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敬福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11期　　

　　周末，我正在家整理手写稿，一盘磁带从草稿堆里蹦了出来。把磁带放进录音机，一首动听的摇滚曲立刻传了出来：“你从远方给我打电话啊打电话，电话铃带来惊讶，我谢谢你呀还记得我，记得我的电话号码……”听着这熟悉的曲子，我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那年，我在广州念书，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大一的阿媚。她温柔、漂亮、善解人意，没几天就把我的魂儿给勾走了，我们开始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但结果是，我回到家乡，找了个贤慧妻子，还生了一个漂亮女儿。这些年，生活平静如水，阿媚几乎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可是此时，听到这首曲子，我不由得想起她。那时她和我在林间散步常听这首曲子，听到一半的时候，她总会问我：“你会从远方给我打电话吗？”我总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可是，多年过去，我没给阿媚打过一个电话，也不知道她生活得怎样。

　　正想着，我丢在客厅里的手机响了。妻子接了电话：“你好……对不起，你打错了。”我神经质地冲出书房，伸长脖子问：“谁来的电话？”妻子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说：“不知道是谁，一个女的，要找什么吴香妮。”说着，起身去厨房准备午餐了。

　　我坐在沙发上，倒了一杯水，翻开了《红楼梦》。刚看两页，手机又响了。我懒洋洋拿起电话：“你好，我是阿强。”电话里传来女人的哭声：“是我呀，吴香妮，吴好香妮呀，呜呜……”电话突然断了。

　　听到女人的哭声，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心也一下子收紧了。这声音好熟悉啊，难道是阿媚？没错，一定是阿媚！“吴香妮”不正是“我想你”的谐音吗？我看看妻子在厨房正忙着炒菜，便飞快地把电话回拨过去：“阿媚，是你吗？我是阿强啊，你听到没有？”对方没有说话，但我听得出来，她在抽泣。我声音有些发颤：“你一定是阿媚，你是怎么弄到我手机号码的？你过得好吗？你为什么哭啊？是不是……”刚说到这儿，妻子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我赶紧关掉手机，重新回到原位拿起了书。

　　那顿饭，我吃得一点味道都没有，还老是夹着菜愣神。妻子捅了我好几回，我才回过神来。从那天开始，我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听《你从远方给我打电话》，听到心情澎湃时，便给阿媚打一个电话。每次打电话，阿媚都是一言不发，只在电话那头哭，哭得我肝肠寸断，真想顺着电波飞过去，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那天，我偷偷给阿媚打电话时，被妻子发现了。妻子站在我身后：“给谁打电话呢？”我眼圈儿还是红红的，急忙挂上电话，揉了揉眼睛：“给一个编辑。”妻子哭了：“给一个编辑，给编辑打电话用得着这么动情吗？是不是给她打呢？”我赶紧拉住妻子：“你别瞎想，我能给谁打呀？”妻子甩开我的手：“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阿媚的事我早听说了，那天的电话肯定是她从广州打来的，‘吴香妮’不就是‘我想你’吗？这些天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儿，老是听《你从远方给我打电话》，她想你，你也想她，好吧，我成全你们。”

　　妻子走了，像突然间蒸发了一样，不知去向。我有点儿魂不守舍。想想为了一段旧情，把妻子气走，搞得家不像家，值得吗？烦的是，阿媚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为何老是一个字也不说，只是哭？就算她真想和我重温旧情，我能忍心把一个温馨幸福的家拆散，再和她“破镜重圆”吗？我不能啊！女儿总是问妈妈到哪里去了。我骗她说出差了，女儿不住地流着泪说：“一定是你把妈妈气走了，你把妈妈给我找回来，我要妈妈！”听着女儿的话，我心里像刀割一样。

　　我开始没日没夜地写稿子，把对妻子的思念之情诉诸笔端，然后投往各地的报纸副刊。我想通过这种方式感动上帝，让上帝把妻子送回来。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我发表了几十篇小文，仍没有一点儿妻子的消息。我有些失望，难道妻子真的要离我而去？

　　就在我痛苦无奈之时，我的手机又响了，一看号码是广州的，我的心一阵乱跳，又是阿媚！这次不用手机，改用座机了。接不接？接了，我是不是还要回到从前？不接，她会不会更伤心？我瞪着手机，像瞪着一个将要爆炸的手雷。最后，我还是接了：“阿媚，是你吗？你听我说，我是阿强，谢谢你给我打来电话，但是我不想再和你说什么了，我现在有一个贤慧的妻子，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有一个温馨的家，过去的永远过去了，我要珍惜现在和将来，我妻子因为我给你打电话离家出走了，我好想她……”

　　挂断了电话，就像扔掉了一团乱麻，我的心里轻松了许多。不一会儿，手机又响了。我一看，还是那个电话。我流着眼泪又接通了电话：“阿媚，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了好吗？如果你再打来电话，我就自杀，我说话算话！”我索性关掉手机，一头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清晨，我还在梦里寻找妻子，家里的电话响了。我“噌”地从床上蹦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我一把抓起电话，几乎发疯了：“我知道你是阿媚，难道你真要我为你家破人亡吗？”我“啪”地扔了电话，坐在那里生闷气。“没人逼你，是你自己逼自己。”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猛一回头，竟是提着行囊的妻子！

　　我猛地站起来，抱住妻子，泪如雨下：“我的好老婆，你终于回来了！”妻子也是眼圈儿红红的，她轻轻为我擦去泪水：“你知道吗？如果你昨天不对‘阿媚’说那番话，我就真的不回来了。”我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阿媚又打来电话？”妻子抹了把眼泪：“你这个没心肝的，广州那个电话是我打来的！这些天我一直在广州，从报上见你忏悔，我就原谅了你，但我还想试试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便从广州给你打了个电话，知道你心里还有我，还有这个家，我才从广州赶回来。”我一听，又抱紧了妻子：“其实你一走我就知道错了，你干嘛去那么远，知道人家多担心？”妻子闪着泪眼：“我是想去找那个阿媚，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为什么多年没有联系，一下子就能把我老公的魂勾走！结果，我找了一个月，打听到了阿媚的消息，人家阿媚在几年前就去美国了，根本没给你打电话，一个月前往你手机上打的那个电话，是一个盗卡电话，你居然自作多情！”说着，拿出一张报纸给我看。上面有一条新闻，说的是广州出现了一些“情骗”，专门用手机四处打电话，引那些迷恋旧情的人上钩，只要那些人一回电话，“情骗”就能拿到电信局转给他们的“代收信息费”。

　　扔下报纸，我暗暗叫苦，自己白白浪费了几天感情，还有几百块钱话费，闹了半天原来是上了“情骗”的当，还险些妻离子散！

　　看着妻子眼泪未干，我高高举起了手：“我对天发誓，以后决不再接陌生人的电话！”妻子盯着我：“要是阿媚从美国给你打电话呢？”我斩钉截铁：“不接！”说着，我打开窗户，将那盒摇滚舞曲扔了出去。

　　妻子一见，一头扑进我怀里。我紧紧抱住妻子，心里又响起了那首曲子，但这回歌词却变了：你不要从远方给我打电话，电话铃让我害怕，谢谢你呀忘了我，让我好好珍惜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