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浅谈孔子的诗歌鉴赏

作者:肖振宇 郑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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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孔子的诗歌鉴赏,首先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孔子所谈诗的话语是诗论还是有诗论有鉴赏的问题,二是孔子鉴赏诗材料依据的问题。
  我们先谈第一个问题。孔子和诗有密切的联系,在传世典籍文献中就有不少关于孔子谈论诗的记载。因孔子与诗关系密切,所以自古及今研究探讨孔子和诗的著作、文章也就汗牛充栋。但在众多研究探讨孔子和诗的著作、文章中,几乎一致地把孔子所谈诗的话语概括为孔子“诗论”(也有的概括为“论诗”,但本质是一样的)。这样的概括是否准确合理是很值得商榷的。“诗论”顾名思义是“诗的评论”或“诗的论说”,属诗歌批评。诗歌批评是对诗歌作家、作品、诗歌现象(包括诗歌运动、诗歌思潮、诗歌流派等)所作的具有明确目的和自觉意识的理性研究、分析、认识和评价。在孔子所谈诗的话语材料中,确实有属诗歌批评的对诗的论说,如《论语•阳货》载孔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对这段话意思的理解,传统的观点认为是孔子对《诗》中诗歌社会作用的强调。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有人对孔子这段话所讲的意思又作了新解,有的说是“审美对陶冶个体的心理功能”和“审美对协和人群的社会效果”①。还有的说是“关于诗的本体特征及其审美效应方面的揭示”②。但不管是传统的观点还是新的解释,这段话是孔子自觉地对《诗》中作品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对其特征、价值的理性分析评价,称这段话属孔子诗论是没有问题的。但在孔子所谈诗的话语材料中,许多并不像以上所举例子这样,属于孔子自觉地对《诗》中某一问题经深思熟虑之后所作的理性分析评价。如《论语•八佾》载:“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启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矣。’”这段话记写的是孔子的学生子夏拿《诗经•卫风•硕人》中的三句诗(前两句见于本篇,第三句可能是逸句),来向孔子请教它的含义,孔子对子夏提出的问题没有作正面的回答,而是用“绘事后素”这一比喻,来说明他对这几句诗的认识理解,并且在与子夏的谈话中,孔子也得到了如何进一步理解诗的启发。孔子对《诗经•卫风•硕人》中三句诗的解释,是对个别诗句的理解、感受、想象。显然把孔子谈诗的这段话语也划归孔子诗论是不够准确合理的。其实孔子这段谈诗话语应属诗歌鉴赏。诗歌鉴赏是对诗歌作品、作家、流派的风格特点、审美价值等的认识、理解、感受、分析、评价。诗歌批评与诗歌鉴赏有联系又有区别。它们的联系是面对的对象基本相同,所论内容、性质、范围基本相通;诗歌鉴赏是诗歌批评的基础,诗歌批评是诗歌鉴赏的深化、升华。它们的区别是诗歌批评更注重目的性、更富自觉意识、更强调理性的分析评价、更侧重理论的阐述;诗歌鉴赏侧重理解、侧重感受、侧重对具体诗篇、诗句的分析评价。搞明白了何为诗歌评论,何为诗歌鉴赏,我们再来审视孔子所谈诗的话语材料,就会清楚地看出,其中有些是孔子诗论(诗歌批评),有些是孔子诗歌鉴赏,在孔子所谈诗的话语材料中是诗歌批评和诗歌鉴赏兼而有之。
  我们再来谈孔子鉴赏诗的材料依据这第二个问题。据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首开私人办学之先河,广收弟子,共有弟子三千余人。孔子教授弟子,主要以《诗》《书》《礼》《乐》为教材,经常为弟子讲授《诗》中的作品。照此推理孔子应该有不少对《诗》中诗篇的鉴赏分析,但由于种种原因,孔子许多对诗歌的鉴赏材料,我们今天见不到了。我们今天所能见到的孔子对诗的一些鉴赏材料,有《论语》《孔从子》《孔子诗论》(还有一些散见于其它经书与子书中孔子话语涉及诗的材料,但在这些材料中,基本都是孔子的引诗、用诗,不能算是对诗歌的鉴赏)。《论语》是孔子的弟子或再传弟子所编纂,记载了孔子和其若干弟子的言语行事,它所记的内容历来被认为是比较真实可信的。《孔从子》,旧题陈胜博士孔鲋撰。现存的版本有七卷和三卷两种系统,篇数皆为二十三篇,两种传本除分卷不同外,并无太大的差异。《孔丛子》在历史上曾被认为是“伪书”,但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来,随着一些出土文献的出现,证明其所记内容渊源有自,已使学术界对此书的真伪问题作重新考虑。笔者认为,在没有十分确定的铁证材料情况下,不能轻易地否定它的材料价值。《孔子诗论》是本世纪初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一)》中的一部分。此书的出版,引起了学者的极大关注,特别是对其中的《孔子诗论》更是让论者云集。争论最热烈的问题之一是论诗者的问题,有人认为是卜子(卜商子夏),有人认为是孔子。经过激烈的论争,多数学者认为,论诗者应是孔子,本书记载的内容,反映的是孔子论诗的基本立场、形式、方法。笔者赞同《孔子诗论》中的论诗者是孔子的观点,但认为把题目定为《孔子诗论》需进一步商榷,因《孔子诗论》中所记,不全是孔子对《诗》的批评,还有许多孔子对《诗》中诗篇的鉴赏。
  解决了孔子谈诗材料中有无诗歌鉴赏和其鉴赏诗歌材料的可信性问题,我们再谈孔子的诗歌鉴赏也就有了立足之地。孔子诗歌鉴赏的材料分散,大部分又都是简短语录,有的甚至是只言片语,这对我们研究探讨孔子的诗歌鉴赏增加了一定的困难,但我们如果对孔子诗歌鉴赏的材料仔细研读,并认真加以比较分析,仍可以从中找出一些带有规律性的东西。
  
