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在第二天的中午,武藤信义接到了电话通知。他不敢耽搁,匆匆跨出首都警视厅办公大楼,向一辆停在门前的‘豪克’敞棚轿车走去。
轿车疾速掠过浓雾弥漫的静月坛湖滨,朝掩映在密林中的郊区别墅驶去。武藤信义坐在车内,忐忑不安地猜测那位叫人捉摸不定的特务机关长,叫自己来这里的用意。他知道这座别墅是关东军及宪兵司令部的高级军政官员,休假或召开重要会议的场所。他不知因何奉召而来?从电话通知中的措辞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轿车穿过点缀着矮小的常青灌木的林中空地,停在一座颇具俄罗斯建筑风格的院落前。他在女秘书的引领下,走进一间光线暗淡的房间。
衫田友彦端坐在那张宽大的皮转椅里,他已换上较为舒适随意的茶褐色日本和服。他对武藤信义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请坐,宪兵司令部里最出色的警备队队长!”
武藤信义答道;“谢谢总监——!”他在心里却微微一怔,总监说的是队长而不是分队长。
衫田友彦笑了,说道;“你出任警备队队长的命令,我已经签发了!你的军衔也已由少佐晋升为中佐了!”
“谢谢总监的栽培——!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的!”他在极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因为他看到在总监的办公桌上,有标示自己姓名的档案夹。
总监抬起了头,一对阴冷的目光注视着他。轻轻地说道;“从现在起,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帝国最高级别的秘密。”
“是的,我明白。”他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昨天。驻临江地区的宪兵部队,抓获一个盗墓贼。据查他实际是一个采挖山参的山民。无意间在长白山大峡谷里,发现一座形状有点像古墓的山洞。他在盗挖的第一天就被宪兵部队的巡山人员抓获了,并将另四名同伙击毙。而你的任务就是以最隐蔽的方式打开这座古墓。并将墓葬中一切有价值的物品,包括瓷器、字画、珠宝、书籍------通通带回来。”
武藤信义听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说道;“这满洲不比南京、开封、和洛阳,更无法与北平比。就那个穷乡僻壤的山沟里,就算是有古墓也不可能有什么值钱的文物!倒是奉天那个地方还有几座很像样的古墓。”说到这里他笑了。“要不我带人去东陵和北陵,把那几座古墓全给你掘开。”
“闭嘴!你长没长脑子?你若把那几座墓掘开,满洲政府及前清的遗老遗少们,就敢哭着上东京找天皇告御状。你让天皇的脸面往哪里放?”
“那-----?”武藤信义有点糊涂了。
衫田友彦笑了。“我查了相关的档案资料。临江地区至新京、农安这一线,是当年大金朝与大辽王朝进行争斗的主要战场。也自是繁华之地。据档案记载那座古墓的主人,应当是大辽王朝的女皇萧太后的女儿——‘雁冰儿’!当年她在征战之余去大峡谷狩猎。走到那座山洞前,战马是无论怎样鞭笞都不肯再走了。她手中的马鞭也失手掉在地上,她捡了三回掉了三回。‘雁冰儿’仰天长叹‘天亡我也,此地当是我善终之地也——’!
于是就地宿营,夜半时分雁冰儿果然无疾而终。萧太后不忍违背女儿心愿,故在此利用这座天然山洞修筑为墓穴。并将许多奇珍异宝、珍玩字画、玲珑玉器------作为陪葬。工程完毕之日,所有工匠役夫通通斩杀殆尽。如果档案记述不虚,那么当指的就是这座古墓。
武藤信口说道;“这是正史记录的?还是野史胡诌的?这文人骚客的笔若是飞了起来,这世界可就找不到北了。”
“闭嘴!你在跟谁讲话?正史也罢,野史也罢。需要你去查证,去核实。总不成还得我亲自去盗墓吧?”
武藤吓得腾地站了起来,就觉得从脊梁骨在往下淌汗珠子。
“听着!你率领一支精干的别动队,一律身着便衣带上相应的设备,连夜赶往临江地区。”说着,他从抽屉里取出两页文件;“这是一份授权书。关建时刻可以凭此文件,节制临江地区的宪兵部队及所需物资。”
武藤兴冲冲地接过文件。问道;“总监,我是否可以按我认为可行的方式相机行事?”
“你有权只要目的不计手段。但你要切记;一切要在隐蔽的形式下悄悄的进行!若是必须用中国人帮忙,事后一定要斩草除根。绝不能泄露出去!另外。你要记住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非官方的,这纯属你的私人行为,而非国家行为!”
