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衡阳保卫序幕





  未写敌我开始战斗之前,先将衡阳孤城喋血战之“孤城”,加以解释。孤城者,城之四周被敌包围攻击,无后方补给线,城内得不到任何军需品之补给及员兵补充,负伤官兵亦不能外送医疗。外围各点友军,皆分布于二百里之外,得不到友军支援,全凭自身之力与敌浴血奋战;如得不到友军增援,则必力竭而覆没。

  初期,敌用于攻衡阳之兵力,为第六十八师团及第一一六师团两个完整的师团。除各师团属炮兵大队外,另配属第一二二独立炮兵联队。敌之战场指挥官及横山军团司令心目中,以两个师团之众,攻我残破不整,装备欠缺,仅有一万七千余人之第十军,岂不有如探襄取物?因此之故,自敌大本营以迄战场指挥官皆认为于一日之间,攻占衡阳足矣。事实上,经四十七昼夜之血战,敌六十八、一一六,二师团曾经两次整补,另外增援三个师团,及一五○重炮和加农炮十门以上,虽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等次之总攻,皆遭顿挫,败下阵来,伤亡惨重近五万之众,实出乎敌人预料之外远矣,因而震惊了敌国朝野。(李注:根据美国国会图书馆的资料记载如下:

  Hengy Defensive Battle:

  More than 100000 Japanese siege 18000 Chinese Army. Japanese premier Tojo step down after Chinese defeat Japanese 2nd wave attack at Hengy and 25000 Japanese killed.After 47 days battle.On August 8,Hengy falls,48000 Japanese killed total Japanese casualties more than 70000.7400 Chinese killed total Chinese casualties 15000.)

  六月二十三日湘江东岸,敌我发生前哨战,衡阳保卫战序幕至此揭开。此时城南主阵地野战工事大致完成。我官兵并不稍懈,仍日以继夜加强之,其他一切亦已完成备战。只待枪声鸣,驱敌入鬼门。

  二十五日黄昏后,敌猛攻衡阳飞机场,我第五十四师守备该机场之步兵团略事抵抗后,擅自向南撤走,去向不明。二十六日拂晓,敌继续向湘江东岸市区,我一九○师阵地猛攻。该师为一后调师,大部兵力已分拨第三师及预十师,现在全师官兵仅约一千二百人,其中三分之一为特种兵和业务人员。能参战者,八百左右人耳,而且装备较差。该师容有略师表,常德会战时任军参谋长,常德之战结束后,调任一九○师师长之职。到差不久,对师内诸皆生疏。容师长军校第一期生,陆军大学深造,是一位好好先生,有似书生。军长严令该师固守湘江东岸市区,容师长有苦难言,只有唯唯是从。事实上,该师现有的这点战力,难以达成任务。倘若敌人以火力封锁江面,东岸市区则成为孤城外之孤点了。孤军离群作战,更影响一九○师官兵心理上之战力斗志。因此,该师副师长潘质少将不敢向军长申述理由,而在电话中向我诉苦求援。

  我略事考虑后答称:“东岸市区,以目前一九○师的装备兵力而论,确难固守。我的想法,应该将一九○师撤回西岸,一则加强城内兵力,再则稳定贵师军心。想法归想法,必须得到军长同意。我向你说几句同情话,与事无补,须能解决问题才是上策。”

  “这样吧,你即做撤回西岸之准备,容师长之前,替我向他打个招呼,不要他主持西撤事宜,绝无轻视之意,乃惟恐他对上行不通,我替他解除职责上的危难,免得拐弯抹角曲折重重,他应了解我的用意,谅不致责怪于我。时不与我,你大胆去做,我为你撑腰。我不是想藉此逞能,军队是整体的,官兵皆须有共患难同生死之团结友爱精神,尤以战时,力量与智慧都必须集中,才能做到群策群力之古训。为团体我有向军长力争之义务。你目前准备西撤湘江之步骤,提供数点如下:

