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速之客 1.孤胆英雄





  特务连回到原来的住地进行休整,此次长沙战役,特务连有十几个士兵伤亡,损失不大。独立师在杨桥作战和追击作战中也有不少伤亡,但比较哪些参战较早的部队损失小。在追击作战中,特务连缴获了二十几匹战马,是这次参加长沙作战最大的收获。

  战后,唐朝想利用缴获的二十几匹战马,在特务连搞一个骑兵排,以加强特务连的作战能力和快速反应速度。便向孙师长提议在特务连成立骑兵排,孙师长经过仔细考虑,认为独立师的作战地域是湖南,这里的地形是以水网稻田和山岳丛林为主,不适合骑兵作战。但特务连的快速反应能力确实需要提高,同意将缴获的二十几匹战马留下十五匹配属给特务连,装备一个班,其余的战马交给警卫连使用。

  特务连有了这十五匹战马,唐朝和黄庆祥各选了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作坐骑,有了马以后,俩人整天就出去溜马,感觉非常精神。唐朝本身长得高大英俊,穿着皮靴骑着高头大马,招来不少羡慕的眼光,一直在追唐朝的卢燕平这几天跑特务连就更勤了。时常来找黄庆祥借马陪唐朝出去,到江边遛遛。

  部队在长沙休整,黄庆祥寻思应该到丽春家里去看望一下,不知丽春回长沙没有?自兴隆镇分别后,有两个月未能见到丽春了。

  在吃早餐的时候,黄庆祥就向唐朝请假,说要去长沙丽春家里去看望一下,当天就返回。唐朝听了后,对黄庆祥讲:“我今天也要去长沙看望在第三十集团军做参谋的军校同学,咱们一起走,连队这边交给值班排长。等一会儿,让连部的文书向司令部报备,拿二张通行证回来,我们就出发。”

  黄庆祥想到,这次打了胜仗去丽春家,应该有所表示才对,可拿什么礼物好,想来想去,没什么好东西,倒不如带点四川慰问团送来的家乡土特产。主意拿定以后,便让勤务兵到连部取几瓶五粮液酒和几斤茶叶。准备好后,便同唐朝一起向长沙策马而去。

  道路两边的山丘上,新添了许多坟墓,日军进攻时,那些来不及撤退的老百姓大部分都遇难了。现在逃难的老百姓陆续返回来后,只得安葬那些遭难的乡亲和亲人。日军在进攻和撤退时,对曾攻占过地区的老百姓进行惨无人道的烧、杀、抢等行为,特别是对妇女,不分老少进行奸淫,犯下了滔天罪行。唐朝和黄庆祥在率特务连追击日军时,见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到处都是遇难乡亲的尸体,其景象惨不忍睹。

  劫后余生的老百姓又开始重建家园。

  经过近一小时的行程,唐朝和黄庆祥到达长沙城外,守城宪兵查验俩人的通行证后放行。俩人从湘春门进入长沙市区,唐朝在这里同黄庆祥分手。黄庆祥独自骑着高头大马,脚上穿着从万顺发军需库里要来的皮靴,精神抖擞地沿着北正街向营盘街丽春的家里走去,到了徐府门前,二个守门的徐府警卫,见黄庆祥骑着高头大马很精神,忙上前迎接。黄庆祥下马将带来的礼品和缰绳交给一个年纪较大的警卫,问道:“大小姐在家吗?”

  警卫员回答说:“大小姐和夫人这次没回来,还在沅陵。老爷和三夫人在府上正接待客人。”

  黄庆祥听说,夫人和丽春未回来,徐参议在会客,就对警卫讲:“我就不进去打扰了,有烦二位将这礼品,转交三夫人。另外,我想去市区走走,牵着这匹马不方便,烦请二位替我照料一下。”说着从裤袋里摸出二块大洋,给二个警卫一人一块。这二个警卫高兴地说:“黄先生太客气了,你放心吧!”

  从徐府出来,黄庆祥左转沿着北正街向市区繁华的路段闲逛。此时的长沙不像半年前,第一次进长沙时见到的火灾后那般景象,许多商业已经复苏,整个城市都沉浸在欢庆胜利的喜悦中。丽春不在长沙,这让黄庆祥感到很遗憾,也没有什么心情闲逛,穿着皮靴走路,感觉有点累。这皮靴穿着倒是美观挺精神的,可要穿着又笨又重的皮靴走路,则是件辛苦事。这个时候黄庆祥只想找个地方歇歇,喝点茶,放松放松。便向湘江边走去,按四川的习惯,一般临江的地方都有不少茶馆,可以顺便看看江景。

  黄庆祥在小西门水府庙旁临江的一个茶馆里,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问跑堂的伙计要了茶和点心,边品茶边欣赏湘江的风景,不由得想到半年前,同丽春相识时的情景。今天要是丽春在长沙有多好,一起在这里欣赏湘江畔桔子洲头和岳麓山火红的枫叶,这是难得一见的深秋风景。

  正思念着丽春,二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黄庆祥眼里。只见湖南大学的陈老师挽着唐朝的胳膊出现在码头上,二人正准备乘船到江对面去。唐朝由于穿着军装,人又长得高大,在人群里特别显眼。黄庆祥内心不由得仔细思索起来。按理说,唐朝和陈老师只是在兴隆镇认识的,也就见过两三次面没有什么交往,且陈老师年龄好像要比唐朝大一点,怎么会如此亲密地走在一起?这让黄庆祥感到不可思义。唐朝也从未在他面前谈起过陈老师,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不过陈老师倒是一个好人,比通讯连的卢燕平强。转念一想,两人是不是在路上偶然相逢?可刚才看两的神态,又不像。唐朝给我讲是到第三十集团军看军校的同学,怎么到这里来了,还有他的马到哪里去了?这个唐朝真是让人搞不清楚。今天幸亏是我看见了,要是让卢燕平看见可了不得。虽说是卢燕平追唐朝,也未见唐朝有什么表示,但这种事最敏感,还是替唐朝保密吧。找个机会问问唐朝是怎么回事!想到这里,黄庆祥内心坦然了,继续喝茶到下午约一时左右,估计徐府的客人应该走了,才从茶馆出来,去徐府向徐参议问个好,然后取马回特务连。

  黄庆祥来到徐府门口,刚好碰见徐参议和三夫人送客人出门。徐参议见到黄庆祥回来,让黄庆祥到客厅去休息,在去客厅的路上,徐参议对黄庆祥说道:“丽春这次没回来,在学校上课。”并问黄庆祥:“上午来了怎么又出去,吃午餐没有?”

