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库夫里耶教授一边把集邮册和贴着邮票的小本子放进一只又大又旧的公文包里,一边给柯讲解,似乎是指望能把她培养成一个集邮家。
“你可能感到惊奇,”他说道,“我带着满满一包平常的重份邮票去赴如此重要的约会。”
至少,他承认是去赴一次重要的约会。
“对于一个真正的收藏家而言没有不值钱的东西。我老实告诉你,因为我偶尔能用一张不难搞到的邮票换来一张不值多少钱的月亮航空邮局的邮票图稿,比之用正常价格去购买无齿孔的极地快递四方联,我得到的快乐多得多。你不理解我,你用不着理解这些。重要的是我必须24小时保持警惕!我必须随时准备从这个为我效力多年的军用公文包里掏出别的什么人需要的小纸片或者小胶片。但是却得到加倍的回报。正因为如此我成了著名的收藏家。在一国的首都站稳脚跟的同时,也别忘记周围的树林和村庄。”
柯容忍了教授个性中的诸多特点——这对薇罗尼卡将更加困难,不过可没有任何人强迫她回到父亲的身边,在荒僻的火星上度过自己的一生。也许,她心中将复苏的女儿情感,会促使她包容父亲个性中的某些特点?
教授像一个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快速收拾手提包准备前往出事地点的外科医生,在公文包里塞满集邮册和目录卡,已经走到门口,突然宣布说:
“至少,即使你是假冒的,也必须把你还给沃尔夫冈大公,让他去惩治。而我还能留在邮政总局不白浪费时间。”
柯浑身颤抖了一下。原来,这个假住假义的教授知道或者猜到了,他识破了克拉伦斯的身分并拒绝承认她为女儿,使克拉伦斯遭到了什么下场。
显然,教授在去邮政总局的路上,也期盼着收藏品顺利成交,们的脸上已经回过颜色来,甚至说:
“不排除你真地找到了见证人。按照我的观点,是一位公正的贝证人。不能排除,到那时,你就成了我的女儿,也是我的第一个助手。早就该整理地下室的柜子了——里面堆了上千本集邮册。我收购这些收藏品,从中取出一两张邮票。卖出一些,是为了弥补购买珍品的开销。而其余的就留在地下室了,也许有用得着的时候……”
柯瑟缩起来,做一个满身尘土的分拣工,根本不适合她。也许现在就承认同他真正的女儿认识?这当然令人愉快,但是怎么能伤证米洛达尔来得及把她从沃尔夫冈的盛怒之下拯救出来?没有这样的保证。
他们来到简朴的、深深扎根于火星红粘土中的邮政总局大楼前;把车停在停车场,教授委托柯提着公文包跟在他的身后。
在邮政总局门口,聚集着基本上都是些中年以上或干脆是老年的火星人,都拿着集邮册,等着盖销开始。许多人都欢迎教授到来。但是柯觉得,欢迎中没有热情。
邮政总局内部是一个高高的拱形大厅,四周开着一排小窗户,有几个窗户前排着不长的队。
“盖销开始之前,我们有15分钟,”教授说,“你的见证人在哪里?”
“我知道的事情并不比您多,爸爸。”柯答道。
这时,阿尔杜尔从队列中迈着元老的步伐走了过来。
“啊,你已经到了!”教授失望地说,柯明白是为什么!他的眼光停留在一群穿着朴素的中年人身上,他们围在一条长椅周围,一个仪表庄重留着两根银色的长辫子的老人,摊开了一本集邮册。
“见证人在等候您!”阿尔杜尔洋洋得意地宣布,随即转向柯,仿佛刚刚发现她似的。
他避开教授的注意,丢了个眼色,嘴上却一本正经地问道:“您睡得怎么样,薇罗尼卡?”
“没有你我总是一个人睡觉。”柯厚着脸皮答道,阿尔杜尔止不住咳嗽起来,咳得脸通红,教授则皱起了眉头。
“我不喜欢这种愚蠢的玩笑。”他说。
柯差一点要说这不是玩笑,但是阿尔杜尔断然拉着教授走向一根顶到大厅天花板的粗圆柱,柯只好快步跟着他们,提着公文包,棕红色的包很沉,在地板上磕磕碰碰。
由于这只包,柯稍稍落后了几步,等她抬眼一看,正好看见教授在同教育界的中流砥柱、米洛达尔局长的忠实助手、儿童岛教养院的阿尔托宁太太点头寒暄。柯的第一感觉就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见证人是自己人,直到同阿尔托宁太太四目相对,从她的眼神中看见不加掩饰的惊惶,柯才警觉起来,到底能不能一切都如局长担保的那样顺利如意?
