别人会向他提供哪怕一星半点重要消息,而且这也不是听取那些废话的时刻,这些话除了麻痹他的意志外,毫无别的效果。
他眯着双眼继续观察那些追逐他的飞机。现在它们都飞近了。它们当中有两架拼命地飞过来,想赶到这架小出租飞机前面去。其它的几架也飞过来包围它。霎那间,他回想越几年前看过的一部纪录片:三架警察驾驶的飞机追捕一架飞机。它们发射出抓钩,钩住了牵引杆(没有这种装置的飞机,驾驶员都会被罚以重金)把它迅速拖回地面。
从理论上说,一个久经训练一眼就能看穿局势的驾驶员,由于他的视觉反应比较快,采用绕着对方快速转圈这个方法,能够逃脱追捕者的魔掌。这只是理论上说说而已。在实际上,警察的装甲飞机分队只是一个劲地往前猛冲,以致较轻的被追的飞机会撞到他们坚固的机身上坠落下来。
然而拉什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他转向赛吉尔小组,向她喊道:“快抓紧,飞机马上就会摇晃得很厉害!我想……”
他突然住口不讲了,两眼瞪得大大的。
赛吉尔小姐的面容改变了。她原来多情的充满爱慕之意的神情已经消失了。
假如他坐进她的身后,他本来可以阻止她的行动。但是现在不行啦。他若想扑过去,那一定会失败。
原来赛吉尔撩起裙子,露出一条白得耀眼的大腿,腿上绑着一付枪套,里面插着一支微型手枪,这就是拉什的那支。
她拔出枪来,指着精神病科医生说:
“我相信,在我们目前的处境下,我能够平安无事地去干人们指望我干的这件事。请把手举起来,博士!就这样别动,等我以后的命令。”她发出一种金属般的声音。
那个矮胖的客人挥舞着手想打断拉什的话。
“博士,等一等。我们对这件事的所有细节都很清楚,虽然由报纸发表的那份文件是经过精心删改的,当时那位用你自己的手枪对着你,不许你动弹的赛吉尔小姐,难道不就是坐在你身旁这位迷人的金发女郎吗?她是你的妻子吧?”
拉什回答道:“现在我自然一切都明白了。令人惊奇的是,我已经知道一些东西,却没有早一点猜到这点。赛吉尔小姐对我的感情,她的性格,我都没有弄错。可是他们是什么时候和她接头的?这很难说,可能是先一天晚上。她接到的指示大概是叫她在最紧急时刻出来干预。我相信,一直到那会儿,她才领会了给她的指示的精神。不过,我在飞机上对她使用了强有力的人工控制法。她被控制住了。”
那位矮胖的客人喃喃说道:“这是用了h药。”
拉什接下去说:“最古怪的是,h药象上一世纪其它的进攻性手段,如潜水艇、俯冲轰炸机、X射线等一样,是在美国发明的。发现它的人利用它来探索人脑活动的秘密。而发明人的学生中,并没有一个人想到这是争夺世界霸权的一件工具。我是发明人的学生,所以我了解这药。”
另外一个人表示赞同地说:“我们是完全不同意这种想法的,而且……”
女主人把他的话打断了。她模糊地记得这个矮胖的人是一位重要人物,但是对她说来,这完全一样。本世纪最轰动的内幕新闻正在她的餐桌上发表,她高兴得要发疯了。她说:“博士,请你讲下去。”
她的嗓音尖锐得象响尾蛇的啸声。
巡逻机上的十二个人押着拉什沿着他熟悉的医院走廊向前走。他只看到了赛吉尔小姐—次,就注意到这位姑娘脸上洋洋得意、自信大胆的神色已经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困惑的表情。
高特雷德在那间房子的门口等着。他嘴角上挂着微笑,侧过身点点头,一声也不响,拉计一走进室内,就转过身来,不安地注意着高特雷德的行动。高特雷德放进赛吉尔小姐和四个警卫人员。拉什冷酷地计算着,四个人,这人数是够多的了,但是决不能让这四个人走出房间。
高特雷德大概注意到拉什紧张的神色,因为他关上房门后,说道:
“他们在这里,不过是为了防止你不老实。我们不希望发生令人不偷快的事情,但是……(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为了应付偶然的事件,我们采取了这些措施,至于赛吉尔小姐……”
他看看那位女郎。
“h药的效用会随时停止。因此请你把手枪交给我,小姐……好!谢谢!”
