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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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刘建良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7期  

  艾子喜欢放风筝。

  他的风筝有特点,造型都是一个人,头像是他自己,姿态不一,有的打球,有的舞剑,有的拎着一挂长鞭炮,有的干脆生着两个翅膀。天空中风筝万种,很难找出和艾子一样的风筝。

  但今天的情形有些不同,先是在西北方向,钻出来一个人形风筝:着西装打领带,梳着整齐的分头。艾子一看乐了:“傻帽儿,穿这么整齐,相亲呢?”

  艾子今天的造型是一个骑摩托车的帅哥,挺酷。当然脸是他的,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两个风筝一比,那个风筝真是土到了姥姥家,而且手法也差劲,在空中跌跌撞撞,像喝醉了酒,把艾子乐坏了。正乐着,东南方向又钻出一个人形风筝,这个更有趣,是个新娘子,婚纱长裙,手中还捧着一个大花球。艾子放了这么多年风筝,没见过这样的,顽皮地叫道:“新娘子,赶着结婚是不是?哎呀,你出来得可有点晚,别误了吉时,让哥哥我送你一程吧。”说罢将风筝一带,冲新娘子迎上去。

  他手法一流,一个死风筝,给他一牵一带,就像活的一样,看上去,真像一个小伙子骑着摩托奔向他的新娘子。新娘子却有些害羞,见他过来,左躲右闪。艾子大笑道:“妹妹,不要害羞嘛。”那人放风筝的水平与艾子不是一个档次,想躲却怎么也躲不开。两个风筝擦擦挤挤的,艾子仿佛看到了新娘子又羞又恼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正玩得高兴,不想那穿西装的家伙凑过来,虽是跌跌撞撞,却明显透着打抱不平的味道。这下,艾子恼了,大叫:“小子,找死呀!”线一带,摩托车头一转,一扯,一头撞了上去。这一下结实,那家伙往外一栽,就在空中打起转儿来。

  新娘子还蛮有同情心的,见那家伙栽下来,似乎想去救,艾子笑了:“不要走嘛,让我来陪你。”他贴上去,不想贴得急,把新娘子的线也挂住了,不过巧的是,新娘子的裙子挂在了艾子摩托车的车头上,艾子又惊又喜,慌忙轻手轻脚地收线,将新娘子拉了下来。

  叫艾子欣喜不已的是,那新娘子不是画的,是一个真人的婚纱照,看上去二十多岁,一张雪白瓜子脸,挺漂亮的。

  第二天,艾子又去放风筝,不时想着昨天的艳遇,但这天没有新娘子出现,倒是昨天那穿西装的家伙又冒出来,气势汹汹地直奔艾子而来,他腰上还画了一捆炸药,一副找艾子拼命的架势。“原来这位兄弟还是巴勒斯坦志士,那我得成全你。”艾子乐坏了,迎过去,一带一缠,又挂住了那家伙的线,刚要依样画葫芦再把线绷断,猛见天空中火光一闪,响起清脆的爆炸声,这家伙胸口被炸了个大洞,把艾子炸懵了。让风筝爆炸不稀奇,艾子以前常玩,不想这家伙真的有这狠劲,不觉又气又恼。他的线也断了,挂在艾子的风筝上,艾子把风筝收下来,发现那也是一个真人像放大的,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在他的白衬衣上面,还写着几行字:“骑摩托车的混蛋,我陈村和你前世无仇,今世无冤,为什么要破坏我和梅雪的婚礼?今日对天发誓,你是我今生来世永远的仇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话不多,但艾子却能从中读出深深的怨恨,再联想到先前的爆炸,艾子只觉背心发冷,暗骂:这家伙疯了。他回到家,心中一动,拿出昨天那新娘子的风筝细看,果然在胸口位置,也写着几句话:“老天爷啊,梅雪感谢你,让我能拥有这样一个婚礼,我愿做陈村温柔的妻子,虽然我的身子不能和他在一起,但在我心里,他是我生生世世永远的丈夫。”这话不像是闹着玩儿,艾子一时呆了,想:难道这两个人竟是借风筝来举行婚礼?倒真有点儿创意,难怪那陈村恨不得要吃我。咦,不对呀,梅雪为什么说她身子今生不能和陈村在一起呢?

  第二天,艾子叫上朋友,要他将风筝放上天。果然,他的风筝在天空中一露头,陈村的风筝马上就升起来了,仍是身绑炸药拼命的样子。艾子叫朋友扯住风筝,尽量拖住陈村,自己骑上摩托,向陈村的风筝升起的方向找过去。原来,那是一幢三层小洋楼,陈村的风筝就是从屋顶上放起来的,他这会儿还扯着风筝拼命赶艾子的风筝呢。艾子微微一笑,上前敲门,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开始挺和气,听艾子说要找陈村,马上变了脸色,说了声陈村不在,随即关上门。

  什么态度?陈村明明就在屋顶上,为什么说不在呢?艾子既恼又生疑,绕着屋子转了一圈,猛地张嘴大叫:“陈村,陈村。”随着他的叫声,陈村果然从天台上探出半个身子。艾子微笑说:“我就是那个破坏你婚礼的混蛋,我们谈谈好不好?”