  黄庆祥回答说:“在外面吃了。”

  徐参议告诫黄庆祥:“今后来府上,就当是自己的家,不要谁便到外面吃饭。有客人来拜访的时候,帮助照顾客人。来徐府的这些客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对你今后的发展是有帮助的。”

  在客厅黄庆祥陪着徐参议和三夫人在会客室里落座后,徐参议高兴地对黄庆祥讲:“这次长沙会战,独立师打得好,打出了威风,受到军委会和长官部嘉奖,这对一支新成立的部队是很难得的。孙师长带兵有方,是很难得的将才。你们现在休整的怎么样?”

  见徐参议如此地欣赏独立师,黄庆祥便想起孙师长对他说过的哪一句话,回答徐参议:“孙师长经常对我们说,‘独立师有今天,完全是靠先生的支持’。在兴隆镇训练时,孙师长还要我抽时间到沅陵去看望、夫人和丽春。后来丽春她们大学的老师和同学,到独立师驻地进行抗日宣传,师长还直接安排我带一个班给丽春她们当警卫,负责丽春她们的安全。这次参加长沙会战,我们师的一团和二团担任主攻,伤亡较大。经过这半个多月的休整基本上恢复元气,目前士气正旺。”

  徐参议听完黄庆祥的汇报很高兴。继续向黄庆祥了解独立师的其他情况,三夫人在旁边陪同没话说,感到有点疲倦。黄庆祥见是午休时间,徐参议和三夫人上午陪客人有点累,忙起身向徐参议告辞,请徐参议和三夫人休息。

  徐参议对黄庆祥讲:“你就不要走了,你们孙师长和张主任下午要来府上,留下来一起陪孙师长和张主任,我和三夫人先去休息一会。你们孙师长和张主任来了后,立即告诉我。”然后回房去休息。

  黄庆祥一人在客厅没事干,瞧见客厅旁边有一个书房,便到书房里找一本小说书翻阅起来。

  下午约三时左右,孙师长在张主任的陪同下来到徐府,守门的家丁忙将孙师长和张主任请到客厅入入座,然后去请徐参议和三夫人。黄庆祥在书房见到孙师长和张主任来到,忙出来迎接并端茶接待自己的长官。孙师长和张主任见黄庆祥从书房出来,便问到:“怎不见徐小姐?”

  黄庆祥只好如实地回答:“丽春在大学里没回来,今天我是顺便来看望徐参议的。”正说着徐参议和三夫人来到客厅,黄庆祥忙退回书房。

  孙师长、张主任同徐参议在客厅热烈地交谈。徐参议向孙师长询问独立师目前状态,在得到孙师长确认独立师目前官兵士气旺盛时,告诉孙师长:“我这次从湘西回长沙,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同战区长官部协商,那就是湘西的匪患问题。在湘西的雪峰山区和武陵山区有十几股土匪活动很猖獗,你们进驻雪峰山训练时,这帮土匪见有大军进来,活动有所收敛。省政府从有利于抗战的目的出发,原有收编这些土匪武装的打算。可这帮土匪不但不接受改编,反而在长沙会战期间,利用主力部队外调之机,大肆抢夺军委会补充给战区各部队的武器弹药、军需物资、药品,杀害看守人员。严重地影响了抗战。军委会要求战区派遣得力部队进山剿匪,消灭这些土匪武装,稳定后方。独立师是否接受这个任务?如若愿意接受此任务,徐某愿意向长官部推荐独立师担当此重任。”

  孙师长当即向徐参议表示:“独立师已熟悉雪峰山区地形,目前官兵士气正旺盛,正是为国家出力的时候,愿服从战区长官部命令,进山剿匪,消灭这些土匪武装。”

  徐参议当即对孙师长承诺:“独立师若愿意担此重任,今后独立师的兵员、武器装备、经费和弹药补充按甲种师的标准进行。”

  黄庆祥在书房听的真切,知道部队又要开赴湘西剿匪,自己离丽春更近了。

  在孙师长和张主任向徐参议告辞时,黄庆祥也从书房出来,陪同徐参议和三夫人给孙师长和张主任送行。然后再向徐参议和三夫人辞别,回到特务连。

  黄庆祥回到特务连,将独立师可能要开赴湘西剿匪的事,告诉了唐朝。

  唐朝知道后,对黄庆祥讲:“此事在战区未下达正式命令前,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作好准备就是了。”

  几天后,独立师就接到战区长官部开赴雪峰山区剿匪的命令。此时,独立师刚打过胜仗又经过休整补充,部队士气正是高昂的时候,精神面貌极好。接到战区长官部命令后,稍作准备便向雪峰山区出发了。

  经过几天行军,部队到达雪峰山地区,师部及师直属部分队驻在雪峰山区北麓的安化县城。下面三个团沿古楼、谭家湾至溆浦一线展开,按照孙师长命令,各部到达指定位置后,迅速查清各股土匪活动情况,摸清土匪活动规律,采取军事打击和招降的办法,消灭这些土匪武装,追回被土匪抢劫的军需物资、武器弹药和医药用品,安定后方。

  部队在雪峰山区展开后,各团按照师部要求迅速到达指定位置,对整个山区的土匪武装形成合围态势。由于雪峰山区的各股土匪武装较为分散,行动隐蔽。独立师初来乍到,对匪情不熟,一时难以展开军事行动。为了打击和分化土匪武装,孙师长命令全师各部队立即张贴安民告示,举报匪情有奖,通匪者严惩。

  师部给特务连的任务是协助各团查清各股土匪武装的数量和活动范围,摸清率队袭击战区兵站的彭大驴子这股土匪盘据的窝点,追缴被土匪抢劫的武器弹药、军需物资和医药用品。特别是医药用品,大战刚过,交战双方的许多伤员都急需药品治疗。而这些药品当时国内是无法生产的,全靠进口和海外侨胞捐赠。为了不让这些军用物资流入黑市及被日寇掌握,孙师长要求特务连必须全力追查线索,把军用物资追缴回来。

  特务连随师部进驻安化县城,同师部机关及警卫连、宣传队驻在县城的一所中学里,其他直属单位分驻在县城的周边。独立师驻进学校后,学校的学生和老师则改在中学旁的一座庙里上课。

  唐朝在孙师长哪里接受任务后,找黄庆祥商量怎样执行孙师长的命令,从哪个方向入手展开侦察。

  经过分析,认为首先要摸清及查明彭大驴子这股土匪活动的规律、匪巢的位置、土匪的数量和军需物资的下落等。彭大驴子抢劫了大量的医药用品必然要想办法卖出去,而医药用品在当时的管制是相当严格的。土匪要销脏,必定要找路子,顺着这条线索走下去,有可能摸清土匪情况,然后再制定剿匪作战方案。