他再次凝视着拉什说:“博士,你当然清楚,h药并不具有永久的效力。第一服的剂量必须很大,而且应该在监督下使用。以后只要用很稀的溶液就可以维持大脑的驯服状态。我们自然使用城市里的自来水来作媒介,可是太稀的溶液,是不会对人发生作用的,不管是什么人。从某些方面来看,这是令人遗憾的。但如果增加浓度,对已经被控制的人们来说,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至于我们的一般命令,它们是通过公共通迅系统发布的。现在一切事情都清楚了吗?”
不,没有都弄消楚。拉什感到心里一冷。他严峻地板着脸,一种坚定的想法使他激动起来。这些魔鬼般的恶棍,竟使用这样的毒药,随意残害人,简直令人无法相信。精神病医生经过一番巨大的努力,才恢复了冷静。还有相当多的细节,都是关键性的,他必须把它们弄清楚。尽管保持冷静要作出巨大的努力,但是冷静还是绝对必要的。
拉什转过脸去背向着高特雷德,用双眼打量那十二个人。他们每个人坐在一张办公桌前。这些桌子在房间的一端,排成一行。他不由自主地看着那件武器的发射管,它放在第六张桌子与第七张桌子之间。拉什看清楚后,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原来这不是一支枪,而是一根形状复杂的电极棒。它安装在一只金属托架上,下面是闪闪发光的活动底座。有几股电缆埋在地板上。
当拉什认出这台他在某处已经看到过的机器时,他低声咕噜了几声。那是在一家大商业公司的实验室中,美国的研研究人员为了原子研究而使用的装置。他小心翼翼地走远一些,避开直接对准他的武器,仔细地观察那些想当世界主人的人。
当他在研究电极棒时,那些人一直在监视着他。有的带着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气,有的却流露出强烈的好奇心。拉什现在开始很用心地观察这些入。上午,他朝这些人很快地瞥过一眼。但现在有些不同的情况引起了他的注意。首先这些人中的德国人数目比他想象的要少,只有三个。其他四个他错认为德国人的人,实际上一个是波兰人,一个是法国人,这个人身材特别高,一个是西班牙犹太人,一个是英国人。余下的五个人中,有两个大概是法国人,一个毫无疑问是英国人,还有一个个子高大的俄罗斯人。确实,这些人明显地不是国家主义者,不忠于任何一个因家。至于高特雷德,拉什已得出结论:他是美国人。
是那个希腊人首先打破沉默,他以极低沉的语调说道:“给这俘虏注射h药针剂。最重要的是要他今晚向华盛顿写出一份经过我们仔细删改过的报告。”
拉什预料人们会对他注射h药,但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他必须再了解一些情况才好。他张开嘴,想多少说些什么,只要能带来某些他渴望知道的细节就行。
然而在他讲话之前,高特雷德的声音就在他身后洪亮地响起来了:“别忙,迈克尔——个吃过h药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人,应该预先意识到他自己的无能为力。我们已经向拉什博士表明他不可能从我们手中逃出去。绝对不可能。事情大概弄得很糟。但是别忘了跟我们打交道的是一个精神病科专家,因而……”
高特雷德为了使这些话产生最大的效果,停了停。
高特雷德嘴上接着带有挖苦意味的微笑,走到拉什面前,接下去说:“博士,我要向你介绍一下你所遇到的对手的情况。我们是一个古老团体的成员。我们这个团体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三千四百一十七年。当它的一个成员死亡后,其他的成员经过深思熟虑,再选出一个人来接替他。我们高瞻远瞩,把活动安排得这样合理,以致我们这个团体的存在极少引起别人的猜疑。即使偶尔有之,也从来没有人真正相信过。在过去的六个世纪中,至少有十一二个皇帝参加过我们的组织。
“直到最近一个时期为止,欧洲任何一场战争,如果没有我们的支持,都是打不成的。拿破仑是一个到处篡权窃国的人,但是他的好运不长。对他的倒台,英国人是有贡献的。
“很多代以来,我们就想把英国置于我们的控制之下,这是我们犯下的一个巨大错误。以往,我们没有重视英国,我们过低地估计了它的能力。我们所有的麻烦都是由这种根本性的判断错误所引起的。大不列颠独立以后所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诞生了一个美国。同样一件事也是确实存在,但方式更为间接——我高兴的话,可以把演变到目前状况的每一个历史阶段的内容描绘终你听——这就是苏维埃俄国的出现。自然,英国本来会成为一个弱国的,我这是指最近的过去。美国曾两次赞同我们促使英国墨守规矩的意图。而在我们看来。首先必须从根本上把美国引上永远中立的道路。
“我们到美国来集中并非没有遇到大的困难。我们不得不用办医院的办法去避开这项奇怪的移民法律的束缚。依靠这个医院的掩护,我们逐步地控制了这个城市。这事做起来并非一帆风顺,但目前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今天是我们确定的进攻日期。以后你回到华盛顿,你就是我们的密使和仆人。我们估计你能和最高级的人物接触,因此规定你给几百个政界要人注射h药。美国从此以后就不会阻碍我们事业的发展了。”
高特雷德刚才越说声音越响,现在却低沉下来:“现在当你还能独立思考的时候,你还有什么要说?”