  首先,孔子的诗歌鉴赏具有如下两种类型:
  
  第一,摘句鉴赏。摘句鉴赏即是选取诗篇中的几句诗,对其进行鉴赏分析。如《论语•学而》记载: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这段话记写的是孔子和子贡关于如何做人的一次谈话内容。子贡首先向孔子请教,问做人做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怎么样?孔子认为,做人做到如此地步是可以的了,但还没有达到最高水准的地步,做人的最高水准应是“贫而乐,富而好礼”。子贡在听了孔子的这番话后,马上想到《诗经•卫风•淇奥》中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两句诗,进一步向孔子请教这两句的含义是不是就是您所讲的做人要好上加好的道理。子贡对这两句诗的感悟,完全合乎孔子对这两句诗的理解,所以孔子对子贡大加赞赏,称现在可以和子贡一起来谈论诗了。在这次谈话中,孔子和子贡共同完成了对《诗经•卫风•淇奥》中两句诗的鉴赏。又如《论语•子罕》载:“‘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这段文字中所引的几句诗,今本《诗经》中无,可能是古代逸诗中的诗句。这几句诗的大意是:唐棣树的花,翩翩地摇摆。难道我不想念你?只是家住得太遥远。孔子认为,从这几句诗可以看出诗的作者缺乏真情,如果确实真正思念其人,自当不畏艰难险阻,跋涉而往,即使是千里万里,又怎能算得上远呢?孔子对这几句诗的鉴赏,不仅有对诗句含义的理解,而且还涉及诗中的情感问题,这说明孔子对诗的鉴赏、对作品情感的领会是非常深入的。
  第二,整篇鉴赏。整篇鉴赏即是选取一首完整的诗,对其进行鉴赏分析。如《论语•八佾》载:“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关雎》是《诗经•周南》中的第一篇,全诗有五章,写的是一个男子爱上了一位温柔美丽的姑娘,他时刻思慕她,渴望和她结为伴侣的情形。诗中对这位男子情感的描写非常细致具体,写了他对淑女企盼、思慕,写了他求之不得时的哀愁、痛苦,写了他想象迎娶时的欢乐。孔子在读这首诗时,体会到了诗中男子的乐之情与哀之情,领会到了此诗的认识价值和审美价值,故用“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概括其读此诗后的情感体会。当然,对孔子“《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这几句话,也有人认为只是对《关雎》这首诗音乐的鉴赏,但笔者以为,孔子生活的时代,《诗》和乐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它们在一篇诗中,共同表达所要表达的思想情感,孔子对《关雎》的鉴赏,不只是对诗篇音乐的鉴赏,也应包括对诗篇内容、情感的鉴赏。又如《孔子诗论》第二十三简云:“《鹿鸣》,以乐始而会,以道交见善而睠(效),终乎不厌人。”《鹿鸣》是《诗经•小雅》中的首篇,共三章,主要内容是写燕飨贵宾的欢乐情形。因首章有“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的叙写,所以孔子认为是“以乐始而会”;因次章有“君子是则是睠(效)”的叙写,所以孔子认为是“以道交见善而睠(效)”;因卒章有“以燕乐嘉宾之心”的叙写,所以孔子认为是“终乎不厌人”。孔子对《鹿鸣》这首诗,不仅把握住了全篇的内容、情感,而且还注意到了诗中各章内容、情感的细微不同、发展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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