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6期
试析《老妇还乡》的现代戏剧美学意义
作者:李 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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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部作品中迪伦马特还倒置了悲剧的主角,作者给这部作品中的男女主人公都设计了一个悲剧性的命运境遇。克莱尔早年被抛弃,是因为她败在了金钱之下,她的恋人伊尔在和她热恋并使她怀有身孕的情况下,为了金钱和本城一个体面的有钱人家的小姐结婚了,遭到抛弃的克莱尔带着羞辱和怨恨离开了居伦城,四处流浪,一度还曾沦落为妓女,后来有幸嫁给了一个石油大王,在这个丈夫去世后得到了亿万的遗产,成为一个富可敌国的寡妇。克莱尔的发家史和人生遭变故后的种种心理变化作者并没有给我们进行正面描写,我们在舞台上见到的克莱尔已经是一个完成了蜕变的克莱尔,她要用多到足以改变一个城市的命运的金钱来复仇,这也说明她不仅看到了金钱的魅力,也充分相信金钱的魅力。作者正面描写的是她的复仇过程,她的复仇也可以说是对传统的悲剧精神的一个解构,美狄亚式的悲剧是弱者对强者的反抗,是个体对社会整体的抗争,而克莱尔的复仇则可以看作是以金钱为象征的权力对人性、对人类正常情感的压制和迫害。因此克莱尔是一个未完成的悲剧角色,或者说是现代社会扭曲了她,给了她另外一种人生经验和人生体会,也使得她走向她当初性格的反面,成为正常人性中的一种异己力量。在复仇的过程中,她凭着她手中的权力,掌控了一切,操纵了一切、把伊尔玩弄于股掌之间,实际上作者通过克莱尔的复仇试图在消解古典的悲剧精神,当复仇者和复仇对象在力量上形成悬殊的对比时,复仇精神也就产生了变异,克莱尔的复仇实际上成了一种变态的欲望的满足,是对人的尊严的践踏。如果说克莱尔的存在代表了一种在现代社会中与人性相对立的异己力量的话,仅凭这种力量的存在还无法彻底改变人类的生存环境,迪伦马特的可贵之处还在于他通过对现代社会芸芸众生的描写,写出了现代社会中人们善恶是非观的模糊和颠倒,从而在消解悲剧人物的同时,也消解了悲剧产生的环境。另一个主人公伊尔则给了我们另外一种审美体验,作者也通过这个人物给了我们一个肯定的答案。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具有独特的成长经历和独特气质带有悲剧色彩的人物,这也是这部作品有别于纯粹喜剧作品的一个重要原因。有许多评论家认为伊尔是迪伦马特笔下的亮点,类似于加缪笔下的西绪福斯,虽然揭示了人类悲惨的命运,但仍属于“勇敢的人”。当然伊尔和传统的悲剧英雄相比较,在精神气质上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异,传统的悲剧英雄一般都具备以下两个特征:首先是统一的内在性格,如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莱特,虽然他忧郁、延宕、怀疑,但重整乾坤,救民于水火之中的人文主义精神始终是他的精神主线。其次是震撼人心的人格力量。悲剧英雄虽然有悲惨的命运,但正因为有了悲惨命运的反衬,悲剧英雄那种独立的精神,始终保持着的人格尊严和精神自由才显得更加鲜明,那种傲然承担命运之捉弄的精神才更加令人敬佩。和古典悲剧英雄相比较,伊尔的性格上有很多的不足和缺陷,他的这一切不足在生活没有出现危机时暴露无遗,在剧本开始的时候,他是一个近乎小丑式的喜剧人物,在得知克莱尔带着大把的金钱回到居伦城时,他甚至还对克莱尔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想重修旧好以便大捞一把,想借他和克莱尔非同一般的关系做市长继承人,因此在克莱尔面前他竭力要表现旧情未了、含情脉脉,而在市长面前又以功臣自居,真是丑态百出。但当生活的境遇发生逆转后,伊尔的精神内核也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克莱尔的谋杀计划彻底粉碎了他的梦想,在这场良心与金钱的较量中,他孤立无援,渐渐地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并从居伦人中分裂出来,当他从最初的绝望、恐惧、懦弱中摆脱出来后,他终于能够勇敢地面对命运,愿意为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而承担起责任,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他像古代悲剧英雄一样与自己的心灵搏斗,并最终战胜了自己。