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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跟我说实话。我这么多年只有你和卅四两个同志。"

  "我也想问你件事,你把密码本藏在哪?"

  "它是假的。"

  "假的,它也得有。我搜过你,没有。做了这么些年果绿,没有我搜不到的东西,所以这件事都快把我脑袋想破了。它在哪?"

  "它是假的。"

  二十因为这答非所问的回答苦笑了一下,尽管看起来那像是面部抽搐:"你看你到了现在还是不敢相信我。所以同志,很多事情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所以同志,珍惜自己的生命。"

  零眨了眨眼睛,困意突然袭来,他有些支撑不住。

  "睡吧,零,你喝的那玩意儿加了骡子都能放翻的麻药。睡吧,对你身体有好处。"

  "不行……"零拼命地睁着眼睛,但周围一切东西看起来都像梦境一样模糊。

  二十起身,拿起几件必需品,退出了零的梦境。

  27

  湖蓝醒来时,屋里没有人。窗帘都低垂了,他几乎看不到外边的天色。他茫然地仰天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猛地一下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是的,他已经失去了他的左脚,自膝以下空无一物,湖蓝再也不愿意多看一眼,盖上了被子。

  湖蓝深深地吸气:"来人!"

  几个军统头目进来,湖蓝安静地坐着。一名军统赶紧向他报告:"西安方面仍未发现卅四现身,西安组疑似对象倒是抓了一堆。纯银在正西方发现了果绿的踪迹,正追上去……还有,发现了你的小天星,已经死了。"

  湖蓝低沉地问:"我睡了多久?"

  军统看了看表:"现在是今晚六时四十四分。蓝组和绿组都在外边候命……"

  "我问你我睡了多久!"

  "三天半。"

  湖蓝的脸色看起来难看之极:"先生有消息吗?"

  "先生让你好好休息。他说,既然你已经没了一条腿,他不想再没了一条胳臂。"

  湖蓝低下了头,脸上有他很少流露出的温和。他开始起床,想竭力适应着失去一条腿之后的平衡。军统抢上去扶,被湖蓝一把推开。有人递上一大堆各型的手杖、拐棍,湖蓝看了看,挑了一根适合在城市里使用的文明棍。

  军统们看着湖蓝在屋里适应着新的步伐,一名军统说:"假腿已经从西安买来了。但是医生说,最少等伤口长拢再用。"

  "把车调过来。我们离开三不管。"湖蓝头也不抬地吩咐,"把我的东西都拿过来,还有假腿。"

  一套衣服被放在桌上,从里到外,从内衣到大衣礼帽,细微到领带夹、戒指胸针一类的饰物。这套衣服足以让穿它的人在全世界任何一个时髦角落也不显得过时。

  湖蓝坐在桌边,在手下面前脱得一丝不挂开始穿戴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的行头。他的穿衣极为复杂,至少有两个人帮手。全身的穿戴无一不是杀人的行头:肘上的滑套里装着那支救了他一命的掌心雷,手表里可以抽出勒杀绳,手下帮他套上一支消音手枪的腋下枪套,一套他用来救治自己的那种工具被放进枪套里的附袋,皮带扣里藏着小巧的格斗刀,西装的衣领下藏着锋利的刀片……湖蓝张开双臂,让人帮他穿上大衣。一名手下小心地叠好他的围巾,因为里边织入的钢丝也可以让他杀人。湖蓝戴上围巾,手下帮他梳头。快意恩仇的天星老魁彻底消失了,现在只有一个浑身都浸了毒的湖蓝,一个阴郁的猎杀者,从外观上看是一个富有但落拓的浊世公子。湖蓝把假腿拴上,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看着那个冰冷的东西。他放下裤管,现在他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他拿过手杖,在屋里适应他的腿。

  剧痛。任何一个人都看得出来。

  "走吧。从现在开始,叫我湖蓝。"

  两辆黑得锃亮的轿车从军营里开出,一直开到西北大饭店的门前。湖蓝在众人的簇拥下出来,看着他的车,他有一种厌恶的表情:"蓝组跟我走,绿组去西安。"

  军统们习惯沉默地接受命令,并不会有人山呼海啸地答应是什么的。

  湖蓝生硬地走下台阶,他最后一眼看了看这个风沙茫茫的镇子,转回头时看见对面的阿手,阿手呆呆地站在店门口,被他看到时立刻如摁了某个开关似的鞠下一个大躬。

  "走吧。"湖蓝上车。

  汽车开动,马队分流驰走,这个特务镇如在迁徒。

  湖蓝坐在汽车里,淡漠地看着车窗外逝去的一切,他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28

  麻怪的帐篷边一支小小的马队正在上驮子,整辔,他们在准备出发。

  零在露天下裸着自己的身体洗浴,这周围百十里内恐怕不会有一个女人。他换上新的衣服,那几乎是把一整块羊皮剪个洞就披在身上,腥臭扑鼻。穿着同样东西的麻怪挥着马鞭子踱过来,一边嘿嘿地怪笑着,露出一嘴黄牙。零赶紧地把自己穿戴停当了,然后学着麻怪的笑容,纯属应付,他不知道怎么对付这么个人。

  麻怪看着零的笑:"你就不要笑!你笑的样子丑死嘞。"

  零愕然地收敛了笑容,瞪着麻怪的脸,那张脸就像踩烂了的水果。

  "我的骡子也病了,我的骡子八八七七都快好了,你也快好了吧?"

  零被他古怪的语法又弄愣了一会儿:"好了。"

  "好了就要干活。"

  "干什么活?"

  麻怪指了指那支马队:"要走了,事就很多。干活!"他手指的方向,几个穿着他一样的羊皮,长得甚至同样丑怪的人在那里打闹,打闹的间隙中也会想起去紧一下驮子。

  "去哪里?"

  "走哪里算哪里,东西卖光就回来抱着破鞋吃奶奶。干活嘞干活嘞!"

  零被推搡到马队边,扛起一个麻包。那东西包得实在有些潦草,零立刻就从破洞里知道里边是什么了:"鸦片?"

  "药材嘞!很多人要吃的!"

  零看了他一眼,把鸦片往驮子里放时又发现了古怪:马臀上打着戳记。

  "偷官马会被杀头的!"

  麻怪拿着马鞭子不轻不重地给了零一下:"放屁!"

  零逆来顺受地苦笑:"明白了。列位是盗马贼。"

  "我们是你不是的。你是干活的,跟你一起来的把你卖给我了,十块大洋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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