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一天,也就是我的当下士炊事员的父亲往新背洋机场运送给养大约一周之后,史迪威策划了一个不仅让日本人而且让全世界感到吃惊的大型节目表演。
节目的名称叫“奇袭密支那”。
四月二十一日,两支代号为“R”和“H”的先遣支队在夜幕掩护下悄悄从孟缓出发了。支队各有三千五百名士兵,由中美部队混合编成,配备轻武器和二十天干粮。左路R支队司令由美军上校基尼森担任,右路H支队司令官是亨特上校。他们的任务是:分别翻越人迹罕至的芒库大山,隐蔽接近敌人重兵把守的密支那城,然后等待命令发动袭击。
这次行动代号叫“威尼斯水城”。
左路R支队在芒库大山里意外地迷了路。队伍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转来转去,跋涉了整整二十五天,比规定时间超出整整五天,森林却好像一座巨大的迷宫,让他们始终找不到出路。
基尼森上校患了回归热,不得不躺在担架上行军。他的队伍里有一半人患了疟疾、破伤风或者肠胃病,还有近百人倒在森林里再也爬不起来。部队断粮数日,官兵们不得不靠挖野菜,采摘菌子和野芭蕉来充饥。每天都发生食物中毒事件。出于保密的原因,指挥部严禁使用电台,因此这支部队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战胜死亡和拯救自己。
队伍突然停止前进。一个参谋报告前面发现野象,请示是否可以开枪,基尼森上校吃力地睁开眼睛,微弱却坚定地回答:
“No(不)!”
饥饿的人群眼睁睁放过了这群野象。他们与其说服从司令官的意志,不如说服从了使军队成其为军队的铁的纪律。
队伍继续缓缓前进。
五月十六日,也就是R支队在山上迷路第二十六天,尖兵排突然听见了枪声,原来是一群日本兵在射杀野象。官兵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敌人出现说明下山的路已经不远,于是尖兵排悄悄尾随敌人,果然很快弄清楚山下有个叫桑卡的小镇,驻有一中队日本人。经地图核实,原来R支队已经来到密支那东北方向,他们比原定路线多迂回了一倍路程。
这时距总攻击的最后时限还剩下不到一天。
右路H支队也曾一度在山里迷了路。
同R支队相比,亨特上校的运气似乎好得多,他们找到一个克钦人山寨,并在当地人帮助下走出森林,比预定时间迟到一天进入指定位置。亨特上校随即用电台向总指挥部发出胜利到达的暗号:“天气晴好!天气晴好!”
在他们潜伏的山谷对面,隔着一条浑浊湍急的小河,用望远镜能看见一座大型的军用机场——密支那西郊机场。
五月十六日,新背洋机场一片忙碌。
所有飞机都加满油箱,战斗机随时准备出动,滑翔机进入跑道,牵引车好像拖曳食物的蟑螂,到处爬来爬去。参加“威尼斯水城”行动的两万名中美士兵全都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高射炮兵睁大眼睛监视天空,唯恐被敌机钻了空子。
史迪威刚刚从孟拱前线归来。
仅仅二十多天,总指挥就仿佛变了一个人,憔悴不堪,额头上挂了花,缠着绷带。孟拱之敌拼命反攻,甚至投入大批坦克,战斗呈白热化。所有预备队都投入战场,才暂时遏止住敌人攻势。
这是一个史迪威策划已久的陷阱。
如果不能趁敌人主力被吸引在孟拱之机突然对密支那发动袭击,那么几个月的精心准备和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先遣支队还是杳无消息。
在孟拱前线,史迪威亲自指挥了一场坦克歼灭战。当日军数十辆“九·七”式坦克出现在孟拱河东岸向中国军阵地突破时,他一声令下,所有重炮群对准敌人坦克群一齐急速齐射。他从望远镜里看得清楚,至少有四辆坦克顿时起火燃烧。头天才赶到孟拱前线的一个营“谢尔曼”式主战坦克渡河反击。孟拱河谷里炮声隆隆,黑烟冲天,敌我坦克搅成一团,互相开炮。恶战一天,日军坦克被击毁多半,“谢尔曼”式也损失二十多辆。后来敌人坦克再也没有露面。
就在两天前,三架日军“零式”飞机突然袭击了盟军阵地,一发机关炮弹击中了史迪威的吉普车。幸亏他及时弃车躲避,只是头上受了轻伤。
在战场上,史迪威始终像个精力充沛不知疲倦的老兵。他身穿作战服,背一支卡宾枪,出没于前线指挥所和阵地战壕,许多中国士兵都认识他,称呼他“我们的乔大叔”。敌人则千方百计企图除掉他。有一次他的汽车刚刚开过孟缓大桥,大桥就被敌机炸断了。还有一次,敌人在他将要经过的路上埋下地雷,结果炸翻了另一队军车,将军幸免于难。
艰苦的战斗消耗着他的精力和体力,长年累月的胃病和肝区疼痛也无情地折磨他,使他不得不为此付出比通常人更大的代价。
然而最使将军焦虑的还是先遣队不祥的沉默。
弗兰克·多恩准将从怒江前线来了电话。
“一共过了五个师,渡江还算顺利,日本人打得很凶……”多恩的大嗓门在电话里嗡嗡直响。“将军,英国人那边怎么样?听说英帕尔的形势不大妙,是吗?”
