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谷雨和一窝蜂白兰雪掐架,吵醒了一阵风易翠屏。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开。一个疯劲;一个牛劲。疯牛标劲,九牛拉不转。易翠屏生气的样子说,我不管你们了,我走。二人这才放了手。谷雨一头扎进易翠屏的怀里,呜呜痛哭。白兰雪说,对不起,三十六个半,我伤害了你。易翠屏搂着谷雨安慰说,好吧,我还你一个八蹄马周汉人。
谷雨说,你哄我,老周在世时,对你产生过误会。现在我代表他正经向你道歉。你肯原谅他吗?
白兰雪说,易姐可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她肯原谅全世界全人类。
谷雨说,走,还我老周。
八路军司令部决定回口北休整,准备第二次恢复基本区战役。鹿地、陈老六带两个团向北转移,路过杨家铺北山时,易翠屏、谷雨、白兰雪从队里岔开来。蒲公英纳闷,仨女同胞搞啥鬼吹灯。就悄悄跟在她们身后。欣斯德尔出于好奇也步蒲公英的后尘。戴维斯和乔治以为她们有什么隐私,窥视别人的隐私是他们毕生的一大乐趣。
冬正酣,残日下,一簇村烟。当年的战场,掩埋牺牲的战士的坟茔,荒芜人烟。易翠屏的到来,她无意中扬了一把黄土,顿时,世界的一切充满了生机。人们浑身一阵燥热,春天来了。和煦的微风吹过,枯枝发芽、生叶、开花。满山的桃花一片血红,簇拥着一座座的坟茔。绿草、飞蝶、昆虫、小动物,都从地下出来嬉戏。鲜活的东卢周从他的坟堆背后走出来,易翠屏回眸谷雨说,他来了,你们见面。我们回避了。东卢周说,易翠屏同志,我非常感激你,我曾对你那样,你肯原谅我。易翠屏说,你不过是回了一次炉,以后看你正心如何?谷雨不等别人回避就扑向老周,啊,是有血有肉的。二人相见,一个流泪;一个流汗。啊,是有情有意的。是原来的老周。二人坐在草地上,有说不完的别后情话。
戴维斯奇怪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欣斯德尔急忙记录了刚才的一幕说,我断定易翠屏女士这个机器人安装了复制生命的程序。乔治说,上帝在别处死了,在中国没有死,上帝又复活了。
白兰雪说,少见多怪。
戴维斯小声问白兰雪,易翠屏女士和蒲公英先生姐俩都不是凡人。白兰雪说,那是当然,还想继续胡诌下去,被易翠屏制止说,就你多嘴。怕当哑巴卖了你?
东卢周复活的消息长了翅膀传遍全军、根据地、长城内外。司令部在热南根据地王厂沟召开了欢迎东卢周复活的大会。鹿地讲了话,东卢周在会上亮相。会下发出暴风雨般的掌声。他说,我死了一回才知道生命的真谛。还是活着好啊,人不能白活一世,要为人类做点什么,死了才不后悔。时常问问自己,今天为人类做了什么?今年为人类做了什么?今生为人类做了什么?
