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些需要战争的人来说,战争是正义的。对那些失去一切希望的人来说,战争是合理的!
美《罗伯特·李》
三六年的夏天。
这是一个凉爽而又潮湿的早晨,昨夜的一场暴风雨,为这燥热的大地送来阵阵清凉。纯净如水洗似的蓝天上飘浮着棉絮状的云层,在晨风的吹拂下变幻成蓬松轻柔的波涛。
洛处长来到东北军情报处招待所的院子里,不时看一眼腕上的手表,嘴里似乎还在嘀咕着什么。
他在等候情报处新征调过来的行动人员。根据延安情报总部与未来斗争的需要,他已将一支归他直接管辖的特别行动突击队组建起来了。坦率地说,他并不是今天才开始网罗这批人才的。作为东北军情报处的处长他清楚自己的责任,更不会忘记作为红军秘密情报工作者的崇高史命。尤其是东北军奉命放弃东北撤入西北以来,他便开始有意识地选调及培训一批精英之士。他想到征调过程中荒诞不经的传奇经历,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他所要征调的第一人选,便是他的老同事——范天华。此人原是东北军少帅行辕的一名贴身侍卫,身手敏捷轻功极佳双手打枪几乎百发百中。尤其是一手打枪另一只手更换弹匣却又不影响射击精度的本事,更是让人拍案叫绝。此人还有一种让人感到匪夷所思,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本事。他喜欢吃蛇,尤其是善于玩蛇。他烹制的蛇羹,能让正宗厨师自愧不如。他能用树叶做的哨子,引导毒蛇跟着哨子的旋律翩翩起舞。他有只帆布缝制的袋子是专门用来装蛇的,每次上山他都要习惯性地抓几条蛇。记得有一回他因违犯了军规受到少帅的斥责,于是财务处长按规定扣发他一个月的薪金和奖金。他不干了,理由是少帅没有说要罚款。他一怒之下竟往财务处的办公室里放进去几条蛇,吓得财务处三天未敢上班。但此人有一大毛病,不但好色而且胆大包天。有一回少帅正在二楼会客厅与德国军方的代表洽商一些重大事宜,他竟然与德国代表团的女翻译就在一楼吸烟室作起爱来。最糟糕的是还让德方代表团撞见了,虽说德国代表当时并没说什么。
少帅却是勃然大怒,连声说到;“关起来!重判了他!”可究竟关在哪里?又如何判?少帅却未说。
本来范天华和那个女翻译,原是两厢情愿的事怨不得谁。但这是少帅亲自交代的案子,未经少帅点头谁敢擅自纵放。虽说大家都有心替他向少帅说情,但因战事不利少帅的心情又始终不好。大家生怕少帅真的说出毙了他这三个字,岂不是弄巧成拙愧对同行。而少帅恐怕早就把这件事忘掉了,于是范天华在监狱里一呆就是十二个月。好在他是少帅行辕的老人,好在军事法庭监狱又归东北军少帅行辕管辖,倒也不曾委曲了他。
西安事变之前,少帅鉴于形势的复杂及情报部门的迟钝。决定成立一支仍隶属于情报处的特别行动小分队,由洛处长直接负责指挥。洛处长便利用这天赐的良机,以人手不够为借口,求少帅恩准才把他弄出监狱。
那天洛处长独自驾车来到军法处监狱。先与负责管理这座监狱的扬所长,详细交代了几点注意事项。便在所长的陪同下,来到警卫和看守的办公室。
只见在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桌子上散乱堆放着花生、糖果、纸烟。七八个监狱看守和警卫,正围着一个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短裤的精壮汉子在玩纸牌。这是一个高挑身材,宽肩膀、浓眉毛、大眼睛、年逾三十岁的汉子。微有连鬓胡须,一身黑里透红的肌肤油光发亮,浑身的肌肉随着双臂的摆动而有规律地蠕动着。只是那道将他的右颊等分为二的刀疤,使他那原本俊秀的面容逊色不少。却也验证了渴饮刀头血,醉卧马鞍心的荣耀。他左手夹着纸烟,右手抓着几张纸牌胡乱比划着。嘴里还在唠唠叨叨说着什么;
“告诉你们咱这就叫风流别下流,喜新别厌旧。外面万紫千红,家中一枝独秀。没被人堵住,你好我好大家好。堵住了别害怕,流汗流泪别流血。小子,这就叫德性,这就叫品位!”