也可以这样说正是在审视过去所犯下的过错时,伊尔获得了真正的人道。当然最能够显示伊尔身上“悲剧性”元素的是他面对绝望和无法改变的荒谬现实,他没有轻易向它投降,而是勇敢地接受考验,并且拒绝自杀。他对市长说:“你们可以弄死我,我绝不抱怨,绝不抗议,也绝不进行自卫,可是我不能让你们连审判会都免掉了。”在死亡来临之前他和牧师有一段对话:“牧师:‘您不害怕吗?’伊尔:‘还算可以。’牧师(手足无措):‘我会为您祈祷的。’伊尔:‘请为居伦城祈祷吧。’”⑥ 至此从精神上讲,伊尔已经从居伦的阶下囚,成为了居伦城的法官,他用他的死使自己摆脱了喜剧小丑的角色定位,完成了悲剧人物的转化。当然伊尔还远远称不上是悲剧英雄,在他的精神气质上更多地体现了现代人的卑微、渺小和胆怯,他最终的死亡也谈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择。作者在作品的后记中说:“这是一个不会思考的人,头脑简单的人,必须通过恐惧,通过惊骇的震动,头脑才会渐渐开窍;他经历的公道就在他身上,因为他认识到自己的罪过,他通过他的死变得高大起来。他的死是很有意义的,同时又是毫无意义的。除非事情发生在古代神话王国里它才是有意义的,而这个故事却发生在居伦,在当代。”⑦说他的死是伟大的,因为他死得从容,坦然。说是无意义的,因为他的死客观上只是促成了一桩罪恶的完成,而并没有像古代悲剧英雄那样从精神上去陶冶、净化居伦城的居民们。他死后居民们陶醉在人性沦丧所换来的经济繁荣中,他们没有忏悔,没有罪恶感,只有一片皆大欢喜。因此伊尔只是金钱社会的一个牺牲品,是喜剧环境下的一个悲剧角色。
如果将这部喜剧在形式上和同时期带有鲜明时代特征的“荒诞派”戏剧相比较,则既可以发现两者的差异之处,也可以在两者之间找到相似点和切合点。他和“荒诞派”戏剧的相似点和切合点主要体现在喜剧精神上,传统喜剧的那种乐观自信、抒情浪漫乃至于对生活的热爱,对人生的肯定等在他的喜剧中已经渐渐失去踪迹,和“荒诞派”戏剧一样,他的喜剧体现出一种黑色幽默精神,体现出一种荒诞精神,他主要是借助于对人、对事的夸张变形来制造一种怪诞的情境和怪诞的艺术形象,使他的喜剧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产生某种距离,从而既引发观众的深思,又映衬出现实生活的滑稽可笑。这部作品中怪诞手法的运用主要集中体现在克莱尔身上,作者力图将她塑造成一个生活在人类秩序之外的,某种僵化了和石化了的东西,在作者的笔下她已经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种权势、一个概念的象征,她声称自己是摔不死的,她的飞机曾在阿富汗整个儿摔碎了,她虽然没有死,但她的身上几乎所有的零件都被改装过了,假腿,假牙,假手,几乎整个人都是假的,加上时时刻刻跟在她后面的两个被阉割的扈从,构成了一幅远离生活真实的怪诞的画面,既颠覆了生活的真实,又超越了生活的真实。这个怪诞化的人物形象是现代社会一种大得可怕的,足以控制人的力量的象征,她形成的喜剧效果是恐怖、是黑色、是荒诞。但这部喜剧又有着完整的故事情节,有随着情节的发展个性也在不断发展的人物形象(伊尔),有清晰的戏剧主题,这是它区别于“荒诞派”戏剧的一个重要的艺术特征。
综上所述,《老妇还乡》一剧不仅找到最能够反映当代人生活情境、生活状态的戏剧内容,而且也找到了和这个内容相切合的戏剧形式,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现代戏剧美学,这也是这部剧本能够引起观众共鸣的一个主要原因。
(责任编辑:水 涓)
①② 《西方现代艺术美学文!·戏剧美学卷》,叶廷芳译,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辽宁教育出版社,1989年,第67页,第68页。
③ 《迪伦马特喜剧集》第三集,苏黎世:阿尔锡出版社,1970年,第180页。
④ 叶廷芳:含泪的笑—论迪伦马特戏剧美学特征, 《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5 (1),第5页。
⑤ 杜昌忠:论弗莱的悲剧批评与莎士比亚悲剧 《外国文学研究》 ,2004(4),第40页。
⑥⑦ [瑞士] 迪伦马特著:《老妇还乡》,叶廷芳、韩瑞祥译,外国文学出版社,2002年,第304页,第3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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