谷雨满足得淌泪。愉快地收发电报。一阵滴答的声音过后,她收到军区首长聂司令的回电。大意是说,他对鹿地安全归来,感到欣慰。并指示做好第二次恢复基本区战役的准备。她立即把电报送到军分区首长。鹿地看了电报,喜出望外。恰好各地负责同志都在,请他们都来参加研究执行军区首长的指示。
王厂沟又热闹起来。东卢周特别显眼,南卢陈,西卢贾和副司令员豹天,北卢姚,东西南北中全了。还有十一团的团长王殿;十二团的政委节板斧;十三团团长陈虎、参谋长蔡妞。以及各区队长:一区队长陈龙、参谋长魏淑敏;三区队长孙景华;七区队长丁大炮,参谋长马勺;八区队长张老八、政委刘子瑞。复仇团三营长潘耀祖,警卫营长刘韬,教导团长崔福坤,参谋常汝林,报社总编杨昭,通讯参谋青年马克思和谷雨,战地医院院长易翠屏,以及七名国际军事观察员和临时翻译白兰雪。
一棵草蒲公英因涉嫌盗窃皇陵一案,虽然,在训练班训练又训练,但,一直没有结论。他就得背黑锅,不能任用,先搁置凉晒。因此,他没有资格参加这次高级的会议。现在他干啥?他和儿童团捉迷藏,浪费资源。
所谓高级的会议也就是大家都挤在农民家中的一间简陋的小屋里。
鹿地把军区首长的电报读给大家听。他说,第一次恢复基本区战役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但是,基本区仍旧是壕沟纵横,炮楼林立,封锁线分隔。基本区还是敌人的天下。绝大部分被蚕食的基本区尚未恢复,因此,有必要再次进行恢复基本区战役。军区首长指示,坚持长城平原成为游击根据地和游击区,恢复和深入平原地区工作。在长城内外,北宁路南北,滦河东西,开展广泛的游击战。长城部队于青纱帐时期以主力伸向平原,恢复平原基本区。请大家畅谈如何执行军区首长的指示。
副司令员豹天说,我们第一次恢复基本区战役是在冬季,平原地区,一望无际,不利于我们隐蔽行动。第二次恢复基本区战役要求在夏季行动,有利于我,不利于敌。那就是说,还有半年的准备时间,这半年里我们要做什么呢?第一,要练兵,锻炼攻坚;第二,要准备足够的粮食;第三,开展生产运动,巩固山区根据地。这三条准备好了,夏季我们就可以从容进攻,恢复被蚕食的地区。
参谋长陈老六说,在此期间,我们必须掌握敌人的动向,自朱欣、小桃、撤出渤海,在古冶的李善、周艳刚刚恢复正常运作,断绝了情报的来源。那个牛宜轩靠不住。我想启用杜参谋,但是,多年没有联系,必须先考察一下。顺便派我们的同志打进敌人的内部。吕部长及朱欣小桃已经到达东北。谁能胜任此项工作?
东卢周说,任务定下来以后,干部决定一切。必须通盘考虑干部的使用。练兵由各团长、区队长负责,谁去搞粮食?谁去抓生产?
政委北卢姚说,派情报人员由政治部考虑一下人选,督促李善、周艳抓紧恢复在古冶的秘密工作。搞粮食的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蒲公英。
西卢贾附和说,对对的,合适的人选就是蒲公英,那年他单枪匹马从北平运出军装,从天津运出枪支,以及运鞋运粮立了功,有胆有识有勇有谋,有才干,这样的干部不使用那是浪费人才资源。
鹿地说,请蒲公英参加会议。
小谷自告奋勇去寻找蒲公英。会议继续进行。
请蒲公英的小谷在会议门外不见人影,在王厂沟村里找遍了,也不见蒲公英的人影儿。心里抱怨,这个蒲公英是飞到哪里去了?他从早找到晚,会议都结束了也没有找到蒲公英。
小谷气呼呼地回到司令部,向鹿地报告蒲公英失踪。鹿地也很恼火,正用他,他却上躲各庄了。
在司令部里等着见蒲公英的国际观察员一心要跟着蒲公英搞粮食。他们七人分了工,有观察练兵的,有观察大生产的。戴维斯、欣斯德尔、乔治三人非要随蒲公英去不可。这更给司令员上火。鹿地问白兰雪,你该知道蒲公英的去处吧?
白兰雪说,我本该摇头的,可是,司令员问到我,我不得不说说我的见解。蒲公英是受了委屈的,他被组织上误解了。对我,我不在乎。可是,他在乎。他在乎司令政委对他的信任程度。我不明白的是,对蒲公英的误解本是高老蔫鼓捣起来的。现在,高老蔫是什么人,路人皆知了,可是,对蒲公英的误解却没有结束。据我观察,蒲公英在被误解期间,并没有减弱他的斗志,给他的任务,他都认真执行,坚决完成。
鹿地说,翠屏啊,你知道他在哪儿?
