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战蕴藻浜






             向中国军队阵地进攻的日军

  蕴藻浜是上海市仅次于黄浦江和苏州河的第三大河。上海人管一些小河叫做”浜“。蕴藻浜由苏州河南翔段向东北从炮台湾出口黄浦江,全长30多公里,与西南的京沪铁路和东南的淞沪铁路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沪太公路与其相交,形成上海北郊的水陆交通要道。

  10月初,日军沿沪太公路南下,向蕴藻浜进犯。企图越过蕴藻浜由大场以西南侵,切断京沪铁路,孤立由大场镇至江湾的中国守军。中国方面第77 、第59 、第90 、第67师及第66军教导旅等部,即起反击。双方激战4昼夜,均受重大损失。由于守军连续作战,部队伤亡极重,无力再战,不得不撤至嘉定地区休整,由第8军黄杰部所辖之税警总团(相当于师,黄杰兼总团长)和陶峙岳第8师、钟松第61师(该师原师长杨步飞因指挥不力被撤职,钟继任)等部接防。与此同时,日军另以约1个师团的兵力,并伪军一部于罗店附近向杨泾河突进。8日,日军增强攻势,逼退守军,在陈家行至黑大黄宅间宽约3公里的防御阵地突破数处,强渡蕴藻浜。守军与敌激战数日,损失惨重,未能歼灭渡河之敌,以致日军在黑大黄宅至东西赵家角一线构成宽约1公里的桥头堡阵地,掩护其后续部队南渡,并进犯大场。

  日军南渡,使守卫唐桥站同敌主力对峙的税警总团处于三面受敌、孤军苦战的险境,全体官兵抱着寸土必争的决心,艰苦抗击。固守严家宅、曹家宅的税警总团守军,牺牲重大,阵地相继失陷。于是总团急调可堪调用的部队,配合炮兵,向敌实施反击,夺回严家宅及西曹宅。敌又集中炮火猛烈轰击,继以步兵反扑,数度肉搏,双方伤亡惨重,税警总团严家宅守军,全部殉国,阵地再告陷落。此后,敌机穿梭向第8军阵地猛烈轰炸,其地面部队由东、北、西三面向唐桥站形成包围攻击,守军损失过大,无力反击,遂随第8军撤至河南岸主阵地固守。

  10月9日起,日军再度集中海空军火力协同地面部队,向蕴藻浜南岸中国军队阵地发动猛烈攻击,激战至14日晚,税警总团、第61师伤亡十分严重,第8师仅存官兵数百人,随之分别调往北新泾镇、江桥镇整补。所留防地,陈诚当即调李觉第19师、第1师、刘雨卿第26师及由四川新到达的杨森第20军部第133 师、第134师接守。

  第19师为掩护税警总团撤退,靠前配置,其第55旅距蕴藻浜仅数里。日军乘税警总团撤退之机,沿真(如)太(仓)公路追击,旅长唐伯寅即命第109团成多路纵队向日军侧背进攻。1500多健儿,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向尾追之敌军猛打猛攻。敌突遭侧击,疑中埋伏,立即溃退。第55旅直攻到蕴藻浜西南,日军乘橡皮艇渡河逃跑。税警总团撤退后,第19师奉命于真太公路之钱宅、湖里宅、黑大五宅区郭家牌楼之线占领阵地,构筑工事。为防敌深入突进,部队纵深配置,全师正面仅2公里多,虽阵地稳固,但前后重迭密集,在敌军猛烈炮火下伤亡增大。加之上海地区海拔低,地下水位高,工事掘进不到1米,水即涌出,无法排除。官兵日夜泡在泥水浆中,苦不堪言。战斗中,有些老兵不愿卧在泥水中,常爬上战壕口射击,容易暴露目标,伤亡更剧。阵地无可供修筑工事用的木材,掩体及掩蔽部无坚固支撑,如中敌炮弹,掩体坍塌,官兵被压,不死即伤。

