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这个鬼地方的二疙瘩性命难保,这儿没人关心他的性命,他可真是自投罗网,贱骨头,后悔莫及。他得的结论:还是八路军好。
赤本三尼只关心二疙瘩提供的情报。他抱怨川岛说,你何必把他关起来?
白嘴鼬川岛说,如果你相信这个情报,杀刘仙舟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赤本三尼说,谁?
川岛说,高老蔫。
赤本三尼说,吆西。
一个电话把特别行政公署主任兼警备队总司令的高老蔫请了来,赤本三尼说,高桑,有消息说,刘仙舟近日在潘家峪露面,你们之间一向仇深如海,你去把他杀了。高老蔫说,太君,我和刘仙舟的仇是小,可以放在一边。他姓刘的背叛将军,是他一大罪状,该杀。我有几次机会杀他,可都没有下手。
川岛说,这次机会可不能错过。我派人协助你。
高老蔫说,不必,杀鸡焉用宰牛刀。
川岛说,你用多少兵力?
高老蔫说,我自有主张。只要情报可靠,他大叫驴刘仙舟必死无疑。
谁也没有想到高老蔫就派他的赵副官执行杀刘仙舟的任务。干这种事担风险,可能,有去无回。小赵可是川岛的心肝,她舍不得让小赵去冒险,于是就秘密派伤没有痊愈的高贝带一小队宪兵暗中保护。
赵影对小山村潘家峪很熟悉,但很惧怕,最怕的是碰见熟人。他不敢进村,只是在村外的山腰里向村里窥视,向通向村的山道上窥视,仿佛守株待兔等待着刘仙舟的到来。
在抗日根据地王厂沟战地医院治病的刘仙舟正想去潘家峪的时候,鹿司令来访。院长易翠屏、警卫营长刘韬陪着鹿司令走进刘仙舟住的民房。没有床位,土炕就是床。司令来了,刘仙舟慌忙下炕。鹿地说,刘先生,感觉好些吗?
刘仙舟说,其实我早就好了,狗屁事也没有了,也许是那个和尚故意吓唬我。本来就没病,那个和尚老杂毛真不是个东西。
金丝猴刘韬制止叔叔信口乱语说,你是吃了风仙的药才好了的。
一阵风易翠屏笑道,好了就中,不用问是怎么好的。
刘仙舟赔笑说,对不起,冒犯风仙了。
易翠屏说,你改改口,好不好?我是八路军医生。风仙那都是参加八路军以前吓唬人的。
鹿地说,根据地条件很苦,你耐得住吗?抗日胜利了,我们会好起来的。
忽然,参谋常汝林进来伏在易翠屏耳边说,二疙瘩跑了,去向不明。易翠屏心中一震,鹿地问,出了什么事?常参谋说,报告司令,最后一批粮食运到了挂云山卢龙寨。蒲公英、白兰雪及国际观察员也都安全地回来了。
鹿地说,回司令部。
易翠屏拉住刘韬小声说,你帮我把你叔转移到山后的山洞里,别出来,千万不能去潘家峪。我随时给他看病。记住我的话。
刘韬说,马上。
易翠屏随鹿地急步来到司令部的小屋,他们都疲倦地等在那里。鹿地用新学的英语,你们好。戴维斯和鹿地拥抱,其他美国朋友都握手寒暄。蒲公英和白兰雪给鹿地敬举手礼说,报告司令员,我们的任务完成得不好,误了你的时间吧?说完向姐使个眼色就算见面礼了。
鹿地说,你们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不但有了足够的粮食,还有足够的子弹。战士们说,不怕吃不饱,就怕子弹少。由于你们出生入死的战斗,现在战士们没有这两怕了。第二次恢复基本区战役进入了实施阶段。这次青纱帐战役的目的就是恢复平原、保卫山区、巩固滦东、铁路南,开辟新区。为适应战役的需要,又建立了五、六、七、九、十计五个区队。各主力团整装待发。
戴维斯说,我们随那个团?