有位监狱看守故意调侃道;“老范哪,你喜新了还能不厌旧吗?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呸!”老范不满意地吐了他一口。说道;“想玩女人尽管玩,但你心里要有数。”
“什么数?”
“在这个世界上,能到大狱里给你送饭,能为你的老人养老送终,能为你生儿育女并能陪你沿街乞讨的人,只能是你的结发夫妻。别的人都是扯淡!”
又有一个看守故意问道;“老范哪,什么叫做流汗流泪别流血呀?“
“瞧你那个笨哪!”范天华抽了口烟;“你他妈的和女人上床是不是得出点汗哪?分手时不得假装掉几个泪珠子啊?你搞了人家的女人,一旦真让她丈夫堵上了,你宁可用钱用物去填补,也千万别斗狠玩命。宁可你跑他球的,也别让人家丈夫跑,否则也太不仗义了。”
“天哪!”监狱看守起哄道;“妈的,这还是个仁义的花货呢!”
扬所长笑着拍了范天华肩膀一下;“喂!老范,你出头的日子到了。”
老范一回头,惊讶得几乎跳了起来。“妈呀!这不是老洛吗!”话音未落,他已张开油腻腻的怀抱将处长抱在怀里。大咧咧的说道;“哎呀呀,你还没死呢?”
处长哭笑不得地说;“到目前为止我还活着。”
扬所长对那几个警卫和看守说道;“咱们几个先出去,让洛处长和老范叙叙旧。”
处长这才对老范说道;“奉少帅的命令,由我负责组建一支特别行动小分队。准备执行一系列的特殊任务,而你已被列入人员名单了,现在你表态吧。”
“表什么态?”他在装糊涂。
“你是否同意和我去这支小分队报到呀?”
老范想了想才问道;“老洛,我去怎么样?不去又怎么样?”
处长并不觉得意外。说道;“这很简单。你若去,马上无罪释放,所有待遇恢复。你若不去,那就更简单了。我抬腿就走,你的一切与我无关。怎么样?”
老范的神情顿时松弛下来。他咧了咧嘴,说道;“情报处那个地方不好,弄不好是要被人打黑枪的。我在这里多好啊,所有的花费都是公款消费。”
“既然如此,我就无能为力了。”说罢,处长抬身就走了。
老范觉得有点奇怪。喊道;“喂,还没握手呢?”
他话音未落,扬所长已带着一群警卫和看守冲了进来。呼拉一声就将他抬了起来,他还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人就已经到了后院一个新挖的大坑前了。
扬所长一挥手;“把老范扔进去!”
“喂!你们要——”他话还未说完,人就被扔进足有一人深的坑里了。
随即,几个看守和警卫抡动铁锨,砂石土屑顿时雨点般落下。
老范这回可真的有点害怕了。他脸红脖子粗的喊了起来;“干嘛呀!想害死我呀?”
扬所长一摆手,大家停止了填土,但这时土已埋到老范的胸部了。只见他的颈部和头部的血管隐隐凸起,额头上的青筋在砰砰的跳动。从头部到颈部的颜色已呈紫红色,他已上气不接下气了。他努力挣扎着气急败坏地说;“还真埋呀?”
扬所长苦笑着说;“我们今天不把你埋了,明天少帅就会派人把我们给埋了!若我们不想被活埋,就只好先把你活埋了!你若不想被活埋,你就应当跟着洛处长走。否则你就别怪弟兄们心狠手辣了,弟兄们也是奉命行事。”
有个监狱看守又加了一句;“老范,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忌日,我们会给你多烧点纸钱的。”
范天华此时可真的是连哭的心都有了。他哭丧着脸说道;“那少帅知道吗?“
“少帅知道一个军人必须服从命令。”
“妈的,我就没别的路好走了?”
