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往常的这个时候,沽兴车行已是一片繁忙,但因时局紧张,今天往外出车的并不多。

  四道风端着缸子在漱口,老小馍头拉着车往外走,老馍头又在鼓劲想央告四道风退车的事,四道风先一眼瞪了过去,老馍头唉声叹气地走开。

  四道风看不过去:“行了行了!下午回来把车退了!逃你的小命儿去吧!”

  老馍头感激涕零:“四哥您真是……”

  “滚远点!不想看见你!”

  老馍头知趣,拖了小馍头走开。

  四道风接着漱口,一双眼睛又盯上了跟着两馍头往外走的一个生人,那人整套黄褂圆帽,走相做派十足一街头混混。四道风晃晃水缸:“穿屎黄的那个,过来!这是大马路吗?你进来晃什么?”

  那人过来,老远便唱个无礼诺:“正找四爷呢,四爷有礼。”

  “别扯,我今生也不是什么爷。”

  “我们爷有请四爷,您知道,闹个和头酒。”

  四道风厌恶地转开头漱口,一口水喷得阳光下虹光泛射:“你们爷是哪个会的?”

  “我们爷……”

  “闭上嘴走吧你,告你们爷,我烦人抢到刀把子就骑穷哥们儿头上,甭管他啥会。”

  那陌生人看看他,抱抱拳离开。四道风把洋铁缸子一甩,从窗沿上看欧阳睡的屋子,日头高照,被子下边一个人形一动不动,他回身揪住皮小爪:“爱抬杠的没死吧?怎么这个点还睡?”

  皮小爪道:“教书匠啊?两个点前就起了呀。”

  四道风愣了一下,跳进屋里一脚把被子踢飞,被子下边是一个被卷。四道风看看车行门外:“你借他一身屎黄的衣服?”

  “就你特烦那身。”皮小爪从窗边拿起堆破布条,“你瞧他这身,扔花子堆里也没人要。”

  “你这个胳臂都长不全的笨蛋!”他狂怒地抓过那把布条扔了,往车行大门跑去。

  黄衣圆帽的欧阳早已拐进小巷,妆化得实在粗疏,半撮胡子已经快掉下来。他一边走一边修复着,从另一条巷子里出来时胡子已经复原了,巷口有两个士兵,欧阳在墙上蹭了蹭脊背,一脸无赖相地看着他们。

  士兵厌恶地将脸转开,欧阳又磨蹭了一会儿才通过哨卡,他走向沽宁的街道。

  一家药店出现在欧阳眼前,他想也没想便进去。店里没有客人,他指指架上的一种瓶装西药,伸了四个手指头。那是他常吃的止痛药。

  店伙吓了一跳:“先生,这药一年也吃不了几瓶的。”

  欧阳摇摇头,只管把钱递了过去,他把药揣进口袋,把找的钱仍留在柜上:“小师傅,跟您打听个人。”

  店伙看看那找钱,点头。

  “有个女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总来贵店买这种药……”

  “她可有几天没来了,这兵荒马乱的……”

  “我知道。”他把找的钱推给那店伙,有两张纸币已经被他折成了长条,交叉着放在一个最醒目的位置。他满怀希冀地看着对方。

  “……给我的?”

  欧阳把钱推给对方,他只看到一个小市民的贪欲,但他还没有绝望:“这有镰刀和锤子吗?”

  这种暗语已经接近赤裸裸了,店伙仍只是疑惑地摇头:“我们……只卖药。”

  “有人来买外伤药吗?”

  “那就多了去啦,鬼子刚闹完,您瞧这儿。”

  欧阳看看那空出整大块的药架,外伤药早已卖光。他正打算离开,却又转过身来,热切地看着店伙:“如果她来了,如果买这种头痛药的人来了,告诉她,我没走,暂时不会走,我在找她,我……所有的朋友都断线了。如果她知道,给我个信,不用管我,怎么都行,只是让我知道……她还好。”

  店伙莫名其妙地点着头,仿佛欧阳是个疯子。欧阳看着他的表情沉默下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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