“我想他们能顶住,蒙巴顿可不想把印度让给日本人。弗兰克,有什么困难吗?”史迪威问。
“将军,恐怕得增加飞机支援。山太大,后勤跟不上。”
“是中国人的要求吗?”
“不,我已经过了江,天天跟他们在一起……日本人在那些山头上修了很多工事,得狠狠敲一敲他们。”
“‘花生米’有什么动静?”史迪威此时对蒋介石的态度极为敏感,他随时都在防备中国委员长再来一次釜底抽薪。
“上星期他到了昆明,又动员了四个师……不过也难说,如果代价太大,他也许会中途缩回去。”
“听着,弗兰克,你得盯住他。要是他敢耍花招,你往他屁股上狠狠踢一脚,他立刻就老实了……我马上给你派一个轰炸机中队……喂,记住,对中国人就得这样,千万别手软。”
“OK,长官。”听得出,对方情绪很高。
史迪威摘下耳机,松了一口气。他想象弗兰克已经朝那个狡诈的中国委员长的屁股狠狠踢一脚,心里充满一种报复的快意。不管怎么说,蒋介石已经初步就范,下次他将逼迫他作出更大的让步。
只要中国人不打退堂鼓,只要英国人不暗中拆台,只要盟军各方团结一致协调行动,那么史迪威就不用担心任何强大的敌人。他一定能够打败日本人,把他们赶回老家,让日本天皇挂出白旗来投降。史迪威暗暗攥紧拳头,他坚信自己能够做到这一点。事实上要让盟军协调行动实在太难了,有时甚至比打败敌人更难。
就在这时,H支队的暗号出现了。
凌晨五时,驻守密支那西郊机场的日军突然遭到一股数目不详的敌人的进攻。
西郊机场是缅北最大的军用机场,距市区只有五英里,以前拦截“驼峰”航线盟军飞机的日本战斗机就是从这里起飞的。半年前,由于太平洋战事吃紧,日军第五飞行师团奉命调往菲律宾,机场便空旷起来,偶尔有一两架侦察机运输机降落,因此日军仅派一中队步兵担任警戒。整座机场除了跑道上临时设置几道障碍物外,几乎没有采取特别防范措施。
五时零九分,密支那城防司令官水上源藏少将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从睡梦中惊醒。他得到报告说,敌人正在袭击西郊机场,估计有一个营的兵力。
此时天色尚早,水上司令官摸不清虚实,下令派出一个大队前往增援。不料中途竟遭到伏击。原来敌人至少有一个加强团。
水上少将此刻才恍然大悟,敌人对机场的偷袭并非小股骚扰,而是早有准备的大规模行动。偷袭机场说明敌人将利用机场,而利用机场则说明敌人对密支那的全面进攻开始了。
惊出一身冷汗的日本司令官终于意识到敌情的严重性,于是一面向田中师团长报告,一面调集城内所有兵力向机场反攻。
拂晓时分,东方露出鱼肚白,机场内枪声渐渐稀落,少数敌人的顽抗已经无碍大局。亨特上校用暗语向史迪威报告:“在圈子里!在圈子里!”意思是战斗即将结束机场已经得手。
史迪威放心不下,派出一架侦察机飞往密支那。不料飞机到达目的地却无法降落,因为飞行员正好赶上敌人向机场大举反攻。他从空中看见潮水般的日军在装甲车的掩护下向机场逼近,地面炮火连天,到处都在交火,到处都在战斗。飞机低飞时还挨了一串敌人的高射机枪子弹,幸好没有击中要害,得以逃回新背洋报信。
史迪威听了报告,几乎感到绝望。他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上帝,我们只好听天由命了。”
反攻的日军遭到H支队的顽强抵抗。一股日军迂回到机场背后进攻,H支队腹背受敌,眼看就要抵挡不住。幸好这时迷路的R支队及时赶到,两支队合兵一处,重新控制了机场。
下午一时,无线电台里传出史迪威盼望已久的暗号:
“威尼斯商人!威尼斯商人!”