扬所长蹲在坑边语重心长的说;“老范,你是聪明人。你不会想不到当此国难之际畏缩不前,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就咱们少帅的脾气与秉性能容得下你吗?”
那个看守也劝道;“你与其这么窝窝囊囊的死了,真还不如上战场闹个轰轰烈烈的好。至少你也能搏个好名声,况且上战场的人也是活下来的多。”
或许就是这句话让老范动心了吧。他竟然喊了起来;“娘希皮的,你们都把我活埋了,还去个屁小分队啊?”
“这么说你是同意去小分队了?”
“娘希皮的,那总比死在你们这帮家伙的手里强!”
“这家伙终于开窍了,把他刨出来!”
几个看守冲了上来,几下子就把他弄了出来。
大家边为他拍打身上的土,还没忘开他的玩笑;“老范哪,你可是从死刑犯一下子变成抗日英雄了。凭你这身花活到了特别行动小分队,你就又可以玩日本娘们了。”
“你们说这人上哪看去,一眨眼老母鸡变凤凰。问题是你老范出息了,你可别把咱们这帮穷哥们给忘了。我们可没亏待过你呀。”
“去你妈的吧!”老范觉得特委屈,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他问;“喂!老洛那个王八蛋呢?”
扬所长拍了他肩膀一下。说;“他在大门口等你呢!他让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你。”
老范一看。原来是两支德国造毛瑟712型自动手枪,俗称二十响长苗大镜面驳壳枪。一把柯尔特左轮手枪,还有一套崭新的军官制服和内衣内裤及皮鞋。
“老范洗澡水给你预备好了,去洗吧。”
范天华这才回过味来,他被这帮人涮了一把。可他已经没得选择了,他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
一小时后老范洗漱完毕,穿着新军官制服,将枪胡乱挎在肩上。在众多监狱警卫和看守的簇拥下,晃晃悠悠的出了监狱大门。别人被无罪开释跨出监狱大门是欢天喜地的,可老范却像是被抓进监狱似的,他是垂头丧气“蹭”出来的。
洛处长坐在一辆小汽车上,嘴里叼着香烟等着他呢。
范天华将背包和枪支顺手扔在汽车后坐里,在副驾驶位置上坐下却不发一言。
洛处长歪着头看了看老范;“喂,你这个家伙没死呀?”
“呸!”老范吐了他一口。“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我就是死,也得死在你后面。”
“老范哪!我真的需要你呀!我不能没有主心骨啊!怎么样?再帮大哥一把吧?”
老范的脸色有点缓和,他小声嘀咕道;“知道你今天这副德性,当初我就不应当把你从死人堆里背出来。”
“正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才无论如何都要把你从监狱里弄出来吗!”
范天华长长的叹了口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又冒出一句;“妈的,也该轮到小鬼子流点血了!”
当汽车已驶入西安市内区时,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到处是各商家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声。“夜巴黎”舞厅的门前早已是万头攒动,霓虹灯那千变万化的色彩,留声机播放的靡靡之音,使西安市最豪华的舞厅更具有神奇的诱惑力。几位穿着极为暴露的性感女郎,挤在门前摇摆着纤弱的细腰与丰满的胸部,在向过往的行人展示着她们年轻而又成熟的魅力。
范天华兴奋了。近一年的监禁生活使他对苦行僧的清苦与不易,有了极为深刻的体验。潜藏在生命基因深处的雄性激素,因被压抑和束缚太久而形成的躁动。使他对年轻美貌的女性,有了一种如饥似渴的贪恋与疯狂。
他抬手就给了处长一拳,连声喊道;“快停车!停车呀!”
处长猛然刹住了车。茫然不解的问道;“又怎么了?”