“我完全理解!”武藤在说这句话时,差一点儿瘫软在地上。
“好了,应当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武藤匆匆赶回宪兵司令部时,奉命执行特殊任务的别动队已正式向他报到了。只见这八名队员外套清一色的阴丹士林长袍,内穿短褂。足蹬大马靴,头戴礼帽,腰扎牛皮宽腰带。手里拎着一支德国造MP38式冲锋枪,腰里还斜插着一把日本军用制式手枪。一个个挺胸收腹意态凛然,似乎不这样则体现不出来大日本皇军的自信和威严。
他乐了。妈的!火烧眉毛顾眼前吧。也只能如此了。他问道;“此次行动的目的及注意事项大家是不是都清楚了?”
“是的,都清楚!”大家一齐回答。
“你们都盗过墓吗?”
“我们都修过墓——!”
就这一句话,武藤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其中一位宪兵伍长,竟然说道;“报告队长:宪兵学校的训练科目,没有盗墓这一项。”
武藤发现这是一个地道的老兵。足有六英尺高的个头,粗糙的皮肤黑得就像涂了一层漆。布满紫褐色锉疮,伤痕累累。小而亮的瞳孔里透露出一种阴沉冷漠的杀气。紫红色的鼻子因留有一道明显的刀痕,而略向右侧扭曲,给人一种十分滑稽的感觉。他好奇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石井岸龙。”或许是因为鼻子受过伤的缘故吧,说话显得瓮声瓮气。
武藤知道,这是个参加过丛林作战的老兵。这是个与扬靖宇及赵尚志的队伍进行过多年厮杀的老兵。而总监将他抽调来,就足以说明这次任务的重要与凶险。他冷冰冰地说道;“那就从今天开始,学习如何从死人骨头里榨出油来!”
石井小声说道;“我们这次执行任务的地点,是长白山的腹地。距大土匪谢文东的巢穴近在咫尺,弄得不好咱们可就真的成了那座古墓的陪葬品了。”
武藤赞许地点了点头,说;“你是有丛林作战经验的老兵。这对于我们执行这次任务很重要。请你谈谈丛林作战的经验及应当注意的要点——!”
“哪有什么经验呐,我这里有的全是教训!”石井感叹道;“不过。要说丛林作战恐怕最难的就是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对手是谁?他又究竟藏在哪里?最可怕的就是你的脑袋,始终处在对手瞄准镜十字交叉线的正当中,而你却浑然不知。所以。我要提醒各位的是——千万不要相信书上写的,学院里教的。尤其是不能相信那些蹲在机关里的官僚们,制订的什么狗屁经验与守则。因为在那些只会做官而不会做人,更不佩做军人的官僚们的头脑中,丛林与公园里的绿化带是同一个概念。除非你不想活了。”
“哪怎么办?”有人问道。
“首先你要牢牢地记住——对于你及家人而言,最值钱的是你的脑袋而不是什么狗屁勋章!千万不要去指望当什么英雄,因为敌人会首先成全那些想当英雄的笨蛋!这并不是让你贪生怕死,而是让你做到尽心尽力也就足够了。至于怎样做,实在没有固定的章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吧!关键是要凭着感觉打,去做能保住你及战友脑袋的事。在丛林中打的就是经验,直觉、和勇气。所谓瞎打瞎有理,说的就是直觉和灵活的重要性。简而言之,道行高的是把狗屁章程与守则玩弄于股掌之间,道行低的则是被狗屁章程与守则玩丢了脑袋。另外在丛林中作战尽可能不要申请炮火支援。”
“为什么?”
“因为比敌人的火力还精确的,恰恰是你申请来的炮火支援。他们会说是试射。”
“问题是我们该如何判断是否该投入战斗呢?总不能是在受到攻击之后吧?”
“当你什么都缺,只有敌人不缺时,你就该投入战斗了。因为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天哪,丛林作战还这么复杂呢!”
“总之,你要记住——你不是共产党的军队,不能把狗屁党章当作士兵守则!你只不过是一个平常的人,而不是机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你死,谁也留不住你。不该你死,谁也拿不走你。即便是炮弹落到你的裤裆里,照样会使你毫发无伤。”
“怎么会呢?”
“那是颗臭弹,哑弹、它没响。”
武藤愣住了。他不知石井是对自己不满,还是在对整个领导阶层权威的挑战?可他又不能不承认,他并没有说错!至少他说出了战场上的真实,说出了军人的良知。说出了士兵们在丛林中被奉若神明的潜规则。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挥了挥手说;“我希望大家能认真地记住石井君的经验之谈,因为这是能保住你及大家的脑袋最有效的办法!另外。各种设备及物资是不是都已装车了?”
“是的,完整无缺,如数装车。”
“还有一点,我要正式通知你们——从现在起我们的身份就不是宪兵了。而是满洲铁路株式会社的地质勘探技术人员,我是你们的工程师。石井岸龙是我的副手,并晋升为少佐。命令已由宪兵司令部特务机关长签发了。现在咱们蹬车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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