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接下来的每一天几乎都是在一种混沌模糊的状态中度过的。充满着噪音与冲突。我的班级对我来说已经变得不重要了。我的意思是,随着我周围的事情一件一件地毁灭,我根本无法把精力完全集中在我的学习上。但同时我也知道,如果我现在还不刹下心来认真学习的话,我进入大学的机会将会变得更加渺茫。
  也许这就是今晚我决定开始学习的原因。当然,这也是因为我发现这段时间我一直很少睡眠。不是因为睡不着,我只是不想睡。每次感觉要打瞌睡的时候,我就努力使胃腔里充满那种酸腐的感觉,好像要呕吐一样。因此,当卓尔和安波都在自己的床上进入梦乡的时候,我总是坐在公共休息室里,不停地敲打着我的笔记本,希望那些黑体字能够源源不断地输入我的大脑。
  我把祖母的白色蜡烛放在大腿上,然后闭上眼睛,想象着那个字母m——红色的而且是胡乱地涂画上去的——它就是这样出现在窗户的玻璃上的。我意识到有人正在玩另一个愚蠢的恶作剧,也许是针对别人——一些与我根本无关的人的玩笑。或者,真的应了安波的理论,我是被完全吓坏了。不过,昨天晚上我确实是过于疲劳了这倒是事实——或者,应该说,是今天凌晨。我能够想起所发生的一切。而且我也知道我有时会梦见一些与现实生活很少有关或者说根本就无关的事情。
  但我也清醒地知道,那个记号就在那儿——我感觉到它了;我也看到它了。
  我知道它是冲着我来的。
  我把蜡烛拿到鼻子跟前,一遍一遍低声念叨着那个字母m,希望那白色的魔力能够指以我正确的方向。手中握着这支蜡烛,有它接近我,真的感觉很好——那么神奇,那么神秘。我好像感觉到了祖母的存在,她好像告诉了我些什么。
  我把手伸进铅笔袋里,拿出了一支红色的笔,然后把笔尖蘸到我的水杯里。那红色的墨水便开始渗透,穿过水的表面,像云雾一样扩散,使水面带上了略微的桃红色。我走进厨房,站在水池前面。水龙头上面的窗户与楼下锅炉房中的窗户非常相似。我便在上面画了一个巨大的字母m,尽量把它画得杂乱无章,就像楼下窗户上的那个字母m。这时我发现,水开始起作用了,那些鲜红色的线条就像血一样在玻璃上流淌。我瞪大眼睛盯着它——异常艰难地——尽最大的努力集中我的精力,希望这个复制品能够给我的心灵以暗示。可在我大脑中闪现的却仍然是我最惧怕的词汇:“毛拉”和“谋杀”。
  我感觉到我的下巴在微微地颤抖。我抓起了一张纸巾去擦窗户上的那个混乱的字符。字符痕迹的消失竟然是那样的容易,玻璃马上又变得非常清晰了。当然除了一张脸——玻璃所反映出来的一张正在看着我的脸。我惊慌失措的转过身。
  原来是卓尔。
  “你睡不着吗?”她问我。
  我长出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她说。“你在干什么?”
  “学习。”
  “是真的?”她撅着她的小嘴说。“当你擦窗户的时候,你是很难学习的。”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巾,上面还带着红色的斑点,我于是马上把它团起来,因此她没有看见上面的污渍。“你是对的。我睡不着。”毕竟不全是谎言。“噢?”她的脸上马上表现出非常疑惑的神情。“我想你是打算出来和查德聊天吧。”
  “是又怎么样?”
