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妙玉可比霜娥，不可比嫦娥

作者：来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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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访妙玉乞红梅》第二联有异文,笔者取“不求大士瓶中露,为乞霜娥槛外梅”｡下句中的霜娥,有的作孀娥｡蔡义江先生认为,应作嫦娥:“程乙本作‘孀娥’,误｡妙玉岂是寡妇?”(《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第243页,北京出版社,1979)诸家现多从蔡说,以嫦娥比妙玉｡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中,“为乞嫦娥槛外梅”由贾宝玉吟出,并被打印在屏幕上｡笔者以为,嫦娥弃羿奔月,与妙玉的身份不合｡妙玉岂是已婚之人?妙玉岂是离异之人?史湘云《白海棠和韵》之一中,有“自是霜娥偏爱冷,非关倩女亦离魂”｡蔡义江先生同书第191页解释:“霜娥:青霄玉女,主管霜雪的女神,亦称青女｡”蔡先生在该处还引用了李商隐的诗句“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笔者认为,李商隐的上述诗句,以及诗句“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已将霜娥与嫦娥分辨明白｡霜娥即青女,在霜里,素娥即嫦娥,居月中｡二者不能混同｡
　　注意到,尽管蔡义江先生以孀娥为误,以嫦娥为是,但在古人的诗词中,不乏以孀娥指嫦娥的｡例如,宋•吴潜《唐多令•答和梅府教》中,有“想孀娥,自古多愁｡安得仙师呼鹤驾,将我去,广寒游”,又如,清•陈维崧《月中桂•咏丹桂》中,有“仙翁颜渥赭,带笑睨,孀娥幽独”｡笔者以为,《红楼梦》校注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中,认为孀娥即嫦娥,也是有依据的｡
　　现问:宝玉作此诗时,有否可能将妙玉比拟嫦娥,有否可能将妙玉比拟已婚之人或离异之人?笔者以为不可能｡芦雪庵联句,宝玉又落了第了,不能社社担待,被罚往栊翠庵折红梅花,并命折得红梅的宝玉做一首《访妙玉乞红梅》｡贾宝玉是在众人的严格监督下做的｡当吟出首句时,林黛玉摇头说:“起得平平｡”当吟出次句时,林黛玉､史湘云说:“有些意思了｡”当吟出三､四句时,林黛玉摇头说:“小巧而已｡”有的版本中,小巧写作凑巧｡如果第四句将妙玉比作嫦娥,即比作已婚之人或离异之人,就不是小巧或凑巧,而是大拙､大谬｡笔者以为,贾宝玉不会作出这种不伦不类的比拟,如果作出这种不伦不类的比拟,包括林､史在内的众人也不会轻饶,定会揪住不放｡在宝玉和众人的心目中,妙玉是霜娥,史湘云《白海棠和韵》中也出现过霜娥,宝玉将妙玉比拟霜娥,并得到包括林､史在内的众人的认可,是情理中事｡
　　在古籍中,嫦娥写作常娥,比如李白《把酒问月》､韩愈《月蚀》､李商隐《常娥》,参看《唐宋诗举要》(高步瀛选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卷二和卷八｡常加女字旁,是为了强调性别,是后来的事｡为了强调性别,霜加女字旁,将霜娥写作孀娥,也是可能的,此时的孀不含寡妇之义｡笔者认为,贾宝玉此诗在各古本中皆作孀娥,可能是他们认为孀娥即霜娥,如同嫦娥即常娥｡
　　贾宝玉此诗起句平平,但有后劲,中间四句能挺起,收句也不羸弱,是贾宝玉律诗中的上乘之作,也是大观园律诗中的上乘之作,全诗如下:
　　酒未开樽句未裁,寻春问腊到蓬莱｡
　　不求大士瓶中露,为乞霜娥槛外梅｡
　　入世冷挑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
　　槎襐谁惜诗肩瘦,衣上犹沾佛院苔｡
　　笔者认为,将此诗作为“访霜娥乞红梅”读,则有高致,将此诗作为“访嫦娥乞红梅”读,则兴味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