  为直接获取线索,唐朝将特务连里的湖南兵集中起来,化装进行侦察。特务连的兵大部分是四川人,而土匪是当地人,要对付土匪还是用当地人方便。特务连的这些湖南兵是独立师成立时,在长沙招募的。侦察目标和侦察方向确定后,唐朝去县城的警察局和保安队了解相关情况,争取多获取一些线索。

  经过多方侦察,查明在湘西活动最猖獗的彭大驴子这股土匪武装有近一千多人的队伍,匪巢的位置大概在桐木溪附近。以彭大驴子为首的这伙土匪,平时聚啸山林,占山为王,奸淫抢掠无恶不作,血债累累,民愤极大。老百姓被这股土匪武装欺负的闻彭色变,见有国军正规部队进驻,也不敢多言。

  为尽快查明匪巢的确切位置、土匪的数量和军需物资的下落,唐朝和黄庆祥决定亲自出马侦察。为便于掩护身份,刘副师长让唐朝以重庆恒昌贸易行的名义,由唐朝和黄庆祥带几个湖南兵及四川兵,化装成由重庆到湘西做木材生意的商人,到桐木溪镇进行侦察。这里离匪首彭大驴子的巢穴较近,是一个三不管和土匪经常出没的地方,容易同土匪接触和了解相关情况。

  孙师长批准这个方案后,为使特务连的侦察顺利进行,又从师里办公经费中拨出一笔款子,作为采购木材的经费。

  唐朝带领黄庆祥他们一行十人来到桐木溪镇,在江边找了一个茶馆坐下,黄庆祥向跑堂的伙计打听,进山的路怎样走。这位年龄不大的伙计告诉黄庆祥:“老板,进山的路难走,你们到山里去干啥呢?”

  “我们是做木材生意的,听说这山里的楠木价钱便宜,专程过来买楠木的。小兄弟知不知道哪里有卖?”黄庆祥向跑堂的小伙计打听。

  “哎呀,好久都没有人到这里做生意了。我不知道,这要问老板才行。呆会老板回来,你问老板吧。”跑堂的小伙计上完茶水就到另一边去了。

  一会儿,茶馆的老板回来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听跑堂的伙计说黄庆祥他们是从四川来这里买楠木的,便邀请唐朝和黄庆祥到里面坐。

  茶馆老板自称姓李,叫李守义。介绍完后,又询问唐朝和黄庆祥怎样称呼。黄庆祥见状,忙向茶馆李老板介绍唐朝说:“我们是重庆恒昌贸易行的,这位是我们少东家杨公子。”

  这位李老板一看唐朝的派头,确实像个大少爷,忙说:“幸会,幸会。”然后继续说道:“恒昌贸易行远近闻名,都知道是贩卖盐、茶叶和桐油的,怎么会做起楠木生意呢?”

  唐朝回答说:“抗战开始以后,国民政府内迁重庆,山城成了陪都,国民政府的大小官员到了重庆,到处找房子和建房子。还有最近这半年,日军的飞机经常轰炸重庆,炸死不少人,这里面有不少是有钱人和当官的。木材的生意非常好做,特别是楠木家具和棺材好卖。我们把四川的盐运到湘西,再将湘西有名的楠木运回去,两头不走空,兄弟们赚点辛苦钱,这年头啥子好做就做啥。”

  李老板沉吟片刻,对唐朝说道:“这湘西到重庆有一千多里路,到处都是关卡和道上的朋友,你们怎样将木材运回去呢?”

  黄庆祥回答这位李老板:“老板想必知道,驻湖南的川军第二十七集团军杨总司令是我们恒昌贸易行的大股东。国民政府还靠我们四川人出来打日本鬼子,运点木材回去那算啥子。至于道上的朋友,咱恒昌这块招牌在湘西跑了二十几年,谁不知道啊。要不买我们的账,这玩意也不是吃素的。”黄庆祥拍了拍腰上挂着的驳克枪。

  这位李老板继续说道:“二位想在这里做生意,可不是这么容易。雄据这方圆几百里的雪峰山区的主人,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没有这位大爷的许可,这里连一根草都运不出去。特别是这位大爷最近刚发过威,连国民政府都惧怕他三分。这不听说最近开了中央军一个师的兵力来对付这位大爷。”

  唐朝对这位李老板说道:“彭大爷的威名远近闻名,家父当年闯湘西时,曾同彭大爷有过交情,深知彭大爷侠肝义胆,是雄据湘西的一方豪杰。彭大爷守着这方圆几百里的雪峰山区,依目前的情况,是有货出不去,有钱的商人不敢来,这就苦了弟兄们和老百姓了。再加上国军的封锁,彭大爷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如若能同恒昌联手经营湘西和川东的木材及山货,彭大爷岂不是多了一条生财之道?大爷手下的弟兄不是多了一条来钱的路?这样的好事,我想彭大爷是不会拒绝的。”

  “少东家真有胆量,英雄出少年。刚才听这位兄弟讲,第二十七集团军杨总司令是你们恒昌的大股东?不知这位杨总司令同驻安化的独立师有什么关系?”李老板试探地问。

  “独立师虽不是二十七集团军管辖的部队,但杨总司令现还兼任着战区副总司令,且独立师副师长刘世海将军也是我们四川人,同我们杨总司令是拜把子兄弟。不瞒老板说,外面的弟兄就是独立师派来保护我们的。在湖南杨总司令可以撑起半边天,彭大爷有什么难处,需要杨总司令出面,那只是一句话的事。”唐朝半真半假吹嘘地对李老板说道。

  “你们带了多少钱,打算要多少木材呢?”这位李老板显然已经相信唐朝他们是有二十七集团军的背景来做木材生意的。

  唐朝见李老板信以为真,对李老板说道:“钱不成问题,关键是老板有货没有?”

  “货的问题好说,我同山里的朋友合计一下,再给二位答复。不知二位住在哪里?怎样同你们联系?”李老板显然已经完全相信唐朝是来做木材生意的。

  见李老板上钩,唐朝答道:“我们是初次来到贵地,对这里还不熟悉,暂时还未住下,初来乍到还请老板给予方便。”

  李老板见唐朝爽快,便说:“二位如不嫌弃,我这里倒是有几间客房,吃住都可以。”

  唐朝双手抱拳对李老板说道:“有劳老板费心,我们这次有十个兄弟同来,要是住在老板这里,每人每天付一块大洋的吃住费用如何?”

