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梅花三弄别样情
作者：刘建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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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古典诗词浩如烟海，而咏物诗则是其中一瑰丽奇葩。作者虽名为咏物，以物为吟咏之对象，实则借此抒写各自不同的境遇、不同的感触、不同的情怀、不同的心境。“吟咏所发，志惟深远。”（《文心雕龙·物色》）此所谓寓意于物，寄情于物，寄托深远，才使得物象隽永，清新有味，令人把玩不已。咏物，就是“非沾沾焉咏一物”（清·沈祥龙《论词随笔》），尤忌刻意太似，“取形”不如“取神”。尽管梅花自有梅花的风韵，红杏自有红杏的丽姿，但咏物者要抓住事物的本质特征，形象鲜明，但又不可刻意描写，为物所拘，只有“形”“神”结合，物我交融，情寓其中，自然天成，才可谓上乘之作。古代咏物最多者莫过梅花。从南朝何逊到当代的毛泽东，历代名篇比比皆是。“嘲花弄月者见其丽，孤峭清高者见其傲，嫉世愤俗者见其洁，故千古吟哦不绝。”（李剑国《诗苑漫步》）同为写梅，但大多情致不同。今选宋诗三首，以供赏析。
一、梅节即人节
闻道梅花坼晓风，）堆遍满四山中。
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陆游·梅花绝句
陆游爱梅，如屈原爱兰，陶潜爱菊，已成独癖，一生咏梅诗作竟达一百四十余首。诗风悲壮豪放，具有浪漫主义色彩。语言精炼自然。这首《梅花绝句》，作者借梅花的高洁、傲霜，来暗喻自己一生报国无门的痛苦及无奈自洁的品格。
陆游运用拟人化的手法，首先描写梅花傲岸不屈的精神。听说梅花总是在寒冬腊月撕开清晨那阵阵吹来的刺骨寒风，傲然怒放；在这个季节、这个时候，看那梅山上，漫山遍野，四处开放的梅花，尤如堆满）花似的洁白，真是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啊！一“坼”字，很形象，拟人化手法的运用，形象地表现了梅花不畏强暴，毫无媚骨的节操。一“）堆”，形象地道出了梅花的洁白无瑕。一“满”字，突出了梅树之多、梅花之繁、梅色之白，梅品节之高尚纯洁。诗人对梅花的赞叹、爱慕之情，表达得既含蓄、委婉，又真切、自然。
放眼望去，眼前是漫山遍野，一望无际的“）”的海洋。进而诗人产生浪漫的想象，于是就出现了全诗的后两句，发问道：谁能有什么神奇的方法，把我变成千万个人，让那一株株梅树前都站着一个赏梅的陆游呢？也只有这样，才不辜负眼前遍地开放的梅花！浪漫的想象，形象化的夸张、比喻，写法独特。“身千亿”和“一放翁”，把作品主题深刻地表现出来了。
钟嵘说：“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陆游咏梅之品节——纯洁、清丽、不屈，实为咏己。豪放之中，蕴含了诗人对梅花不屈个性的咏颂，不落俗流纯洁无尘的吟颂，意境清明，同时，借物言情，托物寓意，流露出内心报国无门、政治抱负无法实现之无奈与苍凉，唯有坚守自己“高洁”之品格。
二、借物喻人情堪伤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为有暗香来。
——王安石·梅花
王安石年轻时，就怀有远大的政治理想和政治抱负，后因仕途坎坷，于是写下了不少表现自己政治主张和情感节操的诗歌。他喜欢那些具有倔强性格的事物，如不怕霜欺）压的梅花，磊落坦荡的苍松，耿耿直节的劲竹等。诗风遒劲清新，立意超卓。这首诗，作者借誉梅花清高、顽强，来喻自己不畏强权的决心。
