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凤英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7期　　

　　明武宗年间，相传苏州有个名叫张含笑的年轻郎中，他给人治病很是怪异，一不用针灸，二不用药，而是用扇子。不论别人患了什么病，他只用扇子冲病人轻轻扇两下，不用一时三刻，病人的病就好了。

　　说起来，张含笑那把扇子也很普通，扇骨是常见的檀香木制成的，扇面上画着花鸟，扇坠是一只精巧美观的红色蝴蝶结。可这样一把扇如何能替别人治病呢？

　　这年阳春三月的一天，张含笑和几个新结识的朋友在虎丘玩耍后回家，在山下即将分别时，他们遇到一对病病歪歪的祖孙———一个老婆婆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祖孙俩都面色蜡黄，奶奶更是不停地咳嗽。张含笑见状，走过去扶着老婆婆就地坐下，先给她把了把脉，然后展开小扇给她扇起来。那扇子说来也怪，竟从里面飘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老婆婆边咳嗽边吸着那香味，似乎越吸越有味道，吸着吸着，突然间仰头哈哈大笑，接着从地上跳起来，手舞足蹈……半个时辰后，老婆婆面色红润，精神抖擞。旁边的那几个朋友见了，大眼瞪小眼，泥塑般惊得目瞪口呆，都不知道张含笑玩的什么把戏。那姑娘在一旁看了，更是惊奇莫名，半晌才如梦方醒，冲张含笑倒身就拜：“恩人，多谢你救了奶奶一命啊！”

　　“不用谢了，”张含笑伸手将那姑娘扶起来，“姑娘，我还得告诉你，你奶奶是由于胸中长期有郁闷之气，得不到化解而致病的，要不是碰到我，恐怕活不了几日。我斗胆问一句，你们是哪里人？心中有什么事化解不开？”

　　谁知张含笑这话不问便罢，一问倒引得那姑娘泪珠儿直掉。

　　原来，姑娘姓田，乳名柔儿，家住洞庭湖畔的杏花镇。杏花镇有一个名叫邓贵的人，此公非同一般，乃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邓贵妃的哥哥。这邓贵仗着自己是国舅，在杏花镇一带无恶不作。全镇的老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受尽了邓贵的折磨，但无处申冤，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有一次，邓贵在街上无意中撞到了柔儿，一眼就被她的美色给迷住了，当天就带一伙爪牙闯上门抢人。柔儿的父母为保护女儿，全被邓贵的人杀死。如果不是乡亲们出面相救，柔儿早被姓邓的给抢走了。这次她和奶奶从镇里逃出来，就是为了赶到京城去告状。

　　张含笑等人听了，无不大怒。有人道：“这姓邓的真是欺人太甚了，一定要将他告倒哇！”岂料张含笑听了，摇头叹道：“你们有所不知，当今皇上原本就昏庸无道，我看弄不好这御状没告成，倒先赔了祖孙俩的性命！”

　　柔儿一听急了：“恩人，照你这么说，我们这血海深仇就这么算了？”

　　张含笑略一沉吟，灵机一动道：“柔儿姑娘，如果你信得过我，你们先暂住我家，由我去京城，帮你们告倒那姓邓的。”他旁边的那几个朋友问他有何妙计，张含笑微微一笑，摇着手中扇：“就凭我这把扇子！”

　　却说张含笑将柔儿和她奶奶安置在自己家中，三天后起程赶往京城。

　　一路上，张含笑可没闲着，凡有病人，他都用那把扇子替人治病，因此，还没到京城，他用扇子给人治病的事就已经传开了。等到了京城，张含笑就租一个门面开了一家诊所，那些达官贵人闻风而来，争相请他去家里治病，他们都想见识他那把小扇子的神奇。张含笑也怪，替人治病从不收钱，说只要给他传传名声就可以了。

　　没过多久，张含笑用扇子给人治病的事就传到了皇宫，连皇帝朱厚照也给惊动了，他连忙下旨，要人将张含笑带进宫。

　　原来，这朱厚照虽是一个昏君，在宫里却是一个孝子。皇太后这两年一直重病缠身，饭不思茶不想，不知让多少御医给看了，就是治不好，眼看没几天活头了，他哪有不急的？现在听说京城来了一个怪郎中，给人治病只用扇子扇两下，不论什么疑难杂症皆手到病除，不由得顿生好奇。他想那张含笑如果真有这等本领，日后将他留在宫中随传随到多好！

　　张含笑随两名钦差进了皇宫，早有宫女在那儿侍候着，又带他去了皇太后的寝宫。朱厚照也早赶来了，为的是亲眼看看他的神奇医术。

　　张含笑不敢怠慢，先给皇太后把了脉，一番望、闻、问、切后，忙向朱厚照跪禀，说皇太后之所以疾病缠身，是因为平时生活过得太优裕了，终日锦衣玉食，无所事事，导致心肠阻塞、七窍八脉不畅；若想治好皇太后的病，除非让她遇上什么伤心事，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睡上一个好觉，病立即消除。朱厚照一听可急了眼：“你说什么？让皇太后痛哭一场？她能有什么伤心事？你到底会不会治病？”