  就是在这极其困苦的环境中,官兵们无所畏惧,击退敌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守住了阵地。第19师参加过北伐战争,官兵战斗经验丰富,斗志旺盛,但武器装备十分落后。士兵们没有钢盔和雨衣,遇雨戴着斗笠,行动极为不便。每连仅配6挺轻机枪,重机枪亦为三十节式老”汉阳造“,步枪五花八门,枪炮质量差,时常出故障,无法利用既设阵地发扬有效火力杀伤敌人于中距离之外的战术优势,伤亡极大。10月中旬后,第57旅第113团郭家牌楼阵地工事被敌炮火摧毁无遗,阵地失陷。团长秦庆武收集余部,趁黑夜夺回阵地,所剩官兵不足2个排。因阵地被毁,官兵利用弹坑固守待援。师预备队早已用光,无力支援,敌借优势火力反复猛烈冲击,再次攻陷该阵地,秦庆武与所部官兵全部壮烈牺牲。

  第133、134师进入阵地后尸堆如山,来不及掩埋,只有堆在前面当人墙,托枪射击。与敌搏斗竟日,至晚,第134师402旅804团在团长向文彬率领下向敌反攻,经残酷的激战,至夜将敌击溃,收复了桥亭宅、顿悟寺阵地。此时,全团营长只剩1人,连长非死即伤,排长仅存4人,士兵不到130人。第134师401旅802团进入蕴藻浜阵地第二天,日军集中兵力,在飞机大炮掩护下向阵地猛攻。激战一天,日军数次进攻,均被击退。林相侯团长始终在第一线与敌拼搏,最后饮弹殉国,全团只剩200余人,编为一营,由营长胡国屏率领,师长杨汉忠亲往前线指挥。日军又向桥亭宅、顿悟寺阵地进攻,第402旅旅长杨干才命李麟昭之第803团增援,阵地方得保全。

  第133师397旅与敌激战3日,第三天上午,第794团防守的蕴藻浜阵地形势危急,师预备队第803团这时仅剩1个营兵力,陈家行阵地只剩数名士兵,师长杨汉域无兵可派,只好动用师部手枪连。日军多次反攻,该团固守1天1夜,伤亡骇人,3位营长2伤1亡。全团抱定只要人没死,必保阵地在的决心,继续与敌搏杀,最后第 794旅仅剩40余人。第133、第134师同敌人战斗的日子里,每天拂晓,日军即升起气球观察,然后飞机轮番轰炸,火炮掩护,步兵冲击。部队一遇敌机,即潜伏棉花地里,待日机掉头,再起身阻击。为防空袭,战场上白天不能生火做饭,战士们每天夜晚烧饭,早晚摸黑只吃两顿。就在这种情况下,两个师坚持战斗了7个昼夜,伤亡团、营长数十位,连、排长280余人,士兵7000余人,以巨大代价阻止了日军进攻的态势。

  这个代价还是值得的,从9月11日到10月20日的阵地战,中国军队苦守了40天,40天的鏖战,6个多师团的日军仅仅前进了5公里。松井的中间突破为轴心的全线进攻策略严重受阻,日军因弹药消耗太大,特别是炮弹不能及时补充,有时不得已甚至以弓箭浸蘸汽油点燃后向守军射发。担任正面攻击的藤田、吉住2个师团无法猛攻,只能靠战壕和轻火器以蚕食方式逐步推进。

  国民党的精锐部队,十分之九已投入了淞沪战场,官兵的伤亡也达到十分之九,据《战斗详报》载:第74军58师淞沪之战伤亡士兵2800多人,阵亡官佐81人,所属各团阵亡六七百人。从贵阳奔赴淞沪的第4军59师和90师,”从9月20日至9月24日苦战4天,伤亡官兵十之七八,为军历来未有。“10月10日,第1师李铁军部,”敌以陆空联络猛攻13小时之久,肉搏14次之多,1旅官兵忠勇赴义,壮烈牺牲殆尽。“淞沪首义的88师,在3个月的战火洗礼中先后整补5次,最后剩下兵员不到三分之一。淞沪会战期间,经兵站送往后方的伤员,每天即达上万人。

  敌军也遭到惨重损失。至10月23日,日军阵亡官兵万余人,伤7700多人,号称精锐的第9师团死伤6000余人;第101师团的伤亡接近9000人,占总数的百分之七八十;仅10月12日一天,日军的伤亡人数达2200多人。

