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跨越自我灵魂的飞跃

作者:龙扬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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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雪这部对故乡和生活在这块土地上人民的歌吟诗集,让我们感受到女诗人诗风变革中的一系列关键词:我、热爱、大地、人民、时间、灵感、命运、生活、死亡、虔诚、谦卑、感知、心灵、无言、惊愕、诗!
  从女性写作到赫图阿拉,诗人林雪拓宽了对个体写作的思路,将诗歌饱满出一种力量。其诗歌的平民倾向和大历史的支流掠影,让精神性的文字深入到读者内心的诗篇,真实出诗歌的本真力量。
  林雪,20世纪60年代出生于辽宁抚顺。大学时代开始发表诗作,作品曾入选《朦胧诗选》《20世纪中国女性文学精粹》等数十种,并连年入选最佳年度诗选、最佳年度诗歌及《诗选刊》。1988年参加诗刊社第8届青春诗会。2004年入围首届华文青年诗歌奖。2005年获世界华人诗书画大展诗歌金奖。2006年获诗刊新世纪全国十佳青年女诗人奖。出版诗集《淡蓝色和星》《蓝色钟情》《在诗歌那边》《林雪诗选》及随笔集《深水下的火焰》等数种。2006年出版的诗集《大地葵花》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
  
  明日的鲜花、迟来的爱情
  我们内心的和平、以及一切
  总有一天,要来敲我们的窗子
  
  当林雪在1993年写下这些诗句时,她的心境已经趋于宁静和安稳。期待中的这一天也许来得有点迟,但是对于一位诗人来说,林雪是幸运的,她不仅写出了属于自己的诗歌,而且在个人创作的黄金时期实现了对旧我的成功超越。正如她在诗集《大地葵花》获得第四届鲁迅文学奖时发表的获奖感言一样,诗人的创作也在朝一个“越来越宽广的方向”演进。
  
  一
  
  林雪之所以成为自新时期以来女性诗歌创作的一个典范性个案,原因并不是因为她近30年的诗歌写作与新时期文学保持着某种一致性,从而成为一名时代变迁的“书记员”,而是因为她的文本实践形象地反映了女性诗歌创作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复杂的嬗变过程,从这个角度来说,林雪的诗歌构成了一代女性诗人成长的精神图谱。在当代文学谱系中,女性诗歌具有超越性别色彩的文学史意义,它远非向人们提供一种与男性不同的情感方式和话语方式所能囊括,林雪的独特性在于除了书写女性群体的独特经验,她还从生存哲学的高度加深了女性对历史文化和人类及其命运的思考。
  如果要从林雪前期的诗歌创作中提炼出一个关键词,它无疑是“爱情”。林雪的爱情诗纯粹、凄美,这诚然可以归入一个普遍的“青春期写作”范畴,但在上世纪80年代诗歌整体热衷于宏大叙事的潮流中,林雪对女性内心隐秘的开掘未尝不是一道独特的风景。林雪习作时期(1980-1985年)所写的《爱的个性》《星月朦胧》《就为了一句话》《这也许就是爱情》《九月八日》等这些诗,基本上是表达一种学生时代亦真亦幻的情感经历。在《结子木上的七月》中,诗人由一棵让人具有联想意味的结子木树想到结婚育子:“那旖旎的树上,能长出/我的孩子么?我的静静的会结果子的树/在七月里绽放你响亮的哭声”,这种诗意生成方式与中国古典诗歌中大量出现“杨柳”、“莲子”之类的双关同出一辙,因此,与其说它来源于诗人真切的生命体验,不如说来源于书本更为确切。但是,“你们知道为什么结子木/有这样一个痛苦而响亮的名字”却宿命地寓示着诗人在未来的现实情感生活中必然要历经坎坷。细读林雪作于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大量爱情诗,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爱情两个字好辛苦”。仅从诗歌标题来看,《你是否与我共度余生》《忘掉他》《盲点》《没有一种爱是可以完成的》《爱你成为一种病》《玫瑰开在别处》等等给人留下的印象是诗人内心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处于一个萧瑟的情感秋天。女人为爱情而生,而作为内心情感的产物,诗歌在这时发挥了疗治的作用。诗人的这段话或许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写作对林雪的意义:
  
  这么久,这么沧桑,写到今天,过去那由新鲜的血肉触发的欢愉痛楚,也淡到像一轮有风晕的月。那月亮照着别人,也照着自己。
  写到今天,这个女人不知有过几次生死轮回,也不知有过几次脱胎换骨。
  