“我去放松一下。”说罢,范天华抬腿下了车。可他还没走几步,又转身跑了回来。他将右手往处长面前一伸,气哼哼的说;“拿钱!”
“你上厕所用什么钱?”
“呸!上厕所不用钱,玩女人还不用钱吗?”
处长一愣。“什么?你要进去玩女人?”
“废话!横是你天天搂着女人睡觉,我呢?”他满腹委屈地说道;“我天天搂个枕头折腾床板,这滋味你知道吗?你可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处长不禁笑了起来。“能理解,能理解,人之常情吗!”说罢,他顺手从皮包里拽出一沓钱来问道;“你需要多少啊?”
他的话音还未落,这老范一伸手;“拿过来吧!”他全抢去了。
急得洛处长连声喊道;“那可是我这个月的薪水,你给我剩点。”
而范天华的回答就三个字;“少放屁!”
想到此洛处长很无奈,又很得意;妈的,这家伙是让我“蒙”来的。他顺手拿起一份名单,习惯性地翻了一翻。他笑了,还用看吗?这几头“烂蒜”还不都在心里装着的吗!除范天华之外,就是上尉孙常发了。此人原是西北军军官教导团的射击教官,精通韩国的跆拳道。
洛处长并不是今天才认识孙常发的,西安事变那年春天他去西安出差,便和他有了一面之缘。
过渭水时,船已离开码头约有一丈有余了。一位身着中山装的年轻人匆匆而至,他扬手大声喊道;“船家,我有急事需要过渡。请把船摇回来搭我过去,我肯定多付银两的。”
船家见船上的乘客不愿意,只好答道;“客官,这不合规矩,大家也不同意。您还是等明天的第一班船吧,对不起了。”
可谁也没想到,这位年轻人竟然从地上捡了一块木板。双手一用力,将约有寸把厚的木板碎成几段。他扬手将第一块木板抛了出去,他整个人就陡然凌空跃了出去。当那块木板落到水面时,他的足尖只在这块木板上一点,人就又一次腾空而起。第二块木板又扔了出去,整个人就如蜻蜓点水,接连几个起落人就已轻飘飘地落到船头上了。
当时洛处长弄不清此人的确切身份,不便前去打扰。但他知道凡是轻功极佳的人,在武学上的造诣也绝非平庸之辈。几天后,在西北驻军比武大会上。洛处长又一次见到了他,经人介绍才知此人是西北军军官教导团的射击教官——孙常发。
他不但以那一手神奇地枪法力拔头筹,而且出枪之快简直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尤其是诸位将军坚持让他介绍射击经验时,他那一番慷慨陈辞竟然语惊四座;
“枪是什么?充其量是一堆金属材料的结合体。它本身并没有生命,但它有灵气。它会和人形成血肉相连的默契,它会把人与枪熔铸为一种精神。从这个角度而言,枪又是意念,情感、勇气、心理承受能力、及客观因素融为一体的梦幻组合。这是一种非常复杂又极其微妙神奇的感觉。这似乎很深奥,可它又实实在在地蕴藏在人与枪接触最初的瞬间。而这种感觉就是人与枪心灵上的默契,也不妨叫做感应。只有当你精确地把握了这种感觉,你才能进入射击的最佳状态。你才能透过呼吸及空气的流动,精确计算出扣动扳机时的最佳机遇和力度。因枪实质是有生命的,除非你原本就不应当拥有这支枪。”
说到这里他又举起他的右手;“手掌尤其是手指是肌肉较少的部位,然而它对于军人而言却是无可替代的。对于许多人来说最敏感的应是眼睛,但对军人而言最敏感的无疑应是手指,尤其是扣动扳机的手指。所以军人的手指,就应具备盲人看书写字时的敏锐细腻。这样你才能感受到机簧启动时的张驰力,感知到撞针与子弹底火间的距离和工作状态。因击发瞬间的把握,其实并非受人意识的支配。从深层次说就仿佛是已设定好的程序所需要的只是客观因素的回应,或者是叫做人枪合一的默契。”
“那么如何才能增强手上的灵敏度,及手部肌肉的控制力呢?”有位将军当场提出了问题?
