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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在家里只要她一听到母亲说一个“忙”字,她起身就走,她觉得她已经不再需要父母,离开了父母她也能活。

  终于,有一天,杨叔叔抱回了一尊石膏像,是一个外国男人的,小伙子,长得英俊无比,杨叔叔说:“这就是大卫。”杨叔叔还告诉任歌美术学院又恢复招生了,而考试是一定要考大卫像写生的。从那以后,任歌做起了画家梦,而她生活中最大的事就是把美梦变成现实。

  事实是任歌没有考上美术学院,没有原因、也不知道原因,在杨叔叔对她寄予希望的时候,她与美术学院毫无缘分。为此,她痛哭了整整一天,整整三天拒不出门,更不愿进画室。那年冬天的时候,她与本团的几个女孩子一道,当了后门兵,应该说,后来上军医学校,读护士专业,她是极不情愿的,也是她无奈的选择。

  任歌想到妈妈的时候,就想提笔写信,但是最后落在信纸上的黑字总是那么几个“我一切都好,请爸爸妈妈不要挂念。”每次写完信以后,任歌就有一种沮丧的感觉,她恨自己为什么就不会表达,她有一肚子话想对妈妈说。这时,任歌就把一张白纸钉在墙上,墙就是她的画架,她的惟一的方凳上摆满了油画颜料,她手里捏着调色板,在墙上的白纸上画了起来。这样的举动能让她沮丧的心情渐渐好起来。

  有一件事是任歌觉得最难办的,这个满脑袋都向往浪漫的女孩,忽然被找上门的爱吓住了,在她的脑袋里就只有生生死死的爱,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爱上了自己,那该怎么办?并且这样的事居然发生得这么早,自从来到一五八以后,她的确找到了一种新的感觉,她一点也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可是她没有想到麻烦也这么早来了,她并不认为那是爱,她认定那就是麻烦。只有麻烦才会让她感到不知所措。

  最初她还没有学会拒绝。

  23

  有一天,钱兵来到了夏冰的宿舍。他来的时候是晚上,姑娘们刚刚从篮球场上口来,一个个脸上还泛着红气。

  看到钱兵来,夏冰很高兴,并且迅速地把钱兵介绍给大家。

  朱丽莎嚷道:“你就是班长啊,听说女兵们都很怕你。”

  钱兵不好意思极了,羞怯地说:“哪里。是我怕她们。——

  姑娘们就轰地笑了,很得意。

  应该说来到一五八以后,钱兵是第一个来访的男同志。一般说来,如果一个女兵面对一个男兵,那么有些羞怯的可能是女兵,如果一个男兵面对一群女兵,那么羞怯的就一定是这个男兵。钱兵从一进门就后悔了,他后悔自己不能这样在没有摸清敌情的情况下,轻率地走进这扇门。如果知道是这种情况,他再怎么也要拉上两个来陪受罪的。

  他的脸红了起来,在灯光下,他脸上的红得到了夸张。

  不过,当初在洗衣班时,可不是这样的局面,那时,只要一听到他班长的脚步声,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好像被卡住了喉咙一样,戛然而止。其实,只有钱兵心里最知道,那时他是在使劲绷着。有什么办法呢?当初,院务处长找他谈话,让他带二十二个女兵时,他急得直想小便。他慌忙着摆手,处长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几个丫头吗?你还是不是一个战士?”钱兵不敢说话了,处长临走时,传给钱兵一个诀窍:“对付这帮小丫头,你就得唬她们,先从心理上让她们服你。千万不要和她们嘻嘻哈哈。”

  钱兵听了处长的话,果然很管用。那时,洗衣班有菜地,每到给菜地施肥,女兵们的表现就是千姿百态,钱兵不管那一套,每个人你都得接触大粪,当然首先是他自己带头。他两手提起满满的粪桶,往菜垅间一放,拿起粪瓢舀一勺粪向地里一波,每个人都照他的样子做。姑娘们稍一手抖,大粪就能没到脚背上,钱兵就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尽管他心里很想笑,但是,他那一张铁着的脸,使姑娘们叫都不敢叫了。不过,回到宿舍,钱兵会不声不响地来到女兵宿舍门口,敲敲门,递进两包香喷喷的洗衣粉。姑娘们拿到洗衣粉都要激动一下,算是彻底服这个男班长了。

  现在可不一样了,身份变了,面对这几个已经是干部的女兵,钱兵真是感到手脚都没有放处。

  朱丽莎又说:“都是夏冰说的。听起来你比老虎还可怕。”

  钱兵连头都低下去了,没有接她的话。

  夏冰瞪了朱丽莎一眼,同情地看了看眼前的钱兵,心里很过意不去,心想,班长是来看自己的,来了却好像来受罪。就大胆地说:“班长,我们出去走走吧。”

  姑娘们“噢”地一声起哄。夏冰自顾自地走到前面,钱兵在后面跟着,还忘不了对大伙点了点头。身后传来姑娘们开心的笑声。

  出了门,钱兵用手抹了抹头上的一把汗。

  夏冰嘿嘿笑了两声,“想不到,你也有这样的时候。”

  “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和女兵打交道了。”钱兵憨厚地说道。

  夏冰说:“女兵调皮起来比男兵还要调皮。”。

  钱兵说:“像你这么好的女兵不多吧。”

  “我好吗?”夏冰蹦到了钱兵的前面。

  “好。”钱兵回答得很实在。

  是钱兵的那个实在样,让夏冰陡然严肃了起来,她忽然觉得不知说什么好。

  钱兵说:“你不怕你的那些朋友说你吗?”

  夏冰似乎知道了钱兵说的意思,但是,她还是故意说。“说什么?”

  “说你半夜和一个男兵在一起。”

  “那又怎么了?”夏冰心里打着鼓嘴上还硬。

  “上了两年学到底不一样了。”钱兵说道。

  夏冰忽然有些后悔叫班长出来,在这黑灯瞎火的时候和一个男同志散步似乎不对。心里打着鼓,嘴里就没有话,两个人就只是在黑暗里走着,无声无息。

  走到一个岔路口,夏冰犹豫了一下,因为要么就走大路,但是路灯很亮,只要一出现在路灯下面,什么都会看得清清楚楚;另一边是小路,又黑得厉害,有的地方非得两个人手牵着手走才行。夏冰停住了,看了看在她身后的钱兵,钱兵在看着她,意思是由她决定,夏冰忽然说:“不走了吧,我们回去吧。”钱兵怔了一下,忙说:“好,好。”

  离开了钱兵,夏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些接近沮丧。回到宿舍,惊得大家说:“这么快就回来了?”

  夏冰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还不是叫你们逼的。”

  大家又一阵哈哈大笑,后来有人说:“我们看看到了一五八是谁先坠入情网。”各人心里打着小鼓都没有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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