  茶馆老板见唐朝出手大方,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高兴地说:“要的。你们住在我这里,保证兄弟们满意。”

  黄庆祥接着对李老板说道:“生意要是成了,今后我们可是要常来常往,还请老板多担待。”

  老板见来了财神,既做成木材生意,又可赚一笔住宿费用,自然是很高兴的了,当下让跑堂的伙计去打点料理。

  唐朝和黄庆祥等人在茶馆老板的陪同下,来到后院。见茶馆的后院楼上楼下各有四间客房,这在山区,特别是匪巢旁,老板能心安里的地这样稳做生意,必同彭大驴子这一伙土匪有联系。

  唐朝和黄庆祥带着侦察连的兵从安化出发前,就商量怎能样才能接近彭大驴子这一伙土匪,而不暴露身份。最后是师里的刘副师长出主意,让唐朝和黄庆祥化装成做木材生意的重庆恒昌贸易行的商人,容易接近。这是因为,唐朝他们了解重庆恒昌贸易行的底细,自己本身是四川人,身份相符。未出川抗战前,刘副师长曾安排李守财带着黄庆祥他们给恒昌贸易行押送过几次货,唐朝和黄庆祥都熟悉恒昌经营的业务和在社会上的人际关系。所以,唐朝敢冒充恒昌的少东家出来做买卖,这样容易掩护真实的身份。主要因为:一、恒昌确实是靠贩运川盐到湘西发财的,在湘西有一定名气。不过恒昌的货,一般是沿着酉水只走到沅陵,卖给沅陵的商人,还从未在辰溪至溆浦一带活动过。二、恒昌的老板同刘副师长有很深的交情。再说,湘西的楠木确实是比较珍贵的木材,国内南北商人都有来此采购的,说做木材生意不易招人怀疑,再加上川军第二十七集团军的背景,给人的感觉恒昌就是靠黑白二道发财的商号。那时,兵匪本来就是一家,时常相互勾结,从中渔利。

  遍布中国各地的茶馆,是三教九流聚居的地方。一般跑买卖的人,都熟悉其中的奥妙。唐朝去安化警察局的目的就是想打听路子。所以,一到桐木溪镇,唐朝就带领黄庆祥他们直奔茶馆而来,总算没找错地方。

  雪峰山区盛产珍贵的楠木和辰杉,由于匪患严重,一般的商人是不敢到此处来做买卖的,有些胆子大的商人冒着风险到此处做买卖,运气好也有运出去的。运气差的,别说赚钱,连命都保不住。久而久之,就成了外面的商人不敢进来,山区的人不敢出去,怕被当成土匪对待。这样这里的楠木和辰杉,质量再好也卖不出去,能在此处买到木材价格就比较便宜。

  大凡在此处买到木材的商人,一般都是将木材先运到辰溪,走沅江放木筏到常德,入洞庭湖进长江,再转往全国各地。而要到四川,只有顺溆水进沅江到沅陵,再逆酉水而上四川。

  唐朝和黄庆祥他们这帮人在茶馆住下后,又让李老板陪同到镇上的各个地方走了一圈,目的是想察看这里的地形和进山的路线。第二天上午十时左右,有十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彪形大汉出现在茶馆里,李老板见状,忙将其中的几个迎进里屋,商量许久后,让跑堂的伙计将唐朝和黄庆祥请进屋内。

  唐朝和黄庆祥一进里屋,就感到屋内有一股森严的杀气,真不愧是做土匪的,平日里杀人太多,个个都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要是一般的人早就被这帮土匪吓破了胆。面对着这帮土匪,唐朝和黄庆祥毕竟是从战场上拚杀出来的,二人并不感到畏惧和胆怯。再说,二人自恃是堂堂国军,根本就没把这帮土匪放在眼里。因此,在心理和气势上并没被这帮土匪压倒。

  那时跑江湖做买卖,看的是背景和财力,有钱好办事。唐朝坐定后,黄庆祥站在唐朝身后,扮作唐朝的大跟班。李老板向唐朝介绍坐在正中间的一个身材高大的大个子说:“这位是熊五爷,听说少东家要做木材生意,专程从山里赶来拜会的。”

  唐朝摆出久闯江湖的架势,双手抱拳说道:“抱歉,有劳五爷亲自赶来,兄弟有礼了。”说着用四川黑帮袍哥会兄弟见面时的礼节来探路。

  这个熊五爷见唐朝气度不凡,摆出袍哥会的礼数,有点闯江湖生意人的味道,便回礼道:“久闻恒昌少东家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久仰,久仰。兄弟也是在袍哥会里挂号的,也属‘仁’字辈,此处堂口的舵爷是彭大爷,既然是本门兄弟来了,理当按规矩办事。”然后对茶馆李老板说道:“上酒,摆香堂。”

  让黄庆祥吃惊的是,这个唐朝,以前在四川时,最讨厌连队里哪些“嗨袍哥”的官兵,经常告诫黄庆祥和万顺发不要给这些人搞倒一起,没想到这次到雪峰山剿匪,摆出的架子比以前连队那些老“嗨袍哥”的兵,还要正宗一些。

  不一会,茶馆的伙计就将香堂摆好,熊五爷先在关公画像前点香跪拜,然后对众人说道:“有同门兄弟来拜访本码头,我代彭大舵爷在这里给兄弟接风洗尘。”

  熊五爷说完后,唐朝也按袍哥会的礼数回礼进香。

  然后茶馆伙计将酒菜端上来了,熊五爷对唐朝说:“请。”然后招呼唐朝及黄庆祥入座。唐朝见状对熊五爷说:“让所有兄弟一齐入席吧。”不待熊五爷回答,唐朝即刻反客为主地召呼其他土匪一齐入座,并豪畅地对李老板讲:“今日酒席全记在兄弟账上,在外面再摆上几席。让外面的兄弟们都入席就座,都是本门兄弟,自当以礼相待,我要跟五爷和兄弟们交朋友。”

  这个李老板见唐朝要所有的土匪入座,用征询的眼光望着熊五爷,这个熊五爷迟疑了一下,对李老板讲:“好,让所有的兄弟们都一齐入席。”

  酒席开始后,这位熊五爷对唐朝说道:“少东家,按咱们袍哥的规矩,有兄弟远道而来,应该是堂口的舵爷出来接风洗尘才是。可眼下风声紧,彭大舵爷此时不便露面,只好让兄弟出面了。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唐朝见这位熊五爷把话头说扯到彭大驴子这里,便试探地说:“彭大舵爷在湘西远近闻名,我们恒昌一直想找机会给彭大舵爷联手。家父特地要小侄来此拜会彭大爷,还请五爷帮助。”

  “这个好办,彭大爷最近手头紧,开销又大。中央军的独立师进驻这雪峰山区后,把进出的路都封死了,断了弟兄们的财路。正发愁的时候,没想到兄弟从四川到此。如能联手,那是弟兄们求之不得的好事。不知兄弟此次准备了多少钱来?”