“我个人认为首先应锻炼在黑暗中用手指去识别盲文,其次是将手指轮番放进雪水和热水里,目的是增加手指对外部的凹凸点及温度的感知度,灵敏度。然后再将肥皂浸泡在热水里,用手指将肥皂以最快速度夹出来。”
“这样锻炼又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呢?”
“使手指的神经触觉从身体中剥离出来,只保留和枪接触的部分。稳住并降低心脉的频率,确保意念与手指和目标这三点成一线。平稳及时地扣动扳机,并准确击中目标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这恐怕是所有国家的射击理论课程中,最独出心裁的了。于是洛处长便记住了西北军军官教导队射击教官——少校孙常发。
但即便是这样,洛处长也并未下决心一定要征用此人。他先是以借调的方式,将他带到湖北省张家界一带执行任务。在一次与鬼子突然遭遇的战斗中,小分队意外抓获十名日本俘虏。小分队连夜转移进大山深处,宿营后决定轮流看押俘虏。当轮到他执勤时出问题了,或是因寂寞难耐吧。他竟然将这十名鬼子分成五组,采取淘汰赛的方式以摔跤决胜负。他一手拎着大小机头全张开的驳壳枪,一手抡着宽牛皮武装带,谁若不同意就是一顿暴打。这些鬼子见识了他的枪法,自是不敢擅自逃跑。于是大山深处便闹得烟尘滚滚,一个个摔得头破血流。直至决出冠军一名,他颁发的奖品竟然是一个馒头及一瓶水。可他看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他又想出了个馊主意,让这个赢得冠军头衔的鬼子与他摔。这个鬼子起初不敢答应,后来见他非要如此便说;
“我输了,还有可能活。可我若赢了,你会马上把我枪毙的,所以我还是不和你摔的好。”
他愣了一下,又笑了;“放心!你若赢了,我绝不杀你。”
“那我也不相信,你们真正军人的不是,男子汉的不是。说话的不算数,信用的不讲!”
“胡说!”他举起枪,指着这个鬼子说;“我命令你与我摔跤!不摔,我就一枪崩了你!”
“那我要是与你摔跤,若是真赢了呢?”
他连想都没想;“你小子若真赢了,我就当场释放你。”
“行,我就相信你一回。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汉!”
坏了,孙常发忘了一个最基本的常识。日本的男孩子从很小就接受极为严酷的柔道及剑术训练,所以日本军人在柔道、剑术、刺杀、搏击的功夫绝不可小觑。况且这个俘获兵原本就是日本揉道七段高手,自然绝非善类。结果这一番决斗下来,孙常发可真的惨了。比赛规则是三局两胜制,可他竟然连输三局。怎么办?他几次想掏枪,想把那个鬼子毙了。
可每当他伸手掏枪时,那些鬼子就一起喊;“男子汉的不是-----真正军人的不是----耍赖的----不是男人-----!”
无奈之下,生性好强的孙常发索性一咬牙一跺脚,真就把他当场释放了。他也有个独创的理由;我若真把他毙了,那我不就变成娘们了吗?不合适呀,那我娘不答应的!
当洛处长知道这件事时,差一点儿把鼻子气歪了。他恨不得把这个缺心眼的“傢伙”给毙了。可最终也只是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两脚,并将他的军官职务撤消。但恰恰是这件事,才使洛处长看到了他人性中的闪光点。他喜欢上了这个有血性,有侠肝义胆的汉子。于是洛处长在征得少帅与扬将军的同意,才正式签发了调令。
然而这个世界不如意的事常八九。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份调令,竟然会被孙常发婉言谢绝了。其理由是他的老母亲病逝了,他要为母亲办丧事根本无法成行。
可洛处长却从这份复电中,隐隐约约地品尝到了另一番韵味。于是他在周小双的陪同下,来到了西安军官教导团。
他和前来迎接他们的西北军的李秘书长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孙常发呢?”