要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可不是易事。为什么?因为拉什气愤极了,喉咙埂塞住说不出话来。对这个团体的介绍是完全冷静地进行的。而被介绍的这个团体却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把全体百姓当作小卒子看待。在以权力为赌注的棋局中,一个团体的成员在想到亿万人在他们的权力角逐中沦为奴隶时,竟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心中毫不感到内疚。要描写这些人的凶残,语言是根本不够用的。此外对拉什来说,只有一件事是真正重要的:高特雷德说的是不是真情?
医生非常精确地回顾了他的对话人在讲话时表情的变化。当高特雷德扮演他参观医院的陪同那个角色时,拉什已经受了一次骗,他不应该重蹈覆辙。
要想分析一个人身体反应出的细微变化,主要的一点,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忽略一个基本器官的反应。人的年龄越大,就越容易辨认出来,因为血管显露在鼻子、面额以及身体各部分的表面。血管中流通的血液是最富有表现力的。肌肉虽说有时绷紧,有时松弛,但只不过是不同程度的颤动而巴,而血液却是能作出成上万种觉察不出来的变化的流体。有二十几根分泌腺把它们分泌出的液体输送到血管里,使每一种感情,每一次思维都得到平衡。静脉的收缩,动脉的扩张,难以看见的血管的膨胀、变换颜色,所有这些变动总有一种原因。
那些象拉什这样能够把原因和结果联系起来的人,完全能够一眼就看出别人的思想。
不过毫无疑问,高特雷德没有说谎,事实跟他所猜测的情况是一致的。
此外拉什需要知道是哪一张台子控制着电极棒,他们会用它来放电,这是毫无疑问的。只要它通着电,拉什就容易受到电击。
精神病科医生开始说话:“对,我有几句话要讲。开始,这些话可能会使你们吃惊,因为我有意从不同的角度去讨论同一个问题,即存在着两种类型的头脑这个问题。你们属于统治者这一类型。我冒昧地说,你们对h药这样一种产品的兴趣,决不会越过应用它来达到你们的目的这样一个界线,但是h药只是催眠术的一种积极的表现形式而已,它只能影响那一个脑区。
“已故的伟大的楠宁博士和他的学生们(我有幸曾是其中的一员),在使用h药造成的催眠状态和精神控制方面所发现的秘密之多,可能会使你们感到惊奇。我有意使用‘惊奇’这个词,因为我相信你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曾经对h药的纯科学的方面表现出过哪怕是极小的一点兴趣。你们知道催眠术是对第二性格进行控制的结果。第二性格总是意识到第一性格的存在,尽管反过来,第一性格并不如此。当你给一个人服用一剂h药后,他的第二性格就脱离了从属状态。由于它具有顺从的天性,你就能控制它。
“但是当你们知道人并不是只有这两种性格,即被意识到的第一种和第二种,而且还有第三性格后,你们一定会感到惊异。这是最早一批赞同动物磁气说②的法国科学家,特别是古埃博士发现的。他们还发现只有h药才能轻易地控制第三性格。当我告诉你们这第三性格完全知道前两种性格的存在,它会取代这两者时,你们……”
【② 磁气说:是德国麦斯麦医生在十八世纪创立的一种学说,用来解释他以催眠术治病的医疗方法。】
他们的末日到来了。他们领会这点的速度之慢,简直令人吃惊。大概对于那些从久远的年代生活过来的人来说,要明白他们奇特的、严酷无情的活动要结束了也是一件难事。但是一旦他们理解了,他们就会付之于行动。
拉什以很高的警惕性注视着周围,看见坐在斜桌后面的人面部表情变了。在他们前面,就是连接着电极棒的控制台。
他大声吼道:“向第六桌、第七桌开火!”
警卫们同时开枪。枪声响作一团。
静默了片刻以后,那个矮胖子说道:“我承认我预言的人工要战胜天然的论点已经打开了缺口,你之所以成功地取得了这个巨大的胜利,那是因为你了解并且掌握了人类大脑的天然功能。我猜想在那些警卫人员押送你的途中,你设法激发起他们的第三性格。”
拉什点头承认道:“不要急于放弃你的论点。别忘了,假如那些警卫没有受h药的影响,我是不可能那样干的。”
那个胖子用毫不含糊的声音说:“我承认我失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