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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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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蓝的火苗在扇子下窜着。杜少龙的心里也上着火,担心着那个睡在海风里发着烧的段晴,手里的蒲扇不由得下了几下重手去扇,掀起一阵升腾腾的火焰来。他赶紧用扇子挡着眼前的烟火,眼睛火辣辣地疼。 那一天,奉天城的初秋已经萧瑟得像深秋了,日本鬼子却杀进来了。 杜少龙的家起了腾腾的大火,热气喷洒,好像酷暑一样炎热。他被娘紧紧抱在怀里,躲在隔壁到处都有碎布的"绸布店"矮柜子中。那些拿刺刀的日本兵,在街上扫荡。每个兵脸上都很兴奋,五官纠结到一起像见到肉骨头的狗似的。 一个矮小的,腿短得跟萝卜似的日本兵,满脸还都是稚气,但是已经带上了淫荡的残忍。他冲进店里,揪住绸布店掌柜的年过四十的三姨太,拖拽去后院,然后就传来鬼子野兽般的嘶吼和女人沙哑的哭嚎声。 杜少龙气得攥起了拳头正要冲出去,却被娘紧紧捂抱住。 千辛万苦,娘带着他挤到那艘开往旅顺逃难的破木船上。船被挤得满满当当,到处都是愁眉苦脸的带着大包小包行李的难民。 天空里,六架灰色的像蝙蝠一样可怕的日军中岛轰炸机呼啸掠来,船上的难民急忙蹲下,抱着头,娘把杜少龙紧紧护在自己身子下。 日本人的轰炸机阴魂不散似的,盘旋着,卑鄙地吓唬着这船上已经流离失所的中国难民。船上静得出奇,大家都蹲着,不叫,也不胡乱奔跑,屏息静气,忍受着日机的蔑视。 他们的家在东北黑土地上,刚刚发生了震惊了世界的"九一八事变",他们不知道那些政界军界的头脑们如何仓皇失措,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家一夜之间就没有了,他们有些亲人也没有了。他们举家仍要生存,便拿着有限的行李和家当往旅顺逃去,目的地是上海,拼死也要把自己的子女送去那里。 终于,有的女人忍受不了日本轰炸机无休无止的恐吓,开始慢慢哭泣起来。拥挤在船舱里人堆里的杜少龙,目光里透出仇恨,小脸铁青盯着低空盘旋的飞机。 杜少龙的娘望着自幼没爹的小少龙,心如刀绞。自打从山东青岛逃难到东北后,母子两人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日子有了些起色,灾难就又来了。 鬼子飞机玩得腻了,航空炸弹顷刻间扑了下来,落在船的四周,升腾起一道道巨浪!船上的人终于真正地恐慌起来,大声尖叫着寻求逃跑的生机。 喀嚓!船被炸裂开,人肉碎块漫天狂舞,炸弹的冲击波摩擦着滚热窒息的空气把杜少龙卷向船尾,一个黑影袭来……那是半拉血糊糊的孩子脸,杜少龙的意识瞬间飞了。 周围一切是混沌的……再醒过来的时候他依然在船上,但似乎是另一艘。周围陌生的人群里,娘紧紧抱着他。这是另一艘满载难民开往旅顺的木船,在经过遭遇日机袭击已经破碎不堪的难民船时,把他和他娘救了起来。 不过杜少龙没有看见,船的另一侧角落里,正蜷缩着一个衣着很高贵的小女孩儿,她就是段晴。 段晴是在奉天沦陷后,在城中混乱的人群里和姑妈走散的。她是北伐军名将,第六军段铁扬少将的爱女,去奉天姑妈家探亲时赶上了这场浩劫,她用身上所有钱挤进了这艘难民船。 此刻,美丽动人的小段晴,一片茫然。银月般的圆脸儿很憔悴,洁白的学生装满是乌黑的烟尘,小皮鞋也跑丢了一支,光着的一只小脚在船舱的甲板上被积水浸泡得有些肿。 