“您好。”柯羞怯地心照不宣地像平常那样向院长表示欢迎。
“啊,”女院长说道,“是你在这里……”
“是什么?”教授突然发问道,“怎么回事啊?我感到不大对劲。”
“请允许我来向您介绍,”阿尔杜尔担心出岔,赶紧插进来说道,显然,他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库西岛教养院院长,我说得对吗?”
“对……”
“教育学博士罗莎·阿尔托宁太太。”
“噢,”教授拿着同高层人士谈话的腔调。不知为什么他恰恰把阿尔托宁太太归入这类高层人士之中。可能,让他产生这种印象的是这位女士的体型,阿尔托宁太太黑色的西装配上白色的衬领,特像一只大企鹅。“您是刚从地球上来吗?”
“正是。”阿尔托宁太太说道,她的目光神经质地在教授、柯和阿尔杜尔身上徘徊游移。有时她的眼神迷蒙不定,仿佛在努力谛听心声。不错,就像柯很快猜到的那样,心声就在离阿尔托宁10米远处,就是大公的两名大力士,他们甚至都不想表现出像集邮者的样子。
“那么请出示您的护照和证件——您认为有必要随身携带的全部证件。”教授已经抛开了见面之初的客套,他那好拌嘴的本性又占了上风,“我要确证您就是您。”
“是啊,是啊。”女院长说着打开老式的手提包,在里面掏摸起来,而柯明白,既然阿尔托宁太太在刚见面的时候没有出卖她,现在就更不会出卖她了。可能,这位太太归根结底也是局长手下的侦探?
“爸爸,”柯伸出手拽拽教授的袖子,“这的确是我们的院长,她为人非常严厉,但是我们都尊敬她。”
“你住嘴!”教授命令道,同时从阿尔托宁太太的手中接过了她的银河系护照。
“我相信,”他说着飞快地扫了一眼第一页,就把证件还给了她,接着隔过肩头发愁地看了看越来越多的集邮爱好者人群,他们正挤向发行盖销票的窗口。教授担心,他这边还没有谈完,那边的戳就盖完了。
“您说!”教授命令道,“这个女孩子是谁?”
“这个女孩子是,”阿尔托宁太太咽下一口唾沫,她的大喉结犹豫不决地颤动着。万一她不是米洛达尔的部下呢?那样几秒钟之后,这里便会响起枪声——大力士将射杀冒名顶替的人。“这个女孩子是薇罗尼卡……”说出这个名字之后,女院长的胆气壮了一些,更加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就是薇罗尼卡!”
“您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教授问。
“我们叫孩子们……有时是根据各种偶然的,完全偶然的细节。不过一见到薇罗尼卡时,我们几乎就相信她的名字。”
“为什么?”教授的目光紧盯着女院长不放。
“小姑娘的脖子上挂着一枚金色的圆形颈饰,里面有一张旧邮票,邮票上签有‘薇罗尼卡’几个字。我们判断,这是英国在加勒比海上的一块殖民地的名字,殖民地很小,在特立尼达岛附近。邮票是发行于1886年……”
“是红色的?3便士?”集邮迷突然失声了。
他用双手蒙住自己的脸。
他哭了。
周围的人都不说话。看着这位邮票之王窄窄的肩膀不停地颤抖,心里真不是滋味。
“对不起……”教授抬起衣袖擦擦眼睛,抽了一下鼻子,问道:“这颈饰到哪里去了?”