李秘书长苦笑道;“怎么说呢?我真的不知是用哭笑不得这句成语来形容,还是该用莫名其妙来形容更恰当?”
“又出什么问题了?”洛处长惊讶地问道。
“孙常发死了!”
“什么——?”洛处长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周小双问道;“你先弄准确了,死的到底是他的老母亲,还是他本人?”
“我说过了,是他的老母亲及他本人相继全死了。”
“这是什么时间发生的?”
“前天半夜时分,他的老母亲去逝。今天早晨约八点左右,他因悲伤过度也走了。”
“他是不是知道我今天要来呀?”
“是的,昨天晚上我们就通知他了。”
“他是死因是什么?”
“据医生检查,是因悲伤过度而导致心肌梗死。”
洛处长没有在说什么,可他总觉得这里有不太对劲的地方。
洛处长在秘书长的引领下,来到军官教导团的后院,灵堂就设在这里。他和周小双满腹狐疑地下了车,手搭凉棚向灵堂里窥视。只见灵堂内外灵幡、纸花、金童、玉女、纸人、纸马、白汪汪一片,隐隐约约地传来鼓吹哀乐之声。所有门窗都已糊上了百纸,蒙上了黑纱,灯烛及桌椅板凳就连案台都罩上了素色。灵床前燃起了长明灯,西侧搭起长长的灵棚。一班吹鼓手坐在东厢房山墙北边的灵棚下,灵堂的入口处,摆满了白纸、白幔、白幢、纸花灵幡将灵堂遮得密不透风。
有一位司仪扯着嗓子喊道;“鸣炮——奏乐——!”
顿时鼓乐齐奏,噼哩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洛处长与秘书长正没做理会处,灵堂里一位青年军人臂戴黑纱飞也似奔了过来,向他们微行一礼;“报告长官:孙教官说请几位长官,先去老人家的灵前祭拜。”
“什么?”洛处长惊得几乎蹦起来,他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他厉声问道;“你们那位孙教官,是不是死后才教你这么说的?”
那位青年军人一愣,随即又悄然伸了下舌头;“应当是死前吧。”
“胡闹!”秘书长气得大声喝斥道;“这也有应当的吗?”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个人早就溜走了。他们这才发现这里的气氛好像缺了点什么,又似乎多了点什么。
孙教官老母亲的灵堂里,倒是一片肃穆哀伤之情。可孙教官的灵堂,就简陋得多了。只见前来祭拜的人中,有说笑的、有谈天的、有躲在角落里喝酒的,有聚在一堆悄悄猜拳行令的。更让人感到困惑的是,也不知从哪请来了个“和尚”。剃了个光头,手里胡乱敲着木鱼,土黄色的僧衣下摆处,偶尔还会露出里面的黄军衣。从远处看,他摇头晃脑地似乎是在颂经。走近了,才听清他竟然是在轻声唱着京剧《打鱼杀家》。
洛处长大步流星地来到孙常发地棺椁前,冷冷地说;“掀去棺盖!”
整个灵堂顿时一片寂静,却是谁也不动弹。周小双大步上前,双手搭在棺木的边缘用力一推,棺椁完全敞开了。只见孙常发身着军官制服,静静地躺在棺木里面。身上蒙着一条白被单,身下垫着厚厚的褥子。
洛处长默默地看了一会,又伸手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才说;“周小双,该你了。”
周小双一愣,小声问道;“处长,该我做什么?”
“你是不是缺心眼呀?”
“嗯?”继尔他马上恍然大悟。“哦,明白了!”他转身从旁边的纸人身上撕下一条纸,拧成一根细纸捻,慢慢地捅进孙常发的鼻孔并轻轻转动着。
渐渐地就发现孙常发浑身突然一抖,随即就打了一个声音极大的喷嚏。他的眼睛睁开了,满脸通红地坐了起来。
“哎,怎么回事?”秘书长惊的目瞪口呆。“你不是死了吗?”