  这帮土匪只认钱,让唐朝心中有底了。独立师进驻湘西,让这帮土匪着了慌,急着找钱用,得先吊吊这帮土匪的胃口。于是,唐朝便对熊五爷说道:“钱不成问题,我们第一次来是探路的,要是五爷方便,兄弟这次想要一千立方米现货,就在此地交割,按辰溪的市价成交,十块大洋一立方如何?不过我们要先看一看货的成色怎样。”

  熊五爷一听,唐朝一开口就要一千立方米的楠木,这可是一笔大买卖。而且,价钱还不低,就在这桐木溪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想到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交货,谁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不是找死吗?这笔交易风险低,是绝对的好事。熊五爷便满口应承下来,答应酒席后,就带唐朝上山看货。黄庆祥一听,要唐朝上山,这太冒险了,担心唐朝安全。于是,便对熊五爷说道:“少东家和一帮弟兄就在此处等五爷的消息,我陪五爷上山如何?”

  本来,茶馆李老板见熊五爷邀请唐朝上山,怕暴露山寨的位置,觉得不妥。正想着要如何找借口推辞的时候,没想到黄庆祥反而提出众人不用上山,自己一人去即可,正中下怀,便帮腔地对唐朝说道:“不劳少东家辛苦,山上的路不好走。由这位兄弟代你上山就可以了。”

  熊五爷只好说:“好。”

  唐朝顺水推舟地说:“行,这次由表弟代我上山。下次,我亲自去拜见彭大爷。不过,我表弟这次上山要多少时间呢?”

  熊五爷回答唐朝:“这位兄弟上山后,看见哪棵满意就砍那棵。一千立方米从砍树到运出来,怎样也要一周的时间。”

  唐朝思索了一会儿,干脆地说:“好,一周以后,咱们在这里交接货。我们这次出来,没给彭大爷带什么见面礼。就先预付五成货款,二十根金条、一千现大洋如何?”说罢就让黄庆祥从腰上解下随身携带的黄金和现大洋。熊五爷见到金灿灿的金条和白花花的现大洋,高兴的合不拢嘴,连说:“少东家真痛快,保证让少东家满意。”然后让随行的人将这笔钱收起来。

  唐朝又从钱袋里拿出三十块现大洋给茶馆李老板,对李老板说道:“这两天承蒙李老板关照,这三十块现大洋是我们这二天吃住的费用和这几桌酒席的钱。等一下,我们赶去辰溪备船,七天以后,在这里接货。今后还有许多事要请李老板多关照才是。”李老板一边接钱,一边往口袋里装,并对唐朝说:“少东家真客气,这么多钱我怎么好意思收呢?”

  这山里的人,本来就穷,本地人大部分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哪有这种闲情逸致地到茶馆喝茶,开茶馆一年赚不到几个钱。所以李老板见唐朝付了酒席钱和住宿的房钱,一共是三十块大洋,高兴的合不拢嘴,对唐朝说道:“少东家下次来桐木溪还住我这里,包你和弟兄们满意。”

  黄庆祥见李老板把钱放进自己口袋还说不好意思收下,真是好笑。便对李老板说道:“这趟买卖多亏老板帮忙,今后还要请老板多费心。”

  这个茶馆老板点头哈腰地回答:“那是,那是。”

  酒席后,熊五爷等人先到码头送走唐朝,然后就带着黄庆祥往山里走。一路上,熊五爷和黄庆祥由年轻的农民用滑杆抬着走。

  走了不久,二个年轻的土匪过来对黄庆祥说:“这位大哥,请按规矩将家伙拿出来。”黄庆祥只得将随身携带的驳克枪交出来,递给这个年轻的土匪。另一个土匪对黄庆祥说道:“还得委屈大哥一下。”说着拿出一根黑布条就将黄庆祥的双眼罩住,然后继续赶路。

  黄庆祥坐在滑杆上,由于双眼被黑布罩住,只好在心里估算着路程。约莫走了四个小时,天黑后才到了一个山寨门外,熊五爷叫开山门,黄庆祥由二个土匪架着来到一个大厅里,等了约半个小时,好像有许多人来到大厅。一个土匪上前将黄庆祥头上的黑布取掉,黄庆祥一睁眼,见大厅里的门柱上正燃烧着用松树点燃的火把,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头上包裹着黑布,嘴里含着一根大烟杆,身形干瘦的中年人,正在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熊五爷和其他穿着粗布衣服的人都侍候在旁。

  熊五爷向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人介绍说:“这位就是恒昌贸易行的黄先生。”然后对黄庆祥讲:“过来拜见彭大爷。”

  黄庆祥只得上前一步,对彭大驴子一勾腰,双手抱拳地说:“重庆恒昌贸易行的帮办黄庆祥,受老东家之托,前来拜见彭大爷。”

  坐在太师椅上的彭大驴子,吸了一口烟后,拖着高高的声音,有点像驴子叫式地问黄庆祥:“细伢子今年多大啊?”

  都说彭大驴子杀人不眨眼,可眼下坐在太师椅上正问黄庆祥话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专干杀人越货这种勾当的土匪头子。倒像是山村的一个淳朴的农民。可眼下这个不怒而威镇湘西的匪首和众匪徒正虎视着黄庆祥,等待着回答。黄庆祥只好老实地回答说:“十九岁,属猴的。”

  彭大驴子一口一口地抽烟,瞅着眼前这个脸上还带有稚气,自称是恒昌贸易行帮办的小伙计,半晌才慢条斯理地说:“哦,是当山大王的料,娶堂客没有?”

  黄庆祥答:“没有。”

  彭大驴子接着又问:“十九岁,玩过女人没有?”

  黄庆祥答:“没有。”

  彭大驴子接着又说:“小兄弟,今晚就在山上玩一回?”

  黄庆祥答:“不敢,这是彭大爷的地盘。我是替表哥来拜见彭大爷,做木材生意的。要是办不好事,今后表哥就不让我出来了。”

  彭大驴子问:“出来多久?”

  黄庆祥答:“快二个月了。”

  彭大驴子问:“从四川到湖南,你们走的是哪条路呢?”

  黄庆祥答:“我们是从川东的秀山沿酉水到湘西的沅陵。”

  彭大驴子问:“从重庆到秀山怎样走?”

  黄庆祥答:“从重庆先到涪陵,然后从涪陵逆乌江至贵州的沿河,走一段旱路至秀山就可。”

  彭大驴子问:“恒昌现在还做哪些生意呢?”

  黄庆祥答:“除了盐、茶叶、桐油外,现在还做中药材和木材。”

  彭大驴子吐了一口烟后说道:“妈哟,天下的钱都让杨三哥赚完了。你们出来时,杨三哥有没有让你们带什么话来?”