  陈村疑惑的眼神立即转为恼怒,艾子真怕他会冲下来揍自己,谁知陈村却只是“呸”的一声:“我不想见你。”随即缩回身子,风筝也放飞了,此后任艾子怎么喊,再不肯露头。

  艾子无可奈何,但好奇心更重了,因为陈村的反应太奇怪,既然如此恨他,送上门来不是正好吗?为什么又躲着不见呢?想一想,决定再去找梅雪。他回家拿起梅雪的风筝,估摸着梅雪家的大致位置,到附近去问。风筝上的像是梅雪,一下就问到了,也是一幢小洋楼。艾子几乎可以肯定,梅雪和陈村一样,也是在屋顶上放的风筝。

  艾子过去敲门,开门的是一对老年夫妇,一听说找梅雪就脸色大变,“砰”一下关上门。艾子越发好奇,绕到屋后,他不好喊梅雪的名字,灵机一动,大声喊陈村,才喊到第二声,二楼的窗帘一下子拉开了,现出一张年轻女孩的脸,正是梅雪。她四下张望,显然在找陈村。艾子忙微笑着说陈村没来,是他在喊,希望和梅雪谈谈,他自认为笑得蛮可爱,但梅雪只瞟了他一眼就缩回头。艾子不死心,又叫了两声,猛听得怒叫如雷,屋前绕出一个小伙子,手持木棒,旁边还跟着一条咆哮的狗。艾子吓了一跳,赶紧一踩油门,一溜烟跑了。

  从风筝婚礼到陈村和梅雪两方的反应,艾子认定这里面大有古怪,可到底是什么呢?艾子想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有一种拿得准。艾子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一咬牙,想:晚上我再去,想办法绕开他们家人,或许能明白什么。

  天黑后,艾子骑上车到陈村家,这晚有月光,老远就看见他家天台上有个人影在晃动。艾子猜十有八九是陈村,他也不吱声,绕到楼后,攀着下水管爬了上去。陈村见突然跳上来一个人,张嘴要叫,艾子忙道:“陈村,我是白天来找你的那个人,我叫艾子,没恶意,只想和你谈谈。”听了他的话,陈村不叫了,冷冷地道:“没什么好谈的。”转身要下楼。艾子叫道:“我见到了梅雪。”这句话果然管用,陈村立即停步转身,一脸激动地道:“她……她好吗?”“她不好,很憔悴。”艾子摇头。“梅雪,雪儿。”陈村低声呼唤,一脸痛苦。艾子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情,道:“你既然这么爱她,为什么不去找她?为什么要让她痛苦?”“不,我不能。梅雪———”陈村痛苦地抱住了头。“为什么?如果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告诉我,我愿做你的朋友,尽一切可能帮助你。”艾子走上前两步,伸出手。“不要碰我。”陈村猛地一声惊叫,略一犹豫,道,“我有病,艾滋病。”“什么?”艾子大吃一惊,他一直在猜想各种可能,却没想到是这种病。说出“艾滋病”三个字,陈村好像没那么紧张了,他看着艾子,道:“不但我有艾滋病,梅雪也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我们的事说给你听。”

  陈村和梅雪是一对恋人,年前去深圳打工,不知怎么回事,同时得了艾滋病,两人回来说了情况,家人非常伤心,又怕传出去不好听,严密封锁消息,再也不让陈村和梅雪见面。而陈村和梅雪却想,既然两个人都有艾滋病,在一起也就没关系了,甚至想结婚,但两家拼命反对。也是,两个艾滋病人结婚算怎么回事?传出去不是被人当妖怪看?

  说到这里,陈村神情沮丧,道:“我们的爱情,得不到家人的祝福,得不到社会的认同,甚至举行这样一个象征性的风筝婚礼,也要被你破坏掉,可见这是天意,我们真的是世上最不幸的人。”

  看着他痛苦的脸,艾子心情沉重,无话可说。这一夜,艾子彻夜难眠。到天亮时,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帮助这对不幸的恋人,怎么帮他们呢?艾子想了一夜,想到了风筝,他把陈村和梅雪的事写出来,一家伙打印几千份,用风筝放上天,在空中炸开信袋,这些信件立时撒遍全城。信上有艾子的电话,电话一夜间被打爆了,他们中有普通百姓,有记者,还有政府官员。随后是报纸和电视报道,陈村和梅雪一下成了社会关注的焦点人物。

  这天,艾子接到陈村的电话,说他和梅雪终于领到了结婚证,两天后就悄悄举行婚礼。艾子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

  婚礼那天,艾子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风筝出现在婚礼上。那风筝的造型是串在一起的两颗心,音乐声中,他把风筝放上天。随着这个风筝的升起,陈村家的周围突然有无数风筝升起来,如七彩的花朵,瞬间开满了整个天空。

  面对满天的风筝,满天的祝福,陈村和梅雪泪如雨下,不禁冲空中喊道:“艾子,你真好,谢谢你们———”

故事——有一种向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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