易翠屏说,难说,我去找吧。
戴维斯三人也参加寻找蒲公英的行列。易翠屏穿上军大衣去了。司令员和王殿团长谈重要的事情,谷雨、白兰雪立即回避。
鹿地说,老王,第一次必须你亲自出马,和杜参谋联系上就派个联络员去。关键是第一次。多年你们没有交往,现在他的状况我们不清楚,就看你此行,加十分小心,早去早归。
王殿说,我立即动身。
鹿地说,部队练兵,就由参谋长代理。你就专心做杜参谋的工作。
王殿在人不知之时,就秘密下山,扮成赶脚的进了渤海东郊的古冶,从大中书局的后门牵驴进去。老板娘周艳一惊忙说,王团长,又急忙掩口小声说,那边风把你吹了来?
王殿拴上驴,不紧不慢地说,从山里来,有新任务。
周艳说,进屋,老李在前边,我去叫他。
王殿说,不忙,我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令兄周汉人活了。
周艳说,你说梦话吧。我哥牺牲小一年了,骨头都化了,他能活,活见鬼。
王殿拿出东卢周临来写的亲笔书信。周艳接过来一看,可不是哥的手迹吗?她拿着信跑到前边。丈夫李善打手势,注意我们所处环境。天黑了,他们关了板。回里屋,三人围坐在小桌边畅谈。周艳被兄长复活的消息所激荡,情绪难平。她不知道饿,也忘了给男人们做饭吃。李善张嘴指指口,周艳说,我都乐糊涂了。我上街买点现成的。说着她提着篮子出门去了。
王殿谈他进城的任务;李善谈渤海的社情,以及敌人的动态。他们三人边吃边谈,一直谈到深夜。周艳担心地说,你多年没有和姓杜的联系了,现在他向哪个方面变,不摸底,你就贸然去见他,有危险。不如先给他写个信去,约他在什么地方见面,这就有个缓冲的时间,发现不对劲就马上撤出来。
李善说,有理,有理。现在就写信,我送去。
周艳说,不,我去。
王殿急速写信,半截停笔问,会面的地点写哪里好呢?我对渤海不熟悉。
周艳说,就约他来书店见面。
李善说,那不就暴露了我们这是联络点吗?
周艳说,就说是亲戚家的买卖,你脑袋上又没有贴帖,怕啥?你们是表兄弟,我是你表嫂,不就得了么。就这么写。
王殿没有下笔,眼盯着李善,请他拍板。
李善说,好吧,这样王团长更安全。
周艳一宿没有睡好,早起她就梳妆打扮,吃了早饭就搭车进渤海。
死气不出的渤海,末冬黄日,薄雾浓云愁永昼。周艳在渤海特别公署门前转悠,到底进哪个门口?如今伪军的牌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先叫保安队,又叫治安军,还叫绥靖军,现在又叫警备队。万变不离其宗,当汉奸。但又不都这样。汉奸中就有挂羊头卖狗肉的。他们还有一颗中国心。杜参谋属于哪种人呢?难说。
如今的杜参谋已经升了官,当了牛司令的副官。前不久牛宜轩获嫌放走了包围圈里的八路军,惹出了麻烦,扣押在日军宪兵队吃犒劳。他就成了警备司令部的老大,可是,牛司令一栽,高老蔫就来指手划脚。杜副官感到不自在,但并不讨厌。他感到高主任对他另眼相看。他在多年前,高老蔫营救陈老哥时,杜参谋曾帮助过高老蔫。可是,现在,高老蔫投了敌,可他并没有把这件事,透漏给高老蔫的对手刘道尹。杜副官在高刘之间充当了一个奇特的角色。处在两夹缝地位的杜副官倒可以左右逢源。就在他滤出精华之时,门岗电话报告,有个女人求见。并有荐信一封。他命人先把信送来。