  黄庆祥答:“出来时,三姨父给表哥说:‘见到彭大爷时,就请彭大爷到重庆走一走,我还欠大爷一桌酒。’还说大爷在湘西有事,可去平江找子惠。”

  彭大驴子深吸了一口烟后,吐着烟雾问:“子惠是哪个?”

  黄庆祥答:“就是驻平江的二十七集团军杨总司令。”

  彭大驴子边吸烟,沉思了一会,对黄庆祥说道:“小兄弟下去吃饭吧。木材生意的事,由五兄弟替你料理。”

  黄庆祥答:“是,谢谢大爷关照。”

  彭大驴子看似家常的问话,实则透出一阵阵杀机,要是让彭大驴子感觉有诈,那黄庆祥的小命可就没有了。

  从安化出来时,刘副师长专门给唐朝和黄庆祥介绍重庆恒昌贸易行杨老板的情况,特别是早年闯荡湘西在常德同彭大驴子的交情,不为一般外人所了解。那是刘副师长上次回四川,恒昌的杨老板,听说刘副师长的部队驻在湖南,便将占山为王的彭大驴子的相关情况介绍给刘副师长。杨老板的目的,是想让刘副师长了解在湘西有这么一个占山为王的地头蛇,日后有什么事好关照。

  没想到这些情况都被利用上了,彭大驴子这个占山为王的惯匪,也深信黄庆祥是恒昌的伙计。

  熊五爷带着黄庆祥出了大厅,二个年轻的后生举着火把在前面领路,沿着高低不平的小路向熊五爷的家走去,一路上他们这行人谁也没有说话,远处不断地传来一阵阵狗叫声,响彻在这漆黑的夜晚。

  在一座房子前,一条大狗猛烈地叫着,突又变得亲密地迎接它的主人。二个年轻的后生把熊五爷和黄庆祥送到家门口,跟熊五爷打声招呼就回去了。这时屋内跑出一个约七八岁的男孩,见着熊五爷和黄庆祥就冲着里屋喊“娘,爹回来了。我们可以吃饭啦。”熊五爷把黄庆祥迎进堂屋的饭桌前坐下,然后冲着里屋喊到:“五伢子他妈,饭做好没有?”

  这时,从里屋出来一个腰上扎着围裙的青年妇女,对熊五爷说道:“早就做好了,在锅里热着呢。一家大小都等着你回来开饭。”见着坐在饭桌前的黄庆祥,问熊五爷:“这个大兄弟是谁呀?”

  熊五爷大概是肚子饿了,不耐烦地回答说:“快把饭菜端上来吧,这是重庆来的客人。”然后对黄庆祥介绍说:“这是伢子他妈。”黄庆祥见状立即从凳子上站起来,冲着这位妇女叫一声“五婶。”说罢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五块大洋,对妇女说道:“五婶,不好意思,出来时没给你和小兄弟带什么礼物,这五块大洋拿去给小兄弟买点东西吃吧。这几天在这里多有打扰,请五婶多关照。”

  这位腰里扎着围裙的青年妇女,伸手就将五块大洋接过来,乐呵呵地说道:“哎呀大兄弟,这么客气。”然后对着厨房喊到:“英妹把菜和饭端上来。”又对坐在饭桌前的五伢子说道:“五伢子快去把你爷爷奶奶他们喊来吃饭。”话音刚落,一个年龄大约十三四岁长得水灵灵的姑娘便从厨房端着一大碗腊肉放到桌上。被称着伢子他妈的青年妇女边放筷子边对黄庆祥说道:“不知道兄弟要来,没有准备什么菜。”

  熊五爷吩咐其女儿:“把酒拿来。”

  黄庆祥见五婶在饭桌上摆了八双筷子和八个碗,就知道这一家子人可不少。果不然,一会儿熊五爷的小儿子,就把他爷爷奶奶和哥哥姐姐喊过来吃饭了。

  见有二位老人进来,黄庆祥忙起身让座。老人伸手示意黄庆祥坐下。熊五爷对黄庆祥讲:“这是我爹、娘。”又指着一男一女二个小孩说:“这是老二、老三。”黄庆祥见状又起身对二位老人叫了一声:“大爷、大娘。”熊五爷把黄庆祥拉下来坐下,用筷子夹了一块腊肉到黄庆祥碗里说:“兄弟快吃,没有啥子好吃的东西招待兄弟,真不好意思。”

  黄庆祥见五婶和英妹还未到,客气地对熊五爷说道:“等五婶和英妹到齐了再吃吧。”

  这时,熊五爷的老婆和大女儿把饭菜都摆好了,黄庆祥看桌上摆好的饭菜是腊肉、炒酸豆角、粉条、苞谷粑和红苕。就知道山区可真穷,像熊五爷这种匪首家里吃的都是苞谷粑和红苕,哪一般百姓家里的日子就可想而知。

  熊五爷见饭菜都摆好了,就端起一碗酒对黄庆祥说道:“来大兄弟,干。”说着一饮而尽。

  黄庆祥也只得端起酒来,对熊五爷的父亲说:“大爷一起干。”

  熊五爷的父亲回答黄庆祥:“小兄弟不管,我自己慢慢来吧。”

  这时,熊五爷的小儿子五伢子伸手去拿苞谷粑,被熊五爷的老婆打了一下手,对五伢子说道:“吃红苕吧,这是给你爹和叔吃的。”

  黄庆祥见熊五爷一家大小都在埋头吃红苕,不见有夹菜吃的,就对熊五爷的老婆说道:“五婶,让弟妹们吃菜吧!我和五爷中午刚吃了酒席,还不饿。”说着,举筷子给每人夹了一块腊肉,并将几个苞谷粑分给每人一个。他问熊五爷:“这山里粮食是否很紧张?”见熊五爷只低头喝闷酒,就没再问。回头对五伢子说道:“下次叔给你们带大米来。”

  晚上睡觉时,熊五爷的老婆安排黄庆祥给她二个儿子睡一张铺,这三个人睡一张床,盖一床被子确实有点挤,加上天气冷,黄庆祥虽然感到有点困,可在床上怎样也睡不着觉,想了许多,自己现在深入这匪巢里,万事都得小心谨慎,如若不然,则满盘皆输,不但自己送命不说,还会影响独立师的剿匪计划。可要完成侦察进山的路线,查清土匪的数量和被土匪抢劫的军需物资下落,不知从何入手啊?看来只有见机而行,利用砍伐木材的机会,去侦察地形,这办法要隐蔽,千万不能露出破碇,哪就前功尽弃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熊五爷就带着黄庆祥到森林里去看楠木的材料。在这云遮雾绕的大山里,黄庆祥真正领略了雪峰山区这些大山的雄伟和苍莽。雪峰山由于地处我国地势第二阶梯东缘,从南向北横卧在湖南的西部,南面同贵州接壤,地势起伏较大,加上亚热带季风气候,山里一年四季很少能见到阳光,这就有利于许多阴生植物生长。山上除有楠木这样的好木材外,还盛产许多珍贵的林木。其他林特产如桐油、生漆、白蜡及中药材杜仲等,也是国内需求量较大的原材料,可谓物产丰富。

  熊五爷陪黄庆祥在山上转了半天,向黄庆祥介绍各种木材,最后问黄庆祥要哪种规格的楠木,黄庆祥想了想问熊五爷:“出山的路好不好走,以前是怎样运出去的?”

