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八章 及时雨难当东道主 风乍起又兴暗查雨





  陈老六命令:打车别打人。顿时,枪声大作。美军的汽车被打翻在地,后边的国军卡车见事不妙,八路军真打啊!什么不战而取?暗骂,谁出的这个馊主意?老子差点丢了性命。他们是从大西南来的兵,八年没有听见过枪声,今天听了格外刺耳。更摸不着对方的虚实,掉车就跑回秦皇岛。

  翻在地上的美军吉普车遗憾地回不了秦皇岛,被扣在车下的五名军调部的美军和一名翻译努力挣扎出来。一名受了伤,倒霉;四名完好,命大。翻译是中国人,中尉军衔。他爬起来拍拍军装上的泥土,正待拔枪还击之时,抬头才看见十几名端着刺刀的八路军站在他的面前,向他们说,交枪不杀。

  翻译连连后退,那枪像烫手似的扔在地上,缓缓举起双手。美军都是上帝的孩子,在胸前不停地划着十字。八路军缴了他们的枪和车,带到山海关城里一个什么地方。一个女八路卫生员给受伤的美军包扎了伤口。司务长优待俘虏,做了一桌西餐,以及刀叉餐具,摆上面包烤牛肉,长城葡萄酒。

  翻译突然给司务长跪下求饶,他说,长官饶命!

  他不了解八路军是个维护和平的部队,而是按照古代刑律习惯理解八路军,以为给人以酒菜招待就是杀头的信号。美军不懂得中国这些老古董,见酒肉就馋,自以为是个调停国的公民,享受招待,自安其道。但是,见翻译如此恐怖,也放下了手中杯,发出疑问,What is the row?

  司务长把翻译拉起来说,你们的委员长和我们的毛主席签订了双十协定,和平建国,两军停战。你们来山海关就是客人,没有杀你们的意思。美国公民来山海关更应当特别优待了。

  翻译说,啊?你也知道双十协定?

  司务长说,你太高看我了不是?难道你们不知道吗?难怪你们来山海关进行武装挑衅。违背双十协定的行为是要遭报应的。美国人不知有双十协定,他们调停个屁呀?你把我的话翻译给他们听。

  美国人听了翻译的话之后,无奈地摊开双手。司务长说,你们搞军调部的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翻译是念洋书的,口脑全面欧化,国学底子不足,又听不懂当地土话的真谛。还挺顾面子,不能说不懂,就稀里糊涂地说是,是,是。

  就在他们言来语去的时候,参谋长陈老六来了,客气地说,诸位喝好了吗?

  翻译说,谢长官款待。

  陈老六说,你听好我的话。第一,本人与美军范络基将军交谈过一次,他表示美国无意干涉中国内政,只为调节两军冲突。可是,今天的事情与美国人言论不符。我抗议美军违背诺言,侵犯我们的解放区。美军今后不要再发生类似事件。第二,山海关是我们八路军驻地,国军陈兵秦皇岛,修铁路,挑衅滋事,是违反停战协定的行为。一切后果由国军负责。第三,我放你们回去是表示我军执行停战协议的诚意。

  翻译对于参谋长的话前边的不知听进多少,后边的一句听得最真最切。道了谢便走。陈老六说,把枪和车都还给你们。

  陈老六当即给在锦州的副总司令鹿地通了电话,报告对俘虏的处置情况。鹿地同意他的有理有节有情的做法。

  鹿地在电话里问,有什么困难吗?

  陈老六说,就是我们的兵力不够。国军的兵力已经增加到30万,当地老乡说,在秦皇岛码头,随便一弯腰就能拣到一枚国民党军服的纽扣。

  鹿地说,我知道,我已经命令长城野战军老豹东卢周参加山海关战役,再把22旅派过去。一定把国军挡在山海关内。中央军委命令我们能挡住一个月最好,最低两个星期。

  陈老六说,我们有19旅,炮兵旅、七师再加上22旅,我们能完成任务。

  鹿地放了电话,就叫易翠屏通知22旅旅长王殿政委节板斧参谋长孙景华来司令部听令。

  王殿、节板斧、孙景华到达锦州北大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鹿地忙得不可开交。在他交代任务的时候常有电话打断。易翠屏说,鹿司令,我替你接电话。

  鹿地他们都不顾得坐下,站着布置任务。鹿地说,山海关对我军至关重要,人家依靠美军支持与我们抢东北……

  突然有人报告,我是从南方来的部队后勤部长,我要见鹿司令。

  鹿地说,我就是,同志你们辛苦了。

  后勤部长说,别拿好听的话安慰我,我要枪要炮要穿衣要吃饭。我们不是要小大钱的,原本我们是有枪的,临来上级说,东北有的是枪有的是炮,就把我们的枪炮留给地方了。可是,我们到了东北,要么没么。你们的部队都是新枪新炮新军装,脸上红扑扑的,吃得好。都是党的军队,怎么就另眼相看呢?