它的意思是:密支那机场确实占领,“威尼斯水城”行动圆满完成。
一九四四年五月十七日,缅甸新背洋机场,史迪威一声令下,强大的战争机器迅速开动起来。
这是一场震撼人心的大规模战争行动,它将因其战争的现代化方式在中国抗战史上留下激动人心的一页。
中午一时十九分,三颗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第一批早已进入跑道的战斗机和轰炸机立刻升空,风驰电掣扑向密支那。一刻钟后,第一梯队一百架载人运输机和滑翔机相继起飞,浩浩荡荡飞往密支那。过了两小时,又有三百架载人的运输机和滑翔机再次升空。庞大的机群在蓝天上排出整齐的队形,在数十架P—51“野马式”战斗机护送下,遮天蔽日地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这是中国抗战史上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对日大规模空降作战。参加空降的有美军第十、第十四航空队,美军特种支队两个营和中国驻印军第三十师、第五十师。盟军飞机满载空降部队,好像一柄高高举起的战斧,神速地越过崇山峻岭和激战正酣的孟拱前线,出其不意地劈向敌人后方的密支那。
一个名叫维拉·密尔斯的勇敢的美国女记者有幸搭乘一架运输机并亲眼目睹了战斗全过程。密尔斯小姐在她后来出版的战地通讯集《我们来自密西西比》一书中生动地记叙了这次空降行动。她写道:
“……空中场面蔚为壮观。头上有战斗机护航,下面是轰炸机中队,运输机牵引载人的滑翔机夹在中间,庞大的机群好像一队队回游的鲸鱼家族,急急忙忙赶往密支那团聚。
“机长名叫路易斯,来自新墨西哥州,是个活泼漂亮的金发小伙子。他告诉我,从新背洋到密支那通常只需要一小时。但是我们这次得多飞一些时间,因为运输机牵引了滑翔机,就变得好像老牛那样慢吞吞赶路。
“‘你瞧,我们每隔十分钟轰炸他们一次。’路易斯骄傲地说。
“机舱里坐满默不作声的中国伞兵。他们看上去面孔仿佛全都一样:黄皮肤,黑头发,互相挨得紧紧地,怀里抱着冲锋枪。我知道他们是在印度内地训练的。他们对于女性的出现似乎感到很惊讶,都抬起黑眼珠望着我,窃窃私语,但是不久他们又把注意力转移到飞机的椭圆形舷窗外。
“飞机正在飞越野人山。从飞机上望下去,到处都是起伏的山峰和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一条细长的黄色带子是江河。我听说过大森林里的故事。两年前曾经有好几万中国士兵被脚下这片可怕的林莽吞噬,那些悲惨的故事至今仍让人想来心悸。我默默祝愿他们的灵魂安宁。
“突然,机舱里警铃响了,机长用急促的语调宣布:‘发现敌机,请保持镇静,不要在机舱里走动。’
“我连忙从机舱里看出去。呵,那是敌人的飞机!我看见西南天边有一群小黑点在迅速靠近,我们的战斗机群立即迎上去。很快,空中传来机关炮的猛烈开火声,天上到处布满一团团炮弹爆炸的黑烟。
“仅仅几分钟后,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便在我们眼前发生了:一架日本‘零式’飞机躲过护航战斗机的拦截,从高空卑鄙地袭击了运输机群。在我们右下方,一架四引擎的道格拉斯运输机被击中了,它巨大的机身冒出浓烟,歪歪斜斜地失去控制,好像一只折断翅膀的大鸟迅速往地面坠落。我紧紧捂住嘴才没有叫出声来。在那架飞机里,还有数十名年轻士兵的生命也在一起坠落。
“大鸟终于在我们眼前消失了,不见了,空中残留着一缕缕支离破碎的黑烟,仿佛那些刚刚消失的生命在人间留下的最后轨迹。我看见士兵的脸色全都难看极了。
“强盗飞机还在到处追逐运输机,向它们开火。这时,一个更加惊险的场面出现了:一架阴险的日本飞机钻出云层,从上方扑向我们飞机。在它后面,有两架美军的护航战斗机紧紧咬住它不停开火。强盗的子弹大概打光了,他眼看无法摆脱战斗机的拦截,于是就对准我们飞机迎面撞来。
“天啦!我惊愕地心脏也停止跳动,。路易斯边操纵飞机躲闪,边嚷道:‘上帝,这个日本狗准是疯了!!’
