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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视“禽鱼草木人物名数万象”的背后

作者:张中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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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国古代诗学理论关于诗歌意象摄取的问题,唐•皎然在《诗式》中有这样的论述:“取象曰比,取义曰兴,义即象下之意。凡禽鱼草木人物名数万象之中,义类同者,尽入比兴,《关雎》即其义也。”①皎然在这里大概意思是说,诗歌的创作要运用“比”、“兴”,生活中的 “万象”因与诗歌要表现的意思相似,可以拿来作“比”,以便更有效地说明道理;隐藏在“万象”中的意思与诗歌要表现的意思关联,可以用来起“兴”,以便引出要说明的对象;大凡生活中的客观“万象”均可成为“比”、“兴”的对象,换句话说,均可营造成为诗歌的意象。皎然关于选择生活“万象”、创造出诗歌意象的总结是正确的。事实告诉我们,在我国古典诗歌的创作实践中,自然中的“禽鱼草木人物名数”无不成了诗人营造诗歌意象的璞玉,诗人通过精心“雕琢”而呈现在我们眼前的那些层出不穷、种类繁多、难以胜数的意象,确如碧空里的星星,沧海中的水滴,这是说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我们要说的是,一首诗仅仅由一个意象即点象组成的情况几乎是没有的,绝大多数的情况是由许多意象即群象组成,这自然就涉及到了意象组合规律的问题。这里我们要研究的是:古典诗歌组合意象是不是随心所欲、杂乱无章的?意象组合的背后,有没有遵循一定的规律?如果说遵循了一定的规律,又遵循了怎样的规律?所以,透视古典诗歌“禽鱼草木人物名数万象”的背后,揭示其隐含着的组合规律,应该是继承和发展古典诗学理论的一项重要任务之一。
  研究和分析古典诗歌的创作实践,笔者认为,古典诗歌意象的组合概括地讲遵循了心理认知律、内在顺序律、逻辑联系律以及和谐统一律等四个方面,下面分别进行论述。
  