  熊五爷回答到:“这里山路太陡,很难运出去。以前没有人到山里来直接采购木材。我们这里一般是在春天或冬天将木材砍伐后,从山上往山下的小溪堆放,待夏季有山洪时,利用山洪将木材漂出山外,在桐木溪附近再将木材捞起来。”

  黄庆祥对此不解地问:“这不是要损失许多木材?还有要是其他地方的人也砍木材往小溪里放,怎样分辩是谁的呢?”

  熊五爷说道:“这山里的一草一木都属于彭大爷的,哪个敢来抢哟。卖木材的钱都归彭大爷,由彭大爷来安排。”

  彭大驴子就是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来控制山里的村民为自己打砸抢服务,同时又对这些村民进行奴役和残酷的剥削。黄庆祥想到这里,便佯装着急地对熊五爷说道:“五爷不是答应我们少东家在在七天之内交货吗?要是运不出去怎么办?”

  熊五爷回答黄庆祥:“我也在想办法,时间急,恐怕太大的木材不好运,只有选择中小型的楠木往外搬运还好办点。”

  黄庆祥回想起自己在家乡时,也随家族的亲友砍伐过木材往外搬运过。不过家乡的山路要比这雪峰山要好走的多。脑海里闪过一念头,何不利用砍伐木材和往外运的机会,侦察地形,把进出山的路线标明,查清军需物资下落。于是,便用商量的口吻对熊五爷讲道:“五爷,要不我们沿着山路的两边往外砍,这样快些,还可以省点人力。你看要得不?”

  熊五爷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一千立方米,若砍这种楠木树,大概需要三四百棵才够。”熊五爷指着一棵不大不小的楠木树对黄庆祥讲道。

  黄庆祥问熊五爷:“要砍几天?”

  熊五爷想了想,说道:“寨子里的青壮劳力全部出动,也要四五天时间,往外运还需要一至二天,七天内交货估计问题不大。”然后又对黄庆祥说道:“看好树后,还要彭大爷同意才能砍伐。”

  下午,熊五爷带着黄庆祥来到彭大驴子居住的院子里,这回没给黄庆祥上黑布条,就让黄庆祥和熊五爷进到大厅等候。让黄庆祥有机会能观察这院子里的情况和整个山寨的情况。

  这个山寨,是沿着二个山垭的半坡建的。寨内的民居都是用木材搭建的房子,住着大约二百多户老百姓,没有修筑任何工事。坡上坡下,是一片片山民开垦出来种庄稼的山地,整个地形并不复杂。

  彭大驴子居住的院子在整个山寨的最高处,有点像座庙,用石块垒建的围墙将整个大院围了起来。大院是紧靠着山边修筑的,门口放了二个岗哨,前院平时除二个站岗的哨兵外,还有几十个背着步枪的土匪在院子里进进出出。一会儿,彭大驴子手上拿着一根大烟杆,在一个青年妇女的陪同下,来到大厅的太师椅坐下,熊五爷见状,忙上前对彭大驴子和青年妇女说道:“大爷、八妹,今天我领着黄先生到后山各处去了,黄先生对所选木材没有什么意见,我看明天就可以安排砍伐,不知大爷意下如何?”

  彭大驴子吸着烟问黄庆祥:“黄先生感觉这山上的风景怎样?”

  黄庆祥见彭大驴子不回答熊五爷的话,反而问自己对山上风景的观感,觉得彭大驴子有诈。于是,便回答彭大驴子说:“上午同熊五爷在林子里,转了一圈,只顾选木材,没怎么看风景。这林子太大,一进去就全是参天大树,路很难走。怕耽误东家的事,一直在和五爷商量如何早点把木材运出去。”

  彭大驴子欠了欠身子又问黄庆祥:“办法你想好了吗?”

  黄庆祥回答说:“我是第一次进山做木材生意,在这方面不懂该怎样做,全靠彭大爷和五爷作主。”

  不待彭大驴子回话,熊五爷便对彭大驴子说道:“黄先生这批木材要得急,数量大,我想明天就组织砍伐,边砍边运时间就快点,要不然会耽误黄先生的事。”

  彭大驴子吸着烟,想了一会儿才冷冷地说:“好吧。在木材没有出山前,让黄先生再到这里来,我有事要办。”

  黄庆祥对彭大驴子道谢:“多谢彭大爷,大爷有事尽管吩咐。”

  彭大驴子点点头,熊五爷便带着黄庆祥从大厅里退出来,到前院的一个屋子里,对一个值事的后生说道:“通知所有的户长,明天上午带工具上山砍木材,一户三棵,谁也不能少。”说完就领着黄庆祥回家吃晚饭。

  冬至将近,北方来的冷空气,让雪峰山区开始飘洒着雪花,熊五爷组织山寨的300多青壮劳力,沿着崎岖的山路,正热火朝天地在林子里砍伐着楠木树。山民的热情很高,期盼着木材运出山后,能换来过冬的粮食。山里由于土壤结构不同,只能种一点苞米和红苕之类的粮食,尚不能自给,只能用木材、山货同辰溪的商人交换粮食。山区的乡民在同大自然的搏斗中与世隔绝。严峻的生存状态,养成了剽悍的民风,倘若被坏人利用,其破坏性就很大。

  熊五爷给自己一家分了三棵树的任务,可熊五爷的家里,就只有他一人是壮劳力。一大早,熊五爷就带着铁锯和斧头要五婶和英妹一起上山砍树。黄庆祥见状,对熊五爷说:“让五婶和英妹留在家里吧,那是男人干的活,我们二人就够了。”

  熊五爷迟疑了一下,对黄庆祥说道:“大兄弟,你是客人怎么好让你干这样的活?”

