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运喜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6期
鲁南平原的清谷镇,位于三省交界处。这日正逢集会,东南角那片开阔地上,突然添了个玩魔术的场子,好多人观看。
表演者一老一少。老者年过花甲,一袭青色长袍,双目炯炯有神。少女红裤红褂,灿若朝霞,艳若桃花,娇美的容颜能把所有观众的脖子拉直。老者双手抱拳,来了个开场白:“老夫是河北一草民。这是我弟子红芸,上个月才拜我为师。老夫第一次到贵地,还求诸位赏一碗饭钱。”说到这里,老先生扭头朝红芸吩咐道,“把钓竿拿来。”
红芸拿过钓竿,老先生接过来甩出钓钩,开始表演“空中钓鱼”。钓竿拖着长长的丝线在空中虚晃了五六次,突然刷地一下,鱼钩甩在了人群里。人们惊呼一声,以为这下定能钓出一条鱼来,不料老先生挑起钓竿后,鱼钩上竟挂着一条大拇指粗细的红花蛇。红花蛇扭着身子,吐着信子,十分吓人。老先生摘下红花蛇,把蛇头放在嘴里,仰起脖子,活生生将这条蛇吞了下去。众人发出一阵惊叹,开始往场子里扔铜钱。老先生吞下蛇后,在场子里转了一遭,然后左手捂住鼻子,右手从左手里扯出一截蛇头来,越扯越长,一条完整的红花蛇竟被他活生生扯了出来。老先生抓起红花蛇抛向人群,恰好缠在一个小伙子的脖子上。小伙子吓得哇哇大叫,慌忙从脖子上解下红花蛇,红花蛇竟变成了一条红花腰带。老先生朝小伙子笑了笑,说:“这条腰带就送给你,留个纪念!”观众齐声喝彩叫绝,铜钱雨点般抛向场内。
接下来表演的是弟子红芸。她双手各拿一把红绸折扇,站在场子中间,笑吟吟地说:“戏法都是假的。小女子刚刚出道,稍不留神就会露出破绽,还望多多包涵。”说完,红芸打开双扇,在场子里走了一圈儿花步,又翻了几个跟头,突然双扇一扇,双脚竟然离开地面,慢慢上升到两米多高。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少女头上是天空,不可能有什么绳子往上拉她,是什么力量让她像鹅毛似的飘起来?大家原以为她在空中稍作停留就会掉到地上,谁知红芸挥动双扇,竟在空中翩翩起舞,舞姿优美,体态轻盈,宛若仙女下凡。老先生向众人解释说:“这个戏法叫‘空中舞扇’,舞动时还能用扇子遮挡投来的钱物,如有一枚钱砸中弟子,我即回赠白银一两。”
众人听了,立时来了兴趣,不少人掏出铜钱和碎银砸向红芸。红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对红绸扇左遮右挡,竟无一人砸中她,她脚下落满了铜钱。这时,忽从场外飞来一粒钢蛋子,“啪”的一声,击中了红芸的左肩,红芸“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上。她用手揉了揉肩,站起身,发现一个长着红胡子的中年男人闯进场子。红胡子扬了扬手中的弹弓,朝红芸大声喝道:“不是看你长得细皮嫩肉,我一弹弓把你的眼睛射瞎!”老先生连忙上前赔笑说:“老夫摆个场子不容易,求大哥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红胡子把眼一瞪,训斥道:“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无论说书唱戏的,还是打拳卖艺的,只要在清谷镇摆场子,就要先拜访我师父秦天雄,还要将所得款项的一半孝敬他老人家。他是这一带的总舵主,纵横江湖几十年,打遍天下无敌手,人称雷火金刚,武坛上独占鳌头。师父功成名就后,从前年隐退到这个小镇上颐养天年,全靠杂耍艺人孝敬度日。”
老先生听后,当即宣布收场,围观人群一哄而散。红芸不服气,小嘴一撅说:“咱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凭什么分给别人一半?咱就不给,咋的?”
“看来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红胡子把肚子一腆,冷笑道,“我可以白白让你打三拳,如果我两脚挪动半寸,就破例放你们走!”
红芸冲上去,对着红胡子的肚子就是“啪啪啪”三拳,红胡子两脚纹丝未动,连叫“舒服舒服”。红芸脸儿一红,抖手打出一支飞镖,飞镖带着风声直奔对方面门。真是艺高人胆大,红胡子不躲不闪,只听“当”的一声,飞镖打在眉心处断成两截,红胡子不禁哈哈大笑。红芸顺手抽出一把宝剑,还要再战。老先生当即喝住她:“凭你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就别再献丑了。快帮我收拾摊子,到秦府请罪问安!”
不一会儿,师徒俩收拾好道具和行囊,随红胡子来到秦府。秦府占地五十多亩,六进六出的大院落,壮观威严,练武场上还有一帮年轻后生舞枪弄棒。秦天雄端坐在太师椅上,两边站着十几个持刀武士。红芸偷眼瞟了一下秦天雄,见他年过古稀,皮肤黝黑,剃着光头,又高又胖,坐在那里像半截黑塔,模样十分凶恶。红胡子上前将刚才发生的事细细向他禀报了一番。老先生赶紧上前拱手拜了三拜,说了一些道歉的话,表示将今天摆场子挣来的钱物全部献出来。秦天雄瞟了一眼红芸,对老先生说:“你私摆场子本来就不对,女弟子用飞镖杀人更不对,不是我弟子有金刚功护身,就会丧命于镖下。本应从严惩处,念其年幼无知,就罚她在本府做三天丫环,让她长点见识,不然她以为苍天就像井口那么大。”
“弟子无知,过在师父。老夫愿代弟子受罚。”
“年老体衰之人,不宜留府为佣,你可以走了。”
“我要是不答应呢?”
