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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与《秋蝇》的精神解读

作者:孙飞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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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蝇》为现代生活群体的生存矛盾状态作了明确的注脚。它始终保持无法摆脱的紧张与不露声情的痛苦,也不维护自己精神世界的统一,无论由于怯懦还是变形、冷漠,决不探究自我精神走向和谐的途径,对于各种问题的怀疑不做清晰的表达,也不明确地给予回答,虽然感觉是在竭力振作,但决无振奋人心之举,畏缩的精神仿佛被溺在水里。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我还能坚持多久?这样的自我分析在诗中分裂着“秋蝇”的精神,精神控制自己,但又害怕被控制;惊惧自己的困惑,又害怕灵魂被惊厥;时常怨怒自己的阴暗,又不愿驱走心头的阴霾。从中反映着精神样态的不稳定和越陷越深的孤独,从噩梦中逃亡与隐匿成为艺术想象的母体,但只有孕育没有成长,这越发增加了对近景与远景的审视与向往,也关闭了透视精神家园、平复紧张情绪的窗子,这种时常处于痉挛状态的觉醒反而创造了大量的机会,为艺术找到了反常的灵感和激情,同时在这样的兴奋状态感到自我认知的价值。他们小心地隐瞒自己的忧伤,却又偷偷地欣赏由忧伤带来的愉悦,那不断拉长了的“寂寞的——”、“悠长的——”、“结着仇怨的——”声音就是诗人有意创造的调试过程中发出的相对松弛的喟叹,并通过艺术的方式释放忧伤伴随的快感,把紧张状态的松弛与享受放在自责自愧与自我欣赏中进行,使我们看到一种仿佛无法解释的现象,其实对于焦虑的现代诗人来说这恰恰是他们创作和生活的规律,没有因果限制,随时把对外在世界的慌乱感受积聚起来,随时打碎自己毫无规律的生活,编织生命的情结,居住在人体内部的情绪时时浮动着,潜隐的动感让人不得安宁,个人表现出片面、不完整,随时需要整理,自我内心遍布创作,自我与自我之间的纽带粉碎性断裂,自身成为隔离生活的蔽影,所守候的那个自我已经面目全非,于是迷惘、慌乱、无所依傍,“由于一种悲伤的和迷信的自卑感,我们会因为性灵的缺憾而责备自己”⑤,而这些支离破碎的感觉造成残缺的自我更大的迷失,听凭自我臆断的结果就是不可挽回的精神变异——变成“秋蝇”、变成残缺的“印象”,这是一个艰难而又令人困苦不堪的过程,但在这样的过程中生命与艺术同在,自戕与自救同在,《秋蝇》与《印象》所孕育的美感和自我认知、自我调整的价值也将被欣赏、被认同。
  在精神现象的背后我们找到的是精神偏执的痕迹,在偏执中蕴涵着不屈。在精神生活中寻找自我生存的依据原本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甚至是较高层次追求的体现,但当发觉自己被置于虚妄之中,一切处于想象的层次,不过是个人构制的幻觉,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精神的赘痈,于是禁不住开始独嚼对生命的忧虑与感伤,在虚妄的情境中无助地哀鸣,关起门来自怜,旷野之中凭吊,以破败者的心情唱出孤独乏力的精神挽歌,两种情绪多次碰撞交织,使“雨巷”诗人疲惫不堪,但现代艺术不同于病理患者的原因是他们能够从中找到激荡人心的诗意和美感,当触到精神最痛楚的矛盾点时,他们无法控制激烈的情感体验,那份被守候了多年的孤独再度汇聚成纷乱的困惑,那些不能宣示于人的凄冷成为不可掩饰的艺术表现,我们会惊异地发现那全部是收缩了的、反近于理智的象征与符号,情绪被不自觉地夹裹在人生感念之中,自我总会表现出身陷重围的不安和惶惑,当无力改变现实和现实中的自我时,就采取自悔的办法挽救自己,但他们并不是像浪漫主义者那样要获得再生,而仅只是通过如此方式表现无法挽回的自己,是自救者的自戕。“荒芜的人是从希望结束的地方开始的”,加缪的注解把这种艺术的诗意美感引到了精神绝境,本源之中早已带有被摧毁的痕迹,在废墟上再建荒谬的、未可知的世界,构建自救者本能所需要的未来,本能与不确定性像一个大的容器,装载着无法测定的人生,《秋蝇》仿佛这些不确定的人生的宗教,给了他们个人的自尊和顶礼的机会,并在精神上得到了被戕害和做牺牲的意义,这种类似于经常复发的病痛一样的患者感受,却带给他们充实的力量,并通过他们的艺术与生存方式的传达不断地将他们的生活方式提升到艺术的高度,他们反而从此抛弃了一切忧郁,恢复了对生活的热爱和激情,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他们才真正恢复远离病理的状态,才算最成功地将自己的价值传递出来,并表现着自己独特的艺术人生的韧性,韧性精神不仅使他们从异质状态中抽身脱出,而且赋予这种行为以更加宽广和辽远的意义,成为那个时代更加广泛和深刻的不屈。
  
  ① 孙飞龙:《诗的空白艺术》,《名作欣赏》,1997年第3期。
  ② 鲁迅:《野草•题辞》。
  ③ [美]斯托曼:《情绪心理学》,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④ [法]雅克•马利坦:《艺术和诗中的创造性直觉》,三联书店,1991年出版。
  ⑤ [美]桑塔耶纳:《美感》,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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