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 鸟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6期
在巴黎，每年的春秋两季，是社交季节。每天午夜时分，在那些著名贵妇人的客厅里，各种舞会通宵达旦，佳肴美酒数不胜数，衣香鬓影摩肩接踵。
那些很少抛头露面的贵族小姐们，穿上早已精心准备的美丽衣裳，一个个像花孔雀似的，在舞会上竞相“开屏”。其实，这些沙龙活动的目的，就是替那些已经成年的小姐寻觅门当户对的佳偶。当然，每年的“沙龙皇后”更是贵族青年倾慕追逐的“明星”。
已经连续三年，“沙龙皇后”的桂冠无可争议地落到了西尔维亚公爵小姐的头上。二十多年前，西尔维亚的母亲西尔维亚公爵夫人就是公认的大美人。二十年后，芳龄二十二岁的西尔维亚几乎是她母亲当年的翻版———精致的五官，玲珑的身材，得体的打扮，都像她母亲当年那样，让人无可挑剔。特别是最后一晚，西尔维亚总是穿上那件金色水晶珠片的晚礼服，艳丽的光芒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更令人捉摸不透的是，西尔维亚只在每个沙龙露面一天，留下惊鸿一瞥。当人们回过神来追逐她的身影时，她已倏忽而逝，人们都叫她“一天美人”。
渐渐地，人们摸透了西尔维亚的脾气，在第二个社交季节，盯梢、买通仆人……那些走火入魔的先生们，用尽种种办法追寻西尔维亚的行踪。于是，每到晚上，“一天美人”出现在哪个沙龙，这个沙龙必定是当晚最火爆的。但无论怎样，只要社交季节一结束，“一天美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痴情的追随者们百般打听，终于得知西尔维亚和她母亲隐居在一个偏僻的乡村别墅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于是，追随者们赶到乡间，向西尔维亚求婚。可是，没过多久，他们一个个都悻悻而去。据说，他们连“一天美人”的面都没见着，全被公爵夫人冷冰冰的态度吓跑了。人们都说，公爵夫人寡居多年，有些变态，谁都受不了她。可怜的“一天美人”几乎是被她母亲“挟制”、“幽禁”了。
最后，只剩下一个求婚者，他就是克鲁斯子爵。克鲁斯下了很大决心，志在必得。他也在乡间买了别墅，每天下午去拜访公爵母女，天天如此。
公爵夫人总是在小客厅招待克鲁斯用下午茶。公爵夫人看上去才四十挂零，举手投足之间，还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韵。他们在那温馨的小客厅里热烈地交谈。克鲁斯从不提来访目的，看来他是想采取迂回战术，争取先过公爵夫人这一关。
这一年的社交季节，巴黎的社交派对依旧如火如荼，可“一天美人”连一天都没露面。人们纷纷猜测，说是克鲁斯已经得手了！
可是天知道，整整一年了，克鲁斯虽然天天到公爵夫人的小客厅报到，但事实上，他连“一天美人”的影子都没见着。
这天下午，克鲁斯照例来到公爵夫人的小客厅。不知怎么回事，公爵夫人显得特别伤感，她向克鲁斯回忆起过去的好时光。
“那时，小伙子们整夜在我家门前徘徊，在我窗前唱小夜曲，念情诗，后来人越聚越多，居然还招来一些小贩卖点心———我家门口简直变得像集市一样热闹！”说到这儿，公爵夫人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女人呐，四十岁是道坎，一过四十岁，就不值钱喽。”
“不，夫人，”急切之下，克鲁斯情不自禁地握住公爵夫人的手，“我要说的是，对一个女人来说，青春和美貌并不是一切，韶华已逝的女人也照样可以追求幸福！”
“哈哈哈，”公爵夫人又笑了，“你别安慰我了，克鲁斯先生。难道你天天到我这里来，仅仅是为了陪我这个半老徐娘解解闷儿，而不是为‘一天美人’吗？”说起“一天美人”，公爵夫人压低嗓音，还神秘地指了指楼上。
克鲁斯的脸涨红了，他嗫嚅道：“夫人，我想跟你说……”
公爵夫人伸手制止了克鲁斯，然后从胸口拿出一封信：“你想要的答案，都在这封信里。你拿回去看。明天我还在这儿等你。”说完，公爵夫人起身送客，克鲁斯看到，她的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克鲁斯飞快地跑回家，迫不及待地打开信：
克鲁斯先生，我知道你一定在骂我是个刻薄的女人。你煞费苦心，我却一直没让“一天美人”出来，跟你见上一面。可你想过没有，其实我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因为我根本没有什么女儿。换句话说，其实你每天都见到了“一天美人”，因为我就是！
原来，公爵夫人二十一岁那年，一位据说很灵验的女巫神秘地告诉她，她会一样法术，能将人的年龄存起来，就像在银行存钱一样，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用。比如将二十二岁那一年的岁月存起来，等她年老色衰时，再一点一点地拿出来用，就会容光焕发。她将信将疑地答应了。对一个年轻女人来说，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二十二岁和二十三岁又有什么区别呢？她一点儿也没把女巫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公爵夫人四十岁生日那天，她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有一张衰老的脸，皮肤松弛，细纹爬满了眼角……伤心之余，她想起了那个女巫，她还有一年的光阴存在女巫那儿。她试着给女巫写了封信。第二天早上，奇迹出现了，她在镜中看到了二十二岁时的自己。
这以后，每到社交季节，公爵夫人就向女巫支取二十二岁时的光阴，到巴黎疯狂一把。社交季节结束后，她就隐居乡间，靠回忆度日，等待又一个社交季节的来临……
然而去年，女巫发现公爵夫人已经没有年轻的岁月可以支取了，她还有一天年轻的时光，这最后一天过完后，她将永远坠入衰老的深渊！
公爵夫人也就是昔日的“一天美人”，在信末深情地对克鲁斯说：我要把这最后一天留给你，我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做一回真正的一天美人……你知道吗？通过一年的接触，我已经不可遏制地爱上了你……明天你在老时间过来吧，明天过后，“一天美人”就会消失，永远永远地消失……
第二天下午，克鲁斯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一天美人”的别墅。小客厅里，“一天美人”背对大门坐着，穿着那件曾轰动整个巴黎社交界的金色长裙。想起这是最后一次见“一天美人”了，克鲁斯激动得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轻轻走过去，将双手搭在“一天美人”的肩上。“一天美人”缓缓回过头来，克鲁斯看到的却一张衰老的脸！
“一天美人”抽泣着说：“我……我没能变回去。我忘了，女巫曾对我说过，我必须给她一天的时间，作为酬劳。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实际上我已经将二十二岁时存下的光阴都用完了，‘一天美人’已经消失了，她连一天都没有了！”
“一天美人”泣不成声。克鲁斯蹲下身，将“一天美人”的脸埋进自己怀里，说：“其实，昨天我想对你说的话是———我爱你！我是为‘一天美人’而来，可一年过去后，我发现我爱上了你！让那个过去的‘一天美人’见鬼去吧，你听好了，我爱的是你，是现在的你，你是我永远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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