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说艾基《房子——在世界的小树林中》

作者:北 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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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子——在世界的小树林中
   ——给小阿丽桑德拉
  
  房子——或世界
  我走下地窖
  那是个白色日子——我
  去取牛奶——它漫长
  和我一起:它是
  白昼——像河流:溢满
  光线在膨胀
  跃入世界:我
  是一个事件的创造者
  在开天辟地的
  时代——
  
  去地窖——很久前——简单持久——
  
  雾中小树林是白的
  而这
  持罐的孩子——注视宇宙——和天空
  放声歌唱——像首特别的歌
  被女人
  传遍世界——简单闪耀在白色
  运动中——进入延伸的田野
  我从声音中开始——
  
  做——一个宇宙之子:
  我曾是——它唱过的一切
  1987年
  (北 岛译)
  
  这首诗一开始就把房子与世界并置,强调其开放性——孩子去地窖取牛奶绝非仅仅个人怀旧,而是对人类源头的回溯。牛奶因而获得独特的象征意义,白色日子以及进一步引申的河流、光线都与牛奶相关联。白色在艾基的修辞中,有着纯洁和本源的含义,与牛奶契合。我,这个去地窖取牛奶的孩子,是一个事件的创造者,在开天辟地的/时代——正是在创造的意义上,我代表人类的精神起源,即宇宙之子;地窖甚至让人联想到子宫,与开天辟地的时代相呼应。
  在第一和第三段中间是过渡:去地窖——很久前——简单持久——意味着从未间断的传统,是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衔接。
  白色在第三段的开端再次出现,与题目相呼应:房子——或世界的小树林中。这持罐的孩子代替了我,拉开了距离,其中是简单持久的时间,而空间也发生了变化——从房子内部转向世界:注视宇宙——和天空。而他唱的是首特别的歌,被女人/传遍世界。这是首什么样特别的歌呢?是爱。正是有了爱,人类才得以延续:简单闪耀在白色/运动中——进入延伸的田野,与被女人传遍世界的歌有并置关系,是其在时间与空间上的延伸。正是在人类的这一伟大的精神传统中,我从声音中开始——
  最后一段的两句用了两种动词时态:第一句是动词原型to be(去做),第二句是过去时I was(我曾是):而两个破折号后面是宇宙之子与它唱过的一切。诗人通过这一形式,把过去与永恒,孩子与歌声交叉在一起。
  这是一首完美而独特的现代抒情诗。我们会注意到,和他的前辈曼德尔施塔姆和帕斯捷尔纳克不同,艾基的策略是改变法结构,用短语的并置来代替意象性铺陈,重新处理标点符号,这从根本上颠覆了传统的俄国诗歌体系。这应追溯到马雅可夫斯基对俄国诗歌的革命性影响。可惜马雅可夫斯基并未能走得太远,他的自杀似乎是其诗歌内在冲突的必然结果。很多年来,在意识形态的控制下,俄国诗歌中形成了一种僵化的模式,任何挑战必须从诗歌的形式开始,从语言的内部开始。
  (摘自北岛:《时间的玫瑰》)