  由于蕴藻浜方面的压力越来越大,中国大本营最高大元帅蒋介石整日站在作战图前冥思苦想,从名将到精兵,该派上的差不多全派上了,还是如此被动令他大为烦心。这天正当蒋又在盯着地图苦思的时候,顾祝同悄悄进来低声对他说:“委员长,廖磊的第21集团军到了,你看把他们使用在何处?”蒋介石闻言一振,说道:“好得很,这些广西猴子来得正是时候!”蒋随即又不放心地叮问一句:“是不是全部人马都到了?”顾答说:“是的,第7军和第48军全部抵达,正在南翔集结。”

  第21集团军是广西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的部队,号称王牌,广西军队自北伐战争以来即以能打闻名全国,其战斗力不亚于中央嫡系部队。当年蒋桂大战中打败过中央军,在湘江围追堵截红军,凶狠顽强也是人人尽知。集团军司令廖磊,广西人,护法战争时带所部兵大败张敬尧,人称“廖猛子”,北伐战争中攻武汉、征南京,36岁即任36军军长。这支生力军的到达,自然会使蒋介石平增了几分胆气,缺兵少将的窘境也大大好转。好钢使在刀刃上,第三战区下令该集团军马不停蹄,衣不卸甲,立即加入蕴藻浜方面作战,归属中央作战军总司令朱绍良指挥。

  对广西部队的使用,素有“小诸葛”之称的白崇禧早有腹案。白认为,淞沪战场我军总处于被动防御地位,这是很消极的办法,如不能实施大规模反击,迟早总归是失败。因此,在广西部队向淞沪地区出动之时,就向蒋介石提出:集中使用广西部队,建立突击集团,采取主动进攻的积极防御策略,以广西部队为主力实施中央突破,把日军压到海里,以此来扭转战局。但白还有自己的算盘,淞沪战争打到现在,敌我都筋疲力尽,他要用他一贯引以为得意的“王牌”一击成功,在老蒋和各路诸侯面前露露脸。

  白崇禧的反击计划得到了蒋批准。10月18日,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部下达了实施反击作战的命令,矛头直指蕴藻浜日军主力的进攻方向。21日,廖磊奉命指挥第21集团军及其他守军部队对敌发动总攻。巧得很,日军第9、第101师团及第3师团一部也于当日发起步坦炮联合进攻。不过,日军进攻比中国军队提前了12个小时。

  天刚黎明,日军的炮火就朝着48军的阵地猛轰。飞机协同,和炸弹把刚刚修筑好的工事全部炸毁。乘着浓烟烈火,日军以势不可当的队形,突进到了第174师的阵地桃园浜、丁家宅、北侯宅。几经争夺,最后只夺了北侯宅一个村子。第171师的驻地杨湾宅也被敌人攻占了。师长杨俊昌立即命令一个连的官兵卸掉枪支,每人带手榴弹若干,冲入杨湾宅后,到处是手榴弹的爆炸声。日军败退不久,5辆坦克车掩护步兵又冲了过来。

  桂军素以勇敢闻名。守兵没有见过坦克,更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大无畏精神,奋勇上前迎战,他们用手榴弹塞进滚动的履带,只听“轰!轰!”几声剧烈爆炸,陆地怪物停下了,被炸断的履带像死蛇般地散在泥地上,其他战车闻声而退,慌乱中,两辆坦克陷入了我军挖掘的壕沟,驾驶坦克的日军只好弃车就逃。

  这一天,全线阵地都有激战,炮火终日不断。杨湾宅和北侯宅之间岌岌可危,担任总攻的部队根本没作必要的准备。出击不到两个小时,174师和176师的攻击部队都遇到了困难,176师被蕴藻浜阻挡,进攻了顿悟寺后,在蕴藻浜北岸无法南渡。174师只进到桃园浜西南端被敌炮火所阻,无法越过深沟。军长韦云淞急得要命,天一亮,敌人的炮火一轰,部队就有去无回了。只好命令部队回阵地固守。22日敌只以小股部队攻击,阵地巍然不动。