鹿地说,你们很辛苦,在根据地休息。
戴维斯说,不,我们这次随草队行动,收获OK,我们看见了日本军队制造的无人区,看见了日本军人烧中国居民的房子,随意杀戮中国居民,抢劫中国居民的财物、牲畜、鸡鸭鹅,破坏中国农民的农具,不准农民耕种自己的土地,烧毁森林,毒化河流。我亲眼所见,有资格在国际法庭上作证。日本法西斯和希特勒德国一样是世界公敌。
乔治说,我们也看见了中国农民的苦难,也是中国的苦难。中国的苦难是罕见的,平常人难以忍受的。可见中国人是很有毅力的。
欣斯德尔说,我见到了八路军英勇善战,足智多谋,是世界一流的军队。它能打败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精良的日本军队。在敌人的深远后方存在着这样一股游击大军,牵制了一大批日本军队。长城八路军的战略地位是我的一大发现。
鹿地说,你们的观察怕只是凤毛麟角吧,请诸位继续观察。
戴维斯说,我们很有兴趣的是跟着蒲公英、白兰雪一道行动。
鹿地说,中。
蒲公英说,司令员,我们干什么。请给我们任务。
鹿地说,伊田别动队只保留你们少数几个人,孙景华带一个连回三区队;潘耀祖带一连回复仇团,充实战斗部队。你们伊田别动队的任务就是保障国际观察员的安全。
土炕上的一张小桌,鹿地展开那张作战地图,他向客人们介绍战役的行军路线,他拿着一支铅笔在图上虚画说,诸位请看,十一团从喜峰口南的迁青平地区渡滦河,经过丰滦迁地区,进入丰玉遵、丰玉宁被日本鬼子蚕食的地区;十二团和军分区独立营由青平地区过滦河,进入迁滦卢被蚕食的地区;十三团一部向西开辟顺义、密云一带新区。另一部经蓟宝三地区进入蓟县南部,与十一团配合恢复蓟宝三被蚕食的地区。
戴维斯说,我们跟随司令部吧。
鹿地说,我随十二团。
他们正待出发的时候,忽然,得到通报,晋察冀军区派来一百多干部加强长城工作。司令员鹿地、政委北卢姚、参谋长陈老六、特委组织部长东卢周等人出迎。戴维斯一拉蒲公英、白兰雪、易翠屏,他们也都出来看热闹。一百多外来干部,由上级任命的副参谋长才山带队。蒲公英对这些干部不感兴趣,他眼睛直盯着护送干部的那个特务连,是一位姓薛的营长率领,装备是少有的,都是双家伙,每人一支马四环步枪,一支快慢机盒子枪,腰围一圈手榴弹,子弹鼓鼓囊囊的,斜跨足足的米袋,全连六挺机枪,两门小炮,一部电台。
戴维斯说,你喜欢这样的装备吗?
蒲公英说,当然。
戴维斯说,那只是日式的,你没有见过美式装备。我们美国士兵的装备要比日式先进得多、有效得多、杀伤力强得多。
易翠屏说,这一点你们就没有观察出来吗?那就是中国不生产武器,特别是不生产大规模杀伤武器。中国人爱和平,是个仁义、宽容的民族。谁来欺负、侵略,就夺谁的武器武装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乔治说,什么意思?我的中文水平很差。
欣斯德尔说,这就是说我们观察得肤浅。
白兰雪说,中国博大精深,你们呆上十年八年也不一定能真正了解中国。
戴维斯说,我们简直落进一个中国迷宫。
一声枪响结束了他们漫无边际的讨论。据报原来是驻孟子岭的日本关东军101师团的一个中队100多人向王厂沟奔袭而来。蒲公英得到命令,叫他们带领客人到后山的树林里隐蔽。蒲公英心思是在作战上,而今大战降临,却叫他隐蔽,执行命令就有点不快。白兰雪说,小丙,传令后山隐蔽。大家都走了。蒲公英还在后边赌气。易翠屏说,你能打仗去?别动队就你们三个,加上狗才有四个。白兰雪说,我有24支花。易翠屏说,我知道。那是别人的看法。鹿哥是派你们保护好客人。别胡思乱想,快执行命令。鹿哥知道你们的战斗力,才委托你们那样重的任务。
后山的树林里集聚着许多人,都是文职人员,新来的那一百多外地干部,尖兵剧社的演员、艺术家,白兰雪见了熟人,就去打招呼。突然,欣斯德尔叫道,violin artist Opera.
蒲公英说,他喊什么?
白兰雪说,他看见了小提琴,艺术家,歌剧。
欣斯德尔说,他们就是前不久给他们演出的艺术家。说着他们就跑过去和艺术家们亲热地交谈。他说,我的父亲是好莱坞的电影导演,我小时候就熟悉电影棚。你们的布景比好莱坞的布景还美。你们没有电器,可是,天幕上还能出现星星和月亮,奇迹。
乔治说,你们的艺术和宣传搅在一起,美国就不是这样。
那位艺术家把他创作的歌曲《庆祝胜利》划成五线谱,请白兰雪翻译成英文,送给欣斯德尔,他像接受国书那样郑重地接了去说,这是我在中国接受的最珍贵的礼物,我将把它带回美国去。
蒲公英一心听着前沿那边的动静。令他担心的是那边没有声音,他命令小丙,去,到那边看看去,及时向我报告。
机灵鬼小丙嘟的一声就带着他的爱犬消失在绿树丛中。蒲公英心急如焚之时,小丙的爱犬跑回来,叼了一个纸团,放在蒲公英的手里。蒲公英展开一看,是一张简陋的图。戴维斯伸过头来观看,连连摇头,没见过这样秘密的军事地图。白兰雪看得明白,她说,小方块是王厂沟,那条线是通向村里的瀑河,两边就是山,山上的圆圈圈就是埋伏起来的八路军战士,沿瀑河画的一队小人就是鬼子。
蒲公英乐得一拍大腿说,嘿,好极了。于是,他急书一道命令:继续监视。那狗叼了命令就飞跑了。片刻,小丙的通信员又跑回来,送了一份战前的报告:鬼子指挥官十分骄横,又心疑,鬼子官拿着战刀比比划划。
蒲公英又写了几个字:可别叫敌人跑了。谁是指挥员,咋不想办法把敌人引进来?你把鬼子放跑了,跟你没完……
狗衔了纸团飞去。一阵密集的枪声打响了,像流水,没完没了。蒲公英拍了双腿,鬼子终于进了埋伏圈。爱犬安琪儿跑回来送第一号战报:杀伤鬼子大半。残敌向北部钻进山里。
蒲公英急得喊道,北山上的埋伏咋不开枪,开枪,开枪。南山上的冲下来,两面夹击。这一百多鬼子就全包圆了。动作真慢,真慢,慢死人。
军犬安琪儿来回于前沿和树林之间,一忽儿报告南山的八路军冲进敌群,展开肉搏战;一忽儿报告已经歼灭鬼子大部,只剩十几个老鬼子藏进石缝里待援;一忽儿报告全歼来敌;一忽儿报告战果:缴获重机枪一挺,轻机枪一挺,掷弹筒三个,三八步枪百余支。一忽儿报告缴获的重机枪上安装了一种新型光学瞄准器,轻机枪上安刺刀。
白兰雪说,我们看看去。
戴维斯说,是啊,我们观察一下去。
蒲公英说,我不去。
戴维斯说,为什么?