  “我一个大男人不干活怎行,那不浪费了吗?”说罢,黄庆祥拉着熊五爷就随山民上山砍树了。

  楠木树树质坚硬很难砍,一斧头下去,只砍掉一点皮,黄庆祥和熊五爷轮换着砍伐,不一会就累的满头大汗。大冷天,只见森林里的山民大都光着膀子在砍树,二人也脱去衣服,光着膀子砍树。

  熊五爷砍树很在行,一斧头接一斧头地砍得很准,从干活的把式看熊五爷怎样也不像是一个做土匪头目的人。黄庆祥经过这两天同熊五爷的接触,从外表看熊五爷有点凶神恶煞的样子,好象匪性十足,但从其家庭和干活来看,是一个十足的庄稼汉。

  楠木树难砍,黄庆祥和熊五爷砍了半天,才砍倒一棵树。英妹带着三伢子提着一个篮子送午饭来了,是苞谷粑、腊肉、酒和茶。黄庆祥问英妹和五伢子吃过没有,二人回答说已经吃过了。即便如此,黄庆祥拿起一个苞谷粑夹了二块腊肉给五伢子,这孩子用眼望着熊五爷不敢接,熊五爷放下斧头对三伢子说:“叔给你就吃吧。”

  黄庆祥又拿起一个苞谷粑夹了二块腊肉给英妹子,这姑娘大概是害羞,连说已经吃过了怎样也不接,熊五爷对黄庆祥说道:“大兄弟不管他们,自己吃吧。”说完,用筷子夹肉就着苞谷粑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山里的苞谷粑有股玉米的清香。黄庆祥也饿了,三个苞谷粑下肚,再喝二口酒和茶水,已经感到饱了。又拿起斧头准备砍树,熊五爷喝着酒对黄庆祥说道:“大兄弟莫着急,多休息一会儿,一天砍一棵就可以了。”

  黄庆祥看其他砍树的山民,也在休息喝茶抽烟,便停下来,试探地问熊五爷:“山寨里的劳力满强的,有三百人吧?”

  熊五爷摇了摇头,回答黄庆祥说:“今天只来了一半,不足二百人,剩余的人一部分干其他的事,另一部分准备搬运。”

  听熊五爷这样回答,黄庆祥内心估算山寨里能拿枪打仗的人,大概只有四五百人,同传说中的一千人相差一半,出入很大。

  黄庆祥又装着无意的样子对熊五爷说道:“听说彭大爷的队伍有一千人,实力蛮强的。”

  “哪有这么多,大院里平时,常规的武装就只有一百多人。其他的人,只有事的时候才将寨子里的青壮年男人集中起来,加上山区听彭大爷招呼的队伍,总共不到六百人。”熊五爷砍着树说道。

  这样让黄庆祥明白了,山寨里大部分是受胁迫的山民,在作战时,要向孙师长建议区别对待。主要的情况弄清楚了。只要将这一千立方米的木材运出山外,在搬运中进山的路线和彭大驴子的匪窝的情况就会完全暴露出来。现在只剩下军需物资的下落尚未能弄清楚,不过这个问题容易解决,到时部队进山抓两个活的来一审,只要军需物资还在山里,还怕查不出来?

  让黄庆祥为难的是部队进山后,免不了要对山里的老百姓动枪动炮,这样会伤及许多无辜的百姓。还有到时如何处理熊五爷这号人,他们都参与过抢劫兵站,杀害官兵的行动。恐怕战区长官部很难饶恕他们的罪行。

  想到熊五爷本人及一家人待自己很实诚,这让黄庆祥内心充满矛盾,要真的是将部队拉进山里来,这一家人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特别是熊五爷这个生性耿直的土匪头子,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让黄庆祥不寒而栗。可自己的使命就是来侦察和消灭他们的,想到这里,黄庆祥有点后悔不该逞能到这山区来。

  熊五爷见黄庆祥在沉思,以为黄庆祥是嫌人手不足,便对黄庆祥讲:“大兄弟,放心吧。到时保证让你的木材按时交货,误不了。”

  黄庆祥立即掩饰自己,顺着熊五爷的话说:“五爷办事我放心,这趟买卖成功后,今后这木材生意的事,还要请五爷多关照了。”

  熊五爷提着斧头又准备继续砍树,对黄庆祥讲:“大兄弟,下次来,给少东家讲,拉几船粮食和食盐来,这山里最缺的是粮食和食盐,还有布匹。你们有靠山,保安队不敢卡你们,山里的木材和山货保证少不了。他妈的,要不是狗日的保安队老是给我们作对,也不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大人和小孩也不会在大冷天受冻挨饿。”说完,对着楠木树狠狠地砍起来。

  保安队和警察的德行,黄庆祥是知道的,这些人比土匪还土匪,土匪还讲义气和江湖规矩。可保安队和警察仗着自己是官府身份,总是为非作歹欺压老百姓,同彭大驴子这种土匪没什么区别。想到这里,黄庆祥内心发誓一定要想办法保护山民。

  经过几天的砍伐,一千立方米的楠木材已经准备好了。熊五爷带黄庆祥来见彭大驴子,商量起运的事,二人来到客厅,值事的后生,让熊五爷到里屋去,说彭大爷有事商谈,让黄庆祥一人在大厅里等着。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熊五爷陪着彭大驴子出来,黄庆祥上前向彭大驴子问安后,彭大驴子问黄庆祥:“小兄弟,这几天在山上还习惯吗?”

  黄庆祥回答说:“托大爷的福,五爷的关照,还好。”

  彭大驴子又问黄庆祥:“你们来回跑一趟要多少时间啦?”

  黄庆祥算了算,回答彭大驴子说:“枯水季节,来回跑一趟要二个月左右。”

  彭大驴子突然问黄庆祥:“杨三哥有没有做西药生意?”

  黄庆祥内心一惊,这彭大驴子终于开口谈军需物资的下落了。不过在这条老狐狸面前,还须谨慎才行。于是,黄庆祥回答彭大驴子说:“老东家一直想做西药的生意,只是西药的货源不好找,在重庆都是四大家族的生意,很难打进的。”

  彭大驴子吐着烟圈,对黄庆祥讲:“我这里有点货,想请小兄弟捎点回去给杨三哥,看能卖个啥子价钱。”

  黄庆祥只得答应彭大驴子顺便带回重庆交给老东家。价钱的事,由老东家安排。又继续问彭大驴子:“大爷还有其他要交待的事没有?”

  彭大驴子从怀里掏出两封信交给黄庆祥,对黄庆祥说道:“小兄弟,这两封信请交给杨三哥,烦请三哥在杨总司令面前替兄弟美言。事成以后,定当重谢。”

  黄庆祥将两封信收好后,对彭大驴子说道:“大爷托付的这两件事,我一定办好。有消息老东家会让少东家亲自到山上见彭大爷的,请大爷放心好了。”

  彭大驴子拍了一下烟嘴,对熊五爷说道:“五兄弟,明日就起身吧。”

  熊五爷站起身对彭大驴子恭敬地说:“好。”然后,就带着黄庆祥向彭大驴子告辞,离开大院回家准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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