  23日早晨8点多至午后1点,敌机多架在阵地周围投弹,日军的炮兵不停轰击,前线烟火弥漫。各部队联络中断,许多士兵被炸坍的工事埋进土中,官兵死伤无数。第174师军官全部伤亡,连预备队的机枪也全被炸毁,残余官兵一片混乱,敌人长驱直入。师长王赞斌亲自督阵,特务连且战且退,退到了5里地外的走马塘南岸。下午,杨湾宅、谈家头、陈家行的171、176师等地,也遭到了日军的猛烈攻击,两师师长杨俊昌和区寿年频频告急。军长韦云淞一面要他们“努力支撑,保持原状”,同时将危急战况报告总司令。晚上6 点,韦云淞接到了上级“全线撤至京沪铁路线以南、苏州河以北地区整理待命”的命令。

  桂军主力第48军甫上战场即死伤累累,此仗阵亡旅长2人,团长伤亡6人,营连长数十,士兵2000多人。失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48军仓促上阵是其一,但更多伤亡不是敌炮火所致,而是逃兵太多。据战报记载,48军三天的攻击伤亡官兵和武器损失为60%,真正为敌炮火杀伤的只有25%,其余35%的伤亡及失散来自逃兵。

  广西军队勇悍人所皆知,然军纪松弛亦声名狼藉。再说桂军之“勇”,实是逞一种“血气之勇”,说得难听点就是不讲方法不顾一切,愣头青式地蛮打猛冲。飞机来了不卧倒也不隐蔽,还指着日机大骂,白白送了性命。174师的一个团,初上战场不知利害,拂晓时集结在阵地后边的竹林内,准备由团长动员后投入战斗。不料被日军侦察发现,召来大批飞机低空扫射,整整1团人未及与敌交手即死伤大半,还有何战斗力可言。桂军冲锋时人人奋勇争先,惟恐落在别人后头,个个挺着身子,没有人利用地形地物,没有人匍匐前进,甚至不弯腰,那场景像是在战场上阅兵,士兵端着刺刀迎向日军的坦克和弹雨。勇则勇矣,毕竟炮火无情,官兵成排成排地被扫倒,其状惨不忍睹。部分部队侥幸突入敌阵,可后续部队上不来,不是肉搏战死,就是被日军炮火全部变成炮灰。据说,白崇禧在苏州听到第21集团军反击失利,死伤惨重的消息后,痛心至极,“一连数日饮食不进”。

  第48军174师的右翼是胡宗南部第1军78师467团,该团一兵未逃,且第1军从8月23日至今一直坚持在蕴藻浜一线,虽累遭伤亡,阵地寸土未失。

  10月21日发起总攻的时候,467团3营在桃园浜东1里地的塘北宅,1营在塘西宅,他们是刚接防的。阵地还没有修筑好,敌人就发动了猛烈进攻。飞机在轮番轰炸,炸得房倒屋塌,硝烟四起,上午的进攻被打退了,下午的炮火更加猛烈。1营营长周发进阵亡了,塘西宅被敌人占领。2营营长严映皋立即命令5连赶去增援,刚到阵地,全连阵亡。这时赵家桥也被日军攻占,塘北宅三面受围,3营顶住了日军的多次冲锋,可阵地上士兵已所剩无几。团长命令2营接防,2营也只剩下了2个连。营长发现,有一队日军举着太阳旗正朝塘北宅前进,突然一阵枪响,日军掉头就跑。乘这个机会,严映皋带领4连和6连冲进了3营的阵地。战壕里全是死人,还没死的躺在地下呻吟,能打仗的只剩下了一个山西兵,刚才的一阵枪就是他放的。“你立了大功,你是个英雄!”严夸奖他,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慰问袋塞到那个山西兵的手里。

  第二天,日军炮火更加猛烈,火光炫目,天崩地裂,下午,6架日军飞机飞到阵地上空轮流轰炸扫射,在交通壕隐蔽的预备队遭炸,墙倒沟塌,200多人被活活压死。2营死战不退,争夺战越来越激烈,6连连长史光祚与全连一起殉国,5连仅余连长谢养民和2个传令兵,2营长严映皋右眼被弹片击瞎,9天9夜的蕴藻浜血战,他的军裤变了颜色,每一丝针缝线里,都浸透了烈士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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