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半大小子坐在水泥野餐桌上喝着罐装饮料,他们的收录机里震耳欲聋地传出痞子阿姆那特立独行的饶舌歌曲。音乐声在棕榈树和海葡萄树问回响,两个小子合着拍子摇头晃脑。
伽斯·卢比的视线离开了他们,他举起双筒望远镜,心想,这俩小崽子小小年纪就喝啤酒,不用问,一定是逃学跑出来的。
他把租来的大侯爵轿车隐蔽在一排椰子树后面,透过前风挡玻璃向外看去。基比斯坎的克兰顿公园在理肯贝克桥道对面,距迈阿密市区四英里,公园的停车场上停着十几辆车。海风从几百码外的海面上吹过来,夹杂着浪花和饶舌乐的声音。
湿热的空气让肥胖的卢比痛苦不堪,他已经浑身是汗。他从副驾驶座位上的纸巾卷上扯下一张纸,擦着额头上的汗。他已经开始怀念纽约的寒风了。卢比冉次坚定了不向南佛罗里达移居的决心,他的大块头儿受不了这湿热的气候。一月份尚且如此,夏天就甭提了。
卢比用绳索把一台DV固定在仪表盘上,把外接监视屏放在了副驾驶位置的地面上,不时观察着监视屏上的动静。他已经偷拍罗伯特·温盖特十分钟了,温盖特独自坐在离那两个小子二十码以外的另一张水泥餐桌旁,顶着棒球帽,帽沿压得很低,戴着一副墨镜,还把上衣的领子立得老高。餐桌上放着一只黑色的手提箱,温盖特眺望着碧蓝的大西洋。
温盖特开着保时捷911跑车刚一出星岛的私人住宅,就被卢比给跟上了。从比斯坎大道南侧的麦克阿瑟桥道开始,一路跟着他穿过理肯贝克桥道,最后到了基比斯坎。二十三年的国际刑警生涯过后,又开了十年的私人侦探公司,伽斯·卢比可是跟踪追击的老手。虽然需要型号稍大些的汽车来承载庞大的身体,但他总是老练地租用白色车子。尽管他一看白色就心烦,但盯梢时,白色却是最不起眼儿的颜色。他租了这辆带茶色玻璃窗的大侯爵轿车,因为这种车在南佛罗里达很常见,深受退休人士青睐。
卢比刚要点上一支骆驼烟,突然发现那两个小子中的一个关掉了收录机,跳下餐桌,朝温盖特走去,另一个小子跟了过去。
妈的,标准的烂仔,卢比心中暗骂。那两个小子的布袋裤的裤腰已经掉到了胯骨下面,内裤边在外面露着;两人每人至少在脖子上挂了三磅重的金色饰物;紧身T恤的前胸上印着“打老婆俱乐部”。看到他们那张扬的造型和五马长枪的德行,卢比这气就不打一处来。领头那小子脑袋上裹了块黑色的头巾,与苍白的面孔和稀疏的胡须形成鲜明对比。卢比心里嘀咕着,妈的胡子还没长齐呢。另一个小子肤色黑得像可乐,扎了满脑袋小辫,嘴唇和眉毛都很厚。两人走起路来都是头摇尾巴晃。
卢比的格洛克手枪就放在副驾驶座椅上。由于温盖特还没有正式声明参加竞选,所以他现在没配保镖。像他这种开着十二万美元的跑车独自出来逛的人,简直就是自找麻烦。
那两个小子在温盖特面前停下,卢比把手枪放到了大腿上,以防万一。如果他俩只是想打劫或斗殴,卢比是不会出手的,为此暴露自己太不值得,但他不想让更严重的事情在温盖特身上发生。
卢比目不转睛地盯着望远镜里看,并打开录音麦克风的开关。他早把外接扩音器接到了车外的天线上,耳朵里戴了个耳塞。
“你们干什么?”温盖特问。
“我们要的东西带来了吗?”黑头巾问。
“什么东西?”
“给我们的捐款。”小辫子边说话,边像街头嘻哈歌手一样指来指去。满头的小辫子前后摇摆着。
温盖特把手提箱递给他们。“给我开张收条吧?我得报税。”
“打开看看。”说话间小辫子把箱子推给了黑头巾。
卢比听到箱子锁咔嗒响了一声。
“这他妈是什么?”黑头巾大叫着把箱子扔给温盖特,一大堆钞票大小的白色纸片从箱子里洒出来,随风飘扬。
“干你娘。”小辫子边骂,边俯身拾起了箱子,用力晃荡着它,箱里那些剩下的白纸又散落出来。
温盖特脸上露出坏笑。“告诉你们老大,我一个子儿也不捐。他都没胆量来见我,就派来你们这么两个吃屎的孩子。”
小辫子站起来,指着温盖特的鼻子说:“老屁眼儿,你会后悔的。我们可不是和你闹着玩儿的。”
“这话说的对。”温盖特说,“我没时间陪你们玩儿。代我向你们老大说声去你妈的。”说完,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停车场走去。
卢比把枪攥在手里,看那两个小子有没有抄家伙的意思。
“去你妈的!”小辫子叫道。
“干你娘!”黑头巾一脚把箱子踢飞。
伽斯·卢比翘翘眼眉。不只一个人会对这段录像感兴趣哟。
伽斯·卢比按下了录像机的暂停键,屏幕上出现了罗伯特-温盖特正走向保时捷跑车的定格画面。
考顿站起身,走到范妮莎的公寓的海景窗边。“有人在敲他竹杠。”她背对着叔叔说,“但是为什么呢?”她看见一行鹈鹕从海滩上空掠过。
“这小子想竞选总统,一伙蹩脚歹徒想勒索他,明摆着,他有见不得光的把柄在人家手里。”伽斯·卢比靠在沙发里,用ZIPPO打火机点着了一支骆驼烟。
考顿喝了一口加冰伏特加。“他也许认为态度强硬点,就能把他们吓退。”她转身问卢比,“温盖特走了之后,那两个小子有什么反应?”