船缓缓靠在了旅顺码头。 段晴病恹恹地,迷惘地望着这码头,和码头外如云的人潮。她糊糊涂涂不认路地到处乱走。为什么脚步这样沉重?而这脚下的青石板路好像总也走不完。她学着一路上看到的小乞丐,伸着手向来往的穿得略为体面的行人乞讨。能得一点残羹冷炙,她每天饿着肚子,漫无目的地在寒冷的街头徘徊着。 怎么才能回到杭州她的家里呢?谁可以把她从这种煎熬里解救出来? 终于有一天,段晴饿得脚下打飘,一个倒栽葱,仰倒在路边。她望着眼睛上方的湛蓝的,白云朵朵的天空,澄澈得没有任何污点,想起母亲教她的词:拆桐花烂漫,乍疏雨,洗清明。 清明时分,会有人找到我的尸骨么? 当段晴醒过来时,看到的却是杜少龙黑溜溜的眼睛,好像充满无限生气似的,兴奋地迎接她的醒来。 杜少龙大声嚷嚷道:"娘,这个小妹妹醒了!"然后喜滋滋地从简陋的"厨房"上端出一碗放着咸菜的泡米饭来,递给段晴吃,又张开小手,撒了些白白的东西在饭上,说:"这是盐,小妹妹。" 段晴饿了多天,一碗米饭吃的狼吞虎咽,但杜少龙并不见怪,待她吃完以后,就接过碗来,将最后几个米粒儿吞了下去。 "看这姑娘长得,多漂亮啊!"杜少龙的娘心疼地摸出一条白手绢,给小段晴抹干净了脸上污泥。 "谢谢,谢谢你们。"段晴羞涩地说,望着面前的母子俩人,心一下温暖了很多。 杜少龙晃晃小手笑嘻嘻道:"没什么的,只要你没有事情就好!我叫杜少龙,你叫什么名?" "我叫段晴。" "哦,段晴,好听的名字。"杜少龙又问:"你家被鬼子毁了,父母都死了?" "嗯。"段晴犹豫了一下,没有说真话,因为她觉得自己可能永远回不去杭州了。 杜少龙用脏手扒拉着地上的烂菜叶,说:"段晴,还有亲人么?" "在杭州有亲戚的。" "杭州,这么远!" 就这样,段晴她被杜少龙母子救进了这个难民窟里还算好一点的屋子里。因为多了段晴,杜少龙就抱着个破毯子睡在屋外面,还欣然说:"不要紧,外面空气好,我再去找些芦席和木条就又可以扎个小屋了。" 几天很快过去了。 杜少龙的娘每天都去对面的公寓里当清洁马桶的女佣,几晚回来都是佝偻着腰让段晴给锤锤背。段晴就坐在她的背后,用小拳头一下一下认真地锤。 这天下午,杜少龙带段晴去码头附近的小学扫地,酬劳是一个铜板。不过他们可以在扫地的间歇倾在教室窗前听老师讲课。 讲古诗的老先生正在讲岳飞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同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讲话的是个老夫子,念得白胡子一撅一撅,满眼都含着老泪。 杜少龙对段晴解释:"我的家乡被日本鬼子占领了,这就是靖康耻。这是我娘说的。这词我很小就背过。" 可是,靖康耻,犹未雪,隆隆的飞机引擎声又近了。那是日机对正在抵抗的小股东北军士兵进行轰炸,虽然这些中国军人们是自发组织的,但战斗仍然很激烈。 杜少龙熟悉这硝烟的味道,他赶忙拉着小段晴跑到学校屋檐转角处躲避这死亡的轰炸。 日机远去的时候,他们回到码头附近,那里只有一个一个深深的坑,没有人。 杜少龙咬着牙,说:"我恨日本人!" "我也恨日本人!"段晴忽然握着杜少龙的手问,"少龙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是不是就是说我们要报仇雪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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