“如果老先生能在我弟子面前招架三个回合,本舵主就放你一马,让你把弟子带出府外!”
秦天雄话音刚落,红胡子当即拔出一把匕首,朝老先生轻蔑一笑,然后运气发力,从口中吐出一串蓝色火焰,顷刻间将刀尖烧得通红。老先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对秦天雄道:“我这把老骨头不想化为灰烬,只好忍痛割爱,暂且把红芸留下。不过有言在先,三天后我要到这里领人!”
秦天雄“嘿嘿”一笑,道:“君子口中无戏言。放心吧,我不会抽筋扒皮吃人的,三天后一定交给你一个大活人!”
老先生拿起变戏法的红布单呼啦一甩,自己和红芸就被罩在了布单下面。接着,老先生撩开红布单,背起行囊就走。秦天雄狐疑地望着老先生的背影,来到红芸面前细细打量一番,又耸着鼻子嗅了嗅,没错呀,留下的就是这个小妞。红芸瞥了秦天雄一眼,脆生生地说:“放心吧,不是李代桃僵,师父真的走了。”秦天雄冷笑一声,吩咐红胡子把红芸暂且锁在西厢房里,派家丁严加看管。
鼓打二更的时候,秦天雄来到西厢房,从里面锁上房门,让家丁们各自歇息去了。西厢房点着几支红烛,红芸坐在床前,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秦天雄问:“是你随身带来的宝剑吗?听说你能耍几路花拳绣腿,是不是想刺死我?”红芸笑了笑,说:“我知道杀不了你,只想变个戏法逗逗你,试试你的胆量和内力。”说完,朝秦天雄的脖子就是一剑。如同砍在钢柱上,只听“哐啷”一声,宝剑脱手而飞。秦天雄捡起宝剑,将它折断成四五截,笑道:“烧火棍一样的兵器,留着何用?我已练就九九雷火功,天下没有能杀我的刀、斩我的剑。今夜无论你乐意不乐意,都无法阻挡我想要做的事。”
红芸笑了笑,用手一抹脸,忽然变成了一个满脸皱纹的白须老汉。“你的胸脯没有变,你的气味没有变,你还是你,唬不住我!”秦天雄露出鄙夷的神色。红芸又一抹脸,变成了一个呲牙咧嘴的大头鬼。
“你不是越变越可怕,而是越变越可爱。我闯荡江湖几十年,什么戏法没见过?这点儿雕虫小技,只能逗我一笑。”秦天雄打了个哈哈。红芸一甩袖子,一条红花蛇直奔秦天雄的面门。秦天雄从口中喷出一股烈焰,立时将红花蛇烧成灰烬。秦天雄说:“你还有什么戏法,全都亮出来,取乐子!”红芸一抹脸,又变回了原来的俏模样,笑道:“小女子算是服了你,再也不敢班门弄斧了。撞上你这位高手,是俺的造化,俺认了!”秦天雄得意地笑道:“侍候爷,是你的福气,别再想三想四的了。过来,帮爷宽衣解带!”
红芸羞羞答答走上前,逐个解开秦天雄的衣扣,用小手在他的弥勒肚上挠了两下,秦天雄不由得发出一串笑声。不料笑声未落,红芸暗运功力,右手食指猛然捣向秦天雄的肚脐眼,“嘣”的一声,将秦天雄的肚脐捣成了一个血窟窿,一股气血从肚脐中喷射出来。“一指禅?!”秦天雄惊叫一声,立时面如土色。他知道,只有练就一指禅,选在他身上最薄弱的穴道肚脐眼,才能攻破他的九九雷火功。他颤声问道:“你是谁?”
“哈哈,就让你死个明白!我是峨嵋派掌门人柳震邦的女儿柳红芸。十年前,父亲惨死在你手中,我苦练武功,寻了你多年,总算找到了你。为接近你,我临时拜师学变戏法,变来变去终于‘变’走了你的武功!”
秦天雄垂死挣扎,想运气喷火,怎奈一运气就从肚脐处喷血柱,干张嘴吐不出火来,他知道自己武功废掉了,高声叫道:“来人啊———”
红芸飞起一脚,将秦天雄踢翻在地,单指猛然插进他的咽喉。可叹这位名噪一时的武林泰斗,只是挣扎了几下就为自己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红胡子听到呼叫声,立即带人赶过来。红芸撞开房门冲出来,纵身跃起两人多高,叫了声“看掌”,以泰山压顶之势击向红胡子。红胡子不知师父丧命,也不知当初红芸的“空中舞扇”属上乘轻功,此刻根本就不把“手下败将”放在眼里,不躲不闪,脖子随便往上一挺,就听“哧”的一声,红芸的食指深深插进他的颅骨内。他“哼”了一声,栽倒在地。
第二天,红芸带着老先生远走他乡。后来,清谷镇的人们不知从哪里听到小道消息,说是老先生做了峨嵋派的掌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