洛处长冷冷地说;“可他却让阎王爷一脚就把他踹了回来。”
“当时他的心跳与脉搏都没了,这是经医生确珍的。”
“是的,我相信你并没讲假话。可你却没想到他是自幼习武之人,他使的是《龟息术》。若需要他可以闭住呼吸及心跳,自动封闭身上的部分器官,减缓或部分停止新陈代谢。即便把他埋在地下两天两夜,他也可以自己缓过来。”
“那你怎么能看出来他并没死呢?”
“因《龟息术》是从印度瑜伽功中衍化出来的,它可将身体的许多神经系统封闭。却有两个穴位是无法封闭的,就是鼻孔里面的鼻窦穴,及脚心中的**穴。况且人死后身体表面皮肤发凉,并有一种粘腻的感觉。而他身体表面只是凉而不腻,你说他死没死?”
秘书长恼怒地说;“孙教官,你这是开的什么玩笑?”
孙常发这才无奈地说;“我不死怎么办?东北军情报处我惹得起吗?他们让我立刻去报到,可我老娘的丧事怎么办?我只好以给老娘办丧事为由,将调动的事推迟三个月。可洛处长竟然亲自来了,我知他必是为我的事而来。我也只好以这种方式将他骗走,这样我就既能安心给老娘守孝,也不用离开军官教导团了,还谁也不得罪。”
处长;“我不想和你讲什么大道理。我只是在提醒你,是跟我走还是不跟我走?”
“可你总得让我为老娘办完丧事,总得让我为老娘守三个月的孝吧?”
“那么死于日本人刀下的中国人,又怎么算呢?谁又为他们守孝呢?
“可这----”
“你是军人,国难当头你却临阵退缩。以一己之私,置民族大义而不顾。竟然以诈尸瞒灵的卑鄙伎俩,逃避军人的责任与义务。其心可恶,其罪当斩!”
“那你让我怎么办?”
处长冷冷一笑:“你只有两条路:(一)马上跟我走,老娘的丧事自有军官教导团的领导负责办理。他们会为你娘修筑陵寝,将她老人家风风光光地安葬。(二)你不跟我走,那你就得立即跟军法处走。临阵退缩、诈尸瞒灵、拒不执行命令、这三条大罪就足以判你十年监禁。”
“那我老娘-----?”
“你不跟我走,任何人都无需对你娘承担责任。因她并没教育出个懂民族大义的好儿子!因她的儿子没有血性,没有骨气。”
“这么说我根本就没得选择。”他沮丧地嘟囔着。
“因为我就没打算让你选择,我只需要你无条件服从。”
“嗨——。”孙常发长长叹了口气。
就这样洛处长从棺椁里揪出了一位战将,日本人却多了位比他们还擅于杀人的行家里手。
再一个就是丁川。此人除了枪法好之外还精于刀术,并练就了一手撬门开锁易如反掌的绝技,尤其是开启银行保险柜更是拿手好戏。而且胆大心细,江湖上广有人缘,三教九流狐朋狗友几乎是无所不交。他的父亲是松江省城名儒教育世家,母亲是黑龙江省财阀的千金。可他自小就不学无术,人称逆子阿三。少年时淘气失手烧了家中的藏书楼,怕挨打连夜外逃到四川峨眉山雷音寺避难。好在雷音寺的主持是他父亲的好友,故留他在此学艺。谁知他竟然一发而不可收,他原本天资聪颖又痴迷此道,加之肯用心悟道,故稍加点化便心有灵犀一点通。十八岁那年,抗日战争爆发。他奉师命投奔东北军欲报效祖国,张学良总司令念他是名门之后,又有一身的好武艺,故留他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时至今年恰好二十岁,旺盛的精力与聪明才智时时溢于言表。他虽出自豪门,却无纨绔子弟的轻浮,更无豪门阔少的骄横与跋扈。作为秘密特工人员,应当是至善至美的人选。
丁川在没调入情报处时就已是名声大噪,江湖上都称呼他为“关东飞燕”。有一回张少帅与张自忠将军酒后闲谈。张少帅说;“国民政府各机关是有兵无防,全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张自忠很不高兴地说;“有本事你三天之内,就给我偷点什么出来。否则你就得摆酒请罪,还得把你那把心爱的‘鲁格’牌手枪送给我,全当是向我赔礼道歉了。”
张少帅借着酒劲说;“我若赢了呢?你那匹心爱的伊犁汗血宝马,是不是也该送给我了?”
