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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虽然坚强,她毕竟是个娇养惯了的大家小姐,自小出门就是坐车,还从没靠脚走过两公里以上的路。这四十公里的急行军下来,她的脚痛得快站不住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得像喝醉了酒。张一鸣一直想给她找个代步的工具,哪怕有辆牛车都好,可是在这逃亡人潮的影响下,公路两旁的人家已是十室九空,别说牛,连只老鼠都难找,他只得半拖半抱地搀着她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到了丹阳已是晚上七点过了,参谋刘宏的家在丹阳,师部人员晚上就住在他的家里。刘老先生知道前线打得惨烈,一直都在为儿子提心吊胆,见他完好无损地回来,激动得忘乎所以,又见他带来了这么多高级军官,本来就好客的他更是高兴。他叫老伴生火煮饭,叫小儿子和徒弟赶快把家里的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杀了,叫女儿把埋在谷糠里的几块腊肉、腊肝拿出来煮上,他还怕不够,又悄悄吩咐儿媳到她开饭馆的娘家去找点像样的东西。

  刘宏问道:"爹,茶叶在哪里?"

  老先生这才想起自己忙昏了头,竟连茶都没给客人泡,赶快找出茶叶给儿子。他是个中医,自己开着一家药铺,又赶快拿了几个碟子,抓了些给病人吃药时过口用的蜜饯果子摆上。刘宏三岁的儿子跌跌撞撞地来了,看见桌上的果子,便嚷着要吃。白曼琳见他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很可爱,想逗他玩,就抓了些杏脯在手里,笑道:"来,到阿姨这里来,阿姨给你。"

  他有点怕生,没有动,一根手指含在嘴里,眼睛眨巴着看着她。她笑了,站起身来说道:"别怕,我不咬人。"

  她想过去抱他,刚一迈步就猛吸了口气,休息一阵过后,她的脚反而更疼了,疼得钻心。

  "你怎么啦?"张一鸣问道。

  "我的脚好痛!"她站着动也不敢动。

  刘老先生说道:"你把鞋脱了,我给你看看。"

  她坐下脱那双平底皮鞋,觉得鞋子变得很紧,使劲把它脱下来,再拉下袜子一看,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这不是她那双雪白粉嫩的脚了,它们肿得像发了酵的馒头,上面还满是大大小小的水泡和血泡,有的已经磨破了,渗出了血水。张一鸣也呆住了,这一路上没听她叫苦,他还以为她真的能走,根本没料到她伤得这么厉害。

  "怎么走成这个样子了?"刘老先生很是吃惊,"我这就熬点汤药给你泡一泡,再给你抹点药膏,消消肿。"

  他配好药,放在一个大瓦罐里,拿到熬药的炉子上熬,又找来一根银针,把她脚上的泡泡一个个挑破,让里面的液体流出来。药熬好后,他把药汁倒在一个木盆里,对上凉水,放在她面前,说道:"趁热泡,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她把脚伸进去,药水很烫,刺激得伤口更痛了,她不住地吸气,皱着眉头熬忍着。慢慢地,一股热气温暖了她的全身,脚上的痛楚也开始减轻了。半小时后,老先生递给她一块毛巾擦干脚,然后拿来一盒药膏,满满地涂了她一脚,再用纱布厚厚地包上。药膏凉凉的,抹在脚上很舒服,她觉得好多了,说道:"老先生,谢谢你,你的药效果真好,我觉得脚已经没有那么痛了。"

  "我这药是祖传秘方,止痛化淤的效果好得很。现在还早,明天早上你就知道了。这盒药你拿去,每天晚上睡觉前抹上,要不了几天你的脚就好了。"

  "那我明天能走路吗?"她最关心这个。

  "走几步路没问题,长途行军那可不行,我这药虽然好,可也不是仙丹哪,你得休息两天。"

  张一鸣说道:"我们不能休息,明天就得赶到南京。你能不能帮她找辆车,不管马车、驴车都行,钱我照给。"

  "行,我这就去,米店的曾老板有一辆牛车。"

  白曼琳的脚肿着,又包着纱布,皮鞋穿不下了。刘太太找了自己和小姑的布鞋给她试,都穿不下,最后她拿了给小叔做的一双新布鞋来,才勉强穿下了。白曼琳看着脚上的男鞋,愁眉苦脸地说道:"真希望我的脚明天就能好,要穿着这双鞋回南京,碰到熟人可真不好意思。"

  张一鸣摇头对孙翱麟说道:"女人到底是女人,脚都伤都到这个份上了,还关心漂不漂亮。"

  孙翱麟笑道:"这是女人的天性,为了美什么都不顾。我太太冬天的时候宁可脚上长冻疮也要穿皮鞋,决不肯穿棉鞋。"

  刘老先生回来了,一进门就说:"幸不辱命!"

  张一鸣说道:"谢谢你,多少钱让赵副官给你。"

  "人家不要钱。他的儿子被日本飞机炸死了,他说没了儿子,还有什么奔头呢。他说现在只要是去打鬼子,别说牛车,就是要他把家产拿出来他都心甘情愿,只希望你们多杀鬼子,给他儿子报仇。"

  "请你转告他,我们一定替他儿子报仇。"

  吃过晚饭已经10点,大家都很疲惫,第二天又要早起,各自洗脚睡了。白曼琳和刘老太太、刘小姐睡在一起,她以为自己脚痛,一定睡不着,哪知道躺下去不到十分钟,一阵倦意袭来,将她拖进了无梦的睡乡。

  第二天醒来,她发现自己的脚仍然只能穿男鞋,心里颇有些懊恼,等到坐上牛车,她觉得好玩,心情才好转了。

  中午,他们到了奉命防守的江宁镇,只见昔日繁华的古镇已被日本飞机炸得面目全非。随着日军的逼近,国民政府已宣布迁都重庆,这让本地居民更加惊慌,纷纷跟着往内地迁徙。镇上的许多店铺已经关门,门上贴着"内迁"的字条,街上行人不多,人人脸上都带着一丝忧虑,使这个凄清萧索的小镇更显得愁云密布。

  张一鸣把他的师部安置在了一所带有亭台楼阁、古色古香的旧式大院里,这是一个乡绅的房子,他已举家逃往内地,留下这所空房子。那老绅士惧怕空袭,在后院子里挖了一个很大的防空洞,还用混凝土加固,非常结实,这让张一鸣很满意。安置好后,他命令手下的一个参谋:"你去把镇长给我找来,记住,让他把工事位置图和向导人员给我带来。"

  白曼琳一瘸一跛地进来了,问道:"表哥,你的电话接通了吗?我想给爸爸打个电话,好让大哥来接我。"

  "我的电话还没有和民用电话接通。你别急,休息一会儿,等我把事情安排好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一个小时以后,参谋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参谋说他就是镇长。张一鸣顾不得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我要的工事图和人带来了吗?"

  "张师长,工事图找不到了,我叫人把资料翻了一遍都没找到。"镇长无可奈何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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