“一个小子马上用手机打了个电话。”他按了一下快进键说,“看这儿。”
考顿坐到沙发上看着屏幕。
黑头巾对电话里说:“他想耍我们。”他顿了顿。接着说:“箱子里装的全是白纸。”
小辫子对黑头巾说:“问他还付不付我们钱。”
“我们的工钱还付不付?”黑头巾听了一会儿,然后向小辫子点了点头。“接下来要我们干什么?”
一架飞往迈阿密国际机场的客机的轰鸣声淹没了他们的对话。黑头巾挂断了电话,从桌子上跳下来,拎起了收录机。两个小子走出了画面,屏幕上出现了雪花。
考顿决定在与温盖特面谈之前,先打个电话,探探他的口风。
“你好。我是SNN的考顿·斯通。我可以和温盖特先生讲话吗?”
“温盖特先生在家里不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电话那头的女人说。
“很抱歉,我不该往温盖特先生的私宅打电话。但是,我确实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他。我参加过他在维诗凯雅举办的晚餐会,他告诉我给他打电话的。”
女人犹豫了很久,然后说:“请稍等。”
考顿拿着听筒等着,听见电话那头的人低语。然后,她听到那边有一个人拿起了话筒,另一个人放下了话筒。
“斯通女士。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电话里传来温盖特热情的声音,“我希望你会喜欢上周六的酒会。维诗凯雅确实很漂亮是吧?”
“那儿很美。非常感谢您的盛情邀请。那晚的东西都很好吃。
另外,谢谢您接听我的电话。”
“我能为找到世界上最珍贵宝藏的女士做点什么呢?”
“我想约您见个面,做一次有深度的专访。我想SNN的观众非常想了解大选年来临之际,您针对一些关键性问题的立场。您还没接受过任何电视台或报刊的专访,我想抢个先机。”
“我很想给你这个机会。但我的媒体秘书负责协调这方面的工作,我不会亲自过问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会通知他们你会打预约电话,他们一定会为你安排的。”
“我们的话题会涉及到您最近在克兰顿公园的遭遇。”
他沉默了。
“我想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说。
“昨天,下午两点半,还记得吗?两个痞子,一箱白纸。”
“你一定是搞错了,斯通女士。我昨天整个下午都在开会。”
“但录像里的那个人很像您,声音都一模一样。”
“你在干什么?跟踪我?偷拍我?你以为你是谁?”
他一改谈话开始时友善而自信的腔调,语气变得尖刻起来。
“是谁在敲诈您,温盖特先生?”
“什么?”
“您不承认吗?”
“当然。我不明白怎么回事?”
“我只是在寻找真相。美国公众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丑闻,他们期望预先了解总统候选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一个诚实的政治领袖,哪怕他不那么光艳也无所谓,他们只希望他是始终诚实的,不会通过各种方式来隐瞒真相。您知道我听到美国公众怎么说吗?他们说,我不在乎你上大学时吸没吸过毒,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婚外情,只要你把东西摆在桌面上,别骗我就行。他们的这种态度是对您有利的。也许,您可以通过我们的独家专访还自己一个清白。”
“我不这么看,斯通女士。敲诈?现在谁在敲诈谁?你们关心的只是收视率,完全不会顾及你们的工作会不会毁了别人的生活。你们这些记者就像贪婪的食人鱼。”
“您一直对媒体很友好。想想看。我们发现了这个事实,别人很快也会发现这个事实。您最好趁早给个交待,我来为您提供媒体平台,给您一个先发制人的机会。”
“我没什么可交待或辩驳的。我没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她听得出他很恼火,虽然他一直在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别人不会这么认为。他们会对自己的政治新星失望的。如果您接受我的独家专访,我就不会把这件事张扬出去。不然的话,我只好根据现有的线索开展工作了。”
“我一直对你很客气,但我现在感觉你有点得寸进尺。告诉你的同事们,你刚给sNN惹了大麻烦。听清楚了吗?还有问题吗?”
“还有一个。”
“说。”
“本·吉尔哈特是谁?”
电话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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