　　张含笑闻言笑道：“万岁莫急，草民自有办法治好皇太后的病！”说着，从身上取出那把扇子，冲躺在床上的皇太后轻轻扇起来。随着扇子的摆动，一股微风荡漾开来，皇太后闻着、吸着，突然间面部肌肉一阵抽搐，两眼一眨，老泪翻滚。还没等旁边的人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她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捶胸顿足地号啕大哭起来。朱厚照在一旁傻了，只得上前去哄劝，闹了好长时间，她才止住声，倒头睡了。

　　说来真是奇怪，第二天有人向朱厚照禀报，说皇太后的病好了，一大早爬起来吃了好多东西。此时朱厚照正躺在床上翻滚哩，他这是怎么啦？原来昨天他从皇太后那里回来，不知怎么就觉得头晕，半夜里又浑身发热，现在他身上正到处疼痛难耐。他听了来人的禀报，心想那个姓张的难道真是活神仙不成？

　　朱厚照当即叫人将张含笑传到自己面前，让他给自己治病。谁知张含笑只看了他一眼，大叫道：“不好！”朱厚照一听吓得魂飞魄散，问：“你何出此言？”张含笑跪下道：“草民不敢说啊！”朱厚照一听，道：“有什么话不敢说？你只管说来，朕不会怪罪于你！”张含笑顿了顿，道：“万岁，您这不是病，乃是无数冤魂缠身所致啊，而这些冤魂都是当今国舅爷邓贵给万岁招来的呀！”

　　“什么？”朱厚照一听怔住了，急问，“他是如何给朕招致冤魂缠身的？有何办法可解？”

　　张含笑见朱厚照中计了，连忙将邓贵如何倚仗邓贵妃在杏花镇为非作歹、草菅人命的事一一说了。临了，他道：“正因为邓贵的胡作非为，害死了许多人命，那些无家可归的冤魂因无处安身，这才找到万岁，无非是想讨个公道。万岁，只怕邓贵不除，万岁龙体不保啊！”

　　朱厚照听了，吓得脸都变白了，他一边让人领张含笑去休息，一边让人将邓贵妃传到面前，问她是不是有这一回事儿。邓贵妃哪敢隐瞒，只得点头承认。朱厚照现在哪管得了邓贵妃如何可爱，他眼下最急迫的是保命要紧，一听她的话，顿时勃然大怒道：“好一个贱人，你那混账哥哥差点儿要了朕的命！来人———”有人来到朱厚照面前。他黑着脸叫道：“将这贱人打入死牢，并传朕旨意，差人到杏花镇将邓贵这厮押来京城，一道处死！”

　　半个月后，邓贵妃连同邓贵等一干人被押往刑场处斩。这当口，朱厚照的病也好了，他这天一早上朝，就叫人传张含笑上殿，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封他一个官，将他留在宫中。可是，钦差赶到张含笑的住处，却是人去楼空，只在一张书桌上找到一封信，那封信是留给朱厚照的。

　　朱厚照拆开一看，直气得面皮发青，额头上的青筋能当绳搓，大叫道：“贵妃死得惨啊———气死朕也……”

　　原来，张含笑自幼颇通医术，后来得到一位异人传授，再加上他的钻研，发明了一些神奇的药粉。他把药粉藏在那把小扇里，遇到不同的病人，就用不同的药粉。他只要看准了病，就用小扇对准病人扇大约半个时辰，一般的病会马上见效。他这次来到京城见到皇太后，就是看准了她的病情“对症下扇”的。可别人哪里知道，张含笑为了能借朱厚照的手除掉邓贵，给皇太后下的药很特殊，病人闻了那药味能治病，别人吸了会浑身疼痛发热，即使半个多月消退后，也会落下个心疼的毛病。因张含笑先已服了解药，而朱厚照不明真相，听张含笑说是冤魂缠身当即相信了。

　　张含笑眼看事情成功了，便偷偷离开京城。临走时，他给朱厚照留下这封信，说明了事情的真相，无非是想警醒他做一个好皇帝，到时会有人给他送来药治心疼的毛病。可朱厚照想的是邓贵妃，他想想自己竟然被一个江湖郎中给骗了，气得差一点儿吐血，即刻下旨捉拿张含笑。

　　可是，奉旨钦差带人赶到苏州时，张含笑已经带着柔儿和她奶奶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据说朱厚照就此落下了心疼的毛病，而张含笑那把扇子，从此在民间留下了一个有趣的称号：伤心小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