  一、军部所控制之两艘轮渡,交你接收使用,你一九○师千余生命,一在军长掌握之中,一在这两艘渡轮之上,你们须有礼貌对待船员,多给他们一点奖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并保证只要将东岸国军悉数运至西岸,船即放行。人在有希望之时,会拼命去干。

  二、轮渡口,要参谋长率领参谋人员确实控制秩序。官兵上船时,难免有争先恐后之行动,则会乱成一团,挤成一堆,反而欲速则不达。上船人数过重,船会发生危险。渡口指挥官,必须确实控制之。上船下船快速,船来回行驶也快。

  三、先撤师直属部队,再撤敌人攻势较缓和地区部队,最后你选定一位勇敢善战的营长,二位连长士兵百名,拼死掩护全师安全西渡湘江。最后掩护之官兵,只好忍悲牺牲,只要能硬打死拼,纵然牺牲殆尽,亦会得到其高度代价、敌人之伤亡必数倍于我。战场上,敌我双方,谁不能以死相拼者则败,亦即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继向潘副师长道:“以上是你的事,我的事要去说服军长,俟军长许可后,再通知你开始行动。”

  回过头,我叫:“总机(师电话总机),我请军长讲话。”

  “军长!我为团体安全计,有一问题向军长请求,务恳赐准。”

  “什么问题?”

  “飞机场弃守,敌继续向市区一九○师进攻中。”并将我前面的想法及目前战况详细解说。

  “你的意见呢?”

  “有飞机场五十四师之团的先车之鉴,岂不白白将一九○师断送了?!此战重点在西岸衡阳城区。城区已感兵力不足难以应战,应该将一九○师撤回城内,集中兵力,达成这艰苦一战之任务。”

  军长在电话中咆哮道:“穿上了军衣,遇上了敌人,就该死战,还有什么地域之别,东岸市区守不守得住,我并未重视,我只要一九○师官兵每人杀两个敌人,才能算是尽到了他们职责。否则,这种作战不力的部队,丢了也罢。”

  “军长说的也是,军人都应有杀敌的勇气与应尽的职责。可是军长以主将之身,在用兵方面,应集中全力而战,发挥巅峰战力,以获最高战果,这样东也设防西也设防,兵力分散,处处薄弱,给敌人可乘之机,我被各个击破,有违重点用兵之道。再说,一九○师能在东岸杀敌,撤回西岸照样也能杀敌。不仅如此,我认为撤回西岸后,他们更为勇敢。勇气之有无,在一念之间,他们撤回西岸,融入整体,有了依靠,心理上斗志上,必有天壤之别,气质也就不同了,‘气壮’,乃战斗致胜的资本。”

  现在已明朗化:“军长既不在乎东岸市区之得失,则放弃东岸,将一九○师撤回,并未违背军长企图。一九○师撤回城后,以一命换敌二命之要求我来担保。再则,一九○师撤回城后,将第三师较为次要阵地,交出一部给容师长防守,第三师可多控制一点机动部队,有何不好?一九○师固然战力较弱,亦应善予诱导,多加磨练,使其成为劲旅,才是正理。请军长以对事不对人观点,用冷静头脑思考后告知。”

  “先才!你能保证一九○师官兵,以一命换敌二命之战绩吗?”

  “军无戏言,用我的人头担保。”

  “你是以何种依据,对一九○师官兵,使你有此信心,而且如此坚决呢?”

  我信心的依据,就是前面我说的那一句话,“用我的人头担保,如果军长准许了我的请求,将一九○师撤回,算得是此役军长用兵灵活大事一件,势必迅速传扬开去,葛师长用自己的人头向军长担保,保证一九○师撤回城后,官兵绝对能做到以自己的命换敌二命。而一九○师官兵听到后,该如何感动,必然发奋图强,与敌以死相拼。前面曾说过,勇气之有无在一念之差。”

  继向军长解说:“万一,一九○师所杀敌人数不符时,我预十师多杀些敌人,弥补其差额数位,总该可以交差了吧?”

