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离奇有趣织游戏 虚幻夸张构奇篇
作者:黄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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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胎于民间说唱艺术的《西游记》在故事情节的展开上,成功地运用了反复法。叙述取经过程的四十一个故事,以孙悟空和妖魔为中心都有个基本的“三段程式”:孙悟空先是探听消息→后奋力斗争→最后请神仙相助来而降妖伏怪,这样的程式便于少年儿童阅读。因为孙悟空的战斗方法和所请的神仙不同,妖魔的成因和所用的宝物不同,所经过的山水、国家不同,发生的故事也不同。比如金蔸洞之战紧张激烈,二心之争扑朔迷离,计捉黄眉童儿则富有戏剧意味,孙悟空与虎力、鹿力、羊力大仙斗法的情景像变魔术那样变幻莫测。另外,作者还在一个故事中间,运用“三段程式”,加强艺术的感染,造成情节的跌宕。“尸魔三戏唐三藏”和“孙悟空三调芭蕉扇”就是这样写成的精彩故事。
吴承恩的文笔纵横驰骋,绚丽多姿,自然带有惊险的色彩。在《西游记》中,唐僧师徒四人始终处于活动和冒险之中,孙悟空则是进行活动和冒险的中心人物,他们一路走去,几乎每天都会遇到不同的惊险和奇异的事,这就牵引着小读者不断地看下去。
四、有惊无险的游戏历程——内在特征
作为《西游记》的主要情节,取经途中八十一难的经历,虽然写得跌宕起伏、妙趣横生,有时甚至让人惊魂散魄,但纵观整个作品的情节设置,无非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有惊无险的游戏。
从取经缘起来看,只因东土“多贪多杀、多淫多诳、多欺多诈”,如来佛祖要用三藏真经劝人为善,并派观音菩萨“去东土寻一个善信,教他苦历千山,远经万水,到我处求取真经,永传东土,劝化众生"。观音在东土找到了理想的取经人唐僧,唐僧的西天取经还得到了“有德有信”的太宗皇帝的钦点,成为朝廷的一件盛事。唐僧向太宗表示:“贫僧不才,愿效犬马之劳,与陛下求取真经,祈保我王江山永固。”当唐僧一行千辛万苦来到西土灵山,拜见如来,如来却以“那方之人,愚蠢村强,毁谤真言,不识我沙门之奥旨”为由,叫阿傩、伽叶将三藏经中三十五部之内容各检几卷给唐僧,意在敷衍,显然有背初衷。如来佛祖的高足阿傩、迦叶竟厚颜无耻地向历经千辛万苦才到西天取经的唐僧师徒索要“人事”,因无人事,竟给了无字经。如来知道后,竟振振有词地为其辩护。最后,唐僧不得不以钵换经。显然,阿傩、伽叶勒索之事是得到如来认可和支持的。让民间万众顶礼膜拜的西方佛祖如来竟然如此敷衍“苦历千山,远经万水”的唐僧一行,本来就是奉佛祖法旨以“求取真经,承传东土,劝化众生”为目的的神圣的取经事业竟被如来等人这样卑劣地对待,这样的情节,如果不从游戏这一视角去理解,恐怕难以服众。
孙悟空一行护送唐僧赴西天取经,一路行侠仗义、斩妖除魔,成就了孙悟空的英雄传奇。八十一难的情节设置,其实是对唐僧取经的一次次严峻考验,以突出经书的来之不易,彰显悟空的英雄气概。然而,取经途中一路有四值功曹、五方揭谛、六丁六甲和护教伽蓝等神仙的暗中守护,当孙悟空有克服不了的困难的危急时刻,作为取经队伍的实际组织者与领导者,观音总会及时献身相助。且西天路上的很多妖怪都是有来头的,他们与天宫、龙宫、西天、南海、兜率宫等神界的最高权威们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神与魔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体化的。所以孙悟空的降妖伏怪,一方面总是寻求着神佛的援助,另一方面又必须留给神佛以情面,最后放那些妖邪一条生路,让他们被神佛领回。妖魔们基本都有神佛作后台。对于这种社会结构的根本性悖谬,作者常常作出一种嘲弄姿态,这种嘲弄是无奈的,但也是尖锐的。而这种所谓的悖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就是游戏中的规则或方式。
八十一难中,真正属于自然灾难的不多,即使有自然的灾难,那也是与人祸联系在一起的,如通天河、火焰山等。更多的灾难是人为的,是神佛故意设置,美其名曰:为了考验。用《西游记》中的话说,是“助其早得金身,立地成佛”。
