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现实展示与愤怒宣泄

作者:项晓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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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伦·西利托作为战后著名英国小说家、剧作家和社会批评家,在他的小说创作中,塑造了一系列下层人物,尤其是车间工人、出生贫苦家庭的青少年形象,他们是战后的打工一族,充满了对社会的反叛情绪,表现出浓郁的现实主义风格,同时其创作内容和思想倾向又与“愤怒的青年”相同。西利托的创作以描写英国二次大战后工人中的反英雄形象而出名,作品中表现出鲜明的阶级对抗精神,被评论界称之为战后真正的工人阶级小说家,“愤怒的青年”后期代表作家。
  在他的代表作《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早上》(Saturday Night and Sunday Morning,1958)中,作者西利托以家乡诺丁汉为背景,描写了自行车厂年轻的工人亚瑟·西顿的生活经历。作为车工的西顿,整天必须埋头干活,一天必须在车床上做出一千多个零件,一周的工资仅是十四英镑三先令。为了能有更多的钱去享乐,他必须更加起劲地干活。从“黑色的星期一”开始,他就盼望周末欢乐时刻的到来。一周中他像一头牛似的干活,累得腰酸背疼。单调乏味的工作,嘈杂的机器声,永无止境的苦力活。西顿一边干着活儿,一边喃喃地咒骂着,不停地抱怨,不停地愤怒。常常用他特有的流氓方式进行捣乱,耍弄工头。对恶劣环境的不满,对繁重劳作的愤懑,对不能满足享乐的低下薪水的抱怨,形成了人物强烈的反抗性格。周末是他快乐的所在,也是他借以发泄一周怨气和愤怒的时候。星期六晚上他酗酒玩乐,找女人鬼混,有时和人打赌,寻衅闹事。人物甚至是以流氓无赖的形式,去报复社会、报复生活,在放荡中寻求心理的平衡,在反抗中寻找生活的乐趣。
  小说以现实主义的手法,真实再现了英国二次大战之后的社会面貌,对政府所宣扬的“福利国家”进行了抨击。机器文明所伴随的政治、经济、社会制度和道德规范,极大地束缚了人,导致人的异化,但生活就像是一个怪圈,让人无法摆脱。如西顿想多挣钱以满足自己的享乐,于是就得拼命干活,一周的定额活儿三天就能完成,但那样就会被他们削减工资,并提高一周的定额。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关系是冷漠隔阂的,不要说社会的各个部门从来不关心工人的生活和苦闷,即便是他的同事熟人,也是个个自私,对他人冷漠无情,即使西顿醉酒倒地,摔在石阶上,也不伸手扶他一把。高大而压抑的自行车厂房,令人疲惫不堪的工作,肮脏嘈杂的环境,令人反感的社会制度、福利制度、社会机构、工人组织等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工人束缚其中,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然而西顿如牛般干活挣来的钱,却不得不定期从薪水中抽出上交给那些机构组织,去维护那些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的制度。西利托继承了英国批判现实主义小说中描写疾苦工人生活的主题, “西利托的现实主义极大地震撼了五十年代的读者?熏书中所体现的批判性使得小说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西利托作为“愤怒的青年”的后期代表作家,在他的小说中又融进“愤怒的青年”对社会的愤懑反抗情绪,作品中给我们塑造了一个为生存而反抗一切的充满矛盾的工人形象。首先,西顿是一个现行社会的叛逆者、反英雄人物,面对非人的劳作,低下的报酬,他对现实充满了愤怒甚至敌对的情绪,他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对一切都抱怨不满,当他模糊地意识到以工厂机器为中心而形成的政治、经济、道德规范像一张无情的网,将他紧紧束缚住、令他窒息的时候,他愤怒、他反抗。无论是社会政客、马路警察、部队军曹,还是工厂经理、车间工头、工会干部,他都抱着敌视态度,并想方设法进行耍弄。