“噢!”阿尔托宁太太惊叫了一声,“薇罗尼卡逃离教养院时太仓促了,顾不上穿衣服,忘记了自己的颈饰。”
“您把它带来了?”柯猜测道。
“请原谅,柯……薇罗尼卡!我以为,我会帮助你找到自己的父亲。”
院长打开自己的手提包,在里面摸索了好长时间,长得叫人着急,终于摸出了一个小纸包,她用胖乎乎的手指从纸包里夹出一个扁平的金色椭圆形饰物,上面系着一条细链子。
“就是它!”教授叫道,他从女院长的手指缝中抓过颈饰,打开来,那枚薇罗尼卡殖民地邮票掉了出来,他把邮票放在掌心里,大气不出,开始仔细地端详它。
教授终于想起来这里不止自己一个人在场,说道:
“这是一枚非常稀有的邮票。它不可能伪造,因为我记得邮戳的位置和角度。这些年来我一直为它从我的收藏品中丢失而痛不欲生。谢谢您,夫人,为了您让这一珍品物归原主……”
“您指的是邮票啊?”女院长被教授的精神反常大大震惊了,“是邮票还是女儿?”
“女儿的事情现在真相大白,全都有弄清楚了,”教授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顺便问一句,是您从教养院的保险柜中取出了保密的遗传卡吗?”
“是的。”女院长降低了声调说道。
“您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是吧?”
“我向您发誓,毫发无损……”
“这不大好。即便如此,那就是说,您付出的不是金钱,而是沉默。世界上只有利益与讹诈。”
“您怎么不害臊……”
“我并不比您好,阿尔托宁太太。不过我至少不会装出对我来说人比邮票更贵重的样子。邮票是大自然完美的创作,人则是集缺陷之大成。我为什么应该爱人更胜于爱邮票呢?为什么?”
阿尔托宁太太没有答话,她好不容易忍住了眼泪没让它掉下来。
“现在您,爸爸,心满意足了?”柯问道。
“现在我心满意足了,我的女儿。”教授答道。
他从自己那件胳膊肘磨得发亮的旧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塑料封套,把邮票装了进去。他激动得手指直哆嗦,接着他又藏好封套,但是亲手把颈饰挂在了柯的脖子上。
“你戴着吧,”他说道,“一切都好了,你是我失而复归的女儿。”
教授转过身看看柯,他的双眼神采飞扬。他踮起脚在柯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多么幸运哪!”他激动地说,“谢谢您,阿尔托宁太太,我再没有怀疑了。您不能走,而你,女儿,在这里等着我,看好我的包。”
怀着无比的轻松,仿佛再不用去想谈话对象和寻找女儿的难题,他冲进集邮的人群,拼命往窗口挤。盖销已经开始,窗户里笃笃地一下一下响着有节奏的盖邮戳的声音。
柯留下来面对面陪着阿尔杜尔和院长。
“谢谢,”何说道,“您赶来了。”
“别担心,”院长答道,她的白色睫毛频频眨动,“别担心,薇罗尼卡,一切都会好的。”
“现在,女士们,”阿尔杜尔对院长和她的学生说道,“您的任务是尽快带这只老鼠去委员会,让他签字承认他的父亲身分,按照规定办。”
“这得由他自己决定,”柯反驳道,“我怎么能对他说这种话呢?”
“你以为‘圣苏西’号会无限期地在这里逗留下去吗?”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柯问道。
“你知道得越多,老得越快。”阿尔杜尔发现教授正在向他们走来,压低嗓音埋怨道。他急忙躲到柱子后面,教授发现了他,但是对此泰然处之。
“这个骗子一直在这里转悠哩!我知道,他们创造条件让我同您谈话,他们要向我收取佣金,而他想从中分一杯羹,阿尔托宁太太,不要让步,跟他们讨价还价,像对待魔鬼一样——否则您什么也得不到。我可知道他们决不会做一件不要报酬的事情。明天我就会收到他们为我找到女儿的账单。”
他意外温柔地拍了拍柯的手。其实,柯马上就明白她把这种感情称之为温柔是错会其意了。她充其量不过是他的收藏品的一个重要补充罢了。
“您觉得我的女儿怎么样啊?”他问女院长。
但是,女院长这时心里想的并不是柯。原来她另有为难的心事。
“您刚才说,”她激动地大声说道,“我到这里来是贪图一笔钱!您要这样想可就大错特错了!”
一个满身横肉的侍从从圆柱后面走出来向她招呼道:
“阿尔托宁太太,阿尔托宁大太,我们在等您!”
“哈哈,”教授笑道,“手忙脚乱,惊慌失措,怕他们到手的钱要飞了。”于是,教授向着阿尔杜尔藏身的那根柱子说:“阿尔托宁太太现在跟我一道去市政府。你们听见了吗,骗子们。我还需要她作为见证人到那里履行一个法律手续。我们走了!”