白兰雪最知蒲公英的心思,啊,和敌人拼杀的时候躲起来,战斗结束了来拣干滩。脸上没劲。即便人家不说,也担了一个抢功之嫌。他不是那种手长的人。
欣斯德尔说,我明白了,mister草是个只给予,不索取的人。
乔治说,这和我们美国不一样,在美国没有没代价的给予,也没有不付出的索取。如果有,那他一定是个白痴。
戴维斯说,不,不。在中国所谓的白痴恰好是一位道德高尚的人。
白兰雪说,还是戴维斯先生观察得深刻。可敬,可敬。
在他们讨论激烈之时,小丙跑来传达司令部的命令:鉴于敌人会马上来奔袭,伊田别动队马上向东南转移。他们刚走出王厂沟,两架日军飞机就在王厂沟上空盘旋,瞬间,鬼子的大部队就开了来。可是,八路军早就没影了。鬼子指挥官鼻子都气歪了。他们只好收敛瀑河两岸日军的尸体,装上马车拉到承德火化,这一部分堂堂皇军就算是灵魂回国了。
承德火车站,把这些皇军的骨灰盒装上火车,热河省次长岸谷隆一郎亲自为他们送行。他见景生情,暗叹自己也难免这样回国。他回到他的官邸看见他的妻子千代和高宇麻二亲密交谈,火就上了头。他立即召见华北方面军冈村大将的联络官高宇大佐,他说,我们一百多士兵白白送了命,原定奔袭合围,华北方面为什么按兵不动?我们付出了重大牺牲,还让八路军逃之夭夭。这是皇军的耻辱,请向大将阁下转告我的不满。
高宇说,哈依。
高宇给在北平的冈村通了电话,冈村回头就向渤海的北特警司令赤本三尼发难。他说,报告大将阁下,我们管辖地区东西两端都发现八路主力,我们的兵力不够,顾东顾不了西。那边电话冈村说,你好自为之吧。
赤本三尼的性情也渐渐烦躁起来,拍桌子,弄响了椅子,啪,把一卷子撒谎的报纸从门口投出去。恰好砸中了进来的川岛身上。川岛说,怎么啦?她命令士兵把将军的报纸拣回来,放回原处。赤本三尼见了川岛就没有气了,他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川岛说,高老蔫派去杀刘仙舟的人回来了。
赤本三尼问,刘仙舟的人头带回来了吗?
川岛说,没有,我们的人在潘家峪蹲了好几天,刘仙舟根本就没来。二疙瘩提供的是假情报。他欺骗皇军,非杀了他不可。
赤本三尼说,我顾不上这件事情了,我的主要精力要对付东西两端的八路军主力。刘仙舟、二疙瘩的事情由你全权处理,要杀就杀,要留就留。你就酌情处置吧。
川岛回到宪兵司令部,传令处死特务队长杨二疙瘩。宪兵小队长高贝带十几名宪兵提出二疙瘩把他推上摩托车,呜的一声开到南郊锅底坑岸边,把二疙瘩绑在一棵柳树干上,对面就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
二疙瘩大喊大叫,为什么要杀我?我冤枉,我对皇军有一芝麻星点不忠,我就不是人,是全世界的儿子。我要见赤本三尼将军,我要见川岛将军。我要……
一个宪兵把二疙瘩的口堵得严实,出气都难,就没力气叫唤了,但他不甘心等死,极力挣扎,要表达他的要求、愿望、心情,暗中后悔,在南卢家里好好的,何苦跑来送死?可是,那边小舅子蒲公英也难搪。两边都叫我死,我怎么办?出路何在?两边都恨我,哪里是我不招人恨的地方?世界上如果有,我愿意去。
川岛和宫下被鬼子兵护拥着走来,她命令准备射击。宪兵都举起步枪,瞄准了二疙瘩的头颅、胸膛等要害部位。只要川岛说声开枪,从此二疙瘩就从地球上消失,满足他的愿望:到达一个没有恨没有爱没有生死没有是没有非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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