  其次,西顿身上具有无政府主义的倾向,或许可以说是一位沾有小流氓习气的无知青年,是一个极端利己主义者,现代英国道德崩溃的典型。西顿对人生的态度可以用他的一句口头禅来概括,“我很好,杰克”,它确切的意思是说:“我只管我自己了,任何人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和帮助”。他没有远大的人生理想和目标,更无法获得发展自己的机会,他身上没有对祖国、对同事的忠诚,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管他人死活。他以独特的方式生存着,以表示对不公正社会的抗争。他的抱怨和反抗是盲目的,对社会对生活对自己的处境没有深刻的认识,没有任何的道德行为规范和社会责任感,在醉生梦死中享受欢乐,在胡闹斗殴中得到发泄。星期六是“一年这个缓慢转动的巨大轮子中五十二个星期里最美妙最令人高兴的时候,犹如安息日前狂烈的前奏”。作品的前十二章着重写西顿星期六晚上的恣意放荡。人物“在工厂里流汗,到周末便抢着多喝一杯,搞女人,打听谁的丈夫做晚班;成天累断筋骨地干活,这一切都是为了钱”,周末里人物酗酒闹事、纵情女色,崇尚暴力,他可以怂恿街头作案的人逃跑以对抗警察的权威而沾沾自喜,他可以同时和多个女子偷情,即使情人怀孕带来痛苦,他也无动于衷,我行我素。西顿对社会制度、生活环境的悖逆反抗的手段是低级甚至下流的,人物不受任何道德伦理规范的约束,成为社会的怪胎。
  同时我们也看到,西顿是一个具有独立个性的人,他没有机会接受教育,读书不多,没有文化修养,但他有对幸福生活,欢乐享受的追求,他愚昧笼统地对社会反抗的心理外化,是人物原始生命力的自然流露,他惹是生非寻找快乐是人物谋求生存,寻求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内心平衡的唯一手段和方法。西顿认为“我就是我,而不是任何别的人;别人以为我是这个那个,我才不听他妈的那一套。他们对我什么屁事也不了解”。从本质上来说,西顿并不是一种对上流社会,对社会制度、传统观念的有意识反抗,而是一种骨子底里深受“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一种自然率直的本性流露。从第十二章以下的最后四章中,西顿似乎是有所收敛,不再无事生非、放荡不羁,由星期六晚上的酗酒打闹玩女人,转向了星期天早上去河边钓鱼。究其原因并不是人物遭打昏迷被救起后的改邪归正,也不是他成长成熟的原因,更不是人物对厌恶反感社会和环境的妥协,而是他在生活铁的现实面前尝到了苦头,一种出于人的生理本能的对不利于自我行为的一种规避。作品的最后,当他面对钓起的小鱼,从它的眼神中仿佛看到了自己——那种想活下去的强烈的愿望,当他将鱼放入水中时,他又在河边等待下一次抓住它的机会,那时决不会再放过它,因为他得为自己的生存而斗争。人物与社会的抗争是否还将继续下去,人物和环境的矛盾斗争又将如何进行,小说最后虽然没有交代,然而我们可以想见,即使西顿不用以往的流氓方式生存,但只要想在这个社会中生活下去,就必然会用其他的方式去抗争,去发泄,去获得自己生活享受和乐趣。这一切是由西顿的人生信条和生活原则所决定的,表面上他不会像他的堂兄那样明火执仗地去和国家的法律制度作对,然而他内心的叛逆心理更强烈,表面上对待不公平的现实,他会表现出一时顺从的样子,但他的骨子里决不会接受强加给他的道德规范和行为准则,西顿永远只按快乐的原则生活,他在小河边给我们留下了一泓意味深长的水波。
  《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早上》的创作手法体现了真实自然的特征,西利托作品不像以往工人小说那样,一味写工人的单纯朴实,苍白地写他们为反抗被剥削压迫的境地而进行的反抗斗争,而是将人物放在真实而悲惨的环境中,不加主观情感的自然显示,去探究形成他们人生性格的原因和因素,对人物的行为不加修饰有血有肉地自然展示出来。创作中将环境给人物命运带来的悲剧性与人物为抗争命运形成的喜剧性融为一体,使小说更具艺术张力和审美魅力,从而也更具社会揭露批判精神。小说的另外一个鲜明的特点是大量运用心理描写,潜意识流露,尤其注重显示人物的内在矛盾心理,写出了现代社会工业文明给人的生存带来的压抑和异化,写出了个人无力的抗争及其与命运妥协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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