柱子后面没有人回答。只有大公的两名大力士站在远处炫耀肌肉。后来,他们接到了什么命令,急急忙忙向门口跑去。
大力士的举动让柯很不安。尽管她已经暗暗发誓不介入这些人之间。然而在他们三个人一起走过大厅时,她还是小声对教授提醒
“您要留神,爸爸,沃尔夫冈大公的两名大力士在后面跟踪我们
“你以为他们要干什么?”教授答道,“当然,他们的眼睛会一直盯着。”
汽车在市政大楼前停了下来。
教授领着她们上了二楼,指着走廊上的硬椅子,让她们坐下来等着。这是近一段时间以来,院长同出逃的孤儿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呆在一起。
柯担心她们的谈话可能被窃听,所以等着,听听院长怎么说。院长若有所思,却不说话。柯正要开口问为什么不见米洛达尔局长,要知道他是整个行动的领导。
但是这时院长开口说话了,而且她的话大大出乎柯的意料之外。
“柯,你在这里搞些什么名堂!”她大声说道,“我差点让你给吓傻了。”
“那你原先以为会看见谁呀?”柯微笑着问道。
“什么看见谁?当然是薇罗尼卡。我本来是为了辨认她才到这里来的。可是一看却是你,我简直要灵魂出窍了。我差点没有出卖你,我稍有不慎就会毁了你!“
“难道局长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跟您说吗?”
“局长干吗对我说什么?”
柯惊奇了。
“这么说,您不是受局长的派遣到这里来的?”
“啊不!”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院长白色的睫毛和她通红的两颊滚落下来,“啊不,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罪恶的过去!我对不起你……”
“什么?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自打记事以来,柯都习惯了把院长当成最高权威,她就是库西岛的上帝,所有的事务都由她一个人说了算。看到神的幻灭,总是让人痛心。
院长抽泣着用花边头巾擦了擦鼻子,她向柯承认说,她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是一名“甜妞”——就是说落入了沃尔夫冈·久·沃尔夫的魔掌之中,当时他既不叫沃尔夫冈,也不叫久·沃尔夫,还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跨星球赌棍卡尔卢沙,身后总是拖着几十起没有完结的或者没有查实的刑事案件。那时候他年轻、英俊,但是无耻之极,对一些情窦初开的浪漫少女极为危险,斯德哥尔摩音乐学院竖琴班年轻的女大学生罗佐奇卡·阿尔托宁就是那些浪漫少女中的一个。小姑娘神魂颠倒,抛开音乐学院,稀里糊涂成了卡尔卢沙走马灯似的更换的内宠,他把她们称之为“甜妞连”。还在那个时候,卡尔卢沙的身体已经不能片刻离开糖了,因此向宫的日子就是成天同蛋糕、糖果和甜酒打交道。
“我们的理想就是……我们的理想就是一块鲱鱼或者一块黑面包。如果不是惧怕卡尔卢沙高踞于我们之上的权力,我们早就为了哪怕是躲开那些糖而跑掉了。”
“因此我们教养院里喝茶不放糖,也不让吃水果糖?”柯问道。
“没错。”阿尔托宁简短地答道。
“后来怎么样了?”柯问道。
“我比其他的人走运。我还没来得及完全成为他的奴隶,有一天,他陷入了一桩肮脏的案件中,不得不秘密逃离地球,把一帮当值的‘甜妞’扔下听其自便,经过几个月的漂泊流浪,我终于回到家中,又成了一名女学生。我的生活本可以在诚实的工作中度过……如果不是大公出现的话。”
“他到我们岛上来了?”柯问。
“是的。他亲自来了。因为除了他,我不听命于任何人。然而他对我说,他只须几个字,就足以永远断送我的前程,剥夺我的工作,让我在全世界面前名誉扫地。你想一想——个教养院院长、教育学博士阿尔托宁——过去竟然是大坏蛋久·沃尔夫的一个‘甜妞’!那还不如自杀算了!”