  这种来源于生命的喟叹让人想起张爱玲在《金锁记》开头的一句话:“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不同的是,张爱玲笔下的曹七巧是“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而林雪是带着情感的枷;曹七巧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林雪却是在自己的心灵牢狱中历经生死轮回和脱胎换骨。
  “还得用多少年,我们才能/忘掉过去的事情?/时间裹挟着花瓣扑面而来/时间驾着马车呼啸而去/我们嗅到的只是一缕香气/与马蹄的余音。还得用多少年/才能追赶上你的爱/一生的时光有时长于一条河/有时是一滴水。从玻璃上急遽滑落/没有并肩的那一条/是千古的悲哀。没有另一滴来追随/这颗孤独的水滴,怎么甘心枯竭”(《你是否与我共度余生》)。林雪在这里表达的是一种“香消玉不愿殒”的执著。“时间驾着马车呼啸而去”与马维尔(Andrew Marvell)《致羞怯的情人》中“可是我背后总听到时间的飞轮急促的逼近”在艺术效果上异曲同工,然而,它们各自所潜藏的情感却截然相反。
  在情感经历过宗教般的折磨、洗礼之后,林雪与自己决绝的内心达到了某种文本意义上的和解。虽然她尚远未达到李震所说的“从容地聆听生命中大自然的声响,平心静气地感悟大自然与生命和谐一致的节奏与韵律”这样一个程度,但是她对待生活的态度已较前有所调整,并将部分目光转向平凡生活中的人和事,这时诗歌也开始变得更具有日常性,“对日常状态和生存细节的关注与感知更加细微、更加空灵、更加清晰。”此后林雪写出的《还乡》《自白》《星星的金子,月亮的银器》《葡萄诗句》《红字》《他要我学会等待那些未来的事物》等诗,虽然仍有对爱情的感叹,但是她将它们融入到普通生活的场景中,多了一些人间烟火味。
  这种来自生命的感悟就是这样为诗人架起了一座桥,林雪之所以能在后来的创作过程中不断调整自己的题材、追问自身写作意义,直到写出《大地葵花》中那些超越纯粹的个人情感经验的诗篇,或许可以归属于生命与哲学“伟大相遇”的产物。林雪在一篇自序中如此回顾:“我写诗已经20多年,期间曾多次调整有关对诗人的认识。好的诗人应该具备超越词语、超越对自己自恋能力,甚至超越对诗歌的热爱和专注,‘关注真理、正义和时代趣味这些全球性问题’。好诗人的好美德之一,‘是有能力追求独立的和自由的生活’。”这种认识绝不会从纸上得来,如果没有大量的社会实践和现实人生的切肤之痛做教科书,我们可以想象林雪还要在自己修筑的情感文字狱中留连多久。
  
   二
  
  上文描述的其实也是关于诗集《大地葵花》的一段发生学轨迹,正如第四届鲁迅文学奖评委会的评语所言,“从女性写作到赫图阿拉,诗人林雪拓宽了对个体写作的思路,将诗歌饱满出一种力量。”这种艰难的转变过程展示了一个诗人在面临创作困境时的自我更新的信念和能力,从这个角度来说,《大地葵花》是一部集结了林雪全部文字才华和知识思想的作品集。
  林雪对大地“悄无声息、低声部的热爱”源于一次偶然的旅行,1995年早春的抚顺之行是这样给诗人打开了一扇精神之门:“从那时开始,好像我的出生,我的所有过去都储备着,只为了在那一次旅行之后打开缺口,与我的现在来一次哲学意义上的相遇。并且,我的过去和现在携起手,将一起走进未来。我的阅读,我的日常生活,我的思考、写作或旅行,有关诗歌的种种体会,相当一部分主题都是那些体验和思考的不断延伸。”这种具有精神现象学意味的相遇可以从个人的潜在经验中找到依据,一旦遭遇外界因素的恰当刺激,潜在经验就会变成个体的“绝对知识”。本雅明说,“经验的确是一种传统的东西,在集体和私人生活中都是这样。与其说它来自于回想过程中被明确捕捉到的东西,不如说来自于积淀在记忆中的那些往往未被意识到的材料。”林雪的经历正是印证了“诗人的天职是返乡”这一形象描述,因为故乡的概念早已刻入林雪的潜意识中,“我在生命的中途,回望故乡东洲。她经常使我的眼中充满泪水。有她在,我就是一个感恩的、等待还乡的人。”虽然林雪亦曾将东洲视为生命和精神的双重家园,那座叫赫图阿拉的古城未尝不可看成她的文学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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