   一
  
  文学来源于现实生活,文学是人学。从本质上讲,文学创作或通对现实生活的再现,或通过对未知世界的探索,表达人们对现实世界的图解和领悟,寄托人们对美和理想的追求。所以,每当文学家们兴由中来,创作的激情和时代的责任驱使他们情不自禁地“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创作出优秀的作品;倘若不这样便不能泄导诗人的诗情、不能满足作家强烈的创作欲望,古往今来,莫不若是。同时,文学作品的品质又决定了其向来不是作家个人的隐私,不是作家箧底的孤独呻吟,它必须“赤条条”地走向大众,并进行直接的交流和对话,这样才能使作品获得生命。而作品能够与大众交流对话的前提条件就是要架起心灵沟通的桥梁,这个桥梁就是作家的创作首先要遵循的人的心理认知规律。一切样式的文学作品概莫能外,包括我国古典诗歌的创作。
  诗歌创作遵循人的心理认知规律,就是说诗人组合意象时遵循人们认识客观世界的普遍规律,即做到从具体到抽象、从一般到特殊、从形象思维到抽象思维、从认识现象到认识本质等等。换个角度说,就是诗人认识世界而诉诸于文本的东西要让读者读懂。我国古代伟大的诗人们深谙此道,尽管他们的语言是诗化了的语言,但是,由于他们组合物象符合人们的思维规律,自觉地把作品交给大众来品评、“拷问”,这就使作品的生命获得了千古延续。在这方面,自觉地把自己的创作贴近大众、贴近生活,运用群众的语言进行诗歌创作,并取得杰出成就的大家首推白居易,他的“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②的思想,他追求诗歌创作的“老妪能解”的艺术效果,至今仍有重大的现实借鉴意义。不只是白氏,遵循人们认识世界的心理规律进行创作在古代诗人中是普遍的现象。如晋•傅玄有诗曰“仰观兮辰象,日月兮运周。俯视兮河海,百川兮东流”(《天行歌》 )。这首诗直接表述人们对客观自然世界运动规律的认识,抒发对大自然的崇敬之情。又如北齐敕勒民歌《敕勒歌》中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斛律金用拙朴纯真的语言直接反映草原生活的原貌,表现古代敕勒民族对大草原的热爱。再如王之涣云“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白日”也好,“山”也好,均是人们习以为常的物象,是诗人和大众认知世界中的共同规定性符号,它们通过“依”字这个反映太阳运动的动词组合在一起,表达“太阳西沉,渐落西山”的意思。这些例子无不表现的是生活中十分普遍的现象,诗人眼中的江河湖海、日月山川,与读者眼中的自然世界完全是一回事;诗人对现实世界的感悟、对生活哲理的提炼,也无不贴近大众的视野和认知规律。
  前面捕捉生活物象进行诗意组合,反映客观世界的运动变化以及呈现出艺术美感的诗例,从表达方式上讲是一种白描的手法。白描手法是“一种不尚修饰,以质朴的文字,抓住事物的特征,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事物形象的写法”③,它往往能够体现客观世界的原生状态。然而,白描的手法不应是文学语言表达的唯一形式。当客观事物难以用白描的手法表现,或白描的手法难以用来表现客观事物的特性,或白描手法已经难以传达诗歌曲折、深刻的涵义,这时诗人往往还用比喻、对比、象征等等手法组合意象,借此曲尽生活的千姿百态,引导人们触摸诗人的心灵诉求。
  用比喻的手法组合意象的如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班婕妤《团扇》)、“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等等举不胜举,如果做一些分析的话可以体会到:若直说“齐纨素”是白的,这已经不能形容“齐纨素”“白”的程度,不能体现“《团扇》短章,辞旨清捷,怨深文绮”④的风格了;若光说“飞流直下三千尺”已经不够体现李白的创作具有“种种奇丽惊人的幻想”⑤之品质了;若单说人才无靠、无依也太直白无味了。而一经运用了比喻的方法组合意象以后,被描写的意象显然形象得多、具体得多、生动得多,关键是更具艺术的味道,能够让读者获得更高级的艺术享受。用对比的手法组合意象的如杜牧《紫薇花》:“晓迎秋露一枝新,不占园中最上春。桃李无言又何在?向风偏笑艳阳人。”诗歌说:紫薇花在春天的百花园中并不占优势,它也并不与桃李争妍;但是,当那些独占春光的秾桃艳李已经凋谢的时候,紫薇花却在秋天的晨露中,笑看那些只知道欣赏艳阳春色的人们。又如鲍照《梅花落》:“中庭杂树多,偏为梅咨嗟。问君何独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摇荡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寒风,徒有霜华无霜质。” 诗人这里是说“杂树”遇寒而零落,没有梅花那种傲霜斗雪的品质。以上的“紫薇花”与“桃李”、“梅”与“杂树”等等,诸象通过对比进行组合,并通过对比,使人们对“紫薇花” 和“梅”的独特品质认识得更深刻了。如果仍用白描手法的话,有的是客观物象的本质难以显现,有的是诗歌曲折、深刻的涵义难以传达,有的是诗歌已经不是单单描写具体物象本身,而是要通过这些物象表现诗人的旨趣,所以运用白描以外其他的表达方式组合意象,让读者能够触摸诗人的心灵诉求,理解到诗歌的诗趣,成为诗人的必然选择。
  需要指出的是,组合意象的手法在一首诗歌中往往不是唯一的,多种手法的综合运用是普遍的。《紫薇花》和《梅花落》在运用对比的同时,从深层次看实际上还运用了象征的手法,即以紫薇花、梅花的物性曲折地表达诗人的寄托和对理想人格的追求。由此观之,不遗余力地综合运用多种手法组合意象,恰恰证明了诗人努力让人理解其作品、读懂其作品的艺术追求。
  
  二
  
  哲学的基本常识告诉我们,运动是物质的本质,是物质的存在形式;物质的运动的结果无非是或走向新生,或走向灭亡而以另一种形态存在,所以运动是一个过程。因此我们也可以这样认为:“运动”本身包含了事物发展变化的规律和顺序。我们的结论是,任何客观事物都有其内在顺序,都有其排列的规律。诗歌的意象组合作为一种文学艺术现象的客观存在,也有其构成的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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