“飞机猛烈一震,接着开始倾斜。巨大的反坐力把所有人抛起来,又重重跌在座位上,那种感觉,就像你驾驶一辆高速汽车迎面同一棵树,一根水泥电线杆相撞那样。直到有人把我重新扶起来,我才吃惊地发现飞机并没有完蛋,没有爆炸,起火,或者粉身碎骨。它仍在稳稳地飞行,只不过似乎比原先倾斜了许多。
“领航员受了伤,,机长头上也渗出血来。路易斯大喊大叫,让士兵都回到座位上去。士兵们跌跌撞撞服从了命令,运输机很快又恢复了平衡。
“路易斯兴高采烈地吹牛,说他把那家伙撞成了一堆碎片。我同意他的说法,我猜想那个日本人一定完蛋了。但等我往后一看,才着实吓了一跳,原来我们这架飞机也受伤不轻:翅膀缺了半截,还撞掉一台螺旋桨发动机。路易斯说没问题,剩下三台发动机照样能飞到密支那。
“我不明白飞机撞掉半只翅膀为什么还能飞行?路易斯说这是因为惯性的原因,如果飞机在地面上就没法飞起来了。他还说日本‘零式’飞机都跟非洲鸵鸟一样,外强中干。他们缺少金属,就用木头制造飞机外壳,再包一层铁皮。在南太平洋,日本飞行员就驾驶这样的木头飞机去撞向军舰,撞向盟军飞机。当然,如果被撞中要害,那也是很危险的。
“我恍然大悟。日本是个自然资源及其贫乏的岛国,金属石油全靠进口,据说日本天皇曾下诏书命令国民捐献家中的铁锅来制造军舰。这样一来,我便很有些佩服日本飞行员的拼命精神了。
“继而一想,又觉可悲。一个落后的东方岛国,干吗偏要选择战争,选择穷兵黩武,自以为能够征服全世界呢?这同那个以死相拼的飞行员一样,明知自己驾驶木头飞机,却偏要与金属飞机相撞,结果往往自取灭亡。
“机舱绿灯亮起来,一闪一闪的,表示目的地快到了。滑翔机已经摘除挂钩,伞兵准备跳伞。士兵推开机舱门,一股强劲的高空气流扑进舱来,把他们的头发全都刮得飞张起来。一瞬间,我从洞开的舱门瞥见飞机下方绿色的平原,还有弯曲的河流和浓烟滚滚的城市。
“密支那就在脚下,战场到了。
“运输机开始盘旋。领队的军官纵身一跃,跳下飞机。士兵们紧跟着他,一个接一个飞快地扑向大地,扑向蓝天,扑向烽火连天的战场……
“一刹那,我看见飞机下方绽开无数朵美丽的伞花,在白云悠悠的蓝天飘荡。我眼前起了一层水雾,一层激动的泪花。我只有在心里默默替他们祝福:
“‘再见,一路平安……’”
…………
一个营的伞兵从天而降。伞兵的到来及时加强了机场的防卫,此后,空降部队一批接一批顺利着陆。
源源到来的主力部队立刻投入反攻。从运输机上卸下来的大炮、装甲车和反坦克武器马上就发挥了威力。运输机还给部队送来了急需的粮食、弹药和发电设备。美军前线指挥官米尔准将当天在机场里建立了作战指挥部,架起电台。同时,一个美军战地医院也在草坪上搭起帐篷,开始工作。发电机发出了强大的电流,机场各种设备被修复,塔台准确发出指令,指挥机群起飞降落。
夜幕降临,机场四周燃起火堆,给夜航飞机指示着着陆目标。机场唯一一盏探照灯不停在夜空中划来划去,防备敌机袭扰。隆隆作响的运输机冲破夜的壁障,几乎不间歇地将成连成排的士兵、火炮和车辆卸在机场上。
大规模空运持续了整整两天。
至十九日下午,中美联军兵力已达两个半混合师,大炮二百三十门,各种车辆近百辆。日军弃下大批尸体,退回市区坚守。
