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雪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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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曲凡杰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05期  

  河南唐县县令姓胡名家选,是浙江湖州人。胡家选幼时读书过目成诵,被当地誉为神童。这神童果然不负众望,十八岁进京赶考就中了进士,做了唐县县令。少年得志,胡家选免不了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上任不久,就弄出一桩冤案来。

  这天一大早,有一群人拥着一个女子到县衙报案。胡家选升堂审问,方知那女子名叫白丁香,是本县下河村人。早年间下河村曾流行瘟疫,白家父母双亡,白丁香随哥哥白顺升到京城谋生。白顺升投在一家银匠铺当徒工,挣些银子养活妹妹。白顺升心灵手巧,擅推陈出新,几年工夫,学会了银匠的全套手艺,打出的金银首饰式样新颖,精致工巧,深受女性青睐。一时京城的皇亲国戚、仕族富豪,但凡闺阁里的金银首饰,几乎都出自白顺升之手。师傅见他出息,就把女儿嫁给了他,让他自立门户。

  白顺升事业有成,名满京华,自是十二分的快意。但一晃十年过去,白丁香长成十八岁的大姑娘,却成了白顺升的一件心事。原来,早年父母做主,把白丁香许给了上河村的李家。如今白丁香长大成人,他这做哥哥的就有责任把妹妹送回老家完婚。可因为他的手艺太过出众,送上门的生意一宗接一宗,竟腾不出片刻空闲!

  这年秋天,白顺升的姑家表弟刘有德来京参加武科会试,吃住都在白家。刘有德三榜不第,名落孙山,只好打道回府。白顺升就托表弟护送妹妹回老家完婚。姑表至亲,如同亲兄弟一般,刘有德自然满口答应。刘有德与白丁香二人晓行夜宿,历时半月,方回到家乡。因白家在下河村无房无地,刘有德就让白丁香住在自己家,然后选一个吉日,把白丁香送往上河村李家完婚。

  白丁香初做新妇,待被新郎掀了红盖头,已经是掌灯时分。见新郎也还清秀,心里自是高兴。两个人几番缠绵,白丁香梨花带雨,十分疲倦,很快进入梦乡。哪里料到,第二天清早,白丁香一觉醒来,身边不见了新郎。心想,庄稼人勤快,丈夫肯定是下地干活儿去了。自己也不能睡懒觉,应当起床打扫堂屋才是。白丁香来到厨房,却见婆婆、丈夫满身血污,双双倒地身亡!一时魂飞魄散,高声哭叫,就被邻居拉到了县衙……

  胡家选刚刚上任,就发生了这样的大案,心中好不气恼。立刻带了捕快、仵作赶到命案现场。经勘验,那李家母子都是脑袋遭钝器重创而亡,死亡时间在昨晚掌灯时分。另有一些隐私细节,也都一一记录在案。

  胡家选回到县衙,又命衙役找了一个稳婆,细细检查白丁香的身体。检查完毕,胡家选已是成竹在胸,急令捕快捉拿刘有德归案。

  刘有德进京会试虽未中榜,却还有着武举人的身份。举人见了县令可以不跪,可胡家选已经认定他是真凶,岂能容他站着?也不问青红皂白,先喝令衙役一顿暴打,然后命他老老实实地跪着。刘有德知道遇到了糊涂官,虽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不敢分辩,以免再吃苦头。

  制服了刘有德,胡家选这才审问白丁香。他皮笑肉不笑地问:“白家的姑娘,李家的媳妇,昨天晚上良宵一刻,春风几度,感觉如何呀?”

  大堂之上,怎么能如此问人隐私?白丁香又羞又愤,直想破口骂这狗官。可刚才看见表哥无端被打,很有些余悸在心,只好低头说:“小女子初为人妇,又羞又怕,哪里有什么感觉!”

  胡家选“哦”了一声:“这么说,你和李家新郎,鱼水之欢还是有的?”

  白丁香有些忍不住了,仰头说:“回老爷的话,不管谁家的女儿,只要出嫁,都会有夫妻之实的。就是你胡家的女儿,恐怕也不能例外!”

  胡家选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你以为本官是探人隐私?本官是在问案!刚才你亲口说过,昨天晚上与新郎有过夫妻之实,可仵作勘验表明,昨天那新郎并未与妇人交欢!这,你该如何解释?”

  白丁香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自己自幼失去母亲,闺中私密自然无人指点,直到上了婚床,对那男女之事也不甚了了。倒是那新郎像个熟手,又亲又摸的撩得人浑身燥热,教人解得一些风情。几度交欢,都是新郎主动,怎么说他还是个处男?昨夜欢会之人,难道是鬼不成?

  胡家选早已变了脸色,喝道:“新郎还是处男,而你已非处女!本官早已推测明白,定是你们表兄妹在路上勾搭成奸,为了做个长久夫妻,方才害死新郎母子。然后,你新寡独处,那表兄就可借照顾之名常来常往,随心所欲行那苟且之事!只是遇到了本官,一眼看穿阴谋,不仅要棒打你们这对野鸳鸯,还要按律问罪,严惩不贷!”

  至此,刘有德才明白自己被抓、被打的原因,急忙磕头喊冤:“老爷,学生虽是一介武夫,却也饱读圣贤之书,怎么会做那非礼之事?我与白丁香是姑表至亲,亲如兄妹,情同手足,怎么会做出苟且之事?还望老爷明察!”

