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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站在赵大同眼前的冯秦已经和几个月前刚来时大不一样了。她新用火筷子烫了前刘海，两条长辫子依然盘卷，但位置已不在头顶——那种发式虽然利索，但显老——现在的发式改成两条长辫子悬在耳边各折成三折，再用两条细绸绳扎好——像个高中女生，很青春。她眉毛摘得很细，脸上打了粉和淡淡的胭脂，嘴唇涂得红红的。

　　冯秦走到赵大同面前，莞尔一笑，说："赵主任，刚才我去买菜，见了机关后勤的刘协理员，他说你回来了。我见你在洗澡，就把你的衬衣内裤都找出来了。快换上吧！"

　　冯秦这样大方，倒让赵大同的脸一红，很不自然。他急忙走进卧室。

　　不一会儿，赵蕊放学回来了。她见了爸爸，高兴地把书包扔在地上，一边喊着"爸爸，你回来了！"一边扑进赵大同的怀抱。

　　赵大同抱起女儿，亲了她一下，问："妈妈和弟弟妹妹都好吗？"

　　赵蕊说："新来的妈妈带着小京、小彦、小北住李伯伯家去了！"

　　赵大同听了心猛地一沉，心想，果然老李说的情况是真的！就问："为什么呀？"

　　赵蕊说："小京总和小平打架，冯姨护着小平，新妈妈不高兴，和冯姨吵了架，就走了！"

　　赵大同放下孩子，走进厨房兼餐室，问："冯秦同志，到底是怎么回事？蔚帆和孩子们为什么走了？"

　　正在卖力准备晚饭的冯秦说："赵主任，家里有五个挨肩的孩子，总免不了要打打闹闹的！吴组长总护着她自己的孩子，我也摆不平。她要走，我也拦不住。"

　　赵大同问："蔚帆不在，你和小蕊、小平怎么生活？"

　　冯秦说："李政委让刘协理员每月给我送来一百三十元，这是我来时您说好的，三十元是我的工资，一百元是小蕊、小平的生活费。"

　　赵大同说："这一百元是五个孩子的生活费，不光是小蕊和小平的生活费！"

　　冯秦说："李政委说，小京他们三个的生活费，由他和苏队长的工资来补贴，让我不要管！"

　　赵大同跺了一下脚说："这怎么能行呢？尽给组织和领导添麻烦了！"

　　冯秦不再多说，自顾自地做饭。

　　不一会儿，小平也回家了。赵大同又抱着儿子亲热了一回。

　　冯秦摆好了桌子，招呼大家吃饭。餐桌上的菜肴分外丰盛：正中是一条红烧鲤鱼，旁边有炒肉丝、炒豆腐，还有一大锅鸡蛋木耳汤，主食是大米饭。

　　赵大同的心里一动：这桌饭菜，在现时的情况下真是太奢侈了！就是在副食补贴极高的基地，国庆节的伙食也不如这一桌呢！

　　赵平这几个月显然被"惯"得没有一点规矩了，他见有好吃的很兴奋，探身就去夹好菜，然后不顾一切地大吃起来。

　　冯秦的心眼很多，她见赵大同瞪着小平不动筷子，就说："小京他们三人在时，一开饭就要打架，总显得饭菜不够吃。他们走了以后，小平还是老抢菜，生怕吃不饱似的！"

　　赵大同没理她，看着小蕊说："小蕊，你是大姐姐，有好吃的东西，要想着弟弟妹妹！"

　　赵蕊不屑地说："我只有一个弟弟，就是小平！"

　　赵大同一下子来了气，问："小蕊你怎么这样说话，是谁教你的？"

　　小蕊一歪头："爸爸，我说错了吗？冯姨说我和小平是一个妈妈生的，这个亲妈妈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小京、小北、小彦是另一个妈妈生的，就是现在家里的这个妈妈和另一个男人生的。这个妈妈是不会爱我和小平的！"

　　赵大同听了孩子的话，勃然大怒！心想，冯秦这个人果然不老实。什么这个妈妈、那个男人的，庸俗自私到了极点！亏她还在部队呆过呢，对家庭问题的理解还不如街道上一个老娘们！孩子们本来可以相处好的，怎么她待了一段，就有了矛盾。

　　他严肃地说："冯秦同志，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孩子的心是一张白纸，不能让他们学会自私！"

　　冯秦马上说："赵主任，孩子不懂事，您不要生孩子的气！小蕊说得也没错，苗太密了都长不好，何况是一群小孩子呢，能不打架闹腾吗？"

　　赵大同厉声问："什么亲妈妈、后妈妈的，你对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冯秦委屈地说："我不说孩子们就不知道了吗？他们都懂事了！再说，这个大院里这么多张嘴，谁都能告诉孩子们！我管得住吗？"

　　赵大同瞪了她一眼，不屑再当着孩子的面与她废话。

　　饭后，赵大同坐在沙发上吸烟，冯秦凑过来，讨好地说："赵主任，这是两百元，是我从这几个月的生活费中节省出来的，交给您吧！"

　　赵大同说："你先收着吧！蔚帆回来你交给她，她当家！"

　　冯秦讨了个没趣，不高兴地说："我对这个家，对两个孩子，可都是一心一意的啊！"说完带着赵蕊、赵平出门遛弯儿去了。

　　赵大同拿起电话要车，去了李晋家。

　　李晋和苏亮都坐在客厅里，正等着他。吴蔚帆也坐在客厅的一角，情绪低落。

　　赵大同进来后，苏亮立即冲楼上喊："小京呀，你爸爸回来了！"

　　楼上小京毫不客气地回应："他不是我爸爸，我爸爸他已经牺牲了！"

　　吴蔚帆的三个孩子本来都非常懂事有礼貌，在任何场合都亲热地称呼赵大同为爸爸。小京第一次这样冲动和无礼。

　　孩子的话让在场的大人都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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