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因美而孤独

作者:刘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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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最有意义的几个日子”
  ——遗风淳厚之美
  
  茶峒像桃源一样都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二〇〇〇年秋在茶峒城老居民区发掘出了由清代上溯至旧石器时代共十一层的遗址。茶峒及湘西一带现在是苗族人的聚居的地方。从苗族历史来看,以蚩尤为首的黄河中下游一带的“九黎”部落联盟是可考的苗族最早的文化源头。应当说苗族文化是上古中原汉文化和土著文化融合的结果。茶峒人既较完整地保留着古代的苗、汉遗风,同时也并不泥古不化,倒是更多地顺应自然,从中汲取营养,滋润民风。边城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是端午、中秋和过年。这三个节日是中国华夏文化中三个隆重的传统节日。“三个节日过去三五十年前如何兴奋了这地方的人,直到现在,还毫无什么变化,仍能成为那地方居民最有意义的几个日子。”端午日,当地妇女孩子,莫不穿了新衣,额角上用雄黄蘸酒画了个王字。农历五月,正是仲夏疫疠流行的季节,俗称恶月。端午节用雄黄蘸酒在额角画王字的风俗大约来源于上古对恶月恶日的禁忌和禳毒避邪的目的。在宋元时期的神话传说《白蛇传》中白娘子饮雄黄酒,现出蛇身的原形。故而民间更认为蛇蝎蜈蚣等毒虫可由雄黄酒破解。边城人使用雄黄酒除了对古风的继承外,更多的是对现实人健康和未来的祝福。边城人任何人家到了端午这天必定吃鱼吃肉吃粽子。这一天最激动人心的活动便是划龙船和捉雄鸭的比赛。这是全茶峒人都盼望着的在吃了午饭之后要去观看的节日盛大活动。尤其是在茶峒城里住家的,莫不倒锁了门,全家出城到河边看划船和捉鸭。闻一多曾在“端午考”一文中指出,端午节最重要的两项活动“竞渡”和“吃粽子”都和纪念屈原有关,是汨罗人打捞屈原和祭奠屈原的古风在民间的流传。苗族人也把端午节叫龙船节。龙船节在传说中和斩除凶残的大黑龙有关,它是为了纪念苗族老渔夫除恶扬善的义举和苗家姑娘驱逐黑暗的功绩而举行的传统活动。边城人的捉鸭比赛则是一种不拘泥古风的新发展。在这船与船的比赛和人与鸭的比赛中,边城人固然寄托了后世人对先人的纪念,但更多的是对现实主体的生存的关注。从雷鸣般的迷人的蓬蓬鼓声中,人们看到了边城人的矫健强悍和团结合作;从缚着红布条子的长颈大雄鸭在水中的狡猾穿梭中,人们看到了边城人的聪明能干和不屈不挠。边城的传统节日充满了边城人生命的快乐和浪漫的情趣。
  
  五、“到那些月光照及的高崖上去”
  ——情趣浪漫之美
  
  在边城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中,边城人的中秋节最为浪漫,边城人以赏月和对歌谈情作为中秋节的中心活动。边城人擅长用唱歌来表白感情。由这种表达方式出发,边城人传承了唱歌求婚走马路的风俗,并独特地把男女对歌、自由谈情的活动与中秋祭月、赏月的古风融合起来,形成了边城人以赏月和对歌谈情为核心内容的中秋节传统。《诗经·郑风》中《溱洧》一诗记述了三月三青年男女欢会的中国古代的“情人节”,边城人的中秋节与中国古代的“情人节”十分相似。中原文化中的这种青年男女自由谈情的古风,随着千年历史的限制和扼杀在中原已经逐渐泯灭,在湘西边城却完整地传承了下来,并与中秋节节日活动自然地糅合在一起,成为边城人现实感情生活中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边城人在中秋由看月而起,青年男女整夜地唱歌对歌。茶峒人个个都会唱歌吹竹,唱歌是茶峒人日常生活中表达感情的最基本最有情趣的方式。在翠翠和祖父的摆渡生活中,吹笛唱歌占据着他们的空闲时间。他们常常各把芦管或者小竹做成的竖笛,放在嘴边吹着迎亲送女的曲子。若是一人在船上一人在岸边,就常常快乐地你吹我唱,让那歌声同芦管竹管声震荡在寂静的空气里。唱歌是边城青年男女表情达意的重要方式,翠翠的父亲便是唱歌的第一好手,翠翠的父母便是在对歌时相识而相爱的。天保在同老船夫的直言求亲的对话中,表示要用“每夜到这西边来为翠翠唱歌”的方式倾诉自己的爱慕之情。傩送更是“穿了白家机布汗褂, 到那些月光照及的高崖上去”,很诚实坦白地去为一个“初生之犊”的黄花女翠翠唱歌,唱到露水降了,月亮残了。唱了一夜还不停息,又下了要唱三年零六个月的决心。边城人在爱情婚姻方面采取了“走车路”和“走马路”两种不同的追求方式。走车路,是由男青年的父亲做主,请了媒人去姑娘家同姑娘的父亲正正经经地说亲,姑娘的亲事由姑娘的父亲替代姑娘做主。走马路,则是由青年男女自己做主,由男青年选择高崖唱歌的方法感动姑娘的心。边城人在对“走车路”和“走马路”的两种爱情婚姻道路的多元认同的同时,更重视以歌传情、以情动人、两情相悦的弯弯曲曲的“马路”式的自由相恋的古风。边城的男人更欣赏用那月光下的温柔的歌表达自己的温柔,更欣赏用那日头下热情的歌表达自己的热情,边城的姑娘更容易把灵魂托付给那美妙的歌声,更容易在歌声中爬上三五丈高的崖壁为自己所爱的人摘取那爱情信物——肥大的虎耳草。
  一九三四年一月一日《国闻周报》开始连载发表楚人沈从文的《边城》。《边城》展现了沈从文自己独特的美学抱负、终极的价值取向,以及种种优美原则。沈从文知道他的追求是孤独的,他发现他和他的《边城》冲进去的是一座注定要被种种世俗烦愁所困扰的围城,他在散文《长庚》中写道:“楚人的血液正给我一种命定的悲剧性。”但同时,作家更清晰地洞察到他的追求是他的骄傲。早在一九三四年一月十八日致张兆和的信中,作家就对自己的才华有着这样骄傲的体认:“我看了一下自己的文章,说句公平话,我实在比某些时下所谓作家高一筹的。我的工作行将超越一切而上。我的作品会比这些人的作品更传得久,播得远。我没有方法拒绝”。当我们今天敞开心灵去体悟作家和他的《边城》的时候,我们忽然发觉作家如此自信如此执拗的真谛:艺术因美而孤独,终将因美而久远。艺术的沈从文和他的《边城》已经让今天的我们再也“没有方法拒绝”了。
  (责任编辑:赵红玉)
  
  参考文献:
  [1] 金介甫著,彭京译.屈原、沈从文、高行健比较研究[J].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3).
  [2] 沈从文.沈从文全集.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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