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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巴格拉米扬同志,您负责组织这一工作,并负责及时通报。我们明天日终前等您的第一份报告。”

  我们在不同时间出发。从方面军司令部到第38集团军指挥所所在地科泽利希纳约有一百八十公里。可是我乘汽车几乎走了一天。久雨不晴使土路泥泞不堪,而汽车偏偏大部分时间要在土路上行驶。我费好大劲才找到了集团军司令部,因为我们为使各级司令部免遭空中突击,已对它们的配置地点进行了尽量周密的伪装。

  尼古拉·费拉基米罗维奇·费克连科将军亲切地接待了我。我们是老相识了。早在三十年代,我们就曾在骑兵第5师共事:我当师参谋长,他当机械化团团长。尼古拉·弗拉基米罗维奇当时就因办事认真、直率和果断而颇有威信。由于他的团训练得很出色,他曾被授予列宁勋章。1940年费克连科被任命为坦克师师长,1941年初被任命为机械化第19军军长。尼古拉·弗拉基米罗维奇在战争头几星期的战斗中就表现突出,荣获红旗勋章。在我们会见前一星期,他经基尔波诺斯将军推荐,被任命为第38集团军司令员。

  费克连科是个诚实而坦率的人,他马上承认这次上敌人的当了。德国人在夺取普肖尔河与沃尔斯克拉河之间的第聂伯河东岸登陆场之前,曾在切尔卡琴附近克罗列维茨岛实施了大规模登陆,成功地制造了这样的印象:似乎他们是在这里准备强渡第聂伯河,而把岛作为投入部队的跳板。因此,集团军很大一部分兵力(七个师中的三个师)被拉到了这一地域。其余兵团则在宽大正面上占领防御。随后几天,费克连科又把自己唯一的预备师调到切尔卡瑟附近。敌人正是利用了这一失算。它选择了最薄弱点,即普肖尔河与沃尔斯克拉河之间的第聂伯河河岸作为实施突击的地点,这里宽达五十四公里的正面只有一个步兵师在防御。

  在强渡地段,我方总共只有一个步兵团。而敌人仅在第一梯队就投入了近两个步兵师。费克连科将军在附近没有任何预备队。最初两天,只有配置在这里的步兵第300师一些部队和由西南方向、总司令预备队中转隶该集团军的A·A·格列奇科上校①的骑兵第34师赶到的分队,能对渡过第聂伯河的敌人进行抵抗。步兵第300师师长E·A·库兹涅佐夫上校企图机动兵力,从其他地段调来点什么。但是,在他要防守很宽正面的条件下,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敌人利用自己几倍的数量优势及制空权和炮兵优势,把我军分队从河岸击退。当由预备队派来的骑兵第5军部队及步兵第304师赶到这里时,渡过来的敌军已在夺占的登陆场立足。我们来此之前,敌人在第聂伯河左岸已有约五个师。与其对峙的我军只有两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军,这个军在路上就因法西斯航空兵突击而遭到很大损失。很清楚,靠这些兵力是无法清除敌人登陆场的。必须调拢新的军队、坦克和有充足弹药储备的炮兵。我立即通过电话把自己的最初印象报告了图皮科夫将军,并请他加速派方向总司令答应过的必要的援军来加强第38集团军。

  【①即后来的苏联国防部长(1967—1976)。——译者注。】

  晚上,我们整个小组集合在一起了。我简短地向同志们介绍了情况及与图皮科夫的谈话,并建议分头到部队去。我去步兵第304师。陪同我的集团军作战处参谋看来很熟悉道路,他不看地图,满有信心地领路。途中,敌歼击机曾几次向我们俯冲,幸好一切都还算顺利。向导给我们指了指高出地面的一个土丘:师长的观察所就设在那里。当我们离土丘还很远时,法西斯炮兵开始射击了。土丘隐没在一片烟雾之中,上面似乎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利用地形使敌人看不到我们的机会,驱车驶近土丘,只见战士们正用担架抬着一个受了重伤的上校下来。这是师炮兵主任。