  胡家选冷笑道:“你与白丁香从京城到家,千里迢迢,历时半月,日则同行,夜则同宿,一个青春,一个年少,还能不做苟且之事吗?”

  刘有德叫道:“我与表妹同行半月不假,可夜间都是分房而宿,这有店家为证。老爷如果不信,可派人去店家查访!”

  胡家选早已不耐烦了:“我的仵作都是官家的差人,难道我不相信他们,倒要去相信什么店家?既然白丁香已经不是处女之身,而她的丈夫死前又没有与她有过苟合行为,那么我倒要问一问,破她女儿之身的,除你这位举人表兄,还能是谁?你们二人因奸杀人,证据确凿,罪不能赦!”

  刘有德和白丁香同声叫冤,胡家选根本不听,摆摆手说:“押下去,打入死牢!”

  一桩人命大案就此了结,胡家选颇为自信,把刘有德和白丁香定成死罪,很快行文上司,只等批复下来,就好开刀问斩。

  再说消息传到京城,白顺升很是震惊。妹妹生性憨实,遵守礼仪,怎么会有出格之举?表弟为人耿直,举止端正,决不可能做伤天害理之事。可退一步讲,知人知面不知心,意料之外的事情实在难以估计。妹妹犯下死罪,想想自己也难脱干系。如果自己亲自护送妹妹回家完婚,哪里会有这档子事?白顺升又恨又悔,打拱作揖推掉了几宗生意,决定回一趟老家,一来扫墓祭祖,二来也好看一眼妹妹,毕竟妹妹和自己十年相依为命,难以割舍呀。

  白顺升是京城有名的工匠,全国各地都有一些熟悉的店铺和商人。甚至还有一些地方官员,也找他打过金银首饰。因此,一路上都有人接待。这天,白顺升来到开封地面,在一家银货铺里歇脚。谁知一杯热茶还没有喝完,店掌柜拿了一枝金钗求他鉴定,说是一个年轻人拿来典当的,因为开价太高,他吃不准是否物有所值,所以请白顺升给长长眼。白顺升一见金钗,当即变了脸色,忙让店掌柜用计稳住年轻人,自己则飞也似的去了开封府衙。开封知府曾找白顺升给内眷打过首饰,也算是老相识了。听了白顺升的请求,立马派兵丁抓了典当金钗的年轻人。白顺升告诉知府,他嫁妹之时,精心打造了几件金银首饰作为陪嫁,其中数这件金钗最为贵重,应值千金之价。首饰是送给妹妹的,按理应在妹丈家中,怎么会落在一个陌生人之手?因此请求知府细加盘问。

  那知府在官场中历练多年,是个办案老手,三审两问,年轻人就吐出了实情。原来,年轻人是京城一个盗贼,早就觊觎白顺升的万贯家产。无奈白顺升守护甚严,总也不能得手。这次闻得白顺升嫁妹,心说以白顺升的实力,总会送些不菲的陪嫁。因此,刘有德和白丁香前边上路,他就尾随在后,伺机下手。谁知刘有德是个武举人,身上很有些功夫,一路上遇狼斗狼,遇狗打狗,令盗贼不敢强拼。盗贼就打算晚上行窃,撬门别锁本是他的强项。没料到那刘有德的警惕性极高,晚上总住在白丁香的隔壁,而且夜不闭户,一把长刀在黑暗中闪着寒光,令人望而生畏。盗贼锲而不舍,直到白丁香出嫁那天才找到机会。那天人多事杂,盗贼早早潜进李家厨房。到了掌灯时分,客人散去,新郎的母亲去厨房收拾东西,盗贼拿出随身携带的短棒,迎头一击,那老太太应声倒地。新郎听到厨房里有摔倒的声音,拿了蜡烛前去察看,盗贼又是当头一棒,打倒了新郎。盗贼剥去新郎的外衣穿在自己身上,然后就去新房,掀开了新娘的红盖头。白丁香少小离家,哪里认识新郎?盗贼假意温存,说:“早听说哥哥是京城有名的银匠,手艺巧夺天工,但不知道打出的首饰是什么模样?”白丁香拿出陪嫁任他观赏。盗贼本当掐死白丁香,拿了首饰逃之夭夭的,可又舍不得眼前的美色……直到天色将明,才匆匆离去。盗贼知道,白顺升打造的首饰在京城名气太大,容易被人认出,惹出麻烦,因此才拐到开封出手,哪想到在这儿也会翻船!

  白顺升听到这里,也就明白了表弟与妹妹的所谓因奸杀人实属冤枉,求开封知府快快施以援手,千万不能错杀无辜!开封知府倒也通情达理,即刻向刑部报告捕获盗贼一事,并检举唐县县令胡家选草菅人命。刑部核实案情以后,那盗贼被处以极刑,胡家选则革去职务,押往边关充军服役。

  金钗重归白丁香之手,白丁香却弃之不要:“我一个新寡,要它何用?”白顺升想想也是,就把它转赠表弟刘有德:“你若不弃,就收下它吧!”刘有德深感表兄的救命之恩,也知道收下金钗,等于也要收留表妹白丁香。既然都是大难不死之人,做成夫妻有何不可?他点点头,郑重地接过金钗,说:“表兄放心,我会善待金钗,更会善待表妹!”

故事——有一种向上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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