“您镇静一点,”柯想安慰院长,“不要这样焦躁。”
“于是,我犯下了一桩罪行……我同这个杀人凶手达成了一个协议。我把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的档案给了他。而他向我发誓说,决不让她遭到任何麻烦……后来才知道,大公这家伙是本性难移,恶不离身的。阿尔焦姆牺牲了,薇罗尼卡失踪了……这一次干脆命令我飞到火星来确证薇罗尼卡的身分……你可以想象得到,当我一看见竟然是你……而且还染了一头黑发,我是多么惊诧!”
“您不必担心薇罗尼卡,我同局长把她藏起来了。”柯答道。
“同局长?”
“更多的我什么都不能说了……”
“你以为,局长知道全部情况?”
“他关注着我们的每一步。”柯有把握地说。
“不可能!”院长和善的脸惊怵得变了形。
柯朝头上看去,黑皮苍蝇正在天花板上爬行。苍蝇用手盖住嘴唇,让柯不要说出她在场,而柯意识到有她的朋友们在身旁,心情更加轻松平静。
她还想向院长打听许多事,但是这时门打开了,久·库夫里耶教授从办公室探出头来。
“快!”他叫道,“他们马上就要午餐休息了。我们不能再跑一趟。”
阿尔托宁和柯赶紧走进办公室,一大群男女官员坐在各自的微机面前,柯心里直纳闷,教授费了多大的精神才找到需要的桌子和微机,而那位姑娘端着盛气凌人的架子严厉地说道:
“因为你们几个人,我已经耽误了两分钟的午餐时间。”
“我们会补偿的。”教授说。
“我们这里严禁贪污受贿,”姑娘反驳道,并指了指头顶上,天花板上对着每一部计算机都亮着电视眼的绿灯。然而姑娘当即“啊”地叫了一声,差点没晕过去,因为苍蝇大夫正在天花板上奔跑。苍蝇赶快往回跑,退出了姑娘的视野。
“刚才是您看花眼了。”柯说。
“你这么认为?”姑娘问道。
“快点,快点,”教授生气地说,他没有发现瓦提萨,“您自己在耽误时间。”
“所有的文件都准备好了。”
姑娘把一夹子文件递给教授。
“这是文件的附件,附件中有化验单和证明人关于薇罗尼卡·久·库夫里耶是您惟一的女儿和继承人的证明。而这一份是把您的财产留给女儿的遗嘱。快点签字。首先由证明人签,第一证明人是我自己。”
她签上了字。
“第二证明人是阿尔托宁太太,请您签字。”
阿尔托宁太太签好了字,然后柯和她的“父亲”也在文件上签了字。
公证处负责人验证了自己在文件和遗嘱上的签字和印章无误。
“祝贺你们。”姑娘说完就去吃午饭了。
微机房里的人全都走空了。教授把所有的文件一一叠好,装进贴身的口袋里。
“难道可以这样办理证明文件吗?”一直强忍着没有开口的女院长说道。
“没什么可奇怪的,”教授答道,“我还不打算死,而且微机里还有拷贝备份。谁也别想从我和女儿的手中抢走我的收藏品。”
“啊,可悲!”女院长小声说道,柯理解她的失望。
大公的加长黑色轿车敞开门停在市政府门前。两名大力士和那个鼓凸脸的侍从站在车旁。阿尔杜尔·久·格罗西在另一侧耐心地等候着。
“您这边请,院长太太!”侍从朝见证人迈上一步叫道。
“请等一等,我们还没有结账呢!”教授想拉住她。
然而女院长连跟他和柯道别的意思都没有,顺从地向轿车走过去。
“奇怪,”教授说道,“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我有点为她的命运担心。”
突然,女院长转过身来,她的脸因为绝望而大惊失色。
“你要好好照顾教授,柯,”她小声说道,“他的处境很危险……”
“她说了些什么?”教授问道,他显然并没有听清楚。
“她为您担心。”
“不要紧!”教授说,“我们回家去吧,皮包在哪里?”
“我把它放在车里了,”柯说,“实在太沉了。”
“你疯了吗!”教授惊呼着扑向自己的汽车。
他打开车门,皮包在座位上放着。教授拉开皮包,仔细清点了一遍集邮册。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女院长。而柯从后面看着大公的车猛力发动起来。她看见车窗里有块白班一闪而过——那是女院长回头一瞥。在高高的天幕下面,穿白大褂的黑皮苍蝇跟着汽车向前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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