  鹿地说,同志,我的工作没有做好,请原谅。

  回手他写了张条子说,向道,你带这位同志到库里取物资。

  蒲公英说,跟我走,后勤部长同志。

  鹿地这才回头与王殿、节板斧、孙景华继续谈任务,他说,派你们仨带22旅给我守住山海关,不准放过一个国军出关。我给你……

  又有人向鹿司令报告,要枪要炮。

  鹿地说,同志,你能不能容我几天。原本苏家屯军火库在我们手,可是,现在被苏军收回去了,我们只拿出了一部分,我从外地给你们调剂一下装备。

  来人说,要我等到啥时候?我等多久都行,同志们都等不及了,说什么的都有,鹿司令可别介意,下边同志们说,能打仗的都是破枪,甚至没有枪;不能打仗的却是好枪好炮。这不是怪事吗?

  鹿地明白他说的不能打仗的就是说长城部队,他不生气不上火,耐心对待下级,他说,白兰雪啊,你去联系一下21旅,请他们抽出一部分武器来。

  白兰雪带那人刚走,又来了十几名要枪要炮的。易翠屏说,司令。我来接待他们。

  喘了一口气的鹿地面对王殿、节板斧、孙景华。王殿说,鹿司令,我们明确了任务,我们现在就出发。鹿地说,我给你们交涉了22节车皮,你们乘火车,尽快到达山海关,听陈参谋长指挥。

  王殿、节板斧、孙景华敬礼说,司令员保重!

  天没亮,东北局约鹿地来本溪面谈。易翠屏、蒲公英、白兰雪相随。他们刚走到北大营的门口,那么多的新到东北的八路军、新四军战士堵在门口向鹿司令要枪要衣要吃。发出一声声的抱怨。鹿地站在高处说,同志们,彭真同志叫我,我去一下就回来。现在你们有什么要求就跟她谈。鹿地回头对易翠屏等说,你们留下处理好眼前的事务。设法满足同志们的要求。

  易翠屏说,你路上加小心。这里交给我们仨。让小丙跟你去吧。

  鹿地一拍小丙说,走。

  门口的战士嚷道,鹿司令别走啊,天凉了我们还穿着单衣呢。

  易翠屏说,同志们跟我来,到仓库里领你们需要的物资、枪炮等。

  易翠屏一阵风吹到仓库。顿时,库里有了取之不尽的枪支弹药,被子、军装等军需物资。

  蒲公英说,你们自己去拿。

  门口平静的时候,新到的八路军新四军又成建制的来,先是一个连,一个营,一个团一个团地来领取物资。他们怀着疑虑的心情而来,却都满意而去。

  消息传开,没有武器的同志都来找东道主鹿地,一时鹿地名声大震。抱怨之声一扫而光。

  鹿地带小丙乘火车到了本溪。这里的一切也是乱糟糟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包裹箱柜,电话油印机,骡马车辆等等,似乎又要搬家。小丙与熟人打听,才知东北局准备向抚顺、阜新一带转移。小丙自言自语说,打游击那会儿,拿起脚来就走,现在,走一步可不容易,再过几年,怕是寸步难行了。

  鹿地提醒说,说话注意影响。

  小丙说,是!

  鹿地进了东北局书记彭真的办公室,小丙在门外警戒。其实在东北局院里用不着他警戒,就坐门口的一个木箱子上,继续想他刚才能想不能说的问题。忽然,屋里说话的声音由低变高,引起他的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小丙不知屋里有几位首长,只得留心听里边说话。一个说,你这是严重的本位主义、地方主义,你看看你们的部队什么装备?我们的部队是什么装备?我们是中央派来的,你就如此有亲有疏。你到底有几个军火库?库里有多少枪支弹药?要查一查,你必须配合。你们还有一库金银纸币,你把它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交公?

  小丙听出,鹿司令说,什么金银纸币,我不知道。正要为自己申辩几句,可是,一个声音说,我不听,查完了库再辩解吧。

  咣当一声,出来一位首长,他把门关得山响。吓得小丙立正站在门口。小丙没见过这位首长,他个子不高,瘦小身材,吊眉秃顶,看得出他生着气跨跨地走远了。

  屋里一阵平静之后,小丙又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鹿地同志,委屈你了,怎么能怪你呢?你们出关进东北,一步一步都是按中央的指示做的。历史将证明你们先机挺进东北是正确的。但是,今天这件事引起我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在我们党内存在着路线斗争。党的历史就是一部路线斗争史。曾存在过两次右倾,三次左倾。你我可都要站在正确路线一边啊!小心别站错了队。

  只听鹿地说,是啊,我们都愿意站在正确路线一边,我们先机进东北没有错;派十万大军进东北也没有错;那么山海关战役也没有错吧?

  一个说,没有错,我们是按照中央指示一步一个脚印做的,山海关就是由你把着,杜聿明他们才过不了那道门,关外才安全,容得时间部署军队,开展各项工作。你马上回去,专心指挥山海关作战。至于查库的事情,就让他去查,我们问心无愧。

  鹿地出来时,没有说话,又不跟小丙打走的招呼,小丙急忙跟上。小丙还没有参加共产党,对刚才的话,他只听懂了一、二成,更不懂左一个倾右一个倾,不敢问,又不能说句安慰的话,只是闷头走路。心里埋怨那位说话声高的首长,他怎么那么厉害。他是谁呢?