  排除线路障碍的战士们指出了该走的方向。不一会,我就下到了一条很深的堑壕。这里有几个军官,一个魁梧和一表堂堂的将军同他们在一起。我说了自己的姓名后,听到他回答:

  “师长普霍夫少将。”

  当时谁能想到这位温和、动作缓慢的人会成为真正的英雄,他后来指挥的第13集团军会在库尔斯克会战中由于英勇作战而远近驰名呢……

  顺便说说,我早在战争头几个月就深信,指挥员的真正素质只能在战斗中见分晓。战斗是最严厉的主考官,它能判定哪一个人能做什么。在这里,在战火和一系列考验中,一些善于在最复杂情况下带领并教会人们打胜仗的勇敢而有才智的指挥员,马上就会脱颖而出。在他们中间常常可以碰到这样的人,他们在平时由于性格和其他个人素质的原因,任何方面也不显得突出,被当成最平庸的军官。而在战争中,他们的优点:有才略、军人的机智、勇敢、意志坚强等,忽然都鲜明地表现出来了。尼古拉·帕夫洛维奇·普霍夫就是这样的人。

  有时事情也会这样:那些在和平年代显得博学多才和很有组织能力的人,在激烈的战斗情况下忽然变得逊色和束手无策,他们的优柔寡断或神经过敏常常坏事。

  当然,这完全不是说不能相信平时的权威了。在平时,生活通常也能把最能干、最当之无愧的人推到最前列。

  不过,我仍然认为,如果说一个外科医生的才智是在手术台旁充分显露出来的话,那么一个军事首长的才智也只有在战争中才能完全显露出来。战争将衡量一位统帅的真正价值。照我看来,苏沃洛夫的命运就可作为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在和平时期,他的军事天才是多么不引人注目,而他的“古怪行为”又是多么引人注目!同他的许多飞黄腾达的同事比起来,他只不过是一个勤勉的老军人。而当战斗号角吹响、霰弹发出呼啸时,他的统帅天才放射出多么夺目的光辉!……

  ……我问普霍夫战况如何。没马上听到回答。将军掏出手帕,擦去脸上沾着尘灰的汗水,说:

  “谈不上好。三天推进了一、二公里。我们冲一次,敌人就疯狂反冲击几次,不把我们再次打退就不罢休。航空兵压得我们好苦。而且,德国人的炮兵打得很凶,您瞧,把我们逼到洼地来了……您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将军沿梯子爬上掩体胸墙,把望远镜递给我。我们的火炮正从不同方向的许多小高地后进行射击。可以看到炮弹在前面战线成扇形的连续爆炸。烟尘遮住了地平线。一连串的爆炸继续向前延伸。敌人没有还击。只是第聂伯河那边的低空出现了几架飞机,在我炮兵连头顶上盘旋。有几门高射炮和几挺四联装高射机枪开了火。师长象道歉似的解释道:

  “这就是我们用来对付航空兵的全部家当。”

  炮兵们不顾轰炸,在继续射击。可是射击明显减弱了:看来,不受损失是不行的。

  “瞧,我们的人冲击了。”普霍夫用手指着前面小高地的北坡说。

  许多灰色的小身影正登上山坡。火炮的轰鸣声更强烈了,还可听到机枪和步枪的射击声。前排散兵线已到达高地棱线,并翻越过去了。后面一排尾随前排急冲而去。突然,整个高地都在敌炸弹、迫击炮弹和炮弹的灰褐色爆烟中消失了。不一会,约二十辆坦克出现在棱线上,缓慢向高地下驶来。战士们一边回射,一边在自己炮兵的掩护下,用跃进方法退却。

  “我一辆坦克也没有。”师长说。“我们几乎每一次冲击都是这样结束的。”

  是呀,没有坦克、强大的炮兵和航空兵,在这里显然什么都做不成。在这样的条件下进攻是没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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