“行,一言为定!”
“君子一诺千金!”
这原本是老战友之间的一句酒后戏言,原当不得真。张将军回去睡了一觉,就把打赌的事给忘了。可张少帅却没敢忘,他原本不是吝啬之人,可他却是争强好胜之人。于是他连夜把号称“关东飞燕”的丁川找来,详详细细交代一番。丁川果然不辱使命,国民政府八大部门让他在一夜之间竟然偷了四大部。最糟糕的是他不但在财政部长办公室的痰盂里撒了泡尿,还在墙上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孙悟空到此一游!”还在墙上画了一只飞燕。他似乎觉得这还不足以尽兴,他又鬼使神差地把孔家二小姐贴身穿的三角内裤给偷了出来。
这麻烦就大了,各部门纷纷报警。国民政府各部门停止工作半天,专门清点档案文件及金库。委员长勃然大怒,喝令严查务必抓获偷盗之人。于是当夜值班人员,几乎全被监管在军统局里。孔家二小姐干脆将家里的仆人,奶妈子、警卫、媬母、一股脑全送进监狱里去了。张自忠将军这才想起与张少帅打赌之事,他连忙给张学良少帅打电话查问此事。可还没等话说完,张少帅在南京的住所及东北军设在南京的办事处就被宪兵团包围了,并指名道姓地让把“关东飞燕”交出来。
张少帅也是勃然大怒,他摔了电话破口大骂。张自忠将军忙去找委员长说明情况,并递交悔过书及辞呈。然后将宪兵团调回,又尽力安抚各部门。又拉着少帅去求蒋夫人,在财政部长孔祥熙及孔令侃之间予以调解。直到蒋夫人出面,这件风波才算平静下来。
这件事使他名声大噪,也使洛处长对他产生了兴趣,并由此相识。
事后洛处长问他;“是如何将孔家二小姐的三角内裤偷了出来?”
丁川不以为然地说;“这还不容易吗!我本想进她的书房,未曾想竟摸进她的卧室。我想既然来了,总要弄点证据才好。昏暗中我发现她的被子敞开了,整个下身都露了出来。我心生一计,就让她自己把内裤脱了下来。”
“如何脱?总不成还要动武吧?”
“那我怎么敢?我只是在她喝剩的茶水里加了点热水,把这杯冷茶变成温乎的茶水。然后再轻轻地洒在她的内裤上,余下的事就用不着我动手了。”
“你就不怕她醒了叫媬母吗?”
“那怎么可能呢?那时已是早晨四点了,那是人睡得最香的时候。你想她醒了,发现自己尿裤子了,能好意思声张吗?她总不会喜欢让人知道她还尿床吧,况且又是大半夜,谁能好意思折腾媬母。所以她只能将尿湿了的内裤脱下来,扔到床底下等天亮再说,而我又正好在床下等着呢?”
“天哪,偷东西竟也能让你偷成一种艺术!”
也就是那一天,他才决心将他调进情报处。在他看来丁川必是可用之材。
至于周小双、冯镇海、叶成林、安鹏举原本就是东北军情报处的老人儿。曾肩并肩和小鬼子拼过刺刀玩过命,曾力挫日本关东军特高课行刺少帅张学良的阴谋,成功地保护了少帅的人身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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