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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其实当时秦进荣的主阵地上,只剩下他和宋洪两个人,而且他们也都身负数伤了。他放下听筒,又拿起放在一旁的无线电耳机。他听到一个电波,是总司令部发来的。自从进入阵地,胡宗南就频频发电报来询问情况,显然很关怀他。他每次回电,都详细报告战况。这一次他只回答了四个字:“阵地还在。”他不能再报告别的什么了。

  摘下耳机,他刚站起身来,一颗呼啸的炮弹正落在近处。他敏感到了不妙,猛地将身旁的宋洪扑倒。

  炮弹震天憾地地炸响了,掀起的沙石,将秦进荣覆盖了。

  §第十九章 九死一生

  胡宗南一向标榜是“读书人出身”,所以举止言谈带点斯文,平时待人接物,持温和态度。然而随其禄位高升,他的“儒者之风”越来越难保持,每当“超过极限”,他便以雷霆万钧之势爆发,其蛮横完全暴露了“丘八”的本色。

  这一回他在中央医院西安分院院长面前,就拿出了地地道道的“本色”来了:

  “伤员已送来三天,至今还不睁眼。他可是抗日英雄,你要救不活,我就把你押到第一线去,让你跟鬼子拼刺刀!”

  院长可怜兮兮地解释:“胡长官!胡长官!我们已尽了全力……”

  “放屁!尽了全力怎么没好?”

  一位医生帮院长解释:“他身上重伤七处,我们取出了十来块炸弹片……”

  “废话少说!我要他马上睁开眼,跟我说话!”

  “这……办不到啊……”

  “办不到!那要你们这些医生有什么用?我马上把你们编成一个加强排,送到第一线去,你看我办得到办不到!”

  西北王能有什么事办不出来啊!

  院长吓得直向胡宗南的随员作揖,希望他们能帮忙说句好话。然而包括罗泽闿在内的随员,一个个直往后捎,没一个敢在胡宗南盛怒之时说半句话。

  胡宗南甚至扬言:“抗日英雄要是死在你们医院,我就把你门送上军事法庭,按汉奸罪论处!”

  最后还是在医院守了三天、已经哭红了眼的张倩出面解了围。

  张倩问院长:“在医疗上有什么困难?”

  院长说:“这位抗日英雄送到我院来时,伤口已经感染,所以高烧不退。我们用了消炎药不见效啊!”

  胡宗南暴躁地说:“你是死人啦——消炎药不行,赶快换药啊!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药都用上,不就好了吗?”

  张倩问院长:“还有别的什么消炎药吗?”

  院长答道:“有一种新的抗生素,叫盘尼西林,几乎百病皆治……”

  胡宗南吼道:“王八蛋!那你就赶快用这种药啊!”

  院长答道:“这种药是美国新发明的,国内还未见此药。”

  胡宗南大骂:“王八蛋,你拿美国刁难我吗?罗参谋长!马上派个人去重庆,再去美国搞这种……这种……叫什么什么鸟的药来!”

  罗泽闿虽答了声“遵命”,但他却在暗想:“去美国就这么简单吗?就算能去,没十天半月也办不好手续,等药回来了,伤员也早‘报销’了!”这样的话,他哪敢在胡宗南盛怒之时说明呢?所以只是应着,没有行动。

  张倩忙对胡宗南说:“去美国远水不救近火。据部下所知,在重庆有美国空军走私这种药品……”

  胡宗南很高兴地一挥手:“那就叫戴雨农去搞!”

  张倩又说:“先生,这种事要靠人际关系去办。部下请求马上飞重庆,当天返回。请先生协调空军派一架飞机送部下往返一趟。”

  胡宗南看看张倩,这才意识到她在重庆时是以交际花身份周旋于交际场的。她所谓的“人际关系”,即指在交际应酬中结识了美国人。以这样的“微妙关系”去办事,那实在比戴笠以官方身份作用大得多。看她那态度,似乎能手到擒来。他也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有多大神通!”于是吩咐罗泽闿:

  “你马上带着张倩去跟空军联系,就说是我要求他们马上派一架飞机将张倩送往重庆,并负责接回来!”

  罗泽闿眨着眼睛面有难色,因为即便是战区司令长官要调用空军,也必须有充足的理由,并报请“航空委员会”批准才行,这就需要费些周折了。

  胡宗南看出了罗泽闿的意思,便说:“好,你给我马上接通重庆电话,我直接找周至柔讲话。”

  罗泽闿这才答了声:“遵命!”

  要与重庆通话,只有使用军线比较便捷。胡宗南便带着张倩等人回转司令部。

  当时国民党尚未建立国防部,陆军以军政部为首,空军则归“航空委员会”负责指挥。周元柔即当时的航空委员会副主任,负主要责任,因为主任宋美龄只是挂名。后来抗战胜利,成立国防部,周至柔即升任空军总司令之职。

  经胡宗南与周至柔通话,周至柔自然不能不给西北王面于,当即命西安空军基地派一架飞机给胡宗南使用。

  张倩乘飞机当天往返,果然神通广大,带回了当时价格与黄金相等的盘尼西林,即现在广泛使用的抗生素青霉素。当时的青霉素每一小瓶仅十万国际单位,却要分两到三次注射,效果奇佳,比之现在静脉注射一次八百万单位效果还好。这是因为经过几十年的使用,人体产生了抗药性。

  胡宗南对张倩办事的效率和手段,不禁暗暗佩服,他认为她是个人才,留在身边是很有用的。

  在送药去医院的途中,胡宗南对张倩说:“进荣这次身负重伤,我是十分内疚的,我原想让他到下面去锻炼一下,带带兵,将来也好名正言顺些。能够参加作战,我可以给他报请战功,搞一枚勋章也是很容易的,这对他的前途会大有好处。我想他已经是营长了,在战场上相对会安全一些。没有想到这次战斗竟如此残酷,一营人只剩下几个重伤员了!他这个营长不会保护自己,他所受的伤,竟会比别人还多,还重!若有好歹何以向他父母交代啊!”

  胡宗南从黄埔军校一期毕业,任过见习官、排长、连长、营长……是逐级升到现在的集团军总司令的。黄埔学生在受训时就参加过两次东征和平定广州商因叛乱。而后誓师北伐、中原大战、江西‘五次围剿’、抗日战争,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战场上。所以他很清楚各级军官在战场上的位置,更确切些说就是“危险性”。一般来讲,排、连长是要跟士兵一起在战壕里指挥抵抗的,攻击时排连长必须带队冲锋,所以危险性较大。到了营一级,就要在阵地后面设立指挥部,不必去第一线指挥了,所以危险性相对来说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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