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拒绝开辟怒江战场的消息传到缅甸前线的时候,史迪威正在孟缓以西三十公里的前沿指挥所里用早餐。他的对面坐着参谋长赫恩少将。史迪威把马歇尔的电报一连看了三遍,然后递给参谋长。
“上帝!”他摔下餐巾,做了一个愤怒的手势嚷道,“难道同日本人作战只是美国人的责任,而他的义务就是等待援助然后开一张收条?这颗该死的花生米!他干吗不为自己害臊?!”
赫恩少将是个举止稳重头脑冷静的美国南方人。他看完电报,把最后一只煎鸡蛋津津有味地咽下肚去,才吩咐勤务兵把餐桌撤下去。
“将军,”他努力用一种轻松的语调安慰司令官,“你不认为蒋介石只是一个小角色吗?我敢赌一百美元,他一定会出兵的。”
“托尼,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咱们能对付他。”
“你说说,这头老狐狸究竟想得到什么?”
“美国的飞机、大炮、坦克。还有消灭共产党。”
“他在敲诈总统?”史迪威猛然醒悟。
“我看是这样,将军。”赫恩愉快地笑笑,补充说:“据我所知,龙云曾在私下向多恩将军表示,如果美国人肯替他装备五到十个师,他愿意单独向怒江进攻。”
“你是说我们应该利用他们的矛盾?”
“正是这样,将军。至少我们在表面上要让他感到这种威胁的存在。”
史迪威搔搔花白的头发,突然笑起来。他满意地拍拍参谋长的肩头,夸奖道:“托尼,你不应该呆在我这里打仗,你应该到白宫去搞政治。”
一个少校军官钻进指挥部,气喘吁吁地报告:“将军,敌人的坦克出动了。”
史迪威精神一振,叫道:“好哇,到底把他们赶出来了。”他抓起一架望远镜,匆匆吩咐参谋长:“托尼,你马上起草一份电报,把我们的意思告诉乔治。我得到孙立人的师部去看看,那些日本人可是鬼得很哩。”
四月三日,美国总统复电蒋委员长,态度更加强硬。并暗示可能取消对重庆政府的一切援助。
当天晚上,中国外交部长宋子文代表蒋委员长向白宫提出口头抗议。
四日,美国政府拒绝了中国元首的抗议,并明确表示:“云南Y军应立即开辟怒江战场,否则将取消一切援助。”
委员长一怒之下接连摔碎了三个茶杯和一只价值昂贵的明代宜兴紫砂茶壶,然后索性不予理睬。
十日,史迪威将军的参谋长托马斯·赫恩少将由缅甸飞抵昆明会同云南方面军(即Y军)美方首席参谋长弗兰克·多恩准将召开中美高级将领联席会议。赫恩少将代表史迪威将军宣布:将已经运抵昆明机场的空运分配额共计七百三十吨作战物资“全部封存冻结”,同时“单方面中止贷给中国作战飞机的合同,收回迄今已贷给的全部飞机”。更使人感到意味深长的是,美国方面还宣布:将考虑“重新把作战物资分配给那些愿意渡江向日本人进攻的军队”。
这是一种类似当代经济招标的“战争招标”,意在刺激中国政治家的竞争积极性。当天,龙云即在昆明表态,愿以五至七个师向怒江西岸进攻,条件是换得十个师的美式装备。
四川军阀刘湘、刘文辉亦有所动。
委员长没有想到美国人来了这样一手,自己先软了一半。他并不愿意得罪美国人,更不愿意看到美援物资落到自己对手手中,因此三天之后,重庆政府的军政部部长兼总参谋长何应钦将军便匆匆飞赴昆明,向中美将领宣读了委员长亲自签署的《中国远征军(Y军)怒江作战命令》。命令规定:中国远征军总司令由卫立煌上将代理,下辖第十一、第二十两个集团军及直属特种兵部队,共计十六个整编师(后增至十八个)和九个炮兵团,总兵力二十万人。上述部队最迟应在五月上旬到达怒江前线指定位置并准备渡江作战。
同时,何总长提交赫恩少将一份备忘录,要求美方为实施怒江战役承担下述责任:
1·提供渡江工具,保证先遣部队五万人强渡怒江天险。
2·实施全天候空中掩护。
3·派遣美军炮兵部队予以配合。
4·提供远征军所需的全部作战物资补给。
美方迅速同意了中国政府的请求。四月十七日,赫恩少将代表史迪威在《中美怒江战役协议书》上签字。
这就是一九四四年中美关系史上著名的“怒江危机”。
蒋委员长在同美国人讨价还价中不光彩地丢尽了面子,他只好把对美国总统的强烈不满迁怒于史迪威和龙云。史迪威是美国总统派到他身边来的绊脚石,他暂时奈何不得,但是龙云却早就是他的心腹大患。“云南王”一天不除,委员长一日不得安宁。因此在抗战胜利的第二个月,委员长就迫不及待秋后算账,指示杜聿明在昆明发动大规模兵变,用武力把龙云赶下了台。
当委员长在重庆那幢豪华的官邸大发雷霆的时候,美国将军约瑟夫·W·史迪威却在弹雨横飞的缅甸热带丛林里度过了他第六十一个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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