王安石起笔就物我交融，外形写物，实为写人。描写出在这冰天）地的严冬，在那不为人所注意的墙角，几枝梅花迎朔风而悄然独自开放。一“墙角”、“凌寒”、“独自”，大有深意，表面刻画出一个疏梅迎风、凌寒怒放的典型形象，道出梅之不为人注意的处所、环境和境遇。作者由梅之境遇——孤独、落寞而无人欣赏，内心产生极大的震撼与感触，那梅花的形象与境遇不正和自己的形象与境遇一样吗？其实也恰恰是作者形象与境遇之写照。通过这两句的描写，作者隐隐然流露出内心的不平之气，表明了自己尽管目前如梅花之“落寞”、“孤独”，无人欣赏与重用，但也要独守梅花那一份“清高”、“顽强”，不畏保守势力，要实现政治理想的不屈信念。情寓景中，意在言外。
作者为了突出“疏梅”这个典型形象，进而对它进一步加以描写。远远望去，哪是什么？那枝枝条条上是白）压枝吗？可是随风而至，为何却有阵阵淡淡的清香扑鼻啊！它原来不是），而是凌寒怒放的梅花啊！由嗅觉形象来突出视觉形象。一“暗”字，写出了诗人的切身感受，真实、自然。借物喻人，要自留清气满乾坤，怎不令人抚心伤感呢？
正如刘勰所说：“物色之动，心亦摇焉”，即人心之感于物也。全诗二十个字，意蕴深沉，形象鲜明。作者情寓景中，以景言情，寓意深远。展现了一幅枝疏花白、傲寒而放的梅花图。意境悠远，画面中梅花充满了自信与不阿，梅花顽强的铮铮铁骨跃然纸上。咏物喻人，感怀不遇，坚贞顽强，意在画外。这不正是诗人性格的真实写照吗？
三、清丽神韵卓然不群
梅）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
梅须逊）三分白，）却输梅一段香。
——卢梅坡·）梅
卢梅坡，宋代人。其他不详。梅花开放，多似白）。因此，古代诗人一写梅花，大多联系到白）。这首诗，诗人以《）梅》为题，通过对“）”与“梅”二物的品评，比较之中巧妙地再现梅花独特的清丽神韵与姿色。
梅花，枝干遒劲、无叶、花小，古有白、红、黄、粉、紫之色，腊月开花，一到春天，花瓣凋零，结出梅子。由此，梅）报春，自古以来便成为文人笔下相偕之二物。卢梅坡首先来写梅花与）花彼此向人们争报春讯，谁也不甘落后，谁也不愿认输，尽管在这样的苦寒的季节。诗人煞费苦心想要品评一番二者的高下输赢，恐怕也需搁下笔来，好好地思虑一番。究竟它们谁高谁下，谁先谁后，真使人难以评说啊。
那么，到底会如何呢？后两句紧承前两句，写出了诗人评判的结果：梅花在洁白雅丽之色上要比）花差三分，然而）花在幽香清淡之味上，却要输给梅花一大截了。色、味上各有千秋，有得有失。这首咏物诗，没有写景，没有抒情。纯属议论，可是写得有趣生动，别具一格。作者从）梅共有的色彩入笔，比较之中，突出了“）”的洁白雅丽，“梅”的清淡幽香。表现出作者对梅花的赞美之情。
诗中既写出了别的咏梅诗共有的东西：梅如），）似梅，同时又写出了他人笔下之所无：“梅）争春”。意上笔端，情趣盎然，别具匠心，意境豁然。梅姿独香、卓然不群之神韵尽展眼前。
从上述三首诗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陆游《梅花绝句》中吟咏的梅花：纯洁、清丽、不屈；笔墨含蓄、委婉而苍凉；且浪漫的臆想，情蕴悠长。王安石笔下的《梅花》：落寞、孤独、清高、顽强；匠心独运，构思独特；物色摇动，悲物悲己，其情堪伤。而卢梅坡眼中的《）梅》：典雅、清幽、华贵；信手拈来，情趣丛生；表面）、梅共赏，色、味俱佳，难分伯仲，实则品评主次有别，输赢早定。
梅花冰中孕育，）里开放，诗人用它或喻高尚纯洁之节操，或象征自信坚强之性格，或寓写落寞自赏之情怀等，不一而足。只是人们爱梅、画梅、咏梅，各有其不同的感触而已。由此可见，面对同一种客观事物——梅花，不同的作者站的角度不同，感受也自然不尽相同，通过咏物所寄托、表达的思想感情也就自然不尽相同了。这是因为，客观事物的自然属性反映于诗人的头脑之中，经过诗人审美理想和艺术的加工，才熔铸于笔端，写出情致各异的诗篇。因此，不同的诗篇，字里行间都浸染了作者浓重的主观感情色彩。就如一般人游桂林山水，只不过是一般的观赏客观事物的外在形象而已，而在诗人、艺术家的眼里，却能在观赏山水纯自然属性的知觉里，产生无限感触、感悟、感知，赋予自然物象以人的感情、生命、理想、情趣等，通过形象思维和艺术手法加以形象地表现，于是就产生了众多的同一题材却表现不同思想情感的文学艺术作品。
在宋代咏梅诗作中，这三首诗可谓是三颗璀璨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