杜副官看了信是王殿的落款,就左右看看有没有人在附近,有没有人在窥视他恐惧的内心。他给门岗通了电话说,我公务繁忙,谢绝会客。随即把那封书信装进他内衣的口袋里。心里嘀咕,会不会王殿?他自己苦笑说,如果再和八路挂上勾,那就是在三种人之间趟混水。他们各自代表各自的党派。他无奈地自言自语,我这样的小人物只得在夹缝里挣扎、生存、求发展。
电话铃一响,打乱了他的思绪,高老蔫在电话里约他见面有重要的事情商讨。他听了这商讨的口气就觉得自己和高老蔫平起平坐了。他刚迈进高老蔫的办公室想退也不行了。室内坐着气鼓鼓的刘仙舟。高老蔫说,请进,杜副官。看座。赵副官,上茶。赵影不太乐意,如今的赵影不是从前的赵影了。可是,如今的高老蔫总拿他当从前的通信员使唤。赵影就往下吩咐上茶。
高老蔫说,杜副官,刘道尹今天有点气不出,你陪我听刘道尹出气,发火,愿骂就骂。愿打就打。道尹阁下打我下不去手,那就请杜副官代替我挨打。
杜副官一愣,也没法拒绝,就说,好,遵命。
赵影暗笑,亏你高老蔫想得出来。
刘仙舟也扑哧一笑说,我没有气了,拜托你高主任,在赤本三尼面前多美言几句,放了牛宜轩。他跟我多年,为人老实厚道,做事诚信。其实我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牛宜轩如今不是我的人了,何必自找苦吃。
高老蔫说,刘道尹心地善良,仁慈宽厚,不会投井下石,莫说是老部下,就是另属旁人,也会出面相救的。
杜副官说,说得是,刘道尹面子大,直接向赤本三尼将军面禀,更有力,有效,有劲。如果,道尹阁下不嫌我碍事,我愿陪同阁下前往。
刘道尹说,好啊,你姓杜的刚离开我,你就偏向着他(他一指高老蔫),真是的,我的手下人都是如此吃里爬外。我这是得罪了那路神仙,一个向着我说的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香赢下。我还是请高主任出马。近来我身体不好,偏头痛。请了一百医生,都是白吃饱。听说古冶北大寺有一位和尚,医道通神,请杜副官麻烦一趟,给我讨一个治偏头痛的药法来。高主任答应不答应?
高老蔫说,何出答应之言,我们遵命就是。杜副官,你专门跑一趟,把和尚请来给道尹诊脉,根绝刘道尹的病根。
杜副官响亮地应了一个是。
杜副官原名叫杜锡武,半生爱犟死理,人送绰号杜眼子。他名正言顺地带着一个护卫班驱车前往古冶。中午,在古冶东大街一家著名的饭馆就餐,他吃了几杯酒对带班的说,我到街上看一看,你们在这儿吃,不许到处惹事,等我回来。
杜眼子插着嘴角的油腻,出了门,在街上踅摸王殿约见的那家书店,他像顾客一样一脚迈进去,浏览书架上的书籍。
一位军官来买书,早引起周艳的注意,就急忙通知了在里间的王殿。李善说,别忙,我出去侦察一下。
李善在柜台里和杜眼子打个你好的招呼说,先生,买本什么书?
杜眼子说,我想买一本名叫王殿的书。
李善说,有,有,先生贵姓?
杜眼子说,在下免贵姓杜。
李善说,请里边来挑书。
杜副官将要进去与王殿会面之时,忽然,身后有人叫他杜眼子。他回头一看可不得了,那汗就顺着面颊淌了下来。他装作没事似的一面掏出手绢擦汗;一面回身和叫他的人答话说,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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