  “没什么,”她说,一边转动着套在她那法式修法的指甲上的金环。“我只是有一道家庭作业题要问他。没什么大事。”
  我点了点头,尽管我知道她完全在撒谎。“自从我昨天对他的到来表示出不高兴之后,”我说,“我想他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再来了。”
  “他已经不对你着迷了,是吗?”卓尔问道,她在进一步探询关于我跟查德之间的信息。
  我耸了耸肩,尽管我已经注意到他今天已经明显表现出了与我之间的距离。其实自从那次他打完曲棍球后的表现我就已经觉察到了,当时我看到他打完求后仍然和他的队友在一起。而且当他看到我时,也表现的很冷淡,“嗨,怎么了?我一会儿再和你谈。”好像他正面对的只是他所认识的女孩中的极为普通的一个。而事实上,我并不是他所认识的普通女孩,我是他的女朋友。
  “我要学习了,”我说,我选择了不跟卓尔继续谈论这些事。
  她明白了我的暗示,转身回自己房间里去了。与此同时,我拿起了一个小壶,从水龙头上接满了水,然后放在炉子上,准备烧开以后漆一杯热茶。也许一剂清茶可以帮我集中精力,更好的进行学习。
  我重新坐回到那舒适的沙发椅上,仔细读那些我曾重点圈画过的材料,但我感觉到自己实在是太疲惫了。我把头靠在沙发垫子上,闭上眼睛,想象着那深红色的天鹅绒般的玫瑰花瓣落在我的眼皮上,我自己滑进了一个喷洒着甘菊花瓣的蒸气浴室,室内到处弥漫着淡紫色的熏香,而室外则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正在这时,通向走廊浴室的门突然被猛地关上了,这使我马上回到现实中来。我奇怪谁能在这个时间上来。我偷偷望着走廊,望着公共休息室对面的房间,但房门是锁着的。
  我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以驱走打瞌睡的强烈欲望,重新集中到我的学习上,我试图预测出明天讨论时米莱奥先生会问我们一些什么问题,我甚至怀疑他可能会对我们进行一次小测验。就在这时,我听到淋浴器的管子发出一阵阵的吱吱声。我没有理会它,继续我的学习。我把书翻到这一章的结尾,想预习一下课后的习题。可这时我又听到了其他的声音。一阵巨大的破裂声从浴室中传来,后面又紧跟着一阵巨大的撞击声。
  水流冲击淋浴器的嗡嗡声一直在持续。我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重新坐回椅子上,试图重新进入学习状态,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集中自己的精力,除非我确信所有的事情都处于正常。我把书轻轻地合上,然后沿着木制地板轻轻地向浴室方向爬去。浴室的灯没有开。门与地面接触的那条缝儿一片漆黑。

  我把耳朵贴到门上,但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有淋浴器中的水在管中流淌的声音。由于精神高度集中,我这时注意到原来水流撞击管壁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奇特,它显然是畅通无阻。
  好像根本就没人在那儿。
  我敲了敲门。没有反映。我又敲了几下。“喂?谁在那儿?”
  仍然没有回应。
  我试图把门推开。可它是锁着的。
  我在那儿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思考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我忽然想到安波一定能把锁头弄开,因为她最擅长这种工作。或者我可以再次凯根打电话,向她求得帮助。想到这里,我又敲了几下门,试图想象出里面的情形,想象里面会是一个女孩正在梳头或者做别的什么事。但我想象不出,我想不出能是谁在里面。
  我转身跑回到厨房,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吃奶酪用的叉子,然后把它塞进浴室的门锁中。我来回地摇晃门锁,听见叉子尖儿与门锁内部的金属部分相互摩擦的声音。正在这时炉子上的茶壶传来水开时的鸣笛声。我没有理会它,因为我知道再有几分钟就一定可以把门打开。所以我继续晃动门锁中的叉子,直到我把叉子尖儿插进锁芯的裂缝里面去。然后我轻轻地旋转叉子,情况良好。
  我用手握住门把手,打开灯的开关,然后将房门完全推开。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维娜尼卡·李曼。
  去年就已经死去的维娜尼卡·李曼。
  她的躯体平躺在地板上,跟我发现她的那天晚上的情形一样。血液,正从她头上那被多那温所袭击的部位向外流淌。她那深沉的、绿苔藓般的眼睛直盯盯的看着我,好像对于我没能及时来挽救她感到极为失望。
  我的呼吸急速加快,冲击着我的嘴唇。我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哭还是想要吐。总之,我听到了自己的尖叫声——一声长长的、刺耳的尖叫从我的嗓子眼儿中爆发出来。
  尖叫使我从睡梦中惊醒。也惊醒了我的又一个噩梦。
  过了几秒钟之后,我才弄清楚我是在做梦。我发现自己仍然在公共休息室里,仍然坐在酸橙绿色的极为舒适的灯芯绒沙发上,我的生物学笔记本在我的胸前敞开着,那支白色的蜡烛仍然在放我的腿上。
  门已经完全被打开了。宿舍里的女孩子们都从各自的房间里跑出来看我,看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们站在我的周围,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一个个嘴唇不停地翻动,脸色通红,眼眉不停地上下活动。
  但我根本没听见她们在说什么。因为我仍然在浑身颤抖,仍然处于一种极度恐惧的状态之中。它是那么的真实——维娜尼卡·李曼的眼睛。
  一个女孩——崔死卡邦,我想应该是她——走到炉子旁边,熄灭了炉火,中止了茶壶在水开后所发出的尖细的鸣笛声。凯根半跪在我面前。她看了看她的手表,又摸了摸我的前臂,然后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此时我所能做的就是将目光转向了卓尔和安波,她们正推开人群往里走。好像卓尔正在向大家解释着什么。然后安波又紧跟着说了些有趣的话;从她说话的方式我能判断出她正在引大家发笑。
  卓尔抓住我的手,搀着我穿过人群,回到我们的房间里,她一直在大张着嘴,好像她的喊声超过了在场的所有人。她们关上房门,然后她和安波把我搀回到床上,当我钻进自己的被窝,开始回想维娜尼卡的眼睛时,她们一直都坐在我的床边。



《白色魔力》作者:[美] 劳莉·菲利亚·斯道勒兹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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