  他就是林总。

  林总回到他的指挥部就组建了一个以黄参谋为组长的七人清查小组,立即动手。他说,问题肯定是存在的,查库结束,写一份秘密报告。

  清查小组清查了原来长城出关部队的仓库,锦州的,本溪的,抚顺的,鞍山的,营口的,山海关的等等。结果,没有发现库里有装备没有发给兄弟部队,库里都是空空如也。也没有发现丢失的武器。查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岂不辜负了林总的一片信任。于是,他们去沈阳,了解苏家屯军火库的情况。苏军提供的情况如同鹿地他们报告的一样。先给了又收回。他们只拿走了一部分。只是长城部队搬走了沈阳银行的金库,不知去向。

  清查小组带着一个班的武装一竿子扎到锦州,向鹿地质问金库去向。不等鹿地回答,易翠屏说,这事是我干的,有什么问题吗?不清楚的问我。

  黄参谋说,先关起来再审。

  易翠屏被关了禁闭。在一间狭窄的小黑屋里闭目养神,门口站着一位八路军战士。本是自己的同志,而现在竟那么疏远。自小丙他们从本溪回来,鹿兄一言不发,小丙神习习地问,易姑姑,啥叫倾?易翠屏说,单解释这个字义,高下相倾,不正的形状。小丙问,这个倾还一左一右吗?易翠屏吃惊地捂上小丙的口说,记住,千万别跟第三个人谈论这个问题。你长大了就会懂,现在不明白也好。易翠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后悔不该搬金库,给鹿兄惹了祸。社会分阶级,党内分路线。非得把一分成俩。只讲偶,不讲环。大凡上了主义的,一辈子也扒拉不开。鹿兄若戴上这顶帽子,他可就惨了。人家是成心给他这顶桂冠的啊!

  蒲公英、白兰雪看姐姐来,门岗不让进。蒲公英拉着白兰雪一转身就成了隐形人进来与姐姐说话。蒲公英说,那个林总长的又干又瘦,一阵风就刮倒了,他只带了一个警卫连,一百多人,我一口气就把他们收拾了。什么林总?我们听你的,就是林总;你不配是个总,不听你的,你,狗屁不是。易翠屏说,不,你不能乱来,我们必须顾及鹿兄的处境。向道你一刻也不能离开鹿司令。

  白兰雪说,你们党内的事,我没有发言权。只是你就让这个小小的禁闭室关住?

  易翠屏说,当然,莫说一个,就是十个也关不住我。可是,看出来了没,他们是冲着鹿兄来的。我们要帮助鹿兄脱过这一关。你只做一件事,去本溪,保护那个金库,我是怕有人打开过,花过钱,库存数与帐不符。

  白兰雪说,从我们把它放那儿的一天起,我就看到不安全,就派24只花在那儿秘密把守。

  易翠屏说,我还是不放心,你亲自去看守。

  门岗大声呵斥,你跟谁讲话?不准讲话。

  他猫腰向屋里瞥一眼,没有别人。怪了,她跟谁讲话呢?其实,蒲公英、白兰雪就从他眼皮子底下走了的,他一个凡人的眼睛就是看不见。

  黄参谋连夜突击审讯,七人小组一个不少,都挤在这个小屋。他们也不管她吃饭不吃饭,休息不休息,拉过来就问,姓名?

  易翠屏说,易翠屏。

  黄参谋说,年龄?

  易翠屏说,30了。

  黄说,职务?

  易翠屏说,长城军区卫生部长,兼野战医院院长。

  黄说,你是医院的,怎么对财政金融感兴趣?

  易翠屏说,苏军强迫东北局撤离沈阳时,不能把银行的金库留给别人,于是我们就把它搬到本溪,交给了东北局归了公。

  黄说,证据?

  易翠屏从军衣口袋里掏出那张收据。黄参谋草草一看就把它撕得粉碎,他说,这算什么证据?他的本意就是要毁掉证据,以便把这帖膏药贴给鹿地,叫他有话说不出。

  易翠屏一笑,看出黄的心思,她就暗施小风,卷起那些碎纸片,落到易翠屏手里时,就完好如初。她装进军衣口袋说,我若是没有这张纸,浑身长嘴我也说不清。

  七人小组目瞪口呆,黄参谋后悔没有把那张纸吞下肚里去。他继续审问说,金库里原本有多少钱?交公多少钱?你们抠出多少钱?

  易翠屏说,全部交公,我们一分没动。金库就在本溪,不信,你们去查。

  黄说,那是一定的,不用你操心。

  易翠屏说,好吧,不用我回答什么了吗?

  黄说,谈谈动机?

  易翠屏说,我前边表述得很清楚,你们查记录吧。

  黄说,你还挺狂,你说,谁支使你们干的?

  易翠屏说,接收满洲的财产是我的自觉行动。我都30了,已经成熟到不用别人支使就做事的程度。

  黄说,是鹿地叫你们干的,是不是?

  易翠屏说,不是。他只顾指挥山海关作战;为兄弟部队筹措装备,夜以继日,忙得不可开交。

  黄说,非用刑你是不肯说的,给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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