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深于情者的生命恋歌
作者:程丽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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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却发出激烈慷慨的悲叹:“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一死生”出自庄子的《大宗师》:“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齐彭殇”出自《齐物论》:“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未而泰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王羲之本来是崇尚老庄的,《世说新语•文学》中有一则说王羲之本来很轻视支道林,后来“因论《庄子•逍遥游》。支作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可见他是喜爱庄子的。他的《兰亭诗》也有多处化用庄子。那么为何此文中却对庄子采取批判的态度呢?郭沫若曾将此作为《兰亭集序》不是王羲之所作的一条证据。那么,既然东晋时期人们已经对生死问题有了理性的认识,何以王羲之《兰亭集序》中却表现出如此沉重的悲哀之情呢?原因就在于尽管他们在理性上认识了死亡的必然性,力求在理智上有意淡化面临死亡的悲哀情绪,但是在感情上却不能全然平静接受,理智与情感时时会发生冲突,理性思考并不能使他们彻底摆脱内心的忧思。一方面,他们力求在理智上学习庄子达观超脱、不以生死为念的人生态度,企图努力摆脱生死问题的困扰和纠缠,但是另一方面,他们又痛苦地意识到对生命的执著和留恋使他们无法做到像庄子那样达观。表面的平淡超脱掩藏的恰是深埋于心的痛苦,无法释然的忧伤,是对死亡的否定和对生命强烈的留恋。虽然借助于玄思佛理和自然山水的排遣,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忧虑,但是内心强烈的情感仍然如岩浆突破地壳一般尽情地释放出来。
东晋是一个重情的时代,东晋士人深于情者可谓多矣。宗白华说:“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 ④王弼的“圣人有情说”从人格哲学的高度对“情”的人格本体性价值的论证和肯定,为人们的一切感情生活提供了理论依据。人的正常感情得到了肯定和赞扬,喜怒哀乐作为人的本性也得到尽情的发挥,无论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乃至对天地万物的泛爱之情都得到前所未有的解放和自由。
《世说新语》对魏晋人重情事例的记载可谓比比皆是:
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公闻之,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世说新语•任诞》)
王长史登茅山,大恸哭曰:“琅王伯舆,终当为情死。” (《世说新语•任诞》)
《世说新语•伤逝》篇中表现的父子之情、兄弟之情、朋友之情、夫妻之情都异常感人。就连武将桓温经过金城时见所植树木皆已十围,遂攀条折枝泫然流泪,叹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东晋士人满怀深情地面对自然,在自然中发现了自己精神的家园,心灵的慰藉。他们也满怀深情地面对生命,高唱着对人生的眷恋和热爱之情,虽然这深情会使他们痛苦忧虑、感伤彷徨。然而,深情也使他们认识到自然的价值,生命的可贵,为他们开启了一片前人未曾领略过的崭新天地,他们的生死感念和诗酒风流千载之后仍令我们深深感动。
作者系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苏州大学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古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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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宗白华 .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82页.
②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122页.
③王瑶. 中古文学史论 [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39页.
④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8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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