  “好!惟我不能朝令夕改,下达该师西撤命令。一九○师交给你处理。”

  “好!有这一句话就够了。谢主隆恩。”

  军长在电话中哈哈大笑:“你这一张嘴我说不过你。总之,你说的话要算数。”

  “那是以后的事,将来准能兑现,目前军长还不可向我身上一推了之,究竟第三师交出何处阵地给一九○师,军长须与周师长研究一下,决定后告知,再转达一九○师。时机紧迫,务能迅速交接,俾便一九○师官兵早点熟悉阵地状况。”

  军长答好,将电话挂断。费尽唇舌,总算达到目的。(李注:后来有一次容师长与葛先才及其弟葛先朴三人在台湾荣总医院相遇,谈及此事,容师长对先朴道:“我这条命是令兄从鬼门关救了回来的。”仍不胜感慨。)

  说实话,万一,一九○师所杀之敌未能达到军长要求时,军长也不致于要我的人头。我之所以用人头担保者,乃利用这时机来激励一九○师官兵斗志耳。军长沙场老将,又好像我们有默契,一点就透,知我心意之所在,顺水推舟,接纳了我的请求,勉强算是一个‘苦肉计’。

  方军长和我,十余年战场生涯事,为达成目的,对内,真的、假的、软的、硬的,全部出笼,经常真戏假唱,我二人联手作战,通力合作,故我以战场老搭档称之。

  为将者在战场上,务必要适时抓住机会去激励官兵战斗意志,这是一种难以衡量的战力,战场上,对部属尽量避免滥施压力。

  军长准许一九○师撤回西岸。立即电话潘副师长,难题解决,开始撤离东岸行动。时已深夜二十二时,盼以拂晓前撤离完毕,并告知潘副师长,我已通知第三师周师长及炮兵营张营长,必要时以猛烈火力掩护渡江行动,由潘副师长与第三师江防部队,及炮兵营直接连系。需要火炮支援时,告知地区位置,以免炮火射击目标错误及其开始停止射击之时机。备战期间,炮兵已将城之四周射击各点测量峻事。步兵要求炮兵向某点火炮支援时,炮兵很快调整炮位发射。如弹着点有偏差,步兵阵地上有炮兵观测所,立即通知炮兵阵地修正,亦即所谓步炮协同。

  五小时又三十分钟之后,潘副师长在湘江西岸电话告知,非常幸运,全师安全撤至西岸,伤兵都没有丢下一人。他本人与最后掩护部队撤离东岸。撤离阵地这前,在我火炮支援之下,步兵一阵猛烈射击,迅速脱离敌人上船。部队先后在西岸离船上岸时,一批一批皆由第三师派在渡口参谋人员带路,赴预定地区,接替第三师阵地。容师长先行渡江,分配阵地去了。

  并云:“西撤极为顺利,二位船老大“舵手”,及其船员应居首功。照顾周到,加大马力,来回不停行驶,船行快速而稳。有一船老大,被敌弹身穿左耳,血流如注,激散了湖南民族特有倔强骡子性格,毫不惧怕畏缩,还大叫道:‘我流这点血自以为荣,拼着这一条命,也要将东岸国军,全部运送至西岸。’壮哉斯言。西撤竣事后,容师长给了二船员不少奖金,负伤船老大另送医药费,二轮当即放行,二船有似离弦之矢,连夜向湘江下游驶去,各遂所愿,皆大欢喜。”

  衡阳之战,最后纰漏,还是出在一九○师阵地上被敌攻破一缺口,一部之敌冲入城中,军长一再勉励一九○师官兵,务须沉着应战,阵地完整处,务能稳住阵脚,不可自乱,尤不可为敌声势所动摇。虽然为此,敌八月四日之第三次总攻,以五个师团之众,七点五口径以上火炮百门,全面攻我军阵地。而我一九○师,在兵力火力极端优势之敌强攻下,与敌奋战三昼夜,杀敌无算,超过了军长以一命换敌二命的要求,完成使命,堪称能战之师。

  衡阳失守之种种切切,只好付之于天意,非我军一已残缺不全之战力所能挽回其厄运。虽是后语,在此先一笔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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