唐僧师徒四人在平顶山被金角、银角大王阻挡,受尽折磨,吃够苦头,在鬼门关上都去走了一遭。金、银二大王,是太上老君的两个守金、银丹炉的童子,下界行凶作怪。当孙悟空指责老君放纵部属“该问个钤属不严的罪名”时,老君才道出原委:“不干我事,不可错怪了人。此乃海上菩萨问我借了三次,送他在此托化妖魔,试你师徒可有真心往西去也。”显然,平顶山之劫并非不可抗拒的天灾,而是观音故意设下的祸害。连孙悟空也难以忍受,心中作念道:“这菩萨也老大惫懒!……该他一世无夫!”在狮驼山,孙悟空四众被狮王、蟓怪、大鹏三妖所困。太白金星知道妖魔的狠处,如来知晓其根底。狮王是文殊菩萨的脚力,白蟓为普贤菩萨的坐骑,大鹏与如来有亲,如来是他的“外甥”。他们下界,几位菩萨是知道的。如来问文殊普贤,“菩萨之兽,下山多少时了?”文殊道:“七日了。”如来说:“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不知在那厢伤了多少生灵,快随我收他去。”好个慈善的如来佛!灾难已成,生灵已伤不知多少后,才惺惺作态,前来收伏,分明是要掩饰他们故意纵妖行凶的本相,这几个怪本不会作乱人间而是他们的主人故意考验唐僧四众的结果。这都是一些人为的故意制造的灾难。更加游戏化的是,当唐僧师徒取了经,回转东土时,观音虽知唐僧四众心虔志诚,已经受过八十难了,但还嫌磨难不多,即令揭谛,“赶上金刚,还生一难者。”于是,就有了老鼋叫四众连马带经,抛入水中的水淹之灾。如果说,前两例人祸还具有“考验”的意义,而后例则越过考验范围,观音托佛门中“九九归真”之名人为地加上一难,仅仅是为了凑数。由此可见,这西行途中的八十一难显然是一个完全程式化的游戏。
五、顽童变英雄的成长游戏——实质内容
从某种意义上说,从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到取经和尚的孙行者这种“转型”,是对应着人从儿童向成年的成长变化的。人只有在未成年时才有真实的自由,因为这时他不被要求承担任何义务和责任,也可以藐视任何成年人的规矩规范,儿童还没有“意义”要追求,他的意义就是玩,就是胡闹,而这正是最完美的自由状态。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这种无拘无束的自由就要失落,所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他必须追求某种“意义”,完成某种事业,接受现实中各种成规的羁束,才符合“长大了”的要求。中国古代有“冠礼”,正是从形式上提醒人的“成年”意识。
西方文论研究者方克强结合神话原型批评,在《原型模式:〈西游记〉的成年礼》一文中第一次全面分析了《西游记》的原型意义,从原罪、受难(赎罪)和解脱等环节证实并归纳出“儿童犯错→严酷考验→成年命名”这一文化原型模式。他指出:如从神话原型批评的立场来看,取经事业是“秉承神意和被迫的”,“从根本上是神佛的事业”,作品遵循的是非常规的艺术思维逻辑,而是“一种有悖常理的荒诞逻辑”,“所谓‘正义’与‘邪恶’不过是游戏的玩法和规则”,因而得到的理解可能与传统的研究方法截然不同:作品的核心是一个远古成年礼的原型模式。取经情节与成人礼仪式都贯通着“儿童→考验→成人”这一基本的原型结构。
作品中唐僧师徒四人矢志西行,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到了西天灵山,求得真经,唐僧被封为旃檀功德佛,孙悟空被封为斗战胜佛,猪八戒被封为净坛使者,沙和尚被封为金身罗汉,小白马还愿为龙身,盘绕在擎天华表柱上。西行取经师徒四人及白龙马的受封,标志着顽童变英雄的成长游戏的完成。
《西游记》正是在这种以取经为题材、以宗教为外衣、以“儿童→考验→成人”这一基本的原型结构形式的游戏中,艺术地展现了取经人成长的历程,完成了对人物性格的塑造。而取经人成长的历程,也正是以孙悟空为代表的取经人不断追求自由的艰难过程。
由此可见,在吴承恩百回本小说《西游记》中,孙悟空作为取经事业的守护神,取代唐僧成为取经故事的第一主角,从而,神圣的取经事业便演绎成为孙悟空的英雄传奇故事,成为了孙悟空不断争取自由的奋斗之旅。而作品中大闹天宫和九九八十一难情节的设置,对聪敏善变、诙谐俏皮、乐观自信的孙悟空而言,就是一次次快乐无险的精神游历,是一系列天真烂漫而又虚幻夸张的游戏。一部《西游记》,就是孙悟空从顽童成长为英雄的一部游戏史。这也构成了《西游记》受大众尤其是少儿读者欢迎的缘由。
(责任编辑:古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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