空降作战获得极大成功。
密支那空降的消息轰动了亚洲战场和同盟国,盟国首脑纷纷致电美国总统表示祝贺。他们与其说庆祝空降胜利不如说更重视这个军事艺术的成功。欧洲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将军最先派出一个观察小组飞往密支那总结经验,随后,盟军各战场军事观察员也纷至沓来。仅仅过了一个月,一场更大规模的空降作战被运用在著名的法国诺曼底登陆中。盟军先后出动五千架飞机和滑翔机,将三个空降师分别降落在德军防守薄弱地区,配合登陆部队一举摧毁了希特勒所谓牢不可破的“大西洋壁垒”。
至少又过了一年零三个月之后,我们才看到善于学习的苏联红军在华西列夫斯基元帅指挥下,在中国边境城市满洲里几乎一丝不差地重演了密支那空降的全过程。有必要指出的是:苏联人没有遇到任何抵抗。他们的空降是在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之后一周进行的。
最尴尬也最恼火的当属东南亚盟军总司令蒙巴顿勋爵,勋爵一度反对进攻密支那,并断言史迪威将因此遇到麻烦。但是在五月的某一天,当他一觉醒来时,却被告知中美联军已经成功地实施了一次极为出色的空降作战,勋爵受到的震动以及由此引发的怒火是可想而知的。不管怎麽说,史迪威和那支中国军队名义上隶属于他,是他的下级,因此当丘吉尔首相来电询问:“中国人是怎样漂亮地在密支那从天而降的?”勋爵耸耸肩,不屑地回答:“那不过是我的副手指挥的一场有限的进攻。”(《史迪威出使中国》)
历史链条的连接往往取决于一些表面上看似乎不相关的偶然性。过了不久,勋爵突然改变主张,决定亲自收复缅甸,这与上述“密支那受辱事件”并非毫无关系。
勋爵后来也加入反对史迪威的多数派行列。
五月十八日,也就是实施空降作战第二天,史迪威中将偕同他的一大群军事助手,还有一个美国新闻记者团一起降落在密支那机场。美国将军看上去喜气洋洋,精神抖擞,他匆匆视察过机场,就冒着炮火进入前线指挥所。将军决心要给密支那之战打上一个漂亮的句号。
“我要你们在两周之内拿下密支那。”史迪威目光炯炯环视鸦雀无声的中美将校们,“我们已经创造了一个好的开头,因此我们必须完成一个更好的结尾。我绝不允许任何疏忽、松懈和畏缩不前,你们必须以军人的荣誉向我担保。”
然而,事实上两周拿下密支那是不可能的。史迪威在空降成功的胜利心情鼓舞下犯了一个不能原谅的错误:他低估了敌人,低估了敌人的顽强意志和战斗力。月底,由于中美联军轻敌冒进,整整两个团的官兵在密支那火车站遭到不可挽回的覆灭命运。这是缅甸开战以来盟军遭受的最沉重打击,日军主力把盟军放进车站,然后加以分割围歼。密支那火车站变成一座巨大的坟场,中美官兵尸骨狼藉,令人触目惊心。
此后,盟军攻势一度削弱。随着双方援兵和缅甸雨季的到来,更加艰